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到有情無

陪周臨宣熬夜做實驗時，他的手機來了一條信息。
「幫我回下，估計是白老師。」
睡眼惺忪地打開他的手機，我瞬間清醒。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女孩子對鏡自拍。
身形窈窕，幾乎全裸。
是周臨宣的師妹，陳薇薇。
「寶寶～你說，我明天該穿哪套衣服呀？」
語氣赤裸曖昧。
信息遲遲沒有撤回。
周臨宣正垂眸觀察着實驗細胞，並未聽見這邊的暗流湧動。
明天是我的生日。

-1-
恰逢週末，原本我們說好要去海邊慶祝。
我精心打扮，滿心期待着這場生日會。
卻在此時收到這樣一條信息。
我將手機遞給周臨宣。
他抽空側頭看了一眼信息，隨即輕嗤一聲。
「發錯了。」
我側眸看了他一眼，立即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對方秒接。
「寶寶～你在幹嗎呢？」
語氣曖昧甜膩。
女孩脣角勾勒出的線條，美得令人心驚。
我將攝像頭對準自己。
陳薇薇愣了一下。
「怎麼是你？」
畫面瞬間卡頓。
但很快恢復正常。
「對不起對不起！我發錯信息了，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說話，周臨宣低聲回應。
「嗯，下次注意。」
我的心，瞬間沉入谷底。
我認識他七年。
太瞭解他的爲人。
周臨宣是個完美主義者，一向厭蠢。
可我不聰明。
在一起後每日戰戰兢兢，生怕他終有一天會提出分手。
但他溫柔細緻地抱我。
「你不一樣。」
也曾有人用同樣的招數和藉口。
他一眼看穿，眉眼嫌惡。
我爲此黯然神傷。
周臨宣眉眼溫和地安慰我。
他說：「那人不是你，這招對我並不管用。」
但是今天，他好像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察覺出男人此刻隱約不對的態度。
有些煩悶堵在心口，實在讓人咽不下去。
我看向周臨宣。
「她在勾引你。」
是肯定句。
空氣凝固了一瞬。
電話對面的人愣怔半晌。
沒有料到我會這樣直截了當。
陳薇薇的臉瞬間漲紅。
「不……不是的，姐姐你別誤會，真的是我看錯人發錯信息了。」
女孩聲音哽咽，眼含熱淚。
半裸着的肩膀讓她看起來楚楚可憐。
周臨宣結束實驗，朝這邊看來。
意識到我這是生氣了。
嘴角揚起無奈與寵溺，伸手將電話掛斷，捏了捏我的臉。
「嗯，她在勾引我。」
語氣散漫，彷彿在安慰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還沒來得及發火，實驗室的大門被人推開。
陳薇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寬大的襯衫下，裸露着兩條細長白嫩的雙腿。
「我是想親自和姐姐解釋。」
女孩目光誠懇，聲音中帶着幾不可察的高昂。
「那條信息是要發給我男朋友的，是我看錯了，真不是故意的。」
「姐姐千萬不要誤會，你們要是因爲這件事吵架，我真的要愧疚死。」
周臨宣看了她一眼。
「你想多了，我們沒有吵架。」
陳薇薇如釋重負，輕輕拍了拍胸口。
「嚇死我了，你們沒事就好，知道發錯信息的時候，我真是嚇死了。」
「女孩子都比較敏感，就怕姐姐真的誤會了。」
周臨宣沒有再搭理她，只專心收拾東西。
可她越說，我越生氣。
一番解釋下來，我變成了那個敏感多事的人。
「嘖！你還沒收拾好嗎？」
我出聲催促周臨宣。
氣壓降至冰點，陳薇薇愣在原地。
男人停下手上的動作，眉心微蹙。
「很快就好，彆着急。」
陳薇薇站在周臨宣身後，可憐兮兮地看着他。
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無名火起。
正要發作，眼角瞥見玻璃窗上自己的身影。
怔愣了一下，又釋然了。
實在沒必要和一個綠茶置氣，太不體面。
陳薇薇眼角潮紅，怯怯地看着周臨宣。
「師兄……”」
男人並沒有看她。
自尊心受挫。
最後她只能丟下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的。」
便失魂落魄地離去。

-2-
周臨宣從沒和我生過氣。
他向來知道如何拿捏我的情緒點。
所以，他從來不會當着外人的面駁斥我。
即便我當時再無理取鬧，他也只會在無人之處同我細細溝通。
「你又何必把話說得這麼直白，讓人這樣下不來臺。」
周臨宣牽住我的手。
「你從前不是這樣。」
周臨宣側頭看我。
「什麼？」
我抬頭看他。
「從前，這些話都是你來說。」
醫科大學的高材生，他不會不知道這條短信的用意。
從前，他從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是今天，他默許了。
還爲此表達了他對我的不滿。
男人眼中浮現疑惑。
從高中到現在，喜歡周臨宣的人不計其數。
可他從來都不屑於多看別人一眼。
對於一些小心思，他心知肚明，也從不讓人越界。
周臨宣笑着將我額前的碎髮別至耳後。
「是我不對，這次讓你辛苦了。」
男人俯身吻我，呼吸掠過鼻腔。
「她只是我學妹。」
「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已。」
周臨宣貼着我的臉頰，輕輕蹭着我的髮梢。
鄭重地訴說他的愛意。
「周臨宣心裏只有方知瑜。」
陳薇薇有沒有男朋友我不知道。
但她一定對周臨宣有其他心思。
這麼多年，這樣的女孩子實在太多。
但周臨宣從沒給過她們任何機會。
但是這次，卻不一樣。
我本以爲上次對周臨宣的警告就足夠了。
卻沒想到，在我生日當天，他竟爲了陳薇薇拋下我匆匆趕回學校。
「師妹要參加實驗大賽，有些數據對不上，我回去看看。」
待我從牀上醒來時，手機裏只有周臨宣的道歉短信。
等明年你生日，我一定給你補上。
身旁餘溫還在。
窗外海浪呼嘯。
肆無忌憚地喧囂。
這是第一次沒有周臨宣的生日。
他似乎忘了我也參加了這次的比賽。
有一項數據我做了很久都沒有做出來。
丁瑤是我舍友，也是周臨宣的同組成員。
她發了一段視頻和一張截圖給我。
視頻裏，陳薇薇握着試管，小心翼翼地往裏面添加試劑。
周臨宣站在她身後指導她的動作。
試劑發生的化學反應嚇到了陳薇薇，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直接靠進了周臨宣懷裏。
「呀！嚇死我了。」
周臨宣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安慰。
「沒事，我教你。」
他接過她手裏的試管，開始示範。
陳薇薇雙手捧臉，一臉崇拜地看着周臨宣。
「師兄真厲害！學姐有你這麼厲害的男朋友，肯定很幸福。」
女孩瞪着一雙無辜的杏眼，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
周臨宣側頭淺笑，沒有反駁。
另一張截圖裏，是陳薇薇的朋友圈：
「世上無難事，只要有師兄！明天的比賽必定穩穩拿下」
女孩站在周臨宣身側，握着他的手，做鼓勵姿勢。
嬌憨的模樣，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
周臨宣沒有拒絕。
那一刻，我渾身冰冷。
這種感覺，就像自信地以爲自己可以得滿分，結果最後答案全錯。
所有的血液都在身體裏瘋狂叫囂。
讓人恨不得立馬順着手機鑽過去，狠狠將女人甩到地上。
但與周臨宣在一起這麼多年，早已學會他那套爲人處世。
他曾說過：
「永遠都不要爲不值得的人浪費時間和精力。」
我將視頻和截圖保存下來，一個人回了學校。
整整一天一夜，周臨宣都沒有任何信息和解釋。
第二天的比賽，他陪着陳薇薇一起進場。
似乎突然纔想起我，男人的眼神愣了一下。
「你也參加比賽了？」
我盯着他，一個月前我就和你說過。
他沒有記住而已。
接下來的時間裏……
陳薇薇被我全方位碾壓。
她的課題研究實在太差，很多數據完全站不住腳。
這場比賽，我贏得很輕鬆。
結束後，陳薇薇面色灰白，站在角落默默擦淚。
「師兄對不起！是我太沒用，辜負了你的期望。」
周臨宣冷着臉，出聲安慰。
「沒事，你做得已經很好了。」
丁瑤一臉嘲諷。
世上無難事，師兄也不行！今天是我們的主場！
在場很多工友。
都知道丁瑤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們幾人之間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大家開始竊竊私語，小聲討論。
陳薇薇瞪着一雙無辜的杏眼，柔柔弱弱地站在周臨宣身側。
「師兄，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有人截圖了陳薇薇朋友圈和比賽現場的照片發到了校園牆上。
周臨宣的影響力不用多說。
這條帖子很快就爆了。
有人在下面評論：
【世上無難事～只要有師兄～師兄】
「別人的東西肯定都是好Ṫũ₎的，男朋友也不例外」
「樓上說得對！別人不要的我也不要，別人的肯定都是好的」
表白牆向來都是八卦中心。
再加上男主角是周臨宣。
帖子被傳播得很快。
半天的時間不到，全校就都知道了。
有看好戲的，也有義憤填膺的。
至於陳薇薇，早就被人扒出來了。
走在路上都能被人認出來指指點點。
陳薇薇臉色蒼白，紅着眼眶快步回到宿舍。
舍友看到她，立馬拿出消毒酒精，對着空氣一通亂噴。
「煩死了，宿舍怎麼這麼髒，綠茶味這麼濃，我都快要吐了。」
陳薇薇垂下頭，緊緊咬着嘴脣，快步走出宿舍。
背後的議論聲更加肆無忌憚。
「真。」
「太噁心了。」
她臉頰通紅髮燙，找到正在做實驗的周臨宣。
哭得梨花帶雨。
周臨宣剛結束觀察。
側頭看到低頭小聲啜泣的陳薇薇。
「怎麼？」
周臨宣眉心蹙起。
陳薇薇剛一張口，眼淚先洶湧而出。
她低頭哽咽，咬脣堅強。
「師兄，我們不要再說話了，我害怕。」
周臨宣揉了揉眉心。
臉上浮現出些許不耐。
他並未開口追問，只靜靜注視眼前之人。
時不時地給她遞紙巾。
待陳薇薇哭得差不多了，終是主動開口，將表白牆的事說了出來。
「師兄，對不起，都是我不對，是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我當時只是太着急了，師兄替我解決完數據之後我又太高興了。」
陳薇薇抹着眼淚，低聲解釋。
「我沒想到，姐姐會這麼生氣。」
極盡委屈的語氣，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
「不然我還是再和姐姐道個歉吧！本來就是我的錯，給師兄添麻煩了。」
周臨宣從不關心學校發生的任何事。
他有自己的時間規劃。
絕不讓除學業和我之外的事打亂他的步伐。
但是他也很清楚，這種事情一旦發生，影響都是不可控的。
想到這裏，周臨宣冷峻的臉上愈發寒氣逼人。
「我知道了。」
男人冷聲應道。

-3-
周臨宣撐着傘在圖書館門口等我。
外面瓢潑大雨，他單手撐傘。
清冷矜貴的氣質引來無數有意無意的目光。
看到我出來後，平波無瀾的眼裏才泛出點點笑意。
「有些事，我想和你解釋。」
周臨宣嘆氣。
「知瑜，薇薇只是我的師妹。」
「數據會影響他們同組所有人的成績，我並不只是單獨幫她，僅此而已。」
我看着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回原先的熟悉。
很可惜，沒有。
「姐姐，對不起！」
陳薇薇的聲音從周臨宣身後躥出。
我和他雙雙側頭看過去。
陳薇薇站在雨中，渾身溼透。
九十度彎腰鞠躬站在雨中。
態度誠懇，柔柔弱弱。
「昨天實驗數據出錯，害怕因爲自己耽誤全組同學的成績，一時昏了頭纔打電話給師兄。」
「是我考慮不周，都是我的錯，我保證絕不會有下次了，請您一定要原諒我，原諒師兄。」
圖書館人流來來往往，紛紛看向我們這邊。
陳薇薇臉上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整個人看起來狼狽透頂。
但是嘴角依舊微微揚起，勢在必得的模樣。
她小心看了一眼周臨宣，期待男人能給予她些許憐憫。
周臨宣看了我一眼，沒有開口說話。
女孩眼裏的期許被雨水澆滅。
只剩可憐。
我挑眉。
「所有人都知道周臨宣是我男朋友，但你依舊對他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並且付諸行動。」
「這是周臨宣給的機會。我要的，是他的道歉，至於你，我永遠不會原諒。」
陳薇薇沒有料到我會這樣直白地拒絕，臉上的表情被雨水掩蓋成尷尬。
「知瑜，薇薇只是想和你道個歉。」
周臨宣終究還是開了口。
他深知我的脾氣和秉性。
我小氣又記仇，不會輕易選擇原諒。
但他是周臨宣。
是我愛了七年的男人。
從高中時期的暗戀，到大學的開花結果。
這一段感情，我走了七年的時光。
我長嘆，嚥下胸口那股氣。
「你應該慶幸我是個有素質的人，否則我保溫杯裏的水就會潑在你的臉上。」
我決定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七年的感情，若要放棄，實在有些不捨。
「僅此一次。」
「你沒必要把事情搞這麼大。」
喫飯時，周臨宣主動提起表白牆的事。
「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溝通。」
「現在這樣，都難以收場。」
我抬頭，盯着面前面容冷峻的男人。
這張臉，從高中起就一直深深吸引着我。
如果他真的髒了，我是否還會依舊爲其着迷？
你這是在服從測試嗎？一次次挑戰我的底線，逼我嚥下這口氣。
「如果是，我拒絕服從。」
既得利益者沉默不語。
受害者歇斯底里。
我當然不會讓自己成爲那樣的人。
當情況對他不利時。
他纔會主動解決問題。
周臨宣慢條斯理地將蘑菇湯裏的香蔥挑出來，再端到我面前。
「她因爲這件事，現在在學校舉步維艱。」
「今天在雨中，很多人看到，估計會被人說你霸凌學妹。」
男人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破綻。
似乎真的是在爲我着想。
周臨宣坦然地看着我，靜靜地等着我的思考。
一直以來，周臨宣都是冷靜自持。
而我也不屑於在爭搶中獲得一段感情。
這是第一次，我們因爲第三者產生矛盾。
「周臨宣，我喜歡了你七年，我喜歡的是那個與衆不同、潔身自好的你。」
周臨宣眼神一頓，沒有料到我會突然說這話。
「我愛你，或許會一直愛你，但這顆心終究還是我的。」
「我要的是一段純粹的感情，一個乾淨的周臨宣。」
「你要走，我絕不攔你。」
「但我的腳步，永遠不會只爲你停留。」
良久。
周臨宣垂下頭。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嗓音低沉，帶着深深的無奈。

-4-
周臨宣立即掐斷了任何給陳薇薇幻想的機會。
本就資質平庸，陳薇薇很快就被實驗小組排擠出圈。
從前她還能仗着有周臨宣這層關係，借到各種實驗器材。
但是現在，根本沒有人會正眼看她。
這種事情，並不需要我去引導或是示意。
情感缺失的年代裏，道德感卻愈發高漲。
所有人都對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嗤之以鼻。
陳薇薇不管是在宿舍還是走在路上，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她受不了這樣的目光和非議，每天都只敢躲在被子裏偷偷地哭。
不到半個月，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不少。
周臨宣再一次見到陳薇薇時，是在實驗室的垃圾處理站。
烈日炎炎，女孩穿着短裙，蹲在一堆實驗廢品垃圾中。
焦急地翻找自己被組員丟棄的實驗數據。
白嫩的腿上割出點點傷痕。
在陽光的反射下，刺眼奪目。
這一幕剛好被正準備處理實驗廢品的周臨宣看見。
顧不上手中還拿着易碎品。
周臨宣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你瘋了嗎？不知道這裏面有多危險嗎？」
周臨宣眸色焦急又憤怒。
「師兄。」
看清眼前之人後，陳薇薇的淚水洶湧而出。
她本就對周臨宣心存愛慕，但卻因爲我，讓他成爲不可觸碰的禁忌。
這段時間她被排擠，壓抑到快要崩潰。
如今被心上人這樣關心。
她恨不得立馬撲進男人懷裏痛哭一場。
不過半個月時間，原本嬌俏活潑的女孩，竟然憔悴成這樣。
周臨宣找到陳薇薇的小組。
小組成員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這樣道德敗壞的人，她的實驗數據我們嫌髒。」
周臨宣罕見地發火了。
他拉着陳薇薇找到我。
一把將我正在寫的實驗數據拽下，撕得粉碎。
紙片飛揚。
遮住他眼裏最後一點光芒。
「方知瑜，我已經按照你說的和她保持距離了，你還要怎麼樣？」
「爲什麼還是不肯放過她？霸凌弱者，就能讓你找回曾經丟失的尊嚴嗎？」
他看着我，眼裏的神色已經完全被憤怒取代。
這樣的周臨宣，我是第一次見到。
陌生得令人害怕。
周臨宣冷冷地看着我，說出的話比冬天的寒風還要刺骨。
「你這樣執拗怪異，難怪當初會被霸凌。」

-5-
他的話，將我瞬間拉回那段黑暗絕望的日子。
高二那年，我因性格孤僻被班級孤立霸凌。
他們用極盡惡毒的字眼諷刺嘲笑。
肆意囂張的惡作劇讓我每天傷痕累累。
同學們相互掩護，老師們視若無睹。
那一整年，成了我這一生都揮之不去的陰影。
是周臨宣的出現，才終止了這一切。
那時他仿若神兵天將，站在我身前，擋住一切流言蜚語。
從此之後，他在我的心裏。
便一發不可收拾。
「方知瑜，不要變成我最討厭的那種人，也不要讓我後悔。」
後悔與我在一起的這些年嗎？
三年的暗戀，四年的相處。
最終換來一句後悔。
這是第一次，周臨宣爲了其他女人，爲了一件我從未做過的事。
不聽解釋，不去證實。
孤注一擲地給我判了死刑。
我曾經最深愛的人，曾親口說最愛我的人。
如今卻用我的傷口，化爲利刃，深深捅進我的心臟。
這種感覺很奇妙。
眼前人突然變得這樣普通平凡。
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高大帥氣的男人。
我第一次懂了，什麼叫泯然衆人矣。
覆水難收，破鏡難重圓。
周臨宣親自幫陳薇薇做實驗，帶着她到處找資料借器材。
動用自己的關係，幫陳薇薇聯繫大拿，親自授課解惑。
對於丁瑤，這個從一開始就同組的隊友。
「話多可以去其他組，我這裏不歡迎挑撥離間的隊友。」
丁瑤毫不畏懼地直視他。
「我問心無愧，你沒資格踢我出局。」
「你們可以缺失道德，但方知瑜不該被你們這樣的人欺騙。」
「她有知情權。」
周臨宣被氣笑了。
「你既然這麼有正義感，那就去她的小組吧！」
「我這裏倒是屈才了你這尊大佛。」
「我是組長，你的轉調通知我已經找學校簽字，今天你就可以走了。」
丁瑤瞳孔震驚。
「周臨宣，你怎麼敢？」
誰都知道，實驗小組從組隊開始。
中途非不可抗因素，是不會輕易離隊解散的。
這關乎每個人的論文和是否可以順利畢業。
重新組隊，就意味着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可如今，卻被周臨宣一句話給踢出局。
丁瑤無論如何也不敢想，爲了一個陳薇薇。
他竟然敢真的這樣做。
「組員的私事都能被你隨意散播，誰敢保證你會不會出賣實驗數據？」
「你這樣沒有職業操守，還有什麼資格繼續待在我的小組？」
周臨宣的話一錘定音。
丁瑤毫無反駁之力，頹廢地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其他組員面面相覷，識趣地沒有多說一句。
我看到丁瑤時，還未開口，雨點大的淚珠奪眶而出。
但又被她倔強地抹去，揚起笑臉衝我招手。
「嗨！知瑜，以後我們就是一組的啦！」
我和丁瑤跑了無數次教務處，想讓學校撤回通知。
得到的回答都是：組長堅決拒絕回組。
周臨宣的態度很堅決。
我知道，他在等我親自去找他。
他遠比溫和的表面看起來更加陰狠。
我們之間陷入僵持。
丁瑤的事迫在眉睫，她不能離開小組時間太久。
就在我準備先低頭時。
陳薇薇突然來找我。
「師兄讓我來拿之前放在你這兒的實驗資料，還有他幫你整理的各項ṱũ̂⁺數據。」
「我的實驗需要用到。」
殺人誅心這件事，周臨宣用得比任何人都得心應手。
將周臨宣的資料全部整理好交給陳薇薇。
她接過之後，掏出手機。
「姐姐，還是加個好友吧，師兄要是後面有事，你可以聯繫我。」
我被氣笑了。
「還是不了，我怕髒了我的手機。」
陳薇薇臉色一怔，很快恢復正常。
「可是，師兄說，他暫時想冷靜一段時間，以後有事，就讓我聯繫你呢。」
我點頭，「嗯，你再等等。」
說完，我轉身回宿舍。

-6-
將一切和周臨宣有關的東西全部收拾出來。
丁瑤攔住我。
「你這是何必呢？你們這麼多年的感情，爲了一個陳薇薇，太不值得。」
值得不值得，不過是看對方是誰。
以前的周臨宣當然值得我卑微至塵埃。
但是現在，他沒這個資格。
「這些垃圾，你也一併拿走吧！」
陳薇薇抱着東西，眼角眉梢皆是竊喜。
謝謝姐姐，我會親手交給師兄的。
我也笑了。
「不客氣，不管是男人還是垃圾，都能全盤接手，不愧是垃圾回收站。」
滿意地看着陳薇薇的臉色僵硬，我心情大好地關上門。
周臨宣想等我先去認錯道歉。
可憑什麼我要道歉？
將周臨宣所有聯繫方式拉黑刪除。
他有他的傲氣，我有我的自尊。
我們之間再也沒有聯繫過。
我去求了我的導師。
想讓他幫忙出面，讓丁瑤重回小組。
但丁瑤拒絕了。
他這樣的人，難保我回去之後不會給我使絆子。
「公私不分，小組遲早都會被他給毀了，我這是及時止損。」
「就算重新開始，我也不怕，就是以後要多多麻煩你了。」
她信心滿滿，我卻始終心懷愧疚。
將自己整理好的資料數據全部拿了出來。
雖然很詳細，但她依舊啃得很辛苦。
但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沒多久就跟上了進度。
關於周臨宣和陳薇薇的事，學校裏也傳得沸沸揚揚。
大拿公開課的前排雙人位置。
陳薇薇手上的定製對戒。
醫學論壇的雙人合影。
食堂並肩站立時的情侶襯衫。
校園牆上的帖子源源不斷地推送過來。
「不是！這是成功上位了」
「正主實慘，就這麼被擠掉了」
【厲害厲害！手段了得，求陳薇薇培訓班名額】
···
丁瑤跑來將帖子給我看。
「他們倆這樣高調，不是明擺着打你的臉嗎？我記得周臨宣從前是個很低調的人，現在怎麼成了這樣？」
照片上的兩人不論是從哪個角度看，無一不是姿態親暱，宛若熱戀情侶。
我盯着那對戒指看了好久。
那枚戒指，是我們在一起一週年，周臨宣親手打造出來的
收拾東西時，我猶豫了好久，還是將那枚戒指留下了。
現如今，對戒的另一半換了人。
我手上的這個，也沒了存在的意義。
突然間就釋懷了。
「是啊！他什麼時候變了呢？」
丁瑤抿脣看着我。
默默退了出去，留我一人在宿舍。
有些話，點到即止。

-7-
難過只持續了一個晚上。
我無暇顧及自己的情緒，也不知如何安撫。
就由它肆意蔓延。
第二日便重新收拾好自己。
那時我正在全力備戰 KLA 醫科大學的進修名額。
國內只有兩個名額。
原本我是想和周臨宣同時報名，共同努力。
但是現在，我們分別站在了兩個路口。
導師是個脾氣怪異的小老頭。
從不參與學校的任何論壇和演講，一心只做研究。
礙於他的聲望，學校也對他無可奈何。
執拗且孤僻。
大家都叫他：古導。
古道，孤島。
在某些方面，他和我很像。
在實驗室看到我的時候，古導狠狠皺了皺眉。
「我不是給你放了幾天假嗎？」
我和周臨宣的事，他也是有所耳聞的。
特地發信息讓我休息幾天。
我笑笑。「前途比任何事都重要。」
古導盯着我看了好久，突然長舒一口氣。
「你能想明白最好，去做事吧。」
轉身時，我聽到他在背後嘀咕。
「男人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還不如手裏的試管老實。」
我哭笑不得。
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個男人。
夜以繼日的實驗，讓我忘了今夕是何年。
這樣也好，至少沒有時間能給我傷春悲秋。
等到結果塵埃落定後，我才終於喘了口氣。
迴歸正常生活後，才發現周圍人的眼神有些不對。
周臨宣親自現身力挺陳薇薇，讓輿論風向漸漸扭轉。
陳薇薇雨中鞠躬的照片曝光。
關於我的流言甚囂塵上。
我走在路上，身後傳來議論聲。
幾個女孩子正在大聲討論這件事。
「我就說周臨宣那個前女友不怎麼樣，整天拉着個臉，估計是高中被人霸凌心理扭曲了，現在想通過欺負別人滿足自己。」
還有她那些數據誰知道是不是自己做的，不是說都是男朋友幫忙的嗎？
「你錯了，現在是前男友啦！」
我停下腳步，站到那幾人面前。
「你們剛纔說的話我已經全都錄下來了。」
兩人面面相覷。
「你們說我霸凌，有證據嗎？沒有證據的話我就要報警，告你們誹謗造謠。」
爲首的女生立馬慌了。
「不，不是我們說的，我們也是看帖子的。」
說着拿出手機找到那幾篇帖子。
帖子的指向很明顯。
無一例外，都是在說我。
霸凌新人，學術不端，胸大無腦，數據造假，實驗全靠男朋友。
我找到教務處，學校不肯多管。
「不過是幾篇帖子而已，有什麼好計較的。」
「你馬上就要走了，這種事情以後也影響不到你，算了吧！」
好像回到高中時期。
學校視若無睹，只一心想息事寧人。
但我已經不是高中時候那個方知瑜了。
既然你們不計較，那就只好我自己來。
我將帖子——拍照保存，收集關於一切流言蜚語。
拿着收集到的證據，去了警局。
警察找到了發帖的 IP 地址。
是學校旁邊的一家網吧。
監控畫面中出現的赫然是陳薇薇的身影。
事情很明朗。
警察傳喚時，她也來得很快。
一同而來的，還有周臨宣。
「這本就是我們之間的矛盾，只是麻煩了臨宣哥，還要陪我一起過來。」
陳薇薇依舊張揚得意。
彷彿擁有了周臨宣，就擁有了全世界。
炫耀之意不言而喻。
周臨宣坐在對面，死死盯着我。
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身上的氣壓低沉得可怕。
我平靜地看着他們，想象中自己可能會有的反應都沒有發生。
坦然接受我們早已分手的事實。
「學姐，自從我們認識，你好像就一直在誤會我。」
「雖然我不知道做了，但我還是可以向你道歉啦，只要學姐開心就好。」
對不起學姐，希望你原諒我。
陳薇薇自顧自說着。
跟在周臨宣身邊這段時間，讓她說話的藝術又精進不少。
但還是和從前一樣幼稚。
我懶得理她，連眼神都不願多施捨一分。
陳薇薇面露尷尬，可憐兮兮地看向身旁的周臨宣。
男人並未察覺她的求助，薄脣緊抿，一言不發。

-8-
面對警察拿出的證據，陳薇薇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下意識反駁：「憑什麼？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在造謠誹謗？」
她似乎在說話這方面很有研究。
三言兩語之間，就將所有錯全都推到我頭上。
而她，不過就是一個受害者而已。
但我不是，警察更不是。
她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徹底讓我失去耐心。
「原本我只想要你公開道歉，但現在看來，我還是太寬容了。」
「我沒有時間和你們糾纏，讓我的律師和你們談吧！」
說完起身就要走。
從見面開始，就一直冷臉的男人眼神一凜，問的卻是另外的問題。
「什麼叫沒有時間？」
我轉身，看到男人臉上困惑的表情，忽然起了興致。
「看來你最近真的很忙。」
看了眼他身邊的陳薇薇。
我好心提醒他。
「KLA 的進修名額已經下來了。」
「很遺憾，沒有你。」
「再過一個星期，我就要去進修了，當然沒時間和你們糾纏這些爛事。」
滿意地看到周臨宣臉色漸漸僵硬。
心中只覺得痛快。
只有陳薇薇暗自竊喜。
那真是恭喜學姐了，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替你照顧好臨宣哥的。
周臨宣滿臉不可置信。
「你怎麼都沒告訴我？」
我皺了皺眉。
「這是我的事，和你Ţũ̂ₗ有什麼關係？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關係兩字，我咬得很重。
男人臉上錯愕的表情驟然消失。
我笑着展示錄取通知書。
「好歹相識一場，這樣好的消息，你不該和我道一聲恭喜嗎？」
周臨宣周身氣壓瞬間降至冰點，良好的修養讓他極力隱忍壓抑着。
「方知瑜。」
「我是你男朋友。」
我輕笑一聲。
「周臨宣，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脣線緊抿，冷聲開口。
「我從沒說過分手。」
「我以爲，我們只是在冷戰。」
沒忍住，我笑出了聲。
「你在說什麼胡話？」
「你和新女友你儂我儂，出雙入對的時候，你說我們在冷戰？」
「那我是不是該在原地等你回心轉意，等你某日臨幸？」
「周臨宣，你沒那麼大的魅力，你不值得我爲你在原地等待。」
每說Ṫű̂ₘ一句，男人的臉色就難看一寸。
直到說完最後一句。
周臨宣臉上的表情瞬間崩塌。
「周臨宣，不是你教我不要爲不值得的人浪費時間嗎？」
「怎麼？我學得不好嗎？」
男人愣在原地，眸中終於浮現出濃濃的悔意。

-9-
周臨宣固執地站在宿舍樓下。
引得來往人羣紛紛側目。
「他都站三天了。」
丁瑤拎着打包好的飯菜從食堂回來。
我將行李箱拉好，洗手喫飯。
「嗯，食堂的鹽被偷了嗎？淡成這樣。」
丁瑤往窗外看了眼。
「外面在下雨，站樁沒打傘。」
我沒吭聲，專注地看着蘑菇湯裏的香蔥。
我口味刁鑽，愛喫帶香蔥的蘑菇湯，可又不喜歡喫香蔥。
從前每次和周臨宣喫飯，他都會耐心地將香蔥挑出來。
我看着那碗蘑菇湯，時間長了，眼睛都酸了。
蔥太多。
也沒了喫飯的胃口。
拿傘下樓。
周臨宣站在雨裏，以往的意氣風發全都不見。
雨水沖刷掉他身上的貴氣，看起來無比頹廢。
「知瑜，我沒有出軌，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你分手。」
男人眼眶潮紅，臉頰不知是淚水ṭü¹還是雨水。
「我沒有越界，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
我舉着傘，沒有任何想要爲他撐傘的慾望。
「周臨宣，你和親愛的師妹整天出雙入對，校園牆上的照片都被轉發瘋了，你沒看到嗎？」
我看了眼他的右手，那枚戒指還被他戴在中指。
「連戒指都能送一樣的，你覺得這不是越界嗎？」
從口袋裏掏出戒指。
「既然它已經有了別的主人，那我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說完，朝旁邊的綠化帶隨手一扔。
戒指隨着雨幕沒入樹叢，不見蹤影。
周臨宣臉上的表情崩塌，不顧一切地衝向樹叢。
他趴在地上，仔細翻找。
我看着他的背影，內心已經毫無波瀾。
「沒用的，周臨宣。」
「我們之間，結束了。」
周臨宣跪在地上，抬起被雨水淋得破碎的臉龐。
「爲什麼你可以這麼狠？你怎麼捨得？」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要看清他眸色深處。
「比起當日你親口揭開我的傷疤，我還是略遜你一籌。」
男人眼神一怔，終於想起我們之前最後一次對話。
眸色深處的後悔肆意瘋漲。
周臨宣無法接受我此刻的決絕。
他自認爲和陳薇薇之間坦坦蕩蕩。
他當時維護陳薇薇，僅僅只是因爲看不慣霸凌弱者的行爲。
冷戰期間，也不過是想借陳薇薇來逼方知瑜低頭。
周臨宣不明白，爲什麼他們之間會鬧成這樣。
爲什麼方知瑜會如此堅定地分手。
他甚至懷疑過方知瑜是不是早就出軌，只是藉此機會而已。
這樣的想法只存在一秒，便立馬被自己否決。
他太瞭解方知瑜。
認定了的事情，就絕不會再動搖。
周臨宣一直堅定不移地相信方知瑜是真的喜歡自己。
並且會一直喜歡。
這份喜歡太堅定，從而讓他漸漸忘記了。
方知瑜從來都是個不服輸的人。
自己讓她低頭的想法，從頭到尾都是錯的。
是的，他錯了。
爲了這個錯誤，他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永遠都沒有改正的機會。

-10-
「我們分手吧！周臨宣。」
他最終還是在方知瑜的嘴裏，聽見了這句話。
周臨宣趴在雨裏尋找那枚戒指。
我沒了耐心，準備離去。
陳薇薇突然出現。
她沒打傘，從身後抱住周臨宣。
「臨宣哥，跟我回去吧！不過一枚戒指，回去後我親自給你做一個。」
周臨宣身軀一震，一把將陳薇薇推倒在地。
拽着她的右手，瘋狂地想要將她手上的戒指取下。
「說！你這個戒指是哪裏來的？」
陳薇薇喫痛，想要掙脫。
卻被周臨宣攥得更緊。
「臨宣哥，你在說什麼呀？這個戒指是我自己買的。」
周臨宣好像抓住救命稻草。
踉蹌奔來。
「知瑜，你聽到了吧？不是我，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
誤會解除。
但已經沒什麼用了。
見我沒什麼反應，周臨宣拉着陳薇薇要她給我道歉。
女孩凌亂的頭髮，眼角皆是淚水。
「姐姐，我錯了，只要你能開心，我給你跪下都可以。」
陳薇薇一如既往地恃弱凌強。
「好啊，你跪吧！但我還是不會原諒你。」
我毫不留情地應下。
女人啞然，愣在原地。
我看着周臨宣。
「周臨宣，這就是你所說的弱者。」
「你心裏很清楚，她從一開始就是在恃弱凌強，但你選擇了視而不見。」
周臨宣呼吸一窒，眼尾泛起紅暈。
男人終於意識到，我們之間再無可能。
他將我死死摟在懷裏，口中不斷呢喃。
「知瑜，我沒有出軌。」
「我不要分手。」
男人絕望低沉的聲音縈繞在耳邊。
「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這一次。」
我掙脫束縛。
「我爲什麼要原諒你？」
周臨宣不肯放手。
「我什麼都沒做。」
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我譏諷一笑。
「所以呢？有什麼用嗎？」
「你知道陳薇薇對你有歪心思，但你還是讓她越界了。」
「ƭű̂₁你明知道我不會輕易低頭，但你還是踢丁瑤出小組，就是爲了逼我。」
「你也知道怎麼硬我，所以你讓陳薇薇來找我拿東西。」
「你清楚我受過的傷害，所以你知道怎樣說能讓我更疼。」
「你什麼都知道，你也什麼都做了。」
汗水滑過臉龐，我還是沒忍住爲這段感情流下淚水。
「我早就提醒過你的，周臨宣。」
男人身形不穩，顫抖着雙脣，說出那份歉意。
「對不起。」
「我從來都沒有對她有過心思，我愛的人，從始至終，就只有你。」
「是我太自以爲是。」
「我從沒想過，要真的傷害你。」
周臨宣的懺悔已經對我毫無意義。
「傷害的事已經做了，就不要假惺惺地懺悔了。」也許他說的是真的。
但我不會在同一個坑裏摔倒兩次。
也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我的機會。
周臨宣不同意分手。
在我離開前的這幾天，他幾乎寸步不離地守着我。

-11-
至於陳薇薇。
周臨宣在朋友圈和校園牆上都發了帖子解釋道歉。
一夜之間，陳薇薇又成了那個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離開前，我找了律師寫了一份律師函寄給她。
雖然沒什麼用，但她卻被嚇得不輕。
來找我時，她眼下烏青，厚重的粉底也沒能遮住她的憔悴。
「入學那天，我就知道你了。」
我有些意外。
「師兄在等你，我去問路，他給我指路，我想加他好友，但被他拒絕。」
「然後我就看到了你，師兄一看到你就笑，問你想喫什麼。」
「但你從頭到尾都沒有看他一眼，只顧着看手裏的資料。」
陳薇薇面露嘲諷。
「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我只是比你晚了幾年認識師兄而已，否則的話，我不會輸給你。」
女孩好似終於爲自己的失敗找到了藉口。
我攪動湯匙，喝完一碗蘑菇湯。
其實，不加蔥的蘑菇湯，味道也一樣好。
陳薇薇被我的無視刺激得雙目通紅。
「你只是把他當作你的跳板，想借機踩着他上位。」
我終於抬頭看向她。
「怎麼？難道不行嗎？」
「誰規定了女人不能踩着男人上位？」
女孩愣了一下，眼中恨意滂沱。
「你根本就不愛他。」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是嗎？你倒是愛他，可他要你嗎？」
「我是不愛他，可他就是願意被我踩。」
「方知瑜！」
陳薇薇被噎了一下，情緒瞬間失控。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孤僻怪異，整天拉着臉，好像誰都欠你似的，難怪當初高中被人霸凌，都是你活該！」
「啊！」
還剩半碗的蘑菇湯被我潑到她臉上。
「方知瑜！你……」
毫不留情地又送給她一記耳光。
聲音清脆響亮。
「沒有誰欠我，但是你，這一巴掌是你欠我的！」
「你算個什麼東西，敢提起我從前的事？」
「這碗湯早就想潑你了！」
陳薇薇的事情我全權交給了律師和丁瑤。
務必按照最高量刑起訴。
她可以幼稚，也可以張揚。
但她不該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戰我的底線。
總要讓她知道，做錯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周臨宣知道再無迴旋之地。
平靜地同意了分手。
那枚戒指還是被他找回來，編了根繩子掛在脖子上。
離去前一晚，他請我喫飯。
「算是我們的分手飯吧！」
男人聲線沙啞，有些顫抖。
一頓飯喫得很安靜。
服務員端來一碗蘑菇湯。
周臨宣接過，細心地挑去裏面的蔥花。
我看着他。
男人修長乾淨的手指愈發顫抖。
直至最後，泣不成聲。
那碗湯，我沒動。
我們體面地分了手。
相互告別。
我七年的感情，也在今晚畫上句號。

-12-
一年後，周臨宣也考進了 KLA。
他脖子上還戴着那枚戒指。
氣質卓絕地站在那裏，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導師以我們都是中國人爲由，讓他加入我的學習小組。
結束一天的課程之後，有八卦的同學拉着我追問。
「新來的那個周，你們是不是認識？」
我笑着看她。
「算是吧！」
她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看你的眼神可不清白。」
我沒再回答，只專注於手中的論ţű̂⁾文。
周臨宣加入後，小組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
他又成了那個沉默寡言、彬彬有禮的男人。
日常學習克己守禮，毫不逾矩。
但細看之下，總能察覺他細微的顫抖。
那是極力隱忍剋制的表現。
閒暇之餘會和丁瑤閒聊。
陳薇薇的判決結果下來了。
一年有期徒刑，外加民事賠償五萬元。
我知道這已經是律師最大的努力了。
「陳薇薇剛出來就被學校開除，去鬧也沒用，學校有權開除觸犯法律的學生。」
「周臨宣也不在，她沒辦法，就在學校門口舉大字報，又被警察帶走了。」
「爲了一個男人，她這輩子算是完了。」
爲了一個男人，賭上了自己的前途和命運。
陳薇薇沒鬧多久就徹底擺爛了。
想去打工, 可沒有哪家公司會要有前科的人。
最後只能回到老家，找了個超市做起了收銀員。
周臨宣越發冷清。
只有在看到我時, 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纔有少許鬆動。
外出喫飯時，他點了一份蘑菇湯。
想要挑去蔥花時愣在原地。
他忘了, 這裏是國外。
蘑菇湯裏沒有香蔥。
生日那天, 我收到一份精美的禮物。
很精緻的手工雕刻, 一看就是用心準備的。
我將禮物還回去。
周臨宣執拗地不肯接。
「這是我欠你的。」
我拒絕了。
「分手那天, 我們就已經兩不相欠了。」
男人瞬間紅了眼眶, 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被我攔住。
「不需要了。」
「周臨宣, 我已經不需要了。」

-13-
在國外的做研究的日子很累。
即使這樣我也願意把所有時間精力都放在實驗上
畢竟回去後要好好爲國效力。
我一直覺得和周臨宣也就這樣了。
實話講，他一直默默地跟在我身邊讓我有些煩躁。
他自以爲做的那些事可以挽回我。
在他心裏，我說的做的再絕都是我在鬧脾氣。
有時候我時常在想。
男人爲什麼能自信成這個樣子？
不敢想, 如果我也能這麼盲目自信。
那我將會是多麼的成功。
周臨宣爲了搶回小偷拿走的包的時候。
我正在警局門口發呆。
「知瑜」
看見我的包, 我還是欣喜的。
畢竟這裏面有我的暫住證和實驗室門禁卡。
順着包視線上移。
看見傷痕累累的周臨宣。
「知瑜, 你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我追了三條街才搶回來」
「還好今天我怕你一人回去不安全，想送一送你」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一刻的心情。
但我有點怕。
怕周臨宣「攜恩圖報」
「謝謝」
周臨宣和我回了家。
包是他捱了好一頓打纔拿回來的。
我應該感謝他。
給周臨宣上藥的時候, 他哭了。
「知瑜, 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可真是混賬啊，自私地想擁有你」
「看你爲我喫醋, 傷心難過的時候, 我像一個鬥爭中的勝利者」
「是你太優秀了, 我怕，怕你隨時離開我」
「幫陳薇薇的時候, 我好像看到了一開始的你, 我護住她的時候就好像在護從前的你」
周臨宣一字一句地說着。
像是懺悔。
既是對我，也是對他自己。
「知瑜，對不起」
夜晚的風很大，吹得窗戶呼呼作響。
我心中釋然。
「周臨宣, 陳薇薇被抓的時候，我見過她。」
「她說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拼命地想佔有你, 她說她只能使用一些手段，讓你注意到她, 儘管手段並不光彩, 但是她顧不了那麼多。」
我輕笑一聲。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救贖了她，但是陳薇薇確實噁心到我了。」
我看着周臨宣逐漸泛紅的眼眶。
「我原諒你了, 周臨宣，以後不要再糾纏我了，不要再打擾我了。」

-14-
周臨宣走後，我收拾回國要帶的行李。
恍然想起這些年點滴。
我對他，始於一見鍾情，最後也將他歸於人海。
青春萌出的嫩芽開了花。
只是結出的果實酸澀難嚥。
不過沒關係。
幸好，我只咬了一口。

-15-
Ţũ̂₀（周臨宣視角）
周臨宣站在街邊，看着一盞盞燈亮起，照亮整個城市。
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
他不知道要回到哪裏，也不知道要去哪裏。
他想起方知瑜最後的表情。
無愛無恨。
她笑着看向他說「周臨宣，我們回不去了」
周臨宣真後悔，明明當初不是這樣的,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可笑的自尊心，讓他認爲只有狠狠地打擊到方知瑜, 她纔會更依賴他。
說到底, 是他太差勁了。
如果不是他一次又一次縱容陳薇薇傷害陷害知瑜。
如果不是他沒有站在她這一邊……
周臨宣知道，這是他和方知瑜最後一次見面了。
知瑜馬上就要回國。
迎接她的是藍天白雲，是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