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後,我忘了自己曾經是惡毒女配。
給好友們羣發道歉:【不好意思,失憶了,請問你是……?】
手機瞬間收到四條消息。
被欺辱過的高冷竹馬:【又是什麼折磨我的新招數嗎?飯放你樓下了,記得喫。】
被刁難過的忠犬繼兄:【還在生哥哥的氣嗎?卡里給你轉了零花錢,晚上回來陪你。】
被捉弄過的拽姐女主:【又開始演戲了?失憶就滾回去睡覺,上課簽到幫你簽了。】
我:「?」
難道我之前拿的是團寵劇本嗎?
-1-
病房裏醫生護士們來來往往,空氣中瀰漫着消毒水的氣味。
我強撐着頭坐起身,只覺腦子暈乎乎的。
不遠處,醫生正在和一位中年男人聊天。
「她現在情況怎麼樣?」
「沈小姐目前失憶的情況還不算嚴重,只是會忘記一些特定對象……」
聽着二人的對話,我微微愣怔住。
失憶?
我怎麼會失憶?
「我覺得我沒有失憶啊!」
我忍不住插話:「我記得我叫沈芙,我爸叫沈合川,我媽叫宋歆。」
正在說話的中年男人轉過頭好脾氣問我:「那大小姐記得我叫什麼嗎?」
我連忙點頭:「記得呀,你是我家的管家李叔。」
對方沉默良久,神色複雜:「大小姐……我是你家的司機,而且我也不姓李,我姓劉。」
我:「?」
他嘆了口氣又對醫生說:「那麻煩您多費心了,我先去聯繫她的父母。」
在兩人短短的聊天中,我知道了自己是不小心從圖書館的樓梯處摔下,陷入昏迷後被同學送到了醫院。
等到他們離開病房。
我這才如夢初醒地翻看着手機。
置頂的幾位聯繫人中,要不是有我認識的父母,我都懷疑這是我撿來的手機。
備註爲「冷漠怪物」的人適時發來兩條消息。
【三十分鐘後自己下樓拿外賣。】
【我懶得找人給你送上門。】
我絞盡腦汁,也沒想起這個人是誰。
只能問他:【你是要給我買午飯嗎?】
對方很快回復,然而每個字都像帶着刺。
【給大小姐買午餐是我的職責。】
【只是下次想喫食堂外的菜品可以提前說嗎?】
【不然排隊半小時,耽誤了你用餐的時間。】
你這人還挺客氣。
但現在不是喫飯的時候啊。
我連忙回覆:【不用啦,今天不喫了。】
對方沉默半晌。
雖然看不清屏幕那頭的面容,但感覺對方似乎帶着薄怒。
【就因爲早上帶的早點不合你的口味?】
【所以又生氣了是嗎?】
我連忙解釋:【不是的,是我失憶了 qwq。】
對方譏誚:【這又是沈大小姐新想出來折磨我的法子嗎?】
我:「?」
我有這麼惡劣嗎?
怕他不信,我又給他拍照。
【真沒騙你呀,我現在還在病牀上躺着呢。】
許久,那頭都沒有回覆。
估計是氣昏過去,又或者是懶得理我。
我翻看着和他的聊天記錄。
這位「冷漠怪物」日常兼顧着幫我打飯、拿快遞、買奶茶。
有時還接單輔導作業和考試給我抄答案。
但我對他的態度着實不太友好。
說話語氣也頤指氣使。
我心裏泛起一陣愧疚。
怎麼能用這種語氣和同學說話呢?
「沈芙——」
病房門突然被人推開,一個男生急匆匆闖了進來。
他穿着簡單的白色短袖襯衫,面容清雋,骨相優越。
就連拎着打包飯盒的手指都白皙修長。
我一時有些看呆了。
有些人雖然失憶了。
但是好色的本質沒有變。
理想型的標準也沒有變。
我仰起頭看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是?」
對方身體一僵。
他抿了抿脣,垂眸問道:「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我皺眉苦想:「你是冷漠怪物嗎?」
他神色複雜:「……我叫周頌。」
周頌伸手想要查看我額頭的傷勢:「從樓梯上摔下來了?嚴重嗎?」
見我愣怔,他又生硬地放下手,語氣冷淡。
「我不是擔心你,我是怕你撞到頭到時候又嫁禍到我身上。」
短短幾句,就勾畫出我曾經自私任性的模樣。
我心中愧疚更甚。
見我沒說話,他又低聲問:「真不記得我是誰了?」
我很實誠地回答:「不記得了,但是看聊天記錄,你應該是經常幫我跑腿的關係。」
周頌:「……也不是。」
我狐疑地抬頭,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我們是青梅竹馬。」
見我沒吭聲,周頌又淡聲補充:「當然,之前也訂過娃娃親來着。」
我震驚:「啊?但是看聊天記錄不像啊……」
還以爲只是不熟的同學呢。
周頌怒極反笑:「那如果不是這層關係,誰會願意每天幫你跑腿?!」
「誰會專門給你買飯幫你佔座?」
我疑惑地辯解:「但是你剛剛說,幫我打飯是你的職責。」
周頌輕抬眼皮:「是啊,難道不是作爲未婚夫的職責嗎?」
適時,司機劉叔進了病房,見到周頌有些喫驚。
「小頌怎麼來了?」
周頌禮貌地起身打了個招呼,笑道:「我來看看她。」
劉叔剛準備找個椅子坐下,又被周頌說的話嚇得站起身。
「對了劉叔,芙芙她不相信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
「你跟她說說,我們是不是已經訂婚了。」
劉叔瞪大眼睛:「啊?」
他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周頌,又看了一眼滿臉疑問的我。
沉吟片刻,神色複雜地點了點頭。
「嗯……確實是。」
-2-
我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劉叔。
加上他跑前跑後幫我辦手續,聯繫我爸媽,無形中我對他已經有了幾分信任。
我看周頌的神色不像是在開玩笑。
心裏又有些暗喜。
理想型搖身一變成了未婚夫。
感覺賺到了!
果然喜歡過的人,就算失憶了,第一眼也還是會愛上。
等到劉叔出去接電話的時候。
周頌把餐盒放在小推桌上,遞給我碗筷。
「先喫飯吧。」
我掃了一眼,笑起來:「好巧,都是我喜歡喫的。」
周頌垂眸給我舀着湯,聲調平靜。
「不巧,這是你今早專門吩咐的菜單。」
我心中愧疚:「……那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周頌自顧自地用紙巾擦着手,淡聲道:「也不是麻煩這一天。」
「習慣了。」
我心下多了幾分憐憫,拉了拉他的衣袖:「那我們一起喫飯吧?」
周頌身體一僵。
他摸了摸鼻子,清咳兩聲:「我只買了一份。」
我又頓覺疑惑:「平時我們不是一起喫飯的嗎?」」
周頌別過頭去,裝作看窗外景色:「……是一起喫,只是今天我喫過了。」
我不疑有他,這才放下心來。
等他喝水的間隙,我一邊喫飯,一邊碎碎叨叨地和他聊着天。
「周頌啊,其實我看到你第一眼我就感覺自己好像想起來了。」
他冷不丁被水嗆到,猛地咳嗽了幾聲。
險些失態。
「想起來了?」周頌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古怪,不復剛見面的冷靜自持。
我點頭:「是呀,看到你第一眼就覺得我們很般配。」
「果然是訂過婚的關係,不愧是我命定的老公ƭṻₜ。」
我笑起來:「而且雖然我失憶了,但是理想型的標準還是沒有變。」
「想象中的老公也和你一樣耶。」
周頌:「……」
他如玉的面容上漸漸浮現出緋紅,耳廓更是紅得滴血。
周頌慌慌忙忙起身,差點撞飛小推桌。
我:「?」
周頌竭力穩住心神,然而通紅的臉頰還是暴露了他現在的心情。
他晃了晃手裏的手機。
「那個……剛剛組裏發的通知,要回去一下。」
「下午要給導師交個資料。」
我善解人意地勸道:「那你快回去!我好多了,下午自己休息會兒估計就沒事了。」
周頌點點頭,放緩了語氣:「我等會兒晚點再來看你。」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病房。
我不禁感嘆現在讀個研真辛苦啊。
導師發個消息跟催命符一樣。
劉叔剛好從病房外回來,看到只剩我一個人還有些意外:「小頌走啦?」
我點點頭,笑眯眯地說:「對,他說晚點兒再來看我。」
劉叔鬆了口氣,又跟我商量。
「醫生的意思是,最好讓親屬來一趟醫院。」
「你爸媽現在在國外一時回不來,要不我聯繫一下你的哥哥?」
哥哥?
我還有哥哥呢?
見我面露茫然,劉叔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接過我的手機,在屏幕上點了點,又遞給我。
「這就是你哥哥。」
我低頭一看。
一個戴墨鏡的比格犬頭像映入眼簾。
對方的備註:「爆金幣的許願機器」
聊天框裏的日常對話也少得可憐,幾乎全是對方的轉賬記錄。
以及要是有人惹我生氣,對方第一時間幫忙解決。
速度快得像是我買了超時寶。
「小芙,你可能想不起來了,沈濯是你的哥哥,但不是親哥哥,是你爸媽收養的孩子。」
「他大你三歲,平日裏都很照顧你。」
劉叔給我解釋着。
我心Ťũⁿ下了然,給對方發了一條消息。
【哥哥。】
對方几乎是秒回。
連發了五十個問號。
雖然不明白他在驚訝什麼,但我還是老老實實地繼續打着字。
【你現在有空嗎?】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有空啊!怎麼了?誰又欺負你了?】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把他個人信息發過來,我去收拾。】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需要零花錢嗎?我馬上轉。】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還有你剛剛叫我什麼?能不能再叫一次 TvT……】
好奇怪的哥。
好奇怪的請求。
但我還是滿足了他:【哥哥,能不能來一下醫院。】
對方又發了一排問號。
隨即,一個語音電話砸了過來。
我從來就煩接電話。
失憶後也是如此。
於是毫不留情地點擊了拒絕。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爲什麼不接電話啊?出什麼事了?】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騙子是吧?!】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電詐死全家哈,把號還給她,不然弄死你。】
我:【……不想接電話,懶得接。】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哦,那是本人。】
我:【我失憶了。】
他又發了一排問號。
真的很符合對方頭像的日常狀況。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那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我有些煩了:【知道呀,你不是哥哥嗎?】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是的是的!!就是你最喜歡的哥哥!!】
不要自己給自己加奇怪的定語好嗎。
我裝作沒看見:【你有空的話,可以來一下醫院嗎,醫生要見家屬。】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地址給我。】
等發去定位,我怕他擔心,又補充:【你別擔心哦,我情況不是很嚴重。】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嗯嗯,哥哥馬上到^^。】
我安撫他:【不着急,劉叔在病房陪我呢,剛剛我未婚夫也來看我啦。】
對方有一瞬間的沉默。
很快,又是一排震驚的問號。
爆金幣的許願機器:【未婚夫??他媽的誰啊!!?】
-3-
沒多久,沈濯匆匆趕來。
他還穿着西裝襯衫,然而利落的短髮和左耳的耳釘又和這身穿搭格格不入。
「芙芙……」
沈濯坐在我牀畔,滿臉都是感動和期待:「原來失憶後只記得我了嗎?」
我:「呃,其實也沒記得你……」
沈濯:「?」
我拿出手機遞到他面前,好心地說:「是劉叔跟我說,這個頭像的人是我哥。」
沈濯接過手機掃了一眼,嘴角抽動:「爲什麼叫我『爆金幣的許願機器』?」
我覺得今天見到的每個人都彷彿應該替我來住院。
「我要是知道的話,那還叫失憶嗎?」
沈濯:「說的也是哈……」
雖然繼兄看上去不太靠譜,但卻是我現下唯一的親屬。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請求:「哥哥,我能出院嗎?我想回家住。」
沈濯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沒問題啊!我馬上去辦手續!」
他快步走向門口,又回頭清了清嗓子。
「對了芙芙,忘跟你說一件事了。」
我狐疑地抬頭。
沈濯深吸一口氣,認真地低聲道:「你在家裏一直都是叫我哥哥的。」
……
半小時後,我坐上了回家的車。
旁邊沈濯一直在問:「要不要喝飲料?想不想喫零食?」
我搖搖頭,笑着說:「不用了哥哥。」
沈濯:「啊……那要不要聽音樂?要不要打遊戲?」
我繼續搖頭:「謝謝哥哥,不用麻煩了。」
沈濯細細琢磨着稱呼,這才心滿意足地收回視線。
我翻看聊天記錄,提出疑問:「哥哥,我怎麼感覺我們之前關係不太好呢。」
沈濯跟炸了毛的野狗一樣:「誰說的!誰說的!」
我把手機遞到他面前,老實道:「我自己看到的,而且我對你說話語氣也不是很好……」
沈濯感動地快要流下淚來。
「哪裏不好了,我覺得特別好。」
我:「?」
哥你沒事吧?
聊天記錄中,平時我使喚沈濯跟使喚狗一樣。
稍有讓我不滿的地方,免不了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偏偏沈濯還不反抗辯解,只默默忍受。
最後還要說一句:【彆氣了,都是哥哥的錯,給你轉了錢,去買個包開心一下。】
我怎麼這麼壞啊!
沈濯給我細數我的優點:「你看,平時有人欺負你,你就讓我去把他們揍一頓。這難道不是關心哥哥的健康,害怕哥哥變成啤酒肚油膩男,讓哥哥隨時鍛鍊活動筋骨嗎?」
「而且,每週你都讓我給你打錢,爲什麼?那是因爲你知道哥哥要亂花錢,你直接從源頭杜絕了哥哥的浪費,再說了你買的也不是破銅爛鐵,買的是黃金和奢侈品包包Ŧṻ₆,這是什麼?這是保值!你在替哥哥理財啊!」
「像平時你說話是有些直來直往,但是無所謂,我們是一家人,俗話說最愛你的人說話才最傷人,你最愛我,所以我完全理解。」
我:「?」
車開進一片別墅區,我下車的時候,沈濯幫我撐着ẗṻₙ遮陽傘。
他突然問:「對了,你之前說你的未婚夫也來看你了,誰啊?」
我笑眯眯地說:「他說他叫周頌,你認識嗎?」
沈濯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咬牙切齒道。
「MD,家被偷了。」
「要是他說什麼花言巧語,你千萬別信。」
「這種外表看起來純善無害,實際上壞得掉渣,最會騙人。」
話音剛落,前方傳來一道嗤笑。
「你在做自我介紹?」
-4-
我目光看向站在樓梯上的女生。
對方雙手抱肘,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們。
我疑惑地看向身旁的沈濯。
不是說我只有一個哥哥嗎?
難道我還有姐姐?
沈濯:「呃……她是……楚瑜。」
說這話的時候,沈濯小心翼翼打量着我的反應。
「是家裏王姨的女兒。」
「她家最近裝修,爸媽讓她週末的時候就來家裏住幾天。」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司機劉叔說過,家裏還有位照顧了我們二十多年的保姆。
應該就是王姨吧。
見我沒反應,沈濯在我耳旁低聲道:「我們不用管她,先回房間休息。」
「你等會別忘了喫藥。」
楚瑜聞言,微微挑眉。
但還是漫不經心地走到一旁給我讓路。
直到我走上樓梯,還看見楚瑜站在樓下大門旁。
察覺到我的視線,她輕抬眼皮看了我一眼。
楚瑜長得很漂亮。
是在路上遇到都要回頭多看一眼的程度。
桃花眼微微上挑,又增添了幾分清冷感。
我歪了歪頭,笑着和她揮了揮手。
楚瑜有片刻的愣怔。
第二天一早,就接到爸媽連打的幾個視頻電話。
我媽在屏幕那頭哭哭啼啼,我又勸又哄,只說醫生隨時會上門檢查我的恢復情況。
他們這才放下心來。
剛掛了電話,樓下就傳來吵鬧聲。
我趿拉着拖鞋探頭往下看。
沈濯和周頌雙雙臉色都不太好。
而一旁的楚瑜,好整以暇地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沈濯緊咬牙關,怒目而視:「你居然趁她失憶的時候說你是她未婚夫?!你要不要臉啊!」
周頌旁若無人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我沒說錯吧,我們本來就訂婚了。」
沈濯氣得恨不得給他一拳。
「你倆那叫訂婚嗎,訂婚的時候兩人都沒來,明明之前你們跟仇敵一樣,見面就吵架!」
「你還討厭她老是用未婚妻的身份使喚你,這些你怎麼不說?」
周頌善解人意地糾正他話語裏的錯誤:「那也不是,高中之前我們關係也還挺好的,你記錯了。」
「你那是重點嗎?」沈濯都要氣暈了:「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一旁圍觀許久的楚瑜懶洋洋地開了口。
「少見多怪了哈,我看你也挺不要臉的。」
沈濯:「?」
楚瑜打了個哈欠:「還非要讓人家叫你哥哥,明明在家裏你連名字都不配擁有,你的代號不一直是『喂』嗎?」
「還說什麼家裏她最粘你了,我看之前當狗皮膏藥的是你吧。」
沈濯這纔回過神,怒極反笑:「忙着教訓周頌,把你給忘了。」
「楚瑜,這裏是我家!你這是什麼語氣!」
楚瑜漫不經心地抬頭:「我知道啊,要不是你爸媽讓我留下,我想呆在這兒?」
樓下三人間氣氛的劍拔弩張,吵得已經不知天地爲何物了。
我遲疑片刻開了口。
「你們在說什麼?」
三人猛地抬頭看向二樓的我。
沈濯最先反應過來,他連忙堆笑:「芙芙,我們聊天呢。」
我:「?」
你們聊天的語氣是不是有點太猙獰了?
我歪頭,視線錯過他看向身後的周頌:「周頌,你怎麼也來啦?」
周頌理所應當地推開沈濯,朝我走來。
語氣柔和許多:「我來接你回學校。」
沈濯揪住他衣領:「要你接?你當我死了?」
兩人一致看向我:「芙芙?」
我:「……」
我的目光落在一旁垂眸喝茶,事不關己的楚瑜身上。
「楚瑜,你也在 S 大讀書嗎?」
似乎是沒想到話題會回到自己身上。
楚瑜正在喝茶,冷不丁嗆了一口。
她強作鎮定地用紙巾擦了擦嘴,抬眸看我,神色複雜:「是啊,幹嘛?」
我笑起來,眼睛亮亮的。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5-
一路上,楚瑜和我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
劉叔爲了緩和氣氛,一直在不停給我講解對方的身份。
我這才知道,原來小時候楚瑜也常常來我家玩。
雖然是保姆的女兒,但是我爸媽對她非常疼愛。
她Ṱû²從小就文靜內斂,倒是和我的性格不太像。
劉叔說順口了,逐漸沒了顧忌:「小芙,你和小瑜也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後面有了什麼矛盾,說開就是了,大家還是好朋友嘛。」
我微微皺眉:「我和楚瑜有矛盾?」
旁邊傳來兩道咳嗽聲,楚瑜岔開了話題。
她垂眸看我,聲線清清冷冷:「你哥說你失憶了,不是又在演戲吧?」
我還沒開口,劉叔連忙接過話頭:「當然不是了,大小姐的住院手續還是我給辦的!」
楚瑜一噎,沒說話了。
我看她撐着頭望向ẗű̂⁴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忍不住小聲問。
「楚瑜,我之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呀?」
楚瑜沒回頭,話卻是對着我說的:「你爲什麼不問沈濯和周頌?」
我捧着臉長嘆一口氣:「他們兩個人跟我說的話真真假假,把我誇上了天,我不相信他們。」
「那你相信我?」
楚瑜回頭看我,漫不經心地細數我的罪狀。
「你自私自利,嬌蠻跋扈,任性惡毒。」
「稍有不如你意的地方,你就會亂髮脾氣,像被人奪舍了一樣。」
我一愣。
楚瑜語氣平靜:「我這樣說你,你相信麼?」
我稍作思索,點點頭。
這次愣住的人換成了她。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我之前就是這種很壞的人。」
我愧疚又認真地說:「我看過聊天記錄了,之前的我根本沒有他們兩人說得那麼好。」
楚瑜微微皺眉,張了張嘴,卻化作沉默。
「那我是不是經常欺負沈濯?」我憂心忡忡地問她:「你經常住我家,應該知道吧?」
楚瑜被我拽着胳膊,還有些不習慣,卻沒有抽出手。
只頓了頓,單手撐頭隨口道。
「對,沈濯就是你座下第一大狗腿。」
「你想要什麼,他就給你什麼,你就算想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去聯繫 IAU。」
「從小就他最慣着你,但他要是沒辦好你交代的事,你對他就是非打即罵。」
我無意識地嚥了咽口水,鼻頭酸澀,聲音都在顫抖:「我……我還會打他嗎?」
手掌心隱隱作痛。
想起白天沈濯寵溺的笑容。
實在恨不得給自己一拳。
楚瑜掃了我一眼,神色複雜:「你在想什麼?當然不是拳打腳踢的那種打……」
我傻眼了:「啊?那是什麼啊?」
楚瑜擺擺手,聲音彆扭:「這不方便說,你就當做是給他的獎勵吧。」
「反正他還挺喜歡的。」
車停到校門口。
楚瑜徑直往教學樓方向走去,走到一半又回頭問我。
「等會十點的課,你想上嗎?」
我揉了揉昏沉的腦袋,心虛問:「可以不去嗎?」
楚瑜嘲弄輕笑:「果然,有些人就算失憶了,不喜歡上課的毛病還是刻在血液裏的。」
我想要辯解又無話可說。
果真是研究人性的專家。
「我幫你簽到,你身體不舒服的話就自己回寢室休息。」
楚瑜懶散地朝我揮揮手。
「回去吧。」
我連忙道謝。
沒想到楚瑜這人還挺好的,根本不像看上去那麼拽嘛。
也不知道爲什麼之前和她有矛盾。
還挺想和她當朋友的。
我心裏胡亂ṱû₍想着,剛轉過身,便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微不可聞的嘆息。
「其實,之前的你也沒你想的那麼壞。」
-6-
在宿舍裏躺了一會,閉上眼卻全是光怪陸離的碎片。
腦海裏斷斷續續的記憶。
宛如提線木偶般無法掌控的感覺。
我實在睡不着。
寢室裏空無一人,最後只好百無聊賴地在學校裏散步。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圖書館。
我正回覆完沈濯日常關心的消息。
想了想,又補充道。
【之前多謝哥哥的照顧了。】
手機安靜了兩秒。
隨即是輪番轟炸的振動消息提醒。
還沒來得țųₔ及看,有人叫住我。
「小芙。」
周頌站在我面前。
他換了件短袖,看上去清爽乾淨。
「要去圖書館嗎?」周頌輕聲詢問,嗓音清冽柔和。
我遲疑稍許:「對,想着既然是從圖書館摔倒的,萬一故地重遊能想起什麼呢。」
周頌瞭然,他點點頭:「那我陪你一起。」
此時圖書館沒多少人,大家都在安靜地看着書。
我撫摸着樓梯扶手,腦海裏卻隱隱出現了一個少女的面孔。
「周頌,今早劉叔說我和楚瑜有矛盾,是真的嗎?」
周頌和我青梅竹馬,自然也是認識楚瑜的。
沈濯對我言聽計從,既然我過去和楚瑜鬧了矛盾,那要是問他,他肯定也只會撿好聽的說。
比起沈濯。
周松似乎會更公平一些。
他微微皺眉:「你想起什麼了嗎?」
我搖頭:「沒有,只是心裏覺得有些不安。」
周頌跟着我走到圖書館二樓外的露臺,這才緩緩開口。
他儘量用旁觀者不帶任何感情的角度敘述着我和楚瑜的過往。
小時候一起長大的玩伴,高中再次相遇卻是爭鋒相對。
我看不慣爸媽總是表揚楚瑜,又因爲別人誇讚楚瑜的美貌而心有不滿。
時常以楚瑜是保姆女兒的身份當着衆人捉弄刁難她。
偏偏楚瑜懶得同我計較,只把我當心智不成熟的小孩,這更令我惱怒。
我聽着周頌平鋪直敘的講述,尷尬地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那楚瑜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周頌想了想,垂眸翻看書頁:「我和她交道不深,她從小就只和你玩。」
「只是後面長大後她回了鎮上讀書,我也沒再見過她。」
「聽你提過幾次,你說對她很好奇。」
「當時你的表情很開心,也不知道後面爲什麼會處處針對她。」
周頌不喜歡在背後議論別人,我也沒再追問。
他陪我在圖書館坐着。
四下安靜的氛圍中。
窗外綠植鬱鬱蔥蔥,如同茂盛的綠霧。
充滿了新生般的勇氣。
我看着周頌神情專注地看書,不由小聲問:「我之前很壞的時候,你沒有討厭過我嗎?」
這短短幾天的接觸,我總覺得周頌私底下應該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冷淡。
周頌翻頁的手一頓。
他沉默了一會兒。
「不能說討厭,只能說感到很意外。」
我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之前應該也經常欺負你吧。」
周頌輕笑起來,雲淡風輕。
「如果說經常幫你跑腿打飯佔座抄作業,但是又會藉故兇巴巴地送我喜歡的禮物,那確實算另一種意義上的欺負我。」
我低下頭,小聲嘟囔問:「那我萬一永遠恢復不了記憶怎麼辦呢?」
話音剛落,頭頂便被人輕輕揉了揉。
周頌的掌心溫柔。
「其實沒什麼影響。」
「或許等以後你再回頭看,會發現現在的你更自由。」
……
周頌把我送到寢室樓下。
此時我的手機已經被沈濯發來的消息佔滿。
【芙芙爲什麼突然說這種話,哥哥很感動要哭了。】
【對了,你千萬要離周頌遠一些啊!你之前根本不喜歡他的,別被他騙了!】
【之前有一次你喝醉酒說胡話,還說什麼再也不喜歡他了,說什麼他以後會喜歡女主角。】
【咱不和他玩噢,哥哥明天去 F 國出差,要什麼禮物?】
女主角……
這三個字入目的剎那,突然覺得大腦一陣眩暈。
後腦勺發麻,心跳如擂鼓。
適時,腦海裏響起一道機械音。
冰冷,刺耳,又熟悉。
【宿主,好久不見。】
-7-
記憶鋪天蓋地湧入大腦。
被迫綁定的惡毒女配身份、被迫完成和楚瑜爭鬥的畫面、甚至身體不受控制地欺辱周頌的場景……
一件件。
一樁樁。
像是拼圖在我的腦海中嚴絲合縫地完成了記憶的組合。
高中時再次和楚瑜重逢的那天,腦海裏多了一個系統的聲音。
它說這是一部小說。
楚瑜是書裏的女主角。
周頌是書裏的男主角。
而我,卻是自私任性的惡毒女配。
楚瑜終將一步步從保姆的女兒完成風光無限的白天鵝蛻變。
會搶走我爸媽讚賞的目光,搶走家裏繼兄的關心,到最後,還會搶走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嫉妒的種子在我心中生根發芽。
我身爲沈家千金,註定要和她鬥個你死我活。
起初我想過反抗,我質問系統爲什麼要讓我成爲這樣的人。
系統只是聲線冷漠。
【宿主,這是你作爲小說角色的任務。】
【書裏只會有一位女主角,你不爭搶永遠只能仰人鼻息。】
【我想,就算女主角覺醒她的身份後,也會用盡手段打壓你。】
【畢竟你不是女主角卻享受了女主角的待遇,她是忍不下這口氣的。】
我被系統操控着,開始了我作爲惡毒女配的生涯。
系統給我發佈任務,要我刁難楚瑜。
我只能當着衆人嘲笑諷刺她衣着廉價,上不得檯面。
當任務完成後,又於心不忍,偷偷把自己新買的衣服塞給王姨,只含糊其辭說自己不喜歡穿了,請她幫我處理。
一週後,那條裙子出現在了楚瑜身上。
我站在暗處,看着陽光下的她果然如同閃閃發光的公主一樣。
楚瑜就是穿白裙子纔好看嘛。
我心裏這樣驕傲地想着。
眼淚啊,卻無聲地順着我的眼角流下。
系統說,未來楚瑜會搶走我的未婚夫。
我要趕在這之前,和周頌訂婚。
於是我又像被操控的木偶一樣,逼着爸媽安排了訂婚宴。
系統故意選在周頌外公病重當天,說只有這天才能看出周頌對我的感情。
周頌爲此沒有來參加訂婚宴。
我也不敢出現,怕看見他眼中的失望和厭惡。
我想過很多辦法補救。
但對比我的所作所爲又顯得着實可笑。
這樣的日子,我不想再過了。
不想一步步成爲他們眼中被討厭的人。
我提出要終止任務,換來的卻是系統冷漠的拒絕。
【你是女配,無法結束任務。】
於是整天惶惶不可終日,在圖書館的樓梯上踩空了臺階。
身體重重摔倒在地的時候,腦海裏只有一個想法。
竟然欣慰地覺得,自己終於可以休息了。
……
【任務無法終止,宿主你之前因爲失憶已經耽誤了進度。】
【請重新開始。】
【請重新開始。】
【限期爲……】
腦海裏的系統音還在孜孜不倦地催促着我。
我跪在地上忍不住大吼:「我不要再做任務了!」
突然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鼻尖傳來清甜的柑橘香味。
世界在這一刻變得寧靜。
腦海裏的系統音突然戛然而止。
快得如同被人掐斷了電源。
楚瑜抱着我,一遍遍地拍着我的後背,低聲哄道。
「好了好了,我們不做任務了。」
她咬緊牙關,語氣放緩。
「我不知道……對不起……都怪我……」
我被楚瑜抱在懷裏,衣袖卻被滴落的水滴濡溼一大片。
「楚瑜?」我愣怔住,又慌忙推開她。
系統之前說過,要是被它抓住我有違揹人設的行爲,我又要受到懲罰。
「沒關係——」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笨拙地安慰我。
一字一句低聲道。
「遊戲結束了。」
-8-
我坐在楚瑜的宿舍裏。
房間裏只有我們二人。
她給我倒了一杯水。
「所以你也綁定了任務?你知道你是這本書的女主角?」我捧着水杯,皺眉問。
楚瑜垂眸輕聲道:「但我不知道成爲女主角的代價,是你會被迫成爲惡毒女配。」
「系統只說, 我綁定了女主角的身份,可以從底層小人物一步步往上爬。」
「它騙我說周圍人心叵測,我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我能依靠的也只有自己。」
寢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所以之前你針對我, 刁難我, 我都可以忍受。」
「我想, 你從小嬌生慣養, 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會生氣會嫉妒,是正常的。」
「你即便再變本加厲, 在我看來, 也只是一個小女孩怕失去父母的疼愛罷了。」
「但我沒想到, 你竟然是被迫的。」
「哦對了,你放心, 我對周頌無感的。」
我低下頭, 藉着喝水的間隙掩飾自己通紅的眼眶。
「我沒有嫉妒你……」
我小聲說:「你本來就比我好, 你文靜內斂又聰明,知書達理,待人真誠。」
「王姨把你教養得很好, 爸媽誇讚你我也很高興。」
「你是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 即便中間幾年未見, 但我是不會看錯人的。」
楚瑜沒有說話。
只是低垂的睫毛微顫。
我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連忙問:「等等, 你之前說的遊戲結束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楚瑜隨口道:「我終止了任務。」
「女配不能終止任務, 但我可以。」
我一愣:「但是這樣的話, 你之前做的……」
「無所謂啊, 」楚瑜笑起來:「難道不綁定這個系統,我的人生就完蛋了沒?」
「這個社會總是想盡辦法離間女性。」
「可我偏不想如他所願。」
……
自那天之後,楚瑜的運氣好像變得差勁起來。
各種比賽總是差一點拿到獎項,就連兼職打工都險些要不回工資。
最後還是沈濯出馬,把那老闆揍成豬頭。
楚瑜實習結束當天,我在家裏做飯等他們回來喫。
我跟着王姨在廚房忙活, 沈濯等人想幫忙又被我趕了出去。
只留下周頌幫我打下手。
「再等會兒就要喫飯了, 別進來添亂了。」
楚瑜和沈濯坐在沙發上,看着廚房裏忙碌的人影。
沈濯掏了掏耳朵滿不在意:「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變成這樣, 不過也挺好的。」
小時候那麼單純善良的沈芙。
他們是絕對不相信對方會變壞的。
唯一能解釋的, 只能說被髒東西奪舍了。
楚瑜挑眉:「你喜歡她爲什麼不表白?」
沈濯被問的啞口無言:「……我喜歡錢爲什麼不搶銀行,是因爲我不想搶嗎?」
楚瑜嗤笑不作聲。
沈濯:「我總覺得你也挺奇怪的,你怎麼那麼喜歡賴在我家啊。」
楚瑜垂眸喝水:「反正不是因爲你。」
沈濯打了個哈欠:「……我倒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他又嘆口氣:「不過你不談戀愛的話,你爸媽不會催你嗎?」
楚瑜慢條斯理地起身:「這世間不是所有感情的歸宿都是戀愛伴侶,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而且, 你不也是不談戀愛嗎?」
這次換沈濯笑起來。
「當然。」
「畢竟還是十多二十年的感情, 哪是旁人幾月幾年就能替代佔據的。」
兩人視線交匯,有的只是對彼此同爲天涯淪落人的憐憫。
「喫飯啦——」
沈芙笑眯眯地端着餐盤從廚房出來。
「楚瑜, 周頌,哥哥還有王姨劉叔,每人喜歡的菜,我都做了!」
楚瑜和沈濯對視一眼, 又無奈笑了。
算了。
還能怎麼着呢。
只能讓周頌祈禱自己再活長點,別把機會落他們手裏。
這樣的相處,怎麼不算另一種意義上的團團圓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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