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家裏破產後，我樂呵呵地準備去落井下石。
嘲笑的話還沒說出口。
瘋狂的記憶突然湧入我的腦海。
原來我是一本久別重逢小說中的惡毒女配。
男主跌入低谷後，我對他進行打壓、霸凌。
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他。
直到他東山再起，首當其衝倒黴的——就是我。
我深吸一口冷氣。
把那句想要嘲笑的話硬生生憋了回去。
拿出一張黑卡，遞到了他的面前。
「沈清川。
「從此以後，我來保護你。你只要做一件事。
「那就是記住，等你功成名就……全世界對你最好的人。
「就是我。」
-1-
「這是誰，這不是當年的沈家獨子嗎？」
「怎麼淪落到在這裏端盤子了啊，哈哈哈。」
「我靠，腿也瘸了，這是被誰打的啊？」
「要不我出一千塊，跪下來給我擦個皮鞋，怎麼樣？」
我來到酒吧的時候，看見包廂裏面許多人。
相當熱鬧。
那些圈子裏面的紈絝子弟氣勢洶洶。
把一個人圍在中間。
有人看到我。
朝我招招手，喊道：
「喬黎，你終於過來了啊。
「你知道我們今天遇見了誰？」
他沒等我說話。
自己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字一頓。
「沈、清、川。」
沈清川。
整個京城上層圈子裏，幾乎沒有人不知道這個名字。
沈家家大業大，資產不可計數。
他又是獨子，從小被當作繼承人培養。
優秀、矜貴，行爲舉止處處挑不出一絲錯處。
幾乎是豪門弟子的典範。
和我們這些上不得檯面的二代格格不入。
可命運弄人。
幾個月前。
沈家投資失敗，突然破產。
許多長輩不是逃亡國外，就是被警方調查，自顧不暇。
我們再也沒聽說過沈清川的消息。
沒想到再見面，會是在酒吧。
他是侍應生。
在端盤子。
-2-
這些看熱鬧的見到我，很快自動讓出一塊位置。
整個圈子裏幾乎都知道。
我和沈清川不對付。
高中的時候，我曾經喜歡過他一段時間。
喬家在商界也算得上名門大戶。
我又是獨女。
做事向來張揚跋扈。
不愛搞暗戀那一套。
情書寫了一大疊，每天中午趁着下課去送一張。
行爲蠢笨。
也確實惹人生厭。
不過十幾天，沈清川就受夠了。
他故意選在操場上，當着所有人的面。
語氣冷淡地拒絕我。
「喬黎，你不覺得無聊嗎？
「但凡你把這份心思放在學習上，也不會只考五百名吧？
「等你什麼時候拿到獎學金……
「再說吧。」
那次事件之後。
我差生追求學霸的名號就傳揚了出去。
許多人雖然礙於我家的權勢。
不敢直接在我面前討論。
但看我的目光總帶了幾分古怪。
我不再喜歡沈清川。
但我這個人睚眥必報。
他當年羞辱了我。
我一定要找機會羞辱回來。
這不機會來了嘛。
-3-
沈家破產了。
以前沈家是龍頭，是老大。
其他家族誰都不敢動。
現在好了。
我發出反派惡毒的笑聲。
「桀桀桀！！！
「這不是老同學嗎？
「快來讓我看看！」
大概是聽到了我小人得志的嘲諷。
沈清川慢慢抬頭。
他穿着洗得發白的白色 T 恤。
幾年沒見，相貌變化並不大。
依舊英俊好看，只是眉眼間那股凌厲傲氣的感覺漸漸褪去。
整個人的氣質似乎都沉澱了下來。
有狗腿子幫我拿來紅酒杯。
臭屁地討好。
「吶，喬喬姐。
「當初姓沈的沒有眼光……如今我們可不能輕易放過他。」
如今面對沈清川，我也終於可以居高臨下。
想到高中時候慘淡的往事。
我不禁扯了扯嘴角。
決定這次好好奚落他一頓。
然而下一刻。
我晃了晃酒杯。
剛張開嘴，醞釀好的句子還沒說出口。
突然一陣鋪天蓋地的眩暈感席捲而來。
亂七八糟的記憶瘋狂湧入我的腦海。
原來。
我竟然只是一個惡毒女配。
-4-
這是一本久別重逢小說。
男主沈清川在高中時候有自己的白月光。
只不過那個女生沒有在我們學校待多久，很快就出國留學了。
也是因爲這個女主。
沈清川拒絕了其他所有人的追求。
當然。
也包括我。
後來沈家破產，沈清川這朵高嶺之花跌入泥潭。
我這個女配適時出場。
對他打壓、霸凌。
無所不用其極地折磨。
甚至還把他買作自己的金絲雀。
一直到他白手起家，重建沈家商業帝國。
他回過頭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我這個不知好歹的惡人進行清算。
想到要發生這些事情，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更可怕的是。
沈清川作爲男主。
他未來在商業上的成功是不可逆轉的。
就算我阻撓他。
他也終究要走向巔峯。
我深吸了一口冷氣。
咬住牙關，硬生生把那些嘲笑的話憋了回去。
一言不發。
氣氛開始變得沉默奇怪。
許多人朝我看了過來。
沈清川抬起頭，扯了扯嘴角。
語氣仍是和以前一樣。
淡淡的。
「喬黎。
「你不是來和他們一起羞辱我的嗎？」
嘛啊……
我捏住拳頭。
大腦在瘋狂地短路後，終於蹦出了一句話。
「沈清川。
「不管你信不信。
「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喜歡你。」
-5-
沃日。
這話一說出口。
我自己都被震驚到了。
可富貴險中求，除此之外……
似乎確實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
情書事件之後，我和沈清川的絆子早就已經結下。
整個圈子內都知道我對他圖謀不軌，想方設法要對他打擊報復。
就算從現在開始躲起來。
等到他東山再起。
誰又能保證，他就真的會把我忘得乾乾淨淨呢？
想到這。
我嚥了一口口水。
無視周圍的吸氣聲，和向我投來的詫異迷茫的目光。
咳嗽了兩聲，強裝鎮定喊道。
「誰準你們在這裏鬧事的？
「霸凌同學……
「自己不覺得羞恥嗎？」
我在這些二代裏面威望極高。
大概是因爲我脾氣倔，說一不二。
所以他們很少會明目張膽地和我對着來。
現在看我這樣護在沈清川的前面，原本囂張的氣焰頓時沉了下去。
一片死寂中。
唯有沈清川輕輕掀起眼眸。
慢慢看向我。
一字一頓，念出我的名字。
那語氣分明是懷疑和戒備。
「喬黎。
「你喜歡我？」
我任性、驕縱、肆意妄爲。
畢業後幾年過去。
和沈清川之間，兩個人幾乎再沒多少交集。
他一定覺得像我這樣一個大小姐不會把目光長長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上。
可是下一刻。
我蹲了下來。
把他額角的碎髮輕輕挽到耳後。
用再溫柔不過的語氣輕聲說：
「是。
「我還是喜歡你。
「沈清川。
「從此以後，我來保護你，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我直視着他的眼睛。
「你想要努力，想要重新開始。
「好。
「我和你一起。
「你只要別忘記，我其實……也對你，是很好很好的。」
-6-
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
沈清川想。
他明明在深淵中。
卻好似有月亮照在了他的身上。
-7-
我騙了沈清川。
我發現原來我也可以做到說假話不打一點草稿，張口就來。
只要熬到故事線結束就好了。
我甚至機智地想到。
反正沈清川肯定會創業成功，沈家會重新成爲商界的老大哥。
我何不趁着這個時候，多給他投一點錢，佔一些原始股份。
等到公司成功上市了。
我再反手賣出，賺一筆大的……隨便用個什麼理由，以後拿着錢跑路就好了。
到時候大家都知道我是幫助他發家致富的恩人。
他一定不會再對我做什麼。
想到這一點。
我剛剛還有些憋屈的心情，一下子豁然開朗了許多。
我朝他伸出手。
「如果沒有地方可以去的話，不如先來我這裏吧。」
-8-
我和沈清川的關係變得不再那麼生疏。
他腳不好。
沈家敗落後，自然有許多以前商場上的對手來找麻煩。
他們奪走了沈家的別墅。
砸壞了裏面的東西。
然後把目光放在唯一留下的沈清川身上。
有人拿起棍子，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腳踝。
於是以前光風霽月的少年，現在連路都不能好好地走下去。
可是沒關係。
我低下身子，撫摸着他的傷口。
輕聲說着：
「喬家認識很厲害的骨科醫生。
「沈清川，我們會把你治好的。」
我開始每天都會按照醫生的囑咐，給沈清川按摩腳腕傷處。
一開始他還有些抗拒。
後來似乎漸漸習慣了。
比如我會在傍晚的時候去他的臥室給他上藥。
他就給我留着門。
方便我進出。
這似乎成了我們之間的一個默契。
有時候我們也會聊起以前的事情。
高中、校園、同學。
說起好玩的事情、有趣的回憶，甚至會一起對視微笑。
平心而論。
拋開那段尷尬的表白。
我和沈清川確實有可能成爲不錯的朋友。
直到有一次。
我無意間提起了他的白月光。
那個沈家出事後，第一時間就出國離開的青梅竹馬。
他難得沉默。
低着頭。
一言不發，手指緊緊攥起。
就連我已經給他敷完藥了都沒注意。
往常這種時候。
他會拿出溼紙巾，把我的手指抬起來，一根一根地擦乾淨。
然後莫名其妙，卻不厭其煩地重複着對不起。
我這才恍然發現……
原來不管經歷如何，女主真的會是男主心中永遠的一個逆鱗。
思考一瞬後。
我猛地一個傾身，握住沈清川的手腕。
扯了扯嘴角。
「林淇對吧？
「沈清川。
「我知道怎麼讓她回來……
「你要成功，你要讓沈家重新回到商界的龍頭。
「只有自己站到巔峯的位置，別人才能看到你。」
-9-
我說完這句話。
沈清川猛地抬起頭，目光向我望了過來。
探究、審慎，又有些複雜。
難道不是嗎？
林淇的父親原本是沈家公司的高管。
別管人家當初是爲了什麼拋棄沈氏。
只有沈清川擁有足夠的實力，別人纔會把注押到他的身上。
我笑了笑。
手指指向自己。
用着玩笑的語氣。
「至於我……
「你不用擔心她回國後會誤會。
「你創業成功後，我一定第一時間發聲明，說咱倆一點關係都沒有。」
沈清川仰起頭。
眉頭微微皺起，眼神複雜地看向我，打斷了我的話。
「喬黎……
「別胡說八道。」
他伸出食指，戳了戳我的額頭。
張了張嘴，似乎想再說些什麼。
卻最終還是嚥了回去。
-10-
我要讓沈清川創業，不是沒有原因。
在故事線的結局中——
沈清川作爲男主，會獲得投資贊助。
事業成功，平步青雲地建立他的商業帝國。
女主也從國外趕回。
兩個人久別重逢，兜兜轉轉後確定心意，皆大歡喜。
只要這些能夠達成。
以後發生的一切，所有人、所有事。
就算我只是一個炮灰。
在接下來的命運中。
也可以隨心所欲地選擇自己的人生了。
腳傷好後，沈清川開始早出晚歸。
他是天之驕子，就算沒有我的那一番話，本身也不可能安於現狀。
他遲早要讓沈家重新回到巔峯。
不過幾個月。
他手裏就已經有了好幾個相當不錯的項目。
只不過這些項目都需要錢。
沈家不可一世那幾年，曾經得罪過許多名門世家。
現在想要拿到投資，難度當然很大。
沈清川奔波了許久。
還差最後幾筆投資，就可以啓動他的方案。
他要錢。
我當然可以給。
只是不是現在。
我要在他最需要、最迫切的時候，做那個雪中送炭的人。
直到一段時間。
終於。
又有一個老闆願意和沈清川見面。
我恰好聽說過對方。
年紀大、刻薄、霸道、難纏。
以前和沈家還有點糾葛。
這次同意見面，估計也沒安什麼好心。
英雄救美。
該我這個踩着七彩祥雲的大英雄去救沈清川這個美人了。
-11-
沈清川整整一天不在別墅。
我看了一眼表。
凌晨。
我出了別墅，慢悠悠往市中心的酒樓走去。
我已經打聽好了，他們就在最頂層的那個包廂。
乘電梯剛出走廊。
我就聽到了一陣喧譁聲。
「能不能喝啊？
「這點面子都不給，還想要錢？
「真當沈家還是以前那個跺一跺腳別人就抖三抖的沈家啊！」
……
推開門的時候。
有人正拿起大半瓶的紅酒，一步步走到沈清川的面前。
然後把瓶子舉起，用力按到他的嘴邊。
紅色的酒水淌了下來。
滴滴答答地落到衣服上、地毯上。
我知道沈清川是不能喝的。
他酒精過敏。
幾口就有可能全身泛紅，甚至產生致命的危險。
可是下一刻。
他真的慢慢伸出了手。
似乎想要接過瓶子。
看。
一個人陷落到最低谷、最深淵的境地時，爲了抓住那微薄的希望。
實在是什麼都願意做得出來，什麼都願意捨棄。
我就在這種他堪稱絕望的時候，衝了進去。
一把奪過他手裏的酒瓶，吼道：「不就是喝酒嗎？
「我來！」
我沒有半點猶豫。
張開口，仰頭就把酒全部喝下。
直到我用手背擦了擦手。
把瓶子往地上一甩，咚的一聲，沉寂的氣氛才終於被打破。
坐在首位的老闆認出我來。
「喬黎？
「你來摻和什麼……喬家和沈家以前關係也不怎麼樣啊。」
他嘖嘖兩聲。
目光在我和沈清川之間來回打量。
勾了勾脣，用帶着意味不明的語氣說：「你看上他了？」
我沒讓他把話說完，只朝他點了點頭。
叫了一聲叔。
「我知道您也不是真的想投這筆錢。
「我是喬家的獨女。
「那我今天就代替喬家放出這句話。
「以後沈清川創業，背後是我喬家撐着，」
-12-
不用兩天。
整個圈子都會傳遍了，說沈清川拿到了喬家的資金。
他後面每走一步路，都會烙下喬氏的印記。
這樣等他以後功成名就，還能和我反目成仇，對我打擊報復嗎？
我是把他從深淵中拽出來的藤曼。
對於救贖者來說。
重要的不是他的愛意。
我要的，是他一輩子活在對我的感激中。
想到這些，我抿了抿嘴脣。
一股即將大功告成的喜悅感傳遍了全身。
走出包廂後，一個沒注意。
趔趄了兩步。
身子差點斜斜地歪了出去。
下一刻。
一個手臂伸了過來，很快地扶住了我的手腕。
是沈清川的聲音。
他向我湊過身子。
語氣低沉關切。
「喬黎。
「喝了這麼多酒，你要不要緊？」
和沈清川不一樣。
我千杯不倒。
走路歪的這兩步路，只是心思太多，純粹的意外。
但沈清川似乎不這麼想。
他真的以爲我醉了。
甚至拿手放在我的額頭，揉了揉我的臉頰。
蹲下身子，拍拍自己的背。
「還有力氣嗎？
「我揹你。」
那一晚上月色很好。
我心安理得地裝醉了下去。
路燈朦朦朧朧，淡黃的光暈。
他的後背很舒服。
我們幾乎一路上都沒說什麼話。
但要走到別墅了。
我還是藉着假裝喝醉的樣子，揉了揉他的脖子。
「沈清川。
「我現在是你的股東，以後賺了錢，你要把大部分錢都分給我，知道嗎？」
他嗯了一聲。
沒有絲毫猶豫的。
「我能拿到的，都給你。
「我一輩子都給你打工。」
一輩子都給我打工？
我貪婪地舔了舔嘴脣，掐了把他的腰。
「你是不是給我畫餅？」
沈清川沒有說話。
直到回到別墅。
關上大門。
他把我輕輕放在沙發上，慢慢伸手，捧住我的臉。
我想那一刻。
他大概還以爲我醉得不省人事，聽不懂他的話。
-13-
他說：
「喬黎，你相信我。
「我會掙很多很多錢的。
「等我不再落魄，等我重新強大。
「等我們站在平等的地位……
「我們……
「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那一刻。
我寧願我是真的喝醉了。
腦子發矇。
沈清川。
他是不是在和我表白？
-14-
第二天醒來，周圍安安靜靜。
我捧着頭，掐了一把自己的臉。
發出一聲悶悶的喊聲。
是不是玩脫了？
不應該啊。
沈清川怎麼會和我表白？
他喜歡的是女主，是林淇。
是他的白月光，是青梅竹馬。
如果久別重逢破鏡重圓的大結局不上演，我做的這一切還有意義嗎？
這狗屁的時間線還會結束嗎？
我還可不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到這。
我套上外套，一步步地慢慢走下樓梯。
沈清川正坐在一樓餐廳喫飯。
聽到聲音，他抬起頭。
淡淡向我看過來。
很輕很漠然的一眼。
就好像昨天晚上，真的只是我喝醉了的一場夢。
他拿出紙巾。
擦了擦自己的指尖。
然後慢慢站起身。
有一刻，我恍惚間覺得他恢復了以前那副清冷矜貴的神態。
他朝我笑了一下。
「喬黎。
「後面的幾個月，我大概會很忙很忙。
「我可能直接搬去公司住，不會再回來了……」
他拿起桌上的一摞子文件。
經過我身旁的時候，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再等我一下吧。
「如果我能成功……
「有個東西，我想給你。」
-15-
沈清川不愧是天之驕子。
短短幾個月，他的名字又開始在商圈傳揚了起來。
就連我這個對商業絲毫不感興趣的人，去參加某個上層聚會，也一次又一次地聽人們談論起。
有人說他能力極強。
按這個速度，公司很快就可以上市。
就連超過原本的沈家，也不是不可能。
也有人說早知道當時就給他投資一點錢了，現在搞不好已經翻了幾倍。
每當這種時候，許多視線就朝我投射過來。
在所有人眼中。
我目光遠大。
我不計前嫌。
我是把這朵高嶺之花從深淵中拉出的人。
餐桌旁邊的一個半熟不熟的朋友朝我湊過身子。
一臉八卦。
「喬黎。
「你對沈清川這麼好，他難道不動心嗎？」
我連忙和他拉開距離。
搖頭。
「不不不。
「我們已經很久沒聯繫了。」
我沒說謊。
我確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沈清川了。
他把許多東西從喬家的別墅搬了出去，直接住在了公司。
聽說他工作起來相當拼命。
有時候一天只睡四五個小時。
休息、通勤、工作……
幾乎能省則省，把擠出來的時間全放在了事業上。
我無聊的時候，趴在窗臺上想，是不是當初我對沈清川說的話產生了效果。
「只要你站在高處。
「當初離開你的人就會看到你。
「你放心，林淇肯定會回來。」
按照節奏。
女主應該快要出現了吧？
-16-
沈清川的公司要上市了。
我回家的時候，撞上了他。
我一愣。
他朝我微微一笑。
大概是過來拿剩在這裏的一些東西。
「喬黎。」
他走過來，向我遞來一張帖子。
「下週我的公司要上市了。
「你來嗎？」
好快啊。
我抿了抿脣。
他用這樣快的速度把沈家重新拉回了商圈的中心。
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原先離開的、拋棄他的沈家前輩，也開始一個一個回國。
他從低谷到頂峯。
只等我把他還回白月光的手裏，故事就要結束了。
以後。
再沒有我出現的必要。
我把請柬收下。
放到包裏的時候，順便掃了一眼。
發現上面竟然還寫了數字。
「1 號？」
沈清川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笑了起來。
「因爲宴會邀請的人實在很多，所以提前排了座次。
「喬黎。
「我能走到今天，你是必不可少的恩人。
「所以，你一定要來啊。」
恩人啊。
我彎了彎眼：「如果我有空，肯定去。」
下一瞬。
沈清川抬起眼眸。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乎在探究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他又重複了一遍。
「一定要來。
「那一天，我有很重要的話要和你說。」
神態、表情、語氣都是少見的鄭重其事。
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腦海中莫名閃過我喝醉的那一天晚上。
他捧着我的臉，低低地說着那些話。
「好。
「我一定。」
反正我騙沈清川不是一次兩次了。
再多一次也無所謂。
等他走後。
我給助理打了一個電話。
「幫我訂一張出國的飛機票。
「還有……林淇，找到了嗎？」
那邊很快傳來了答覆。
「林小姐已經聯繫上了。
「她說……
「謝謝您通知她沈先生的近況，她會趕回來的。」
-17-
沈家公司重新上市。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商界最大的新聞。
那一天晚上的宴會，圈子裏面幾乎所有的名流都出席了。
逢迎着，恭維着。
沒有人不想和這位炙手可熱的新貴攀上一些關係。
當年沈家破產，他陷入泥沼的時候，人人恨不得踩上兩腳。
而今他從深淵中爬了上來，站上了權勢與財力的頂端，那些背棄他的人又紛紛回頭，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想要重修舊好。
沈清川低下頭。
他握緊自己的手掌，扯了扯嘴角。
低笑了一聲，告訴自己。
人性就是這樣。
他從來不該，也不必對任何人抱有太多的期待。
除了一個人。
那個在無邊的黑夜中，向他伸出手的人。
沈清川看了一眼表。
宴會已經進行到快要一半了，喬黎爲什麼還不來？
他右手放進口袋中。
下意識地握住一個小小的正方形盒子。
紅色絲絨，包裝精緻。
似乎這個樣子，就可以撫平他心中的焦躁。
她答應過他的。
喬黎陪他走到今天，不會對他食言。
直到宴會廳那邊的服務員傳來了聲音。
他猛地抬起頭。
「一號請柬的客人來了。」
-18-
明眼人都知道。
這場上市慶功宴的座次排序相當有講究。
前面幾位都是對公司建立有重要意義的個人。
而那個所謂的一號座位。
緊緊挨着沈清川。
在宴會開始後，卻空了很久。
有跟着參加的幾個富二代互相看了幾眼，小聲議論着。
「你說那是給誰留着的？」
「還能是誰……」
「喬黎唄。」
「這位置沈清川要是給了別人，那不成白眼狼了嗎？」
「他現在要是因爲自己事業得意了，轉頭和喬家劃清界限，那真是讓全世界看不起。」
所以人都默認，沈清川在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是喬黎把他拉了出來。
她幫他治傷，給他資金。
一點一點地帶着他往前走。
現在是沈清川回報的時候了。
有人嘖嘖兩聲。
「除了喬黎，我想不到誰還配……」
他話沒說完。
宴會廳的大門被打開了。
從外面走進來一個高挑的女人。
一身白色長裙，黑色的高跟鞋。
手裏拿着包包，彎起了脣角。
把帖子遞了出去。
「沈清川。
「我回來了。」
-19-
底下的議論聲一下子多了起來。
「我沒聽錯吧？那邊的侍應生不是說一號座次的來了嗎？
「她是誰？」
有和沈清川一個高中畢業的人探起了半邊身子。
摸了摸下巴，猛拍了桌子。
「是林淇。」
這個名字一下子勾起了許多人的回憶。
誰不知道她和沈清川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
兩個人關係那樣好。
縱然沒有真的在一起過……
但兩個人上課下課，幾乎形影不離。
林淇有事，沈清川總是會第一個站出來護着。
大概也是因爲這一點。
許多給沈清川送情書的女孩，全都無功而返。
有喬黎的朋友一下子想到了當時的操場事件。
小聲地罵了一句。
「我靠。
「他當年就已經羞辱過一次喬喬了。
「現在又把最前面的位置給了這麼多年都沒露過面的林淇，是還想再羞辱一次喬喬嗎？
「他還是不是人？」
聲音吵吵嚷嚷。
但沈清川似乎都沒聽進去。
他抬起頭，看向林淇。
看向她手裏拿着的請帖。
那是他親自給喬黎的。
她明明答應過，她會來。
沈清川扯了扯嘴角。
臉上一絲久別重逢的欣喜也沒有。
下一刻，張開嘴，聲音竟有些啞。
「她呢？」
林淇不傻。
就算一直在國外，回國前的這幾天，該聽說的也聽說了。
自然知道沈清川指的是誰。
她往前走了兩步。
用僅能兩個人聽到的聲音，慢慢說：
「她讓我來的。
「怎麼，她沒和你說嗎？」
那一刻。
沈清川的手還放在口袋裏。
握着那一枚小小的紅色盒子。
盒子的棱角突出，似乎要扎傷他的手掌了。
「喬黎。」
他喉結上下滾動，機械地重複着這個名字。
半晌。
終於鬆開了手，拿起桌上反扣的手機。
這才發現。
原來，三分鐘前，喬黎已經給他發來了一條短信。
「沈清川。
「你看，我說過的吧？
「只要你成功了，你的白月光、你的青梅竹馬、你心心念唸的人，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
「至於我……
「我把林淇送回了你這裏，後面也會按照約定，發佈聲明，保證咱倆一點關係都沒有。
「不用太謝我。
「只要記得，分紅按時往喬家的戶頭打就行！」
-20-
那枚紅色的盒子掉了出來。
沈清川低頭去看。
是戒指啊。
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挑選的戒指。
是想要在這一天送到喬黎的手上的。
「你看。
「說好的，送給你的禮物。」
他閉上眼睛，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鳴響。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他猛地捂住自己的臉。
突然產生一種衝動，要把這裏一切都毀掉。
好不容易走到現在，就是爲了能和她站在一樣的位置上。
可原來。
就算他獲得了金錢、權勢和地位。
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把他拋棄啊。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
慢慢蹲下身子，重新拾起那小小的盒子。
「可是。
「你說不要我去找你，我就不能去了嗎？」
-21-
上市宴會結束後，我用自己的社交賬號發佈了一則動態。
說明我和沈清川只是商業合作關係。
除此之外，我們很少交流，最多算得上普通朋友。
當時這樣做。
只是覺得可以爲男主女主鋪路。
可誰知道，林淇回國後，兩個人卻並沒有順理成章地在一起。
甚至她只在國內停留了幾天，便又離開了。
久別重逢，卻沒有破鏡重圓。
故事線到此爲止。
雖然沒有特別圓滿。
但剩下的……也不是我能夠干預的了。
三年過去。
這之間的時間裏。
沈清川公司的股價直線飆升。
我把我的原始股賣了一大半，用那些錢在海外買了一座度假島。
原本投資一千萬。
現在那些錢翻了好幾番。
連帶着我也身家上億，成了一個隱形富豪。
拿着這筆錢，我想做什麼做什麼。
在這遙遠的小島上，我建了酒吧、泳池、酒店，還有一堆休閒娛樂場所。
許多有錢人也會來這裏談生意。
當然。
我從不露面。
一般只窩在海邊的別墅裏。
逗逗寵物，種種花草。
間或養幾個小男模。
玩得開心就寵一寵，不開心就換掉。
日子過得平淡且自在。
直到某一天。
我捧的一個二十八線小明星男團給我打了個電話。
「姐姐。
「我們能不能見一面？想求您一件事。」
-22-
這男團有幾個人，是叫什麼名字來着？
說實話，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就記得腹肌很好看，嘴巴也甜，哄得我給他們投了幾個垃圾網劇。
玩了幾天後，就有些膩了。
本來都準備撂到一邊去。
沒想到又接到了電話。
我也是仗義。
看在陪我度過幾天假期的份上。
又穿上了我的高跟鞋，噠噠地往酒吧那邊走去。
推開了包廂的門。
裏面有五六個男生。
都二十出頭的樣子。
一個個看見我，連忙站了起來。
拿包的拿包，倒酒的倒酒。
嘴裏叫着姐姐。
殷勤得不行。
有人湊過來，拉住我的手，低低地抱怨着。
「喬喬姐，你好久沒聯繫我們了。
「我們這段時間資源好差。
「經紀人都快要不管我們了……」
另一個少年捏了捏我的肩膀。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影視公司，願意給我們量身製作一部網劇。
「那邊還說需要錢。
「想和您先談一談。」
我閉着眼睛。
一邊享受着服務，一邊扯了扯嘴角。
冷笑了一下。
果然。
是來要錢的。
這幾個演技這麼差，哪會有影視公司願意給他們投資？
我把胳膊一抬，示意那邊按得再用力一點。
隨口嗯了一聲。
「哦。
「影視公司的人呢，在哪？」
-23-
這句話剛說完。
包廂的門被從外推開了。
少年攥着我的手指，呀了一聲。
「就是他！
「喬喬姐，我們提到您是我們的金主。
「這位老闆就說想和您親自談談！」
我抬起頭。
他站在門口，手指緊緊地握着扶手。
三年。
沈清川如今富貴了、發達了、有錢了。
但樣子和以前相比卻是絲毫未變。
仍是清冷疏離。
目光放在那幾個小明星身上，眉頭皺起。
最終慢慢轉向我。
「喬黎。
「好久不見。」
-24-
什麼狗屁影視公司。
竟然是他。
那幾個小明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
大概是在沈清川罵出滾字的時候。
到最後。
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
他坐在我對面。
拿着桌上的骰子，搖來搖去。
整個包廂裏，誰都沒說話，只有這麼一點稀里嘩啦的塑料撞擊聲。
沉默又尷尬。
我捏了捏手，實在覺得沒必要在這裏坐下去了。
抓起大衣，起身就往外走……
可不過兩步。
一隻手猛地伸了過來。
攥住了我的胳膊。
沈清川像是再也忍不住了，直直地看着我。
嗓音低沉壓抑。
「喬黎。
「你告訴我。
「三年了，我找了你這麼久，爲什麼要一直不肯出現……
「就爲了這麼幾個小明星？
「還是，我哪裏到底做錯了？」
他頭微微側過一邊。
眼神甚至不敢落到我的身上，彷彿我即將說出來的句子會決定他的命運。
可是啊。
人生又哪裏分得清對錯。
我輕輕退後兩步。
用力拽出自己的手。
「我不知道我們兩個究竟誰對誰錯。
「但是沈清川，我可以告訴你我離開你的原因。
「我不喜歡你。
「從高中你當着全校所有人的面拒絕我、貶低我以後……我就不再喜歡你了。
「我們不是一路人。
「也請你以後，不要再找我了吧。」
-25-
「我不喜歡你。」
五個字，輕飄飄的，原來就有這麼大的殺傷力啊。
我第一次看見沈清川露出那樣的表情。
脆弱、難過、悲傷，又不知所措。
他的眼眶紅紅的，幾乎要落下淚來。
「你不喜歡我。」
他喃喃着，一遍遍重複。
「你不喜歡我, 爲什麼當初要把我從深淵裏面拉出來？
「給我治療，帶我創業……
「只是覺得好玩嗎？
「看我依賴你, 再把我毫不猶豫拋棄……喬黎, 你只是在耍我玩嗎？」
到了後面。
沈清川幾乎是低吼出聲。
可是, 這個世界上又有哪條規矩說明, 一個人想要什麼，就一定能得到呢。
我高中想要和沈清川在一起的時候。
不照樣被他嗤之以鼻麼。
我搖了搖頭，拿出手機。
「算了吧。
「我們一直是互惠互利的關係。
「現在不都得到金錢和地位了嗎？
「就到此爲止吧。」
我扯了扯嘴角，撥出了一個號碼。
是我最近走得比較近的一個少年。
暫時還沒散夥。
他很快趕了過來。
興沖沖跑到包廂門外，喊着。
「姐姐，我前幾天新買了一輛機車。
「走，載你去兜風！」
他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沈清川。
亮晶晶的眼裏，像是隻有我。
語氣張揚又快意。
「很好看, 很拉風，這個時候在海邊轉一圈，最舒服了！」
那一刻。
我突然覺得沈清川帶來的那種沉悶消極一掃而空。
於是伸出手，走了過去。
「好。」
至於沈清川在後面又說了些什麼。
我已經不想理會了。
番外：沈清川
-1-
高中的時候, 所有人都認爲我和林淇的關係並不一般。
但不是的。
她對我而言最多算一個長輩留在沈家的女兒，一個妹妹罷了。
林淇的母親很早去世, 父親是沈氏的高管。
常年在海外出差。
那時我覺得應該對她照顧一些。
可誰知道。
沈家敗落後。
林淇和和她的父親, 也是第一個離開的。
破產、背叛。
那段時間, 是我最難熬的一段歲月，我甚至想過自殺，什麼都放棄，就再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直到喬黎出現。
她像一道光一樣，猛然破開了我眼前的黑夜。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
直到她已經不要我了。
我都會後悔……
當初在高中時, 爲什麼要那樣決絕地拒絕她。
-2-
喬黎要我不要再去找她。
她似乎過得很好。
周圍有了許多人。
離開酒吧, 轉身而去的那一刻。
我突然感覺自己像是被撕碎了。
其實我想告訴她的。
「喬黎。
「當年上市宴會的那一天, 我其實準備了戒指, 想要送給你的。」
可她沒回頭。
連看也不再看我一眼。
大概沒有聽見。
也不在乎了吧。
-3-
大概四五年後。
喬黎結婚了。
我沒有再去接近她，只是有些消息自然而然地就得到了。
對方是一個影帝。
很出名的演員，連續幾年獲得過國際上知名的獎項。
我從不涉足娛樂圈。
但我其實也見過他一面。
在那座喬黎的度假小島上。
當時他騎着機車過來接人。
語氣肆意不羈, 要帶她去看夕陽。
那時他還並不出名。
只是一個跑龍套的小角色。
因爲得罪了某個製作人, 被雪藏了很久。
直到一部小成本電影突然橫空出世, 他在裏面演的反派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才真正紅了起來。
他後面獲得了很多獎。
每次獲獎, 無論大小。
他感謝的第一個人，都是喬黎。
圈子裏面都傳，他在追她。
追得很認真，很坦誠。
毫不避諱自己演員的身份。
就連他的粉絲們都習慣了，對喬黎一口一個嫂子。
在他又一次奪得影帝頭銜的時候, 聚光燈適時地、慣常地打在了第一排座次。
喬黎的位置上。
這次她沒有一動不動。
而是站了起來。
我不知道, 那天我爲什麼要看這樣一場頒獎典禮。
明明我對娛樂新聞絲毫不感興趣的。
可那一瞬間。
我整個人的心似乎都揪了起來。
我看見她舉起了自己的手。
那上面戴了一枚戒指。
她說。
「好，試一試吧。」
全場一片歡呼聲。
所有人看着他們抱在一起。
人們喊着恭喜，就連玫瑰花瓣都撒了下來。
只有我一個人, 孤孤單單地坐在角落裏。
我和他。
多麼相似啊。
曾經都一無所有，陷在泥沼中。
可那照在我身上的月亮，現在被別人擁在懷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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