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師門都重生了,除了人淡如菊的大師姐。
我爲她採摘靈芝導致雙手被廢,她淡淡道:「你怎麼如此狼狽?就算被封在祕境中,我也要活得體面。」
二師兄費盡心思將她扶成首席,她淡淡道:「我不爭不搶,宗門首席自在人心。」
三師姐代怯戰的她迎敵被虐殺,她淡淡道:「又不是我求她去送死的,你們這樣冤枉我,我真是百口莫辯。」
這一世,我們不再甘心爲她當養分。
大師姐這朵絕世淡菊再也立不住了。
-1-
「謝滿,你與這堆髒臭之物混作一團,真是半點不顧修仙之人的體面!」
大師姐豎着眉毛,滿臉嫌惡。
我看着自己健全的雙手,恍然反應過來我重生了。
現在是我與大師姐被困在祕境的起始,亦是我修仙之路斷絕的轉折點。
而罪魁禍首,就是人淡如菊的大師姐。
想起前世種種,我後退兩步,將她看不上的髒臭之物牢牢抱在懷裏。
這可是靈獸的屍體,血肉中蘊含滋補的靈氣,是我好不容易打回來的獵物。
「大師姐說的是,我不該拿這些東西髒大師姐的眼睛。」
芬茵滿意地擺出大師姐的譜,說:「我們是仙門中人,就算困在祕境中,也要活得體面,怎麼能像野人一般不修邊幅,茹毛飲血?你真是愚笨。」
她衣着整潔,翩翩如仙,反觀我一身血污,大汗淋漓。
她是活得跟俗世貴女一般體面,可那是我幹盡髒活累活伺候的。
她的修爲比我高,卻自恃體面,不願捕獵靈獸維持生活。我累死累活送到她嘴邊,還要被她嫌棄品質粗劣。
我ẗŭ̀ₘ附和道:「大師姐聰慧。
「大師姐,你說得對。」
轉身回到洞穴,將靈獸的血肉化用了。
靈力流淌過四肢百骸,被靈獸撕咬的傷口癒合得七七八八。
我滿足地起身,準備出去探索祕境。
上一世,我將破解祕境的希望寄託在芬茵身上,無論尋到了寶貝都上趕着送給她,卻未曾爲自己打算過。
後來,我尋到了一棵萬年靈芝。
光看伴生獸之兇狠和周邊霧氣之劇毒,就知道這棵靈芝是稀世之珍。
我和芬茵商量對策,可芬茵嫌棄靈芝生長在腥臭的沼澤中,唯恐儀表不整、有失體面,不願出力。
我咬牙,自己用計迷惑伴生獸,死裏逃生採到了靈芝。
而芬茵看着艱難爬到她面前,跟個血人兒似的我,淡淡道:「我說過多少次了,就算身在祕境,也要活得體面。」
又捏着鼻子用指尖拎起靈芝,嘟嘟嘴道:「這靈芝生長在污濁之地,小師妹,若不是爲了你,我是絕不會化用的。」
話說得冠冕堂皇,化用靈芝的動作急得像趕着投胎。
最後她修爲大增,破開祕境得到巨賞。
我卻被伴生獸咬得渾身沒一塊好肉,不僅雙手被廢,還毒霧入體,導致體內靈力暴亂、經脈寸斷。即使回宗門後解了毒,也斷絕了修仙之路。
還從此成了芬茵口中「不體面、有辱仙門的小師妹」。
這一世,我要爲自己尋找機緣。
我走出山洞,芬茵問:「那堆髒臭之物呢?」
我說:「我化用完了。」
芬茵瞪大雙眼:「你一個人全都化用完了?」
「是啊,可不能髒大師姐的眼,難道大師姐稀罕這些不體面的東西?」
芬茵咬牙道:「當然不是!」
「哦,我還以爲大師姐惦記着與師妹搶食呢。」
我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把臉色發青的芬茵丟在身後。
我倒要看看,這一次沒有我伺候,她的體面還能維持多久?
-2-
有前世的記憶,我知道不少靈物的方位。
我滿載而歸,回洞穴休息。
卻見芬茵細眉倒豎在等我。
「洞穴一團糟,我怎麼休息?」
靈獸的屍身殘留了一點碎骨頭。就算如此,洞穴內外早被我收拾得整潔,在野外是極好的環境。
芬茵指着鋪在地上的衣服,嘟着嘴道:「這有個血點。」
我撅着屁股瞧了半天,纔看見一處蟎蟲大的血點。
遠不如芬茵睡出的凹陷屁股印磕磣。
我往衣服上一躺,說:「這樣不體面的衣服,怎麼能給大師姐當牀褥?」
芬茵欣慰的表情在看見我閉眼入睡之後僵住了。
「你怎麼不給我找一件乾淨衣服?今夜我睡在哪?」
我微笑着說:「大師姐的衣服就很好,十分體面。」
芬茵嘟嘟嘴:「我這可是極品衣裳。」
我的衣服是宗門發的上品衣裳。
芬茵一句「極品衣裳怎麼能丟在地上」,我就把自己的衣服給她當牀褥,反倒是我自己躺在硬邦邦的巖地上,睡得腰痠背痛。
我翻了個身,安詳入睡:「大師姐衣如其人。」
一樣的極品。
芬茵沒聽出我的言外之意,嘟囔了半天,和衣睡下。
大半夜,我感覺有人在扯我的牀褥。
一睜眼,和用力到齜牙咧嘴的芬茵四目相對。
她訕訕道:「一個小血點,倒也不怎麼髒。」
我裹緊牀褥,打了三個滾,這下是真髒了。
「小師妹我啊,萬萬不敢讓不體面之物髒了大師姐的身子。」
第二天,她哎喲哎喲地叫喚着腰疼,等着我認錯繼續伺候她。
我懶得理她,忙於增進修爲。
沒有我的獻寶,芬茵再也不能坐享其成,安逸地坐在洞穴裏化用靈物。
她急了。
大師姐不爭不搶,卻會開口要,直盯着我的乾坤袋。
「小師妹,你我是同門師姐妹,要攜手共苦。」
我早有準備,靈草連蟲帶泥採摘,靈獸血肉模糊一團。
從乾坤袋裏掏出來,燻得芬茵嘔了三口。
「這些髒臭之物怕是會有損大師姐的仙人風範啊!」
芬茵一邊嘔一邊揮手:「不要了,不要了。」
這處祕境有禁制,修仙者比凡人強不了多少。
沒了我伺候祖宗一般的侍奉,芬茵頭髮油了,衣服髒了,臉蠟黃了,人憔悴了。
這一回我在祕境中如魚得水,把附近薅得寸草不生。
反倒是芬茵唸叨着要快點離開。
「小師妹,你修爲不如我,要破開祕境,我比你更有希望。」
她屈尊降貴地開口,向我討一株和她功法絕配的仙草。
我抖了抖滿是淤泥的仙草,問:「大師姐竟也要用這些不體面之物麼?」
芬茵囁嚅道:「修煉之事,怎麼能算是不體面?」
我要她用極品衣裳換仙草。
她百般不情願。
我驚奇道:「大師姐竟然白要師妹的仙草?這我倒是不知道,待我回宗門問問同門……」
「這怎麼可能?沒有的事!」
她咬了咬牙,將衣服塞給我,將仙草捧在掌心,回洞穴化用。
一件極品衣裳換一株珍稀仙草,她小賺,我也不虧。
這件衣裳最厲害的是防禦符文,比我的上品衣裳好太多。
有這件衣裳,我足以接下伴生獸的三招。
我修爲不如她,可祕境本就是突破自我的機緣,危險與機遇共存。
若我還能得到靈芝,何須再指望她!
Ťū́₄03
和前世一樣,我將伴生獸引出很遠,又自封經脈和靈力,防止毒霧入體太深。
我現在和凡人無異,全靠意志力走入沼澤深處,終於在口鼻都要被淹沒時摸到了那棵靈芝。
遠處的伴生獸似有所感,發出暴怒的咆哮,飛速趕來。
我一手虛抓靈芝,一手攪動淤泥,拔出一株看似平平無奇的植物。
找到了!
我拔出靈芝,強行運功飛出沼澤,劇毒瘋狂地侵入體內,我皮膚上驟然長出片片毒斑。
我將還帶着泥的解毒草生吞下去,就地打坐運功消化。
伴生獸趕了回來,紅着眼攻擊我。
極品衣裳替我擋了三招,碎成殘渣。
一息之間,解毒草起效。
我與伴生獸纏鬥,挺過伴生獸迴光返照的發狂期,將其就地斬殺。
不管過程如何艱險,靈芝到手。
我拖着沉重的身體往外走,想尋安全之處打坐化用。
卻見本該在祕境出口研究陣法的芬茵飛速趕來。
她直直地朝我伸出手:「你拿到了靈芝?快把靈芝給我,我化用完就能出祕境了。」
我拒絕白嫖:「我可以切一小塊給你,你拿十顆極品養神丹換。」
芬茵還當我是小跟țũ̂ⁱ班,沒想到我會開這麼高的條件,十顆極品養神丹能掏空她的家底。
芬茵眼珠一轉,說:「小師妹,與靈芝伴生的毒霧是劇毒。你瞧,你胳膊上一片烏青發黑,正是劇毒的毒斑!你的性命岌岌可危啊!」
我身上確實有毒斑,但體內餘毒只剩細微殘留。
芬茵不知道,自顧自繼續說:「毒霧中生長着解毒草。小師妹,你狀態不佳,大師姐願意爲你去取解毒草,只要你願意將靈芝分給我。」
我問:「師姐怎麼知道這些?」
芬茵說:「你平日頑劣貪玩不去藏經閣,但我看過這段記載。別耽誤時間了,解毒草將在靈芝被採摘的半個時辰後枯萎!」
「確有此事?大師姐會不會記錯了?」
「我記得清清楚楚,是在《仙草志》的第三百二十八頁。」
我沉默良久,啞聲問:「大師姐,你怎麼不告訴我?」
芬茵笑道:「我不知道你要採摘靈芝,怎麼告訴你?」
我是在質問前世的她啊!
這段記載,確實是在《仙草志》的第三百二十八頁。
回到宗門後,我想盡辦法翻遍藏書,終於找到了ṭùₙ這段記載。
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
解毒草在靈芝被拔出後,就會立刻枯萎。屆時,只能生喫伴生獸的血肉暫時抑制毒素蔓延,治標不治本。
我重生了,可她還是原來的芬茵。
我叫了你十年大師姐。
你連頁碼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會搞錯先後順序,記不清補救方法?
可你沒有告訴我。
你將靈芝據爲己有,眼睜睜看我雙手廢掉,修爲盡散,痛不欲生。
還笑着對旁人說:「你瞧,這就是我那不體面的小師妹。」
芬茵目光貪婪,急切地催促我:「靈芝呢?再不給我就來不及了!」
她怕我死得突然,沒來得及給她靈芝。
我說:「我還沒摘下來,伴生獸就回來了,靈芝還在沼澤中呢。」
面對芬茵懷疑的表情,我急切地晃動長滿毒斑的胳膊,道:「大師姐快去,記得把解毒草也帶出來,我的命就全靠大師姐了。」
我沒必要用自己正在被劇毒蠶食的生命欺騙她。
芬茵信了,匆匆往沼澤跑去。
陰雨天的沼澤泥濘腥臭,芬茵卻一個猛子扎進污泥裏。
你瞧。
再怎麼體面的人,一旦涉及到切身利益,不也像個野人似的胡攪蠻纏,不顧體面?
我往反方向狂奔,尋到一處隱祕的洞穴。
化用小半塊靈芝已是我的極限,我修爲暴漲,靈力充盈。
我能感覺到,這處祕境困不住我了。
-4-
我到祕境出口時,芬茵也趕到了。
她一身淤泥,形容狼狽,厲聲質問:「謝滿,你耍我?」
我「撲通」一聲跪下,喊冤:「大師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中毒後腦瓜子嗡嗡地不好使了,昏迷到剛剛纔醒,靈芝也用完了。」
芬茵滿腔怒火都被這一跪給堵啞火了。
「那毒肯定有傷腦的害處,大師姐記得清清楚楚,仔細想想有沒有?要是想不起來,等回了宗門,咱們一起去翻《仙草志》第三百二十八頁。」
芬茵臉色一變,強笑道:「應是如此,是我誤會小師妹了。」
她要伸手扶我,我麻溜地爬起來側身一躲,捏着鼻子。
芬茵的臉脹得通紅,卻無暇與我計較,催着我突破祕境。
她胳膊上也長出了淡淡的毒斑。
我沒再磨嘰,走入陣法尋找陣眼。
宗門子弟外出遊歷,都會帶一道附在神識上的靈符,瀕死時可給宗門留下遺言。
她不敢殺我強奪靈芝,我亦不能也不想這樣拖死她。
不多時,我破解了陣法。祕境的出口終於被打開,被壓制的能力恢復正常。
我也得到了祕境的恩賜,除了天材地寶,還有開悟之感。
芬茵憤恨地看着我鼓鼓囊囊的乾坤袋。
「這裏頭可有解毒的靈物?」
我笑道:「回宗門後一定會有解毒之法的。我沒有二師兄辨藥煉丹的天賦,真怕大師姐喫錯了藥。」
她中毒的情狀比我當時輕太多,遠不至於危害性命,頂多修爲倒退一些,我樂得見她受一會痛。
芬茵看着胳膊上顏色漸深的毒斑,咬牙自己御劍飛行。
她冷笑道:「小師妹,你現在是聽不進大師姐的教導了,回宗門後還有你二師兄和三師姐呢。」
如今我飛得比她快多了。
我笑道:「那我可要去惡人先告狀了。」
嗖地一下從她身邊飛過去了Ŧûₑ。
一到宗門,我緊急拜見幾位常駐長老,聲淚俱下地訴說大師姐與我誤入祕境,大師姐身中劇毒之事。
等芬茵緊趕慢趕回到宗門,一邊喘得比狗還厲害,一邊指責我不顧同門之誼時。
我正滿頭是汗地幫長老們找草藥。
「大師姐別急,這毒藥性複雜,解藥還要等一會才能好。」
芬茵告狀的話硬生生堵在喉嚨裏,噎得臉色青白。
長老們欣慰道:「真是同門情深。」
又往後退了兩步:「芬茵,看得出來你辛苦了,先去清洗乾淨再來喝藥也不遲。」
芬茵這才發覺,她頂着一身腥臭的淤泥橫穿了半個宗門。
她羞憤得語不成句:「弟子知道了,弟子這就去。」
我笑得乖巧。
惡人先告狀是沒用的。
芬茵人淡如菊、不爭不搶的大師姐形象深入全宗門人心。
有上一世的經驗,我知道貿然指責她只會被她倒打一耙。
等芬茵清洗完喝了藥,我們一同回了本師門的清月峯。
二師兄從煉丹房出來迎接我們。
芬茵總算是見到了一個能給她出氣的人,癟着嘴委屈道:「宴琮,謝滿半點不把我這大師姐放在眼裏!」
宴琮卻道:「有時候找找自己原因,這麼多年了對小師妹好不好,有沒有認真承擔大師姐的責任?」
芬茵呆住了。
我也呆住了。
宴琮說完自己也呆住了。
舌頭繞了個彎又圓回來:「我的意思是,滿滿還小,芬茵你別跟小孩兒計較。」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手上。
-5-
宴琮溫和有禮,不會無理指責我,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會不留情面地駁芬茵的面子。
最開始的回答,太像他的真情流露了。
可宴琮一向對芬茵敬愛有加,而且全宗門都知道他倆有情。
芬茵纖瘦的身形搖搖欲墜,悲傷地說:「宴琮,你終究不是我的少年郎了。你承諾過,一生都會對我好的。」
她跑回了自己的小院。
宴琮沒有追,反而長舒一口氣,看上去巴不得和她分開。
此時有人拜訪,是一對新結的道侶來散喜氣。
於是芬茵又出來了。
那對道侶笑容揶揄:「不知你和宴琮什麼時候能有喜事?我們等着回禮呢。」
芬茵羞答答地看了宴琮一眼,故作驚訝地噘嘴道:「我和宴琮可是師姐弟,也是好道友,我怎麼能當宴琮的道侶呢?」
那對道侶還要調笑,宴琮態度端正得堪比新弟子拜入宗門時立誓一般,義正詞嚴道:「是啊,我和大師姐是師姐弟,絕對肯定不可能結成道侶的。」
芬茵如遭雷劈,顫顫巍巍地丟下一句「你從前不叫我大師姐的」,又轉身跑了。
宴琮從煉丹房裏端出一鍋熱乎的丹藥,大方道:「回禮這不就來了?煉了一個月纔剛出爐的解毒聚靈丹。」
宴琮是煉丹奇才,那對道侶拿了丹藥走,默契地沒有追問。
我跟着宴琮進了煉丹房,他塞了一顆進我嘴裏:「滿滿,你也喫。」
味道和名字一樣熟悉。
上一世,二師兄嘔心瀝血才研製出這個藥方,爲我清毒調理經脈。可惜我辜負了他的苦心,再也沒能振作起來。
現在的二師兄還醉心於鑽研稀奇古怪的渾身癢癢丸、狂睡十五小時不醒丸,怎麼會煉製解毒聚靈丹?
煉丹房禁制森嚴,消息不會外泄。
我問:「二師兄,你也重生了?」
宴琮忙碌的背影驟然頓住,問:「滿滿,你也?」
我倆抱頭痛哭。
上一世我變成廢人後渾渾噩噩,記不清宴琮也被芬茵害得不輕。
我們的師尊是公認的宗門第一,但閉關多年不問世事。
宗門要評選首席弟子,陷害過師尊的宵小之輩要爭,以此削弱清月峯的話語權。
宴琮出身世家大族,一眼看穿這伎倆。
芬茵表示自己願爲師門獻身,欲迎還拒,在宴琮的再三邀請下答應參與競選。
宴琮瘋狂煉製丹藥,以消耗自身的方式,硬生生把芬茵補成新秀第一人。同時不惜消耗家族力量,耗費財力爲芬茵樹立良好的口碑名望。
宵小之輩挑戰芬茵,纏鬥數次還是輸了,惱羞成怒之下指着她罵道:「你滿眼慾望、滿臉野心,哪裏淡泊名利?你一身臭汗、衣冠不整,哪像翩翩仙子?」
就因爲這句話。
芬茵享受着首席的利益、地位和權力。
卻對宴琮的付出矢口否認:「我不爭不搶,難道這個虛名是我想要的嗎?宗門首席自在人心。」
之後宴家有滅族之危,宴琮求到芬茵這裏,希望這位聲名遠揚的仙門首席能出面調停。
這對芬茵來說易如反掌,但她卻任由宴琮跪下磕頭求助,都不肯出手。
「你和宴家貪求無厭,還連累我被非議,說我愛慕虛榮,我幫你豈不是坐實與你們同流合污?」
說到這,宴琮恨得雙目赤紅。
芬茵只顧面子,不願與俗世家族交際,只有宴家鼎力相助。
宴家底蘊深厚,若不是爲了芬茵的首席之位消耗太過,本不至於淪落到滅族的慘境。
說起來,首席評選就在不久後。
重生一回,提前知道這個消息,我們清月峯對首席之位勢在必得。
這次,可沒有芬茵坐享其成還翻臉不認人的美事了。
宴琮正色道:「我兢兢業業刻苦修煉,樂善好施頗有美名。這首席,我怎麼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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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琮記掛着滅族之危,我給他出主意。
上一世宴家的消亡,是因改朝換代之際新帝的猜疑與忌憚。
那位新帝出身草莽,揭竿而起,推翻了昏君,愛民如子。
我道:「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宴琮猶豫道:「競選開銷巨大,只怕是難。」
我說:「二師兄,咱們不需要再用靈物法器這樣的小恩小惠籠絡同門。
「多年來,你的丹藥幫助了那麼多同門,從不漫天要價,反而體貼清貧者。衆人都記得你的好,你的聲望其實比只要虛名不做實事的芬茵更高。
「你想想,師尊閉關這麼多年還被人交口稱讚,是爲何?」
宴琮沉思片刻,拍掌答應。
他勸族老減免田稅,憐貧恤苦。
目光落到外門弟子的飯食上,他感慨道:「當日在師尊面前立誓,求索大道,心繫蒼生。可山腳下的百姓熱情地供應蔬果,我也喫過許多,卻從未回報他們。」
他煉製了適合凡人食用的健體丸,下山扮作赤腳大夫,給貧苦病患發藥丸。
有人要給診金被他拒絕,長跪不起求他留名。
宴琮思慮片刻,留下一個「宴」字。
可以是清月峯宴琮的宴,也可以是金陵望族宴氏的宴。
宴琮低聲道:「我本不該惦念,生恩養恩早在拜師入宗那日就還過了,可前世實在虧欠家族太多……今生兩不相欠,如此倒是最好不過。」
往後宴氏俗世浮沉,宴琮追尋大道,各自有命。
不久後,宗門放出消息要評選首席。
宴琮胸有成算,第一個報了名。
回清月峯的路上,還說:「這次我不對芬茵說那些爭權奪利的腌臢心計,想來她不會捲入紛爭,也能保全這點同門之情。」
我心裏暗道,二師兄你還是沒看透。
她不是爭強好勝,也不是不爭不搶,而是既要不爭不搶的名聲,又要爭強好勝的結果。
果然,遠遠地就見芬茵翹首以待。
「聽說,宗門要評選首席?」
我一聲不吭,宴琮含糊應是。
芬茵忸怩半晌,見沒人邀請她參選,只得自己鋪墊。
「你們覺得誰有資格當宗門首席?」
我說:「報了名的有資格。」
人淡如菊的大師姐,主動提出要爭宗門首席的名頭,這是不可能的。
她被噎了一下,又殷切地望向宴琮。
宴琮終於明白,就算他沒有對芬茵提起此事,芬茵自己也是想爭首席的。
倒不如說,是芬茵故意借他之口,去人淡如菊地爭首席。
她不說,她要當自在人心,被衆人捧上去的首席。
但她並沒有自己想象得那樣民心所向,首席非她不可。
我和宴琮都不接茬。
芬茵終究還是說出了那句令岌岌可危的同門之情更單薄的話。
「師尊是宗門第一人,首席也該出在清月峯,我作爲大師姐……雖然我淡泊名利,但事到如今也是當仁不讓的。」
宴琮到底還有世家教出的教養,Ťŭ̀ₗ聞言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我。
我沒教養,直接說:「芬茵你不必勉強,宴琮報名了,他可以代表清月峯競選。」
芬茵難以置信,抖着眉毛說:「你們也知道,我不爭不搶。但恐怕別人會誤會清月峯不重傳承,竟讓二師弟壓在大師姐頭上。」
我言辭懇切:「你不看重虛名,但宴琮看重啊,他想要得要命。」
我用力揪宴琮的後腰。
宴琮也放下臉皮,破音道:「對啊,我想要得要命。」
芬茵瞠目結舌,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我是大他是二,你們都不認我芬茵爲大師姐了是不是?」
我說:「我不該叫你芬茵,從今往後你就是大芬,我將時刻牢記你最大!」
芬茵嘟着嘴問:「那首席之位?」
我長嘆一聲:「求求你了,你就讓讓他吧,大芬!」
芬茵咬着牙道:「清月峯有四名師尊親傳弟子,你們狼狽爲奸,可還有三師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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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師姐楮墨常年在外,救不了急。
芬茵試圖喚醒我們對大師姐的崇敬。
她時而展示一段劍舞,問:「大師姐的功法身姿美嗎?」
我熱情地敷衍:「大芬好美!」
時而拽着宴琮的袖子,問:「你忘了你的諾言,要一生都對我好嗎?」
宴琮忍了又忍沒忍住,說:「我對你許下的諾言那麼多,你爲什麼只說這一句,是隻記得這一句嗎?」
「我們之間最重要的承諾,難道不是一心同歸,求索大道麼?你功力無甚長進,整日自怨自艾,難道不是你違背了諾言嗎?」
芬茵終於接受現實,我和宴琮不可能舉薦她去當首席,更別提當牛做馬爲她保駕護航。
她悄悄去找長老,長老爲難道:「報名時間已經過了,若你想爭搶首席之位,屆時可以挑戰他們,獲勝便可奪取資格。」
芬茵說:「首先我不爭不搶,我只是想重振清月峯大名。其次我不爭不搶,我只是覺得師尊的大弟子不能缺席首席競選。最後我不爭不搶,我只是作爲宗門頗有美名的大師姐,義不容辭。」
長老撓撓腦袋:「可是也沒人和我推薦你當首席啊。而且清月峯有宴琮就夠有競爭力了,你們要同師門再相爭麼?」
芬茵咬咬牙。
說着不爭不搶,挑戰那日來得很早。
這一回,沒有靈芝機緣,沒有大把靈丹妙藥滋補,她的實力並不出衆。
她精挑細選出一個外表纖弱的同門,卻不知那人是身懷巨力的天才體修。
那人對清月峯大師姐十分尊敬,試探性一拳,打得芬茵飛出擂臺。
衆人譁然,議論紛紛,沒想到聲名在外的芬茵的實力不過如此。
最終,宴琮成爲衆望所歸的首席。
宴琮說:「她沒當上首席,總不會有人指責她追名逐利了。她就那麼人淡如菊地靜靜開着,也還能忍一忍。」
這一世芬茵並沒犯下大錯,我們只能互相忍受。
卻不想,又有人對芬茵指指點點。
「她怎麼敢放言自己是清月峯的下一任峯主?爲何不顧宴琮師兄的澄清,總說宴琮師兄苦戀她多年?」
芬茵似怨似悲,突然揪住宴琮的腰帶,剪斷一半揣進懷裏跑了。
「這條腰帶還是你拜入師門時我贈予你的。如今你不再是那個少年郎,而是利慾薰心的庸俗男子,今日我們便割帶斷義,從此兩不相欠!」
我總覺得那腰帶很眼熟,和我的腰帶一對比,原來是宗門統一發的腰帶,只是經由芬茵之手交給我們。
宴琮提着搖搖欲墜的褲子,忍了又忍沒忍住,罵了一句有病。
芬茵的聲音從遠處飄來:「幸好,還有楮墨陪着我!」
算算日子,三師姐是快回來了。
我和宴琮對視,有些憂愁。
我們重生後同芬茵反目,其實是在上一世就不想慣着芬茵,幸而重生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但楮墨未必。
因爲上一世,她被芬茵害得極其悲慘,卻不惜自盡留下遺言爲芬茵脫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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楮墨是一個沉默寡言的颯爽女子,在宗門時總在爲芬茵衝鋒陷陣。
任何質疑芬茵的人,被芬茵告到她面前,她都會教訓那人一頓。
「你有什麼資格與悲天憫人的大師姐平起平坐?」
上一世芬茵被評爲首席後,在宗門內衆星捧月。
凡間有一處魔氣外泄暴亂,幾個大宗門決定派出有實力的弟子一同去查探當作歷練,芬茵作爲首席當仁不讓。
但芬茵畏懼兇險,讓楮墨暗中陪同。結果半路上,芬茵因怯戰而逃走,一點宗門提供的物資都沒給楮墨留下。
楮墨頂替芬茵的身份出戰,鏖戰數日,不幸被魔族所俘,最終被做成人彘震懾仙門弟子。
同行者好不容易將她救出來,一路護送她回來。長老們大驚失色,這才知道芬茵臨陣脫逃。
衆人指責芬茵不戰而逃,坑害同門。
宴琮翻閱古籍找到祕方,可以通過損耗修爲將斷肢和經脈修復到最好。
但芬茵既不道歉,也不願損耗修爲。
她只嘟着嘴說:「你們這樣冤枉我,我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百口莫辯。」
長老要罰她,她淚眼漣漣道:「難不成是我求她去送死的?這如何能怪我?」
芬茵和楮墨見了一面後。
楮墨自盡了,只留下一封聲稱自己自願的遺書,試圖保全芬茵的名聲。
比起同門師妹,楮墨更像是芬茵的忠誠守護者。
我和宴琮日夜糾結,但時間不等人。
「楮墨師姐回來啦——」
楮墨隨着報信聲踏入清月峯。
芬茵高興地出門迎她,目光殷切。
我和宴琮躲在煉丹房裏觀察楮墨。
宴琮:「三師妹似是沒重生,我瞧着她還是那副樣子,見到芬茵也沒什麼異樣。」
我:「我覺得三師姐重生了。以前她每回外出遊歷都專程帶一大堆奇珍異寶給大芬,我倆雖然也有份,但和大芬的待遇差得遠。你瞧,這次三師姐沒主動給,倒是大芬眼巴巴地扒着她,估計在醞釀怎麼人淡如菊地討東西。」
宴琮:「有道理,這是個證據。」
但最後,楮墨還是掏出許多禮物送給芬茵,又將我和宴琮的禮物放在門口,和以往一樣,證據瞬間就不成立了。
萎靡了一段日子的芬茵重振旗鼓,又擺起了人淡如菊大師姐的譜。
我和宴琮沒空搭理她,只想找機會與楮墨獨處,試探一下她,卻一直沒能如願。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我和宴琮再去山腳下冒充赤腳大夫時,正好撞見楮墨替一個被搶了錢袋子的老婆婆抓住了偷兒。
兩兩相望,楮墨先開腔:「原來那位宴先生是二師兄。」
她支着腦袋坐在一座空屋的屋頂上,不知是在等我們還是在發呆。
發完藥丸後,我喊她一同回宗門,聽見她在喃喃自語:「爲什麼?芬茵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楮墨爲人直爽,我偷聽了兩句,直接問:「三師姐,你也重生了麼?」
她的回答也很直接:「是啊,和你與宴琮一樣。」
宴琮聽得滿腦門問號,不敢相信我就這麼問了,她還就這麼答了。
我再接再厲:「三師姐,爲何你被芬茵害得那麼慘,再見她卻不恨呢?」
楮墨苦笑:「我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你們知道我爲什麼常年四處闖蕩嗎?因爲我要誅妖除魔,我要斬盡爲禍人間的邪祟!」
我們這才知道楮墨的身世。
她是魔族屠村的唯一倖存者。
-9-
楮墨被師尊救下,之後師尊閉關,楮墨轉而依賴大師姐芬茵。
楮墨神情懷念:「我漸漸明白師尊不需要我守護,從那時起,守護大師姐就是我的信仰。在我心中,她配得上最好的,也只有最好的配得上她。」
楮墨苦笑:「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
「我知道她撒嬌要我陪同,是要我代她出戰。我以爲這次也會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順利,然後成爲我們之間的祕密。但天意弄人,我失手了。」
宴琮小心翼翼地問:「那你們見的那一面……」
楮墨聽懂了未盡之言,平靜地說:「那封遺書,是我自己寫的。
「倒也不是她唆使我自盡。她只是哭着問我,爲什麼被做成人彘了還不尋死?還要配合營救?還要活到被送回宗門?還要……暴露我們的祕密,害她身敗名裂。
「我不是故意要害她的。我想在遺書上寫幾個字就能讓她開心,那我就寫,就當彌補我暴露祕密的過錯。
「其實我只是在最想死的時候,突然想見她一面而已。」
我只感覺喉嚨堵得慌。
楮墨伸手擦去我的眼淚:「滿滿,不要哭,也不要同情我。我知道我曾幫她爲非作歹,這是我咎由自取。
「她變了,我記不清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可記起來了又能怎麼樣?這麼多年,我一直把守護她當作信仰啊。」
修仙者的信仰,就是道心。
道心搖擺,沒人能幫楮墨。
楮墨起身離開。
我拽着她的袖角,說:「人生重來一世,何不換一種活法?」
楮墨頓了頓,只說:「她做錯了事,應當受懲罰,我不會插手幫她。」
又聽她呢喃:「滿滿,你笑得好燦爛,手也沒事,真好。」
楮墨說到做到,任由芬茵撒嬌鬧脾氣,都沒再替她出面處理糟心事,芬茵的存在感漸漸低弱。
可我擔心的是楮墨的道心。
她越平靜無波,越像消亡前的沉默。
宴琮成爲首席後,忙得團團轉,我只能一人想辦法。
某個深夜,宴琮滿面倦容地回到清月峯。
他低聲道:「滿滿,出事了,凡間接連出現三處魔氣外泄暴亂。」
我驚呼:「怎麼會這樣?」
明明我們和楮墨都將上一世魔氣外泄的地點上報給宗門了,防患於未然,怎麼會更惡劣?
宴琮搖搖頭:「不知道,但來勢兇猛,我作爲首席,明日就要出發去查探。楮墨也不會久待,就剩你和芬茵留在清月峯,萬事謹慎。」
我只能道一句「一切小心」,將剩的靈芝分一半給他。
楮墨突然出現,道:「我替宴琮去。」
我和宴琮厲聲拒絕。
她不解地問:「我的戰力比宴琮強,經驗也更豐富,爲什麼不行?」
我和宴琮哄孩子似的哄她,她哭笑不得:「你們以爲我是去尋死的?放心,我這孽徒還沒在師尊面前認錯,不會的。」
她塞了一本小冊子進宴琮的手心。
「就當是交換。我要做的事,宴琮比我更合適。我替宴琮去查探暴亂的魔氣,宴琮替我去做這件事。」
-10-
芬茵亂竄了幾天,縮在院中再不出門。
她的院門多了莫名的禁制,我將門板拍得震天響。
她姍姍來遲:「幹什麼?」
「大芬,你想不想宴琮和楮墨?」
「我倒要看看你還能嬉皮笑臉多久!」
她「嘭」的一聲將門板合緊。
晚了。
出自大長老之手的兩隻小蟲,已經爬進了她的身體。
宴琮和楮墨離開的第二十二天,我再次敲響芬茵的門。
幾乎把門板拍散架了,芬茵才從門縫裏露出佈滿血絲的眼珠和僵硬的臉。
「大芬,你想不想宴琮和楮墨?」
不等她合上門,我笑着問:「是想他們活,還是想他們死?」
芬茵猛然僵住,轉身就要跑。
來不及了。
幾位長老佈下的陣法,對付她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大長老指尖輕點芬茵的額頭,一層人皮似的東西掉下來,露出裏面的人。
我倒吸一口涼氣。
芬茵入魔的特徵太過明顯。
真實的她,已經看不出修仙者的氣質,甚至體態都不太像人類女子,更像異變的魔物。
被大長老親自捆上束縛鎖,芬茵面色灰敗,呆呆地趴在地上。
大長老喟嘆一聲:「畢竟是霄雲的首徒,以霄雲傳人的身份行走多年,要請霄雲親自見證裁決纔好。」
提到師尊的名諱,芬茵哭叫道:「我的皮呢?我這樣怎麼見師尊?是誰在搞鬼?我行事隱祕,怎麼會被發現?」
「是我發現的。」
是楮墨的聲音。
楮墨和宴琮趕回來了。
芬茵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一直將她視爲信仰的楮墨,竟然會在決定生死的大事上背刺她。
卻也正是由於這份信任,她在楮墨面前憊懶於掩飾,才讓楮墨察覺異樣。
楮墨越查越心驚,實在難以親手挖出芬茵的罪行將她送上絕路,於是和宴琮交換了去處。
而我作爲兩方的後勤留守清月峯,並監視芬茵,和宗門長老謀劃下一步。
有我們的幹ţŭ₉擾,芬茵和魔族的聯絡並不順利。到現在,她已經被魔族放棄了。
長老說:「若你是被矇蔽的,能夠將功補過,也許能從輕受罰。」
芬茵又哭又笑,聲音嘶啞:「我被矇蔽?哈哈,我是故意和魔族勾結的。」
長老怒斥她鬼迷心竅, 不珍惜前途。
芬茵笑得惡毒:「清月峯大師姐有什麼前途?你們連首席都不讓我當!我給魔族提供情報,魔族可是能讓我到人間當救世神女, 受皇帝跪拜!」
那邊,師尊被大長老請了過來。
多年未見,師尊更蒼白消瘦了。
芬茵劇烈掙扎起來,鬧着要穿上那條殘破的皮, 始終不敢抬頭見師尊。
師尊輕嘆一聲:「你還有羞恥心,怎會自甘墮落與魔族勾結?」
芬茵哽咽ţů⁽道:「我出身商戶, 自小被人罵一身銅臭味。明明謝滿是剋死父母的孤兒,楮墨是招魔的災星,憑什麼師尊和別人都更喜歡她們而不是我?我亦想像師尊一般,人人稱讚品性高潔,仙氣縈繞。可我在宗門中無法如願, 纔想着去人間當神女。徒兒知錯!」
師尊說:「說什麼荒唐話!還有, 你既然與魔族勾結, 就不是我的徒弟了。」
師尊咳嗽兩聲,脣角殷紅, 身上逸散出細弱的魔氣。
我猛然明白過來,師尊這些年不是在閉關精進, 而是因舊年與魔族對戰的重傷而沉睡休養。
芬茵也意識到了,哭紅的面色驟然變得慘白。
她敬愛師尊模仿師尊, 將師尊奉於神壇上, 卻也忌恨師尊。最後竟和師尊痛恨, 也傷害師尊至深的魔族勾結,被師尊親口除名。
芬茵痛哭着抓住師尊的衣襬, 請求和師尊獨處。
師尊與她一道進了禁閉室,出來時,手裏只拿着一件法器。
那是芬茵的本命法器,我們也各自有本命法器,都是拜入師門時師尊親手鍛造的。
師尊垂下眼睫,說:「骨化形銷。」
幾位長老進去收拾殘局,出來稟告大長老:「魂魄神識都已消散了。」
芬茵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了。
-11-
楮墨向師尊認錯。
師尊竟也向我們認錯:「撿回滿滿之後, 我常年沉睡未能盡到教導之責,是我對不住你們。」
又問楮墨:「你可還惦念芬茵?」
「魔族與我有血海深仇, 再不惦念了。」
「你只是覺得不該再惦念她, 並未真的放下。長此以往,恐生心魔。」師尊頓了頓,「就如芬茵一般。所以不要壓抑,要接受真實的自己。」
楮墨紅了眼眶, 道:「還是惦念……我想不通,也沒有信仰了。」
「信仰本就不該放在人身上。你道心搖擺,我帶你找回來。」
師尊決意不再休養,說是養了很久的舊傷, 再養也不會有太大起色。
又拍了拍我和宴琮的腦袋,道:「你們二人也算有些開悟,願不願意陪我們走一趟?」
自然願意。
「去哪找?」
師尊往雲層下的世間百態一指。
「你們都是人間恩賜給我的孩子。
「去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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