裴軒拿新人獎那天,官宣了和我的戀情。
資源降級,掉粉無數。
但他靠着過硬的演技,七年後重回巔峯,成了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
頒獎禮上,他拿着戒指捧着鮮花。
所有人都以爲他要向我求婚。
閃光燈集體對着我時,裴軒走向了角落裏的新人演員,單膝跪在了她跟前。
-1-
「洛洛,你願意嫁給我嗎?」裴軒眼裏滿是期待的光,拿着戒指的手有些顫抖。
這個場景我曾經在心裏排練過無數次,是該略帶撒嬌地回覆呢,還是該先驚訝而後喜極而泣呢,抑或愣在原地呢?
但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幻想過的情景絲毫不差地上演時,主角不是我。
頒獎禮現場安靜得出奇。
片刻之後,閃光燈的聲音接連響起,猶如白晝。
我驚訝錯愕而後抽動嘴角勉強對着鏡頭笑得極其難看的表情,都被一一記錄了下來。
記者的問題密密麻麻地撲向我,像一張網將我圈住,無處可逃。
「溫馨,你和裴軒已經分手了嗎?」
「你會祝福他們嗎?」
「今天他要求婚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笑着回答:「知道。」
-2-
我和裴軒是大學同學,他學表演,我學導演。
我們相戀四年,畢業後一起踏入影視圈,他憑藉出色的外表很快就在圈內嶄露頭角,不過兩年就拿下了最佳新人獎。
頒獎那天,他意氣風發,站在臺上搶過話筒感謝的第一個人就是我。
「我要謝謝我的女友溫馨,從十八歲時陪着我到二十四歲,我不在乎有沒有女友粉,因爲我有真正的女友。」
「溫馨,等我拿到大滿貫後,一定讓你做最幸福的新娘。」
我的名字出現在了頭條熱搜,無數裴軒的粉絲衝進我的賬號用最難聽的話詛咒我。
裴軒洗完澡出來就看到我在發呆,他一把搶過我的手機,抱着我安撫:「別理她們,一羣瘋婆子而已。」
「溫馨,她們只是嫉妒你擁有了我。」
我嘆了口氣,說道:「你已經在影視圈頗有起色,但我還只是個打雜的副導演,沒有什麼成績。」
裴軒有些生氣道:「不許你這樣貶低自己。」
「只要我能拿到影帝,就能堵住悠悠之口,我要用實力讓大家祝福我們。」
年輕時總容易被甜言蜜語矇蔽雙眼,看不到往後的路。
於是我放棄了自己的事業,做了裴軒的經紀人。
因爲有着導演學的功底,我手把手地教裴軒表演,爲他把控劇本質量,篩選綜藝邀約,穩抓質量的同時,還沒有缺失曝光度。
就這樣,在我的全心全力幫助下,裴軒憑藉演技口碑一路攀升,最終只用了七年時間,在三十一歲這年,拿到了大滿貫。
頒獎前幾天,我就發現了他的異常。
他偷偷訂了禮物,開始關注鮮花的搭配,甚至頒獎當天要穿的西裝都挑了又挑,髮型也換了好幾次力求最好。
神情緊張又期待。
我心裏明白,他要兌現幾年前的諾言了。
所以也不點破他。
每天看着他爲頒獎禮求婚所做的準備,我既歡喜又感慨。
我特意去訂了和他穿搭相配的禮服,做了手部護理,妝容精緻到了每根頭髮絲。
我準備好了面對媒體時的發言。
聯繫好了公關公司如何發稿爲裴軒立深情好男人人設。
找出了七年前他在新人獎時的視頻,準備全網鋪開爲他造勢。
但我沒想到,求婚的對象,不是我。
-3-
頒獎禮上演着前所未有的熱鬧。
有人急着記錄影帝大滿貫求婚瞬間。
有人忙着查新人演員洛洛到底是什麼來頭。
有人圍着我,企圖多挖點八卦信息獲取流量。
我突然想起,昨晚裴軒和我在露臺喝酒看夜景時,他讓我答應他一件事。
「溫馨,因爲捧出了我這個影帝,你現在是圈內備受好評的經紀人了。」
「咱們各自的事業,都很成功啊。」
「溫馨,你能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要保持體面好嗎?三十歲的年紀了,咱們該明白,利益纔是最重要的。」
當時我天真地以爲,他所說的利益,是頒獎禮後,我們共同的商業價值。
我看着面對我的鏡頭,記者問我:「你知道他要準備求婚嗎?」
我淡淡答道:「知道。」
「昨晚他睡着後,幫他蓋被子時我看到了他枕頭下的戒指。」
我語氣平靜。
記者們敏銳地捕捉到了我拋出的信息:「你是說,截至昨晚,你們還是同居狀態嗎?」
「是。」
「那裴軒是出軌了嗎?」
我笑了笑:「我和你們一起坐在頒獎禮現場,和你們一樣,同時接收到了這些信息。」
「問我,不如直接問當事人。」
圍着我的記者一窩蜂地擠向擁抱在一起的裴軒和洛洛。
「請問裴軒你是出軌了嗎?」
「你和溫馨之間到底有沒有分手?」
「爲什麼你沒有兌現七年前的承諾?你們發生了什麼?」
裴軒看向我,眼裏有憤恨,有質問。
我起身提起裙襬,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會場。
成年人的體面,是自己給的。
-4-
還沒走到會場正門口,有人攔住了我。
「你能從容面對媒體,但出去以後呢?門口圍滿了粉絲,你怎麼應對?」
攔着我的人,是今天和裴軒一起競爭影帝的衛乙。
「出軌的人是他。」我冷冷地答道。
「正因爲你當衆揭露了他出軌,他的粉絲纔會受不了,可能有過激行爲。我們從後門走吧。」
我略微思索,衛乙說得對。
意氣用事不是辦法,保護自己才最重要。
衛乙提前打點了後門的安保,我出門就上了他的車。
「喝一杯?還是送你回家。」衛乙問道。
「回家,收拾東西。」
這套大平層是裴軒拿了第一個影帝獎項時買的,我們倆從公寓搬到這兒的那晚,我興奮得睡不着覺。
拉着他滿屋跑。
「這裏要放鋼琴,每晚給你彈入睡曲。」
「這間房間要留給甜甜,咱們給她做個通天的貓跑道。」
「露臺我要種花,還要有個搖椅和吊牀,咱倆休息的時候就可以窩在家小酌一杯。」
……
我看着這個自己一點點佈置起來的房間,眼淚有些忍不住了。
明明到昨天,他都一切正常。
晚飯時還做了我最愛的南瓜燉牛腩,和往常一樣,怕我喫不了太燙的,他幫我吹溫才送到我嘴裏。
可爲什麼今天,他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他應該是早就出軌了,但我卻毫無察覺。
理所當然地以爲,他和我一樣,會把初戀看得很重要,會偷偷策劃我們的婚禮,想着以後要生幾個孩子。
這裏都是我們在一起日日夜夜的痕跡。
但這裏卻又是如此陌生,讓我心涼。
甜甜叫了一聲,過來用小腦袋蹭我的頭,我抱起甜甜柔聲問她:「和媽媽一起去新家好不好?沒有爸爸的新家。」
甜甜又叫了一聲,像是回應我一樣。
然後在我懷裏乖乖趴着,小腦袋搭在我的胳膊上,毛茸茸的。
小貓什麼都不知道。
但小貓知道,我心情不好,她要陪着我。
我收拾好自己的證件,抱着甜甜離開了這套平層。
其餘什麼都沒拿。
-5-
衛乙在地庫等我。
看到我連行李箱都沒有時,略顯詫異。
我抱着貓上車。
「戀愛期間所有的共同收入我都有證據,剛纔來的路上我已經聯繫了律師去查他的賬戶,直至昨天的同居事實也有視頻記錄,屬於我的錢,他一分都別想拿走。」
「與其我受累帶走這些,不如等法院宣判時讓他親自給我送來。」
衛乙這才笑道:「果然是溫馨的風格。」
「我有套房子空着,不介意的話,你先住着。」
我揉着甜甜的爪爪問他:「爲什麼要幫我?」
衛乙想了想,說道:「裴軒和我長相撞型,所有人都知道我們倆是競爭對手。現在他自己犯蠢要和你割席,正好成全了我。」
「我知道,他能有今天,都是你在背後調教的。」
「所以,我想邀請你做我的經紀人。」
「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不是嗎?」
我和衛乙因爲工作有一些交集,但往來不多,大部分時候不過客套地打個招呼。
此時此刻,所有人都在等我看我的選擇。
裴軒想讓我體面隱忍,告訴媒體我們早就分手了,既能讓他博美人一笑,又不會招惹太多罵聲。
他知道,我也渴望名聲,我也是有慾望的人。
聚光燈下,觥籌交錯,肆意揮霍,享受人生,從來都是我奮鬥的目標。
我不是淡如菊的人,我有野心,也有能力,哪怕從導演轉行到經紀人,我也能從懵懂無知做到業內傳奇。
所以他篤定,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配合。
他拿影帝。
我做最厲害的經紀人。
但他忘了,我把名利看得再重,也沒有我的尊嚴重要。
我怎麼能容忍我一手捧起來的人,如此當衆羞辱我。
所以,我淡定地告訴媒體,他出軌了。
我這人從不拖延,有仇當場就報。
不存在什麼難堪出醜。
做錯事的人才是最醜陋的。
於是,我答應了衛乙的邀請。
與其重新帶新人,不如將裴軒的死對頭捧到他這輩子,都再無法企及的高度。
-6-
「別看手機了,那些信息只會讓你更心煩。」衛乙瞥了我一眼勸道。
「還有三分鐘。」
「什麼?」衛乙不解。
我笑着解釋:「昨晚我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頒獎禮後一小時,在網友們喫瓜熱情達到白熱化時,我們從十八歲相戀至今的所有細節都會被放出,加之七年前的視頻,來爲他打造十三年鍾愛一人的深情人設。」
「不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衛乙嘴角揚起一抹笑:「溫馨,幹得漂亮。」
當初裴軒入行時,沒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新人獎後,爲了讓他能爲角色留白更多,我從不透露任何我們的私人行程以及相處細節。
大家只知道我是他女朋友,其餘什麼都不瞭解。
作爲演員,觀衆對你的私生活了解過多時,會影響到對角色的沉浸感。
這也是爲什麼裴軒的每個角色,都能讓觀衆迅速代入。
但我也明白,忠貞,是一個男人最好的醫美。
所以在他觀衆緣達到頂峯時,適當地讓大家瞭解到他和初戀多年的相愛細節,只會讓他的熱度口碑都更上一層樓。
成爲娛樂圈裏顏值演技實績及人設都頂尖的存在。
影帝還不夠。
我要讓他成爲難以被取代的天王。
可惜,他自己砸了這盤棋。
-7-
時間到了。
沒收到我撤銷的指令,公關公司還是按照約定放出了所有圖文和視頻。
於是網娛平臺迎來了長達十分鐘的崩壞。
在我成爲全網公認「最慘的背後戀人」時,裴軒的電話打來了。
「溫馨,你要毀了我是嗎?」
他嘶吼着,語氣暴躁。
「昨晚不是說好了嗎?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咱們都維持體面。」
人在無語的時候,真的會笑出聲。
「體面?出軌的人不配談體面。」
裴軒聽出了我的不屑,轉換方向說道:「今晚求婚沒事先告訴你,是我不對。」
「但是溫馨,你瞭解我的,我是個負責任的男人。洛洛她懷了我的孩子,我總不能讓她做單親媽媽吧?你是最瞭解的,沒有父母疼愛的孩子,日子會過得很艱難。」
「你也知道娛樂圈裏對女性的誣衊攻擊有多厲害。」
裴軒的話,像是一把淬着毒的刀扎進了我心口。
疼得我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原來,她已經懷孕了啊。
原來,他知道娛樂圈對女性的包容度極低,卻依舊選擇在大庭廣衆之下,把我推到最難堪的境地。
「她很害怕,怕你會生氣,怕你會曝光她,所以想去打掉孩子,她特別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只能今天求婚,給足她安全感,她才能不再焦慮。」
「溫馨,你和她不一樣,哪怕我們不再是情侶,我們依舊可以是搭檔,我們還是天作之合,能一起賺更多的錢,但洛洛只有我。」
「你這麼自強,一定能保護好自己的。」
我拿着電話的手不住地顫抖。
這些年,怕他壓力大,什麼事情都是我在扛着,所有的公關都是我在面對。
我展現出了自己的能力和強大。
但我想不到,我的強大,成了他背叛我的理由。
這世上,誰離開誰當然都能活下去。
太陽每天升起又落下,日復一日,時間自然會往前走。
可是憑什麼啊,僅僅因爲對方足夠「嬌弱」,就能用一句「你自強」來抹殺我這麼多年付出的心血、期盼和我的青春。
我坐在車上,流光溢彩的熱鬧街景從我身邊閃過。
可我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心疼。
我可以很理性地面對他出軌。
能很清醒地保護自己該拿的財產。
也能狠下心來讓他接受網友們的審判。
可是啊,我該怎麼辦,才能讓自己心裏不那麼疼。
我想起了小時候那個充滿血腥味的夜晚,外面也是這樣熱鬧,家家戶戶放着鞭炮,我蜷縮在衣櫃裏,聽着爸爸的嘶吼聲,聽着媽媽癲狂的笑聲,聞着刺鼻的血腥味。我捂着鼻子,不讓自己吐出來。
孤獨,害怕,又難受得想吐。
我慌亂地打開車窗,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氣。
但我依舊哭不出來,呆愣愣地看着窗外。
衛乙把車停在路邊,慌張地跑來打開車門將我抱了下去。
在他掛斷裴軒電話前,我聽到他幾乎哀求地和我商量:「溫馨,明天我開個記者說明會,你告訴大家我們早就分手了好不好?我最近去找你,只是聊工作而已。」
「我們彼此留點情面,藉着這波熱度,能賺更多。」
衛乙掛了電話。
裴軒的聒噪終於停了。
世界安靜了。
安靜到我能聽到腦子裏血管跳動的聲音。
「衛乙,陪我喝點酒吧?」
-8-
衛乙帶我去了他的山間別墅。
我抱着甜甜坐在院子裏發呆時,身上多了條薄毯。
「已經立秋了,山裏比較涼。」
「想喝什麼酒?」衛乙問道。
「雞尾酒就行。」
很快,衛乙調好了兩杯酒端來。
「我以爲,你會喝一兩瓶大醉一場。」他調侃道。
「一醉解千愁。」
我笑道:「不敢醉,還有事情沒處理完。」
「明天一早,無論他怎麼辯解我們早就分手了,都沒用。」
「可是,物業的監控,他必定早就刪除了。家裏的監控,難道他不知道嗎?」
我笑着摸了摸懷裏熟睡的甜甜,回道:「不知道。」
「他從來不喂貓,根本不知道,貓糧餵食器自帶廣角監控器。」
我和裴軒都忙,但我又不喜歡家裏有保姆,爲了讓甜甜能按時喫飯,我買了最好的自動餵食器,能自動出糧,還會全天捕捉小貓動態。
而甜甜玩累了就會趴在門口等我們回家。
在聽出我們的腳步聲時,她會在門口興奮地走來走去迎接我們。
爲了看到她這可愛模樣,我特意把餵食器的監控器對着入戶門。
而這個餵食器的手機終端,只綁定了我一個人。
這一晚,我徹夜未眠。
天矇矇亮時,我纔將將睡着。
睡了沒多久,衛乙的敲門聲驚醒了我。
「裴軒召開新聞發佈會了,直播現場很多記者,不過直播間裏依舊罵聲一片。」
「從昨晚到現在,他收穫了 99% 的罵聲,剩下沒罵的 1%,是他的粉絲。」
衛乙端了杯熱牛奶給我,又把平板放在桌上,這才坐在一旁小心地觀察着我。
「我沒事。」我笑道。
雖然我現在狀態很疲憊,但這不是在逞強。
昨天一夜,我想明白了。
這是媽媽在天之靈在庇佑我,讓我在結婚前逃離了這個心面不一的男人。
還好,我才三十歲而已。
「沒事就好。」衛乙好像也放鬆了不少。
安靜地陪我看着直播。
牛奶喝完時,裴軒已經靠着眼淚和演技,讓部分網友相信了他和我早就分手。
「溫馨作爲我的經紀人的確很負責,但工作和生活交織在一起,我們難免會吵架,時間久了愛情也就磨沒了。」
「所以現在,我和溫馨就只是朋友及合作伙伴的關係,我們早就分手。」
「洛洛是個好女孩,她很乾淨,很陽光,很單純。」
「只有和她在一起時,我才能從高強度的工作中解脫出來,她就是我生命中的一束光,沒有她的支持,我根本支撐不到拿大滿貫。」
裴軒準備好了捏造的分手協議。
自以爲勝券在握。
的確,現在仔細回想,這半年我們都沒有拍過親密合影。
從前經常給我點夜宵的他,現在說要爲以後備孕做準備,喫得儘量健康清淡,在我嘴饞時會親自下廚,這半年幾乎沒有過外賣配送記錄。
我們共同生活的痕跡,被他抹去了很多。
所有的同款,都能以工作爲理由勉強糊弄過去。
有了裴軒的發言,粉絲們有了底氣,紛紛開始控評——
【溫馨心機可真深,就是記恨分手了,要毀了我們影帝。】
【都是成年人,不能好聚好散嗎?】
【造謠出軌是違法的,溫馨出來捱打道歉。】
【溫馨不是人,高強度壓榨我們裴軒,溫馨和工作室都滾出來道歉,最好離開裴軒,別再禍害他。】
……
輿論發酵得差不多了。
我打開手機,準備聯繫律師,卻看到了裴軒發給我的信息。
【溫馨,關機就能逃避嗎?不管怎麼樣,明天我都會開新聞發佈會,我要給洛洛正名,她不能帶着污點做我的妻子。】
【如果明天你要搞小動作繼續毀我,那我不介意說出當年你爸媽去世的真相。】
看完信息,我心裏更加確信,決不能手軟。
昔日的愛人,翻臉無情,自私自利到可以把我的傷口翻出來撒一把鹽。
但他忘了,我早已不是當年的小女孩。
自卑,怯懦,自我封閉。
「任律師,進去吧。」我撥通電話,輕聲說道。
-9-
直播畫面中,裴軒還在哭,閃光燈對着他一直拍。
沒人注意到側門被打開,任律師帶着電腦和文件徑直走到臺上。
「大家好,我是溫馨的代理律師,今天代表溫馨出席發佈會。」
不等裴軒反應過來,任律師已經將電腦上的視頻投映到了大屏上。
畫面中,甜甜高高翹着尾巴在門口興奮地轉圈,門被打開,裴軒和我擁吻着進門。
他一口一個「老婆」,叫得清晰又甜蜜。
溫馨一連放了這半年來的視頻,直至昨晚。
甜甜在客廳打滾,監控捕捉到自動錄像,裴軒還在說:「老婆,明天就是頒獎禮了,我就要完成大滿貫了。」
「今晚,要不要獎勵我一下呢?用我最喜歡的姿勢。」
每個視頻左上方,都有明確的時間顯示。
裴軒,無法抵賴。
一位女記者帶着怒意率先提問。
「這些視頻能證實溫馨所說,頒獎禮前一晚,你們的確還同居着。且看二位狀態,如膠似漆。」
「那麼和洛洛的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你剛纔所說的早就分手了,又該如何解釋呢?」
剛纔還痛苦的裴軒,早就停了眼淚。
眼裏是藏不住的怒意。
他笑了笑:「我認識溫馨十三年了,她就是個滿嘴謊言的騙子,她的話根本不可信。」
「你們不知道吧?溫馨她是殺人犯和精神病的女兒啊。」
現場一片譁然。
衛乙轉身看向我,滿臉不可置信。
我面無表情,盯着直播畫面。
任律師早有準備。
「我的委託人溫馨女士,原生家庭十分不幸。父親常年家暴她和母親,母親被打到自殺七次未遂後,精神失控。」
「她是個很悲慘的女人,最後一次被打到腿斷了,依舊努力保持着一絲理性,把小小的女兒藏進衣櫃裏,告訴她等屋裏有人進來時再出來。」
「她孤獨無助,一點都活不下去了,但爲了讓女兒能擺脫這個家暴狂魔,她拿起了菜刀,反殺了對方。隨後,她留下遺書,喝了一整瓶藥自殺。」
「這件事情當時上過社會新聞,所有人都在心疼這個只有九歲的小女孩,她被送到了最好的福利院,每天都有志願者自發去陪她,幫她從抑鬱封閉的環境慢慢走了出來。」
「但所有好心人,都不約而同地從未發過小女孩的照片,不曾透露過小女孩的信息,甚至在政府的幫助下爲她改了名。每個人都在默默守護她,希望她能走出陰影。」
「她把內心深處最疼的祕密告訴了自以爲值得託付一生的男人,卻不想對方爲了掩蓋自己出軌的事實,居然能把她的傷口剖開。」
「但溫馨女士自己,卻從未以此做過噱頭炒作,反而多年來默默資助着福利院和反家暴基金會。」
大家看着大屏幕上的新聞,沉默不語。
不知道是誰罵了一句「人渣」,隨後現場全是咒罵裴軒的聲音。
任律師示意大家安靜,繼續說道:「今天我們會向法院提起訴訟,兩人戀愛期間的所有共同收入及開銷都有相關證明,屬於溫馨女士的那一部分,我們一定會拿回。即日起,溫馨女士將從原公司離職,自動解除和裴先生的一切合作關係。」
「往後,如若裴先生要繼續誣衊造謠傷害溫馨女士,我們會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
-10-
直播結束後,我長舒一口氣。
衛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坐在了牀邊,他頓了頓神,突然抱住了我:「溫馨,真是個好名字。」
「一切都告一段落了,在入職成爲我的經紀人之前,去度個假如何?」
我笑着婉拒了他:「作爲合作伙伴,從昨晚到今天,你幫我的已經夠可以了。」
衛乙聳聳肩,說道:「那作爲合作伙伴,有義務提醒你,快睡覺吧,你的黑眼圈已經趕上國寶了,精神狀態飽滿了才能幫我徹底打倒裴軒。」
聽着他念叨,我也漸漸困了,大概事情都解決了以後,心情放鬆了,很快我就睡着了。
一覺醒來時已經是傍晚。
甜甜不在客房。
我換好自己的衣服到一樓客廳,就看到甜甜趴在衛乙腿上和他一起看電視。
「她好像很喜歡我。」衛乙笑着說。
「嗯,甜甜很少親近陌生人。」
「謝謝你的照顧,我該走了」
衛乙似乎有些失落,但還是起身,說道:「我送你,那邊已經讓人收拾好了。」
衛乙的那套房子在市中心,車子駛過外灘廣場時,我看到裴軒的大幅海報正在被撤下。
「心情怎麼樣?」衛乙問我。
「丟了垃圾,一身輕鬆。」
-11-
經過頒獎禮和發佈會兩場風波後,裴軒成了有史以來掉價最快的影帝。
他代言的高奢品牌幾乎都和他解約了。
兩部簽好的頂配電影也在商議換人。
圈內和他交好的男藝人們怕被他拖累說是「人以羣分」,女藝人們怕被牽扯進不明不白的「錯綜感情」中,紛紛與他保持着距離。
從萬衆矚目星途無量的影帝,到衆人唾棄蛇蠍心腸的渣男,裴軒只用了兩天。
衛乙每天喫裴軒的瓜,喫得不亦樂乎。
我笑他過於小孩子氣,他卻輕描淡寫一句:「我和他是多年仇敵,我就樂意看他越過越差。」
說實話,我對裴軒的現狀,不是很關心。
網上仍然有不少人在罵我,質疑我,「讓子彈再飛一會兒」的言論充斥在我評論區,我也不在乎。
經過這一次,我越發覺得,活好自己纔是最重要的。
我媽媽拼着最後一口氣讓我活了下來,我怎麼能辜負她呢。
誰都有可能背叛你,傷害你,但錢不會。
所以我現在的重心,只有工作。
「別喫瓜了,我們去見導演。」我把平板遞給衛乙,「你抓緊看看這個角色。」
「裴軒如今的風評有風險,劇組不敢冒險了,所以我舉薦了你。」
「那他們就同意了?」衛乙驚愕。
「是。」
「這麼輕易?」
「因爲這個配置,是我組起來的。」
兩個月前,我就在攢局了。
我相信以裴軒的演技能拿到影帝,那大滿貫後的第一部作品,十分重要,是驗證他的作品質量是否能一直有保障的時候。
所以,我爲他量身定製了一部電影《反殺》。
我贊助了清北大學文學院教授的學術資金,每天早起陪她去晨跑,最終她同意來做總編劇。
我又親自拜訪國師導演,給他細細講解劇本的構思直到徹底打動他。
燈光師,攝像師,化妝師,造型師等,全部是我邀請來的業內頂尖大佬。
就連給他配戲的,都是三金影后和終身成就獎的藝術家。
更別提作配的是當紅小花和頂流。
只要演技穩定發揮,話題度和作品質量就能齊頭並進。
但是現在,他被劇組除名了。
本就是我攢的局,而我舉薦的又是和裴軒極其相似的衛乙,因此導演組很快便定了下來,衛乙替代裴軒。
加之近期我和裴軒事件的話題度,讓投資人們覺得有利可圖,這部電影還未開拍,投資就已經超額了。
可衛乙卻在看完介紹後,面色沉重。
「溫馨,你會不會覺得我接近你,是有利可圖。」
「會啊。」
衛乙突然地撇了撇嘴:「其實,我只是想幫你,我不是貪圖你手中的資源。」
我笑道:「別煽情。」
「那晚你說過,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況且我答應你也是有利可圖,裴軒倒了以後,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你賺得越多,我分到手的越多。」
「人嘛,都是利益驅動的,沒有利益連接的關係,不穩定。」
衛乙沒再說話,繼續沉默地看資料。
我不是感覺不出他對我的異常。
但現在,我對這些沒興趣。
更重要的是,我不會再把工作和感情摻雜在一起了。
純粹的利益關係,多幹淨。
-12-
《反殺》在立冬那天開機。
衛乙在開機時,宣佈了我是他經紀人的消息。
不到半小時,我就接到了裴軒的電話。
「好啊,怪不得那麼幹淨利落地離開我呢。」
「原來是早就和衛乙搞在一起了。」
我友善提醒他:「任律師轉告過你,對我進行誣衊造謠的話,我會起訴你哦。忘了告訴你,我通話有自動錄音的。」
話音剛落,裴軒恨恨地掛了電話。
三個月過去了,網友們對他的討伐早就停了。
娛樂圈嘛,每天都有新的瓜喫,說到底我和裴軒的情感糾葛沒有影響到喫瓜羣衆的利益,大部分除了覺得他噁心,再無影響,漸漸地也就淡忘了。
裴軒本身的問題,屬於失德,卻並不違法。而失德的爭議性加之他大滿貫影帝的噱頭,依舊爲他帶來了不少資源。
黑紅也是紅嘛。
更何況,他是男的。
向來是最容易被寬容原諒的性別。
只要能再有個出圈的視頻,立刻會有人忘了從前是怎麼罵他人渣的,轉身就會爲他搖旗吶喊再舔屏。
所以昨天,沉寂了三個月的裴軒,新電影開機儀式,他依舊是男主演,只是劇組配置降了一級而已。
他本來是高興的吧,一切和他預料的一樣,抱得美人歸,甩了我,不用多久又能重回巔峯。
直到今天看到《反殺》開機。
他破防了。
但他不知道,《反殺》早就配置好了一切,拖了這麼久纔開機,是因爲我在等他。
我就是要讓他和衛乙,成爲大家對比的對象。
觀衆們會原諒他,但在更完美的衛乙面前,他總是有黑點的。
一起開機,差不多的進度,再同時上映,話題度不會缺的同時,他永遠會被衛乙壓一頭。
我怎麼可能,讓他回到高峯呢?
-13-
作爲合格的經紀人,每次裴軒有新動向,路透或者代言,我都會配合放出衛乙的消息。
於是直到電影上映前,裴軒的所有熱度,都被衛乙死死壓着。
他也不是沒有反擊動作,但做了他七年經紀人,他的套路我比任何人都瞭解。
直到電影上映,裴軒暴躁又極力低聲下氣地給我打了個電話。
「溫馨,你要毀我名聲,我由着你,你要錢,我也給你了,你還想讓我怎麼辦?」
「我現在有孩子,我得給他賺奶粉錢,就算我求你,給我一條生路好不好?」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這話聽得我只想笑。
怎麼會有這麼自以爲是的人。
「抱歉,我和人渣從不好好相見。」
「以及,你今年三十多了,馬上奔四了,四捨五入也是五十歲的人了,半截身子入了土,怎麼還這麼不穩重呢?出於友好,我還是建議你多練練心態,這只是個開始,以後讓你破防的事兒還更多呢。」
「別給孩子奶粉錢賺夠了,把自己氣死了,以後孩子還得管別人叫爸爸。」
我的處事原則從來都是,不委屈自己。
有人罵我,當場一定要罵回去。
今天的氣絕對不會留到明天再想辦法消。
衛乙在旁邊一臉欣賞地看着我。
「溫馨,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希望他多給你打幾次電話,再聽聽你是怎麼懟他的,比脫口秀有意思多了。」
我白了他一眼,道:「別說廢話了,好好準備下午的路演。」
路演半個月,衛乙幾乎每天換一座新城市,不停歇地趕場和影迷們見面。
參加路演的一線明星不少,但是像他這樣推掉所有工作專門路演的影帝,卻前所未有。
衛乙的真誠,打動了很多自來水,大家自發在網上宣傳《反殺》。
頂級配置、換角風波、影帝路演及網友自發宣傳,使得《反殺》一上映,就場場爆滿。
此前所有的預熱,我都是靠裴軒和衛乙的熱度八卦來推進的,電影相關信息卻沒有透露太多。
等第一批觀衆從電影院讚歎着出來後,才放出了相關物料花絮和補充,於是關於《反殺》的討論,隨着時間推移熱度不但不減,反而每天都有新信息。
上映一個月,《反殺》拿下了五十億的票房,衛乙也順勢成了票房第一的演員。
和《反殺》的熱度口碑雙飛昇不同的是,裴軒的新電影撲街了。
一個月,票房不到一億。
裴軒的希望原本還在夏天的電影節上,想着能繼續拿到影帝,即便票房差,起碼演技在線有口碑。
但是,往年我還能一點點糾正他表演上的問題,如今導演礙着他的咖位,只敢小心賠笑,所有人都捧着他,讓他活在虛空裏,他演技浮誇又自信,一半的時間都忙着陪他的洛洛,拍戲敷衍又任性。
而衛乙在劇組時,白天虛心請教編劇和導演,認真聽取每個人的建議,晚上收工還會和我覆盤當天的表演,深鑽人物小傳,半年裏從未曠工一天,哪怕沒有自己的戲份,也會到場看其他人怎麼演。
這樣的衛乙,裴軒怎麼可能比得過。
於是隨着電影節結束,裴軒此前還勉強僞裝的自信,徹底被擊碎。
衛乙拿到了影帝,也實現了大滿貫。
-14-
我在後臺休息室等衛乙接受完採訪一起去慶功宴。
推門進來的卻是裴軒。
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衝到沙發旁邊,一把將我拽起推到了牆角。
「你早就和他睡了吧?你也期盼我們分手吧?難怪頒獎禮上你那麼淡定,原來自己早就有了新歡啊。」
「怎麼,衛乙在牀上把你伺候得很舒服是吧,讓你爲他這麼費心力?」
「他知道你最喜歡的姿勢嗎?不知道的話,我不介意教教他。」
我抬起腿用高跟鞋跟狠狠地踩在裴軒腳上,他喫痛地鬆開了我的衣領,我迅速揚起手用我此生最大的力氣一巴掌打在裴軒右臉上。
腳上的痛還沒緩解,臉上的痛讓裴軒怔在了原地。
「你敢打我?」他不可思議地吼道。
我揉了揉手腕:「這麼難相信?」隨即又一巴掌打在他左臉上。
「那我就受累再讓你體驗一次,多感受幾次,就適應了。」
我反手又一巴掌甩在裴軒臉上。
這一年以來,我一直努力剋制着自己的衝動,盡力保持着冷靜。
「按照你的預想,我就該被你分手,每天以淚洗面,然後委曲求全繼續默默愛着你,同時爲你輔助事業,等你可憐的一句問候來溫暖我,是嗎?」
「我作爲被你丟掉的一方,不但拿回了屬於自己的財產,還能脫離你繼續發展自己的事業,就讓你如此破防?」
我很冷靜地質問他。
也很冷靜地繼續狂扇他巴掌。
裴軒終於回過神來,推了我一把,我一個趔趄倒在地上。
隨後他揚手正要打我時,被恰巧推門進來的衛乙按住了。
跟在衛乙身後本來要採訪我的記者,很識相地收起相機帶門出去。
「幾位的私人恩怨,外人不好插手。」
衛乙隨即一拳把裴軒打倒在地。
「以後,離溫馨遠一點,再有下次,我能打到你住院。」
裴軒喫痛地蜷縮在地上,狼狽不堪。
衛乙曾是武術冠軍,早年是做武打替身出道的,在圈裏摸爬滾打十幾年,一步步成長爲影帝。
他這一拳沒有水分,直到他扶着我離開時,裴軒還在地上呻吟。
「把他送醫院去,所有費用我們出。」
「告訴他,以後住院費,我們也出得起。」
臨走前,我特意大聲交代助理。
我不怕這事被捅出去,我倒希望裴軒能自己說出去。
-15-
裴軒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待,大張聲勢地去了醫院,做了檢查,賣慘上了熱搜。
一時間,熱搜全是「衛乙耍大牌」「衛乙打了裴軒」「裴軒住院」「反轉,衛乙纔是第三者?」……
這一次,裴軒學聰明瞭,直接聯繫了記者和營銷號,鋪天蓋地地抹黑我和衛乙。
他知道,休息室涉及藝人隱私,沒安裝攝像頭,所以我們沒證據,一切全憑他一張嘴。
不過,我們也有嘴。
不但有嘴,還有視頻。
我和衛乙同樣聲勢浩大地去了趟醫院。
我首次面對記者時,哭了出來。
「衛乙的確打了裴軒,雖然是爲了保護我,但到底打人是不對的,所以我們今天特地來探望裴軒。可我沒想到,醫生都說了,裴軒一切正常,連開藥都只能開點補藥,他卻爲了栽贓衛乙和我,堅持要住院,佔用醫療資源。」
「當初他出軌,證據確鑿,法院是有過判案的,各位都是在場見證過的。除了我應有的財產,我並未多追究什麼,反而選擇了成全他。十多年的感情,背後有多難熬我從未說過,被背叛以後有多痛苦,我也從未在公衆面前哭訴過。」
「但我沒想到,我一次次的容忍退讓,換來了這樣顛倒黑白的結果。」
說着,我展示了一段視頻。
視頻中,衛乙在前面帶路,和記者有說有笑:「溫馨很少接受採訪的,但是我想讓大家知道,我們《反殺》今天能拿這麼多獎,離不開溫馨的付出。」
兩人走到了休息室門口,衛乙面對鏡頭還笑着比手勢:「等會兒我們進去,溫馨看到攝像機,肯定會嚇一跳,她私底下很隨性很可愛的。」
衛乙推開了門,映入鏡頭的,卻是被推倒在地的我和怒目揚手的裴軒。
視頻中,我衣領被扯破,頭髮散亂。
不用多說,所有人都明白是怎麼回事。
【賊喊捉賊,裴軒實在太噁心了,離開溫馨就只會炒作。】
【衛乙這纔是真男人,如果是我,一定打到他真的住院。】
【樓上的,以衛乙的身手,一定是努力剋制過了,不然他現在鐵定在醫院躺着了。】
【溫馨真是美強慘啊,十多年就交付給了這麼一個渣男,分手了都擺脫不掉渣男的暴力相待。】
【抵制裴軒!無良藝人!爲了自己的熱度佔用醫療資源。】
沒多久,裴軒就出來道歉了。
一如既往,哭得誠懇。
但路人緣,已經徹底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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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佔用醫療資源而被追着罵的裴軒,又接連掉了幾個近期新拿到手的代言。
這次,他不但要面臨口碑的丟失,還要面對索賠。
裴軒賠了不少錢。
缺錢的裴軒,選擇了來錢快的真人秀。
但依託於從前我給他打造的「專注演戲」的人設,參加綜藝反而引得粉絲不滿,覺得他自降身段了,可又明白現在他需要曝光度。
於是一邊彆扭地在官博瘋狂拉踩其他藝人,一邊不放過節目裏的任何一處細節。
而裴軒的情人,就這樣被他們扒了出來。
和我分開後,裴軒自己開了公司,簽約了幾個漂亮小網紅,只要他進組或是有活動,都會打包她們一起分點小角色。
這次的旅遊真人秀,他帶了一個叫小曼的女演員,兩人在節目中雖然常常以「老闆和員工」的關係互懟,小曼還以打工人視角多次賣慘,但依舊沒有逃過粉絲的眼睛。
有粉絲羅列出兩人那些不易察覺的情侶款。
分析裴軒傾向於小曼時的肢體語言。
更有人曬出曾經在酒店偶遇兩人的照片。
但奇怪的是,粉絲們的矛頭並不是對向裴軒,而是小曼。
他們堅信,是小曼勾引了「單純」的裴軒,圍攻了小曼的賬號,用最難聽的語言詛咒她,讓她離開自家三十多歲的「孩子」。
而裴軒,竟然以公司聲譽爲說辭,想讓小曼主動扛下一切,道歉並宣佈退出節目。
當晚,我約了小曼出來見面。
她坐在我對面,眼睛紅腫,低着頭不說話。
「你就打算全部認了?那你的事業就全毀了。」
小曼苦笑道:「不認能怎麼辦?我的地位又不如他,他想搞垮我很簡單。」
「我知道,你們內心都瞧不起我,覺得我做了小三不要臉,但先犯錯的人是他。我,我不過是選擇了利益最大化。」
我是商人,不是訪談節目主持人,對別人的內心獨白沒有什麼興趣。
我只在乎利益交易。
「你的生活與我無關,我無權評判。但是我很喜歡你的坦誠,一切關係的起初,都是交易,今天我們也來談個交易如何?」
「只要你能拿出證據,證明這段感情的開始是裴軒挑起的,證明他婚內出軌,在妻子孕期出軌,我就能讓你在下次衛乙進組時拿個配角。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簽約到衛乙的公司。」
小曼這才抬起頭認真看着我。
「你不怕裴軒會針對你?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畢竟他也是影帝。」
我微微一笑:「讓他成爲瀕死駱駝的那個人,是我。」
「我又怎會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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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有了能仰仗的靠山,才終於敢說出實情。
「我起初不過是個顏值主播,沒什麼才華,也就長得好看,在網上跳跳舞賺點打賞。裴軒聯繫我的時候,我開心瘋了,進入娛樂圈能賺多少錢啊,我都不敢想。」
「我們一共六個女孩子被他選上了,我們都以爲改變命運的機會來了,卻沒想到他選我們,是在選妃。」
「我們幾個人不是孤兒無依無靠,就是來自貧困地區沒有背景,他就是看中這一點能拿捏我們,才肆無忌憚,在我們培訓期間,多次……多次……」
小曼深吸一口氣,眼淚掉了下來。
「我想過去死,但是我家裏還有兩個唸書的妹妹,我爸前幾年在工地上摔斷了腿,補償款現在都沒拿到,我媽只會種地,但我們家也只有一小塊地。在我做主播之前,我家過年都得借錢才能買得起一塊肉。當時知道我要成爲藝人,我媽高興地說是祖墳冒青煙了,到處給親戚說讓他們看我。」
「溫馨姐,你不知道,窮人沒得選。在貧窮面前,自尊真的一文不值。我可以死,但我爸媽呢,我爸拄着拐瘸着腿渴望等一個公道的審判,可他等的也不是公道,是錢。拿到了錢,才能顯得他腿斷得有價值,才能在過年時讓我們喫上一口肉。」
「所以後來裴軒說,給我錢,給我資源,讓我做他的女人,我就同意了。我嚥下了那口氣,跟着他,陪着他笑,我是我們幾個人中最乖最聽話的,所以這次真人秀他纔會帶我去。」
裴軒,遠比我想象得更沒有底線。
「你有他侵犯你的證據,也一直不敢報警嗎?」
小曼無奈地搖搖頭:「溫馨姐,報警沒用的。法律不會偏向窮人的,我爸爸都等了那麼多年了,但開發商早就忘了他,法院也忘了他。」
我輕輕抱着小曼安撫她:「別怕,這一次,法律一定會站在你這邊。」
「因爲你握着真相。」
「而這一次以後,你會成爲你爸媽和妹妹的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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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曼把裴軒選妃掌控這些可憐女孩以及侵犯她們的證據,打包在網盤直接用自己的個人賬號發佈了。
裴軒嚴防死守媒體和營銷號,但沒想到小曼會如此。
網友們瘋狂轉載,全網都是裴軒的犯罪證據,想刪都刪不乾淨。
裴軒被拘留了。
他的妻子洛洛,從頒獎禮至今,從未主動發過聲,一直在裴軒身後,卻在裴軒被拘留後,站了出來。
她指控裴軒當初同樣侵犯了她,而她懷有身孕後不得已才和裴軒在一起。
但很快,這番說辭就被戳破了。
有網友曬出了洛洛和自己老公此前的親密視頻和聊天截圖。
【洛洛女士是真厲害,先勾引我老公爲她花錢送她出道,又勾引影帝拋棄初戀向她求婚,現在影帝隕落要坐牢了,她倒是一副受害者模樣出現。】
【可憐啊,裴軒至今不知,洛洛當初勾引他是爲了讓他做接盤俠。】
【孩子啊,是我老公的,哦,不對,是我前夫的。】
網上熱鬧得像過年。
裴軒一個人佔據了前十所有的熱搜詞條。
當晚,拘留所聯繫我,說裴軒想見我一面。
衛乙很不情願:「他就是後悔了,想挽回你,肯定會哭着認錯,沒人比他更會哭。」
我笑着安撫他:「他哭我也哭,我們對着哭,總之我不會喫虧就是了。」
拘留所內,裴軒雙眼無神,鬍子拉碴,毫無往日意氣風發的模樣。
和我預料的情形一樣,他哭着說對不起我。
「我們從上學一起走到三十而立,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怎麼可能心裏沒有你。」
「但是當初看到她,像極了大學時候你單純可愛的模樣,我實在懷念那時候的你,所以才……說到底,我和洛洛在一起,是因爲想着曾經的你。」
這話聽得我簡直要吐出來。
「溫馨,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讓我好好愛你。我們以前說過,等賺到錢了,我帶你出國,帶你環遊世界,我們忘記你爸媽的事,過全新的生活。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裴軒哭得上不來氣。
看着情真意切。
但我毫無感覺。
到了今天這一步,我對他的恨意已經完全消散,他的一舉一動我都不會在意。
我之所以答應見面,是爲了讓他以爲還有希望。
最後,我要親眼讓他看着,希望徹底破滅。
我拿出手機,給他看洛洛被揭發的詞條。
裴軒從驚愕變得憤怒,開始逐漸崩潰:「她騙了我?她居然敢騙我?是她說有孩子了我才求婚的,她居然敢騙我?這個賤人毀了我一生!」
身後是裴軒撕心裂肺的哭聲。
往前一步,陽光甚好。
-19-
裴軒被拘留取證期間,又被曝出偷稅漏稅,酒駕逃逸等。
數罪併罰,恐怕等出來時最早也要年過半百。
不過,我已經沒興趣了。
衛乙倒是頗有興趣,一直在看裴軒的庭審直播。
我笑着打趣他:「他不過贏了你一次獎盃,你就這麼耿耿於懷啊,比我還在意他。」
他撇撇嘴:「一座獎盃而已,不至於。」
「我在意的是,他曾經得到了你 100% 的支持,卻不珍惜。所以我樂於看他現在的結局,你說我小心眼也好,說我記仇也行,反正我討厭他。」
「爲了慶祝他入獄,咱們去喝一杯吧。」
「好啊,但不是爲了慶祝他入獄,而是慶祝我新的開始。」我整理着手頭的資料笑道。
衛乙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低着頭扭扭捏捏地在沙發上蹭。
「你,新的開始,是說有新的目標想要發展了嗎?」
我點點頭:「對啊。」
「是和我有關嗎?」
「嗯。」
衛乙撲了過來,眨巴着眼:「你快說,我聽着呢。」
我把那疊資料交給他:「以後你的經紀人就不是我了。」
「下個月我就要出國留學,繼續我大學時候的專業,學習導演創作。」
衛乙愣在原地。
許久,才輕聲說出一句:「那我呢,算什麼?」
衛乙突然像只泄了氣的氣球,癱坐在沙發上。
「你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從你和裴軒在一起時我就喜歡你,一直默默關注着你。頒獎禮那晚接近你,一是擔心你,二是我真心想讓你做我的經紀人,只是想離你近一些。」
「我知道。」
我不傻,也不是木頭,怎麼可能感覺不到。
「但是我說過,和你合作是爲了把裴軒從高臺拉下,我的目標很簡單, 只想讓那個渣男受到懲罰,見不得他過得好,他不配過得好。」
「復仇的過程中摻雜情愛, 會讓我不忍心利用你。比如那次你拿下影帝, 如果我心裏裝着你, 我就不會安排你那時候帶着記者進去拍下裴軒想打我的瞬間, 更不會忍心看着你打他, 把自己也推上輿論焦點。就因爲我們是合作關係,我才能坦然地思考對彼此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而且,做經紀人本就不是我初衷,現在我想做回我自己。」
「這一路, 我見識到了自己想追逐的名利場,錢也賺到了, 名氣也有了,人脈也結識了不少,我想完成未完成的初心, 做自己想做的行業。」
衛乙無奈地笑了笑:「以你的能力, 以後一定會成爲出色的導演。」
「一定會成爲賺大錢的導演。」我補充道。
「那, 祝你成功。」衛乙起身輕輕抱了抱我。
再沒多說什麼。
-20-
我帶着甜甜出國了。
每天除了上課排演, 就是開車去山邊露營看星星, 再喝點小酒。
很多個夜晚,我都會想起裴軒大滿貫的那晚, 我崩潰驚愕,心痛失望,又不得不強打精神回擊。
在拋開所有煩惱後, 坐在衛乙別墅的院子裏,吹着山風,抱着甜甜, 和他一起喝了杯酒。
我對他並非沒有感情。
人很容易在困境時喜歡上幫助自己的人。
但我沒辦法確認,這是出於自保的依賴和感激,還是真的喜歡。
更重要的是,那時我只想報復裴軒。
成爲衛乙的經紀人, 是我報復的渠道和手段, 但實際上,我厭惡這一行業。
我成爲經紀人,是因爲裴軒。
可我不想在和衛乙的交往中, 處處都有裴軒的影子。
往後的生活,我不想再和他掛鉤, 所以我選擇辭職,繼續讀導演系, 再次成爲成功的溫馨。
和裴軒沒關係的, 成功的溫馨。
喝着酒時, 山風吹過, 有點涼。
「入秋了,山裏涼, 你也不拿件披肩,這兩年就是這麼照顧自己的?」熟悉的聲音。
熟悉的人。
在不熟悉的國度。
「你好,我是導演溫馨, 一起喝一杯?」
「你好,我是演員衛乙,很高興能和你喝一杯。」
(已完結):YXXBxJ2QeD0kyLf60x6zZfky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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