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取豪奪

再遇向擎時,已是四年後。
他有佳人在側,我推着購物車的手,下意識調轉方向,腳步匆匆。
所幸車上小卷正抱着新得的玩具,低頭研究,不然憑他那激靈勁兒,估計得脆生生問我:「媽媽你是怎麼了?」
只是老天似乎定要讓我們再相遇,付錢時我在這一邊,而他在另一邊。
只隔了一個收銀臺的位置,至多不過 2 米。
只要稍稍抬頭,就能看到對方。
四年不見,他似乎沒什麼變化,依舊是帥氣逼人。接近一米九的大高個,不過是最簡單的白 t 長褲,也讓人移不開眼。
他身邊的女孩身材高挑,五官豔麗,十個十足的大美人,跟向擎站在一起,非常登對。
他低頭說了一句什麼,惹得美女嬌笑連連。
俊男靚女的組合,實在養眼,四周紛紛投來注目禮。
我壓低了帽檐,非常慶幸自己因未洗頭,而戴了頂帽子遮掩的明智之舉。
「媽媽,那邊的叔叔阿姨都好好看。」
小朋友童言稚語,惹得一旁人看過來。
我反應過來要去捂住小卷的嘴,已經來不及。
果然,他也看了過來。
我與他的視線在半空中交匯,他劍眉微微蹙起,幽深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錯愕。
我的臉立馬燒起來,頗有種學生時代做壞事被老師抓包的窘迫。
還是他率先反應過來,對着我遙遙地點頭,算是招呼,然後收回視線,又低頭傾聽身邊女伴的訴說。
所幸收銀員開口提醒:「女士,276.5 元。」
我趕緊掏出手機掃了掃,然後抱着小卷,匆匆離去。

-1-
「媽媽,你認識那個帥叔叔麼?」
我聞言頓了頓,錯愕地看向小卷。
這才發現小卷一隻胖手勾着我的脖子,另一隻則對着他在揮手。
我不敢看他,忙加快腳步,又聽小卷問:「媽媽,那個帥叔叔跟我一樣,也是捲髮呢。」
幸好已經到了電梯裏,我這才放下他,解釋:「叔叔的頭髮是燙的,你是天生的,不一樣。」
基因是多麼奇妙的東西,其實不光頭髮,小卷的五官跟他長得也很相似。

-2-
我叫蘇景,是一名沒什麼名氣的婚紗設計師,開了一家沒什麼名氣的淘寶店,生意一般。
不過我用父母故去後留下的一筆遺產,置辦了三套房產,在這寸土寸金的大都市,生活過得尚算不錯。
小卷是我的女兒,今年三歲半,是個很聰明又漂亮的女孩子,我給她找了一家家附近不錯的雙語幼兒園,9 月就要上小班。
與他的偶遇,讓我驚疑不定了一禮拜,但見他沒有絲毫要跟自己再接觸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而後又不禁自嘲,他是什麼樣的人物,想要女人什麼樣沒有。
當初我們雖沒正式說分手,但一個多月不聯繫,在他那個圈子裏,就算是分手了吧。
「蘇姐,你看下郵箱,有個自稱是華盛的律師,給我們發了律師函。」
接到阮米的電話,我剛哄睡小卷。
進了自己房間,我忙開了擴音,然後打開郵箱,看到了那封律師函。
大致內容是我月初上新的一款「回眸」系列輕婚紗,抄襲了華盛的新款。
華盛是業界知名服裝企業,跟我這種小成本網店,自然不能同日而語。
可抄襲?
我冷笑,爲了這一季的新品,我沒日沒夜的畫圖,又盯着生產線,近半個月沒睡好,他們什麼臉說我抄襲。
我快速點開阮米給我發來的圖,頭一張是我的回眸系列,而另一張是華盛剛出的尋覓系列,兩套輕婚紗。
我的「回眸」與盛華的「尋覓」都是緞面一字領收腰拖地設計,所不同的是,「回眸」後背上窄下寬大漏背設計,而「尋覓」則恰恰相反,是上寬下窄的鏤空設計。
露背的邊角上,「尋覓」用的鑽石收邊,而我的「回眸」用的珍珠。
掛斷電話,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如今打版盛行,即便是抄襲,盛華怎麼會想到來告我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網店?
因輕婚紗的產品制約,我的店銷量一般,每月單品能破一百,已是爆款,哪裏能惹得盛華這麼大的公司親自提告。

-3-
還不待我思考,阮米的第二個電話又打了進來。
我邊聽電話,邊打開微博,熱搜第一條,是那條華盛官方發的微博,大意是嚴厲打擊盜版。
這條微博點贊轉發達到幾十萬,之所以有這麼大的關注度,全是因爲著名流量小花孔思思轉發了,並配文:「保護知識產權,嚴厲打擊打版。」
底下第二條熱門微博是,本次國際時裝週上,孔思思身着華盛出品的高定,那搖曳生姿的迷人姿態。
有人掛了我的店,無數粉絲湧入我的微博進行謾罵,還有人衝擊我的淘寶店。
「姐,這可怎麼辦啊?」
阮米的聲音很是焦急,她從畢業開始就跟着我,至今已有三年,對店鋪非常有感情。
我安慰她:「你放心,回眸是我原創,絕對不存在抄襲,我們先讓子彈飛一會兒。」
我堅定的聲音讓阮米有了自信,殊不知掛斷電話後我心裏也是沒底。
立刻諮詢相關律師,因「尋覓」早「回眸」發表一週,發表時間上我很不利,不過律師給我提點,若是能提供手稿,也是有利的證據。
手稿。
我突然想起,這條回眸輕婚紗,當初並不是我一人創作。
那年我纔跟他在一起,有一次他心血來潮翻看我的速寫本,指着還未完全定稿的一張圖說:「白紗過於俗氣,不如鑽石鑲邊點綴,明豔大氣。」
說完,他竟還自顧自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雖然我不得不承認,在他三兩筆修改下,這條簡單素雅的裙子,瞬間鮮活大氣不少。
我一把奪過速寫本的,帶了點賭氣成分。
「鑽石才俗氣呢,即便要收邊也該是珍珠點綴,珍珠瑩潤婉約,跟這裙子相得益彰。」
他卻不讓,連人帶本子一起被他收進懷裏。
他的下巴抵在我光潔的額上,低聲問:「想嫁給我?」
我低頭輕咬了他的手,得了自由,忍不住臭他:「想什麼呢,本姑娘風華正茂的,怎麼會這麼想不開。」
我確實不打算結婚,父母無休止的爭執,讓我對婚姻再沒希冀。
畢竟年少情深,終究抵不過似水流年,韶華不再時,只剩下憎惡,謾罵與背叛。
他忽而有些不悅,伸手攬過我的肩,低下頭狠狠地吻住我的脣。
「媽媽。」
小卷抱着他的兔斯基玩偶,睡眼迷濛的站在門口,聲音中帶了點哭腔。
我趕緊過去抱住他,詢問:「小卷,怎麼了?」
小卷揉揉眼睛,扁着嘴,一邊哭一邊說:「我夢見爸爸了。」
三歲半的小朋友,已經開始知道什麼是爸爸,也知道大多數小朋友除了有媽媽,還會有爸爸。
重新哄好小卷,我抖着手在網上搜索華盛,不出我所料,華盛於兩年前被向氏收購,一顆心如墜冰窟。
所以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他有意爲之。
他要做什麼,是想搞垮我,還是要跟我搶小卷?
亦或者是想通過搞垮我,來搶小卷。
我思緒繁亂,幾乎徹夜未眠。

-4-
「你找我?」
還是那個電話,即便我換了手機,換了號碼,當我想想起那串數字時,卻能輕易背出。
電話撥通後,他接起,沒有問我是誰,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誰。
「向擎,你這麼做有意思麼?」
「蘇景,你不覺得挺有意思?」
他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帶着戲謔:「當年一聲不吭就走,竟然還獨自生下我的女兒,蘇景你可真了不起。」
分開四年多,我可以輕易猜到他此刻的表情,該是幾分不屑,幾分篤定。
他向來睚眥必報。
當初是我輕易離開,所以他有的是辦法逼我去找他!
「所以你要什麼?別跟我說你要我或者小卷。」
輸人不輸陣。
像他這樣身份的人,哪裏會缺女人,更不缺給他生孩子的女人。
昨晚搜索華盛的時候,順手點進他的詞條,他女朋友一欄上赫然寫着流量小花孔思思。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一個跟他鬧緋聞的是某實力派三金影后。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告訴小卷,你是他生物學上的父親,也絕對不會帶他去打擾你,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據。」
漫長的沉默,讓我失了陣腳。
幾年的陪伴,我已經離不開小卷,爲了她,我可以捨棄一切。
不過是一家經營不怎麼理想的淘寶店而已,關停就關停吧。
與小卷比起來,並不算得上什麼。
引來對方一陣嗤笑。
「生物學上的父親?」
他的聲音輕蔑中帶着一絲讓我不曾察覺的痛楚。
待我還要再爭辯一番,他已掛斷電話。

-5-
事情發酵愈演愈烈,我的店鋪險些要關停。
阮米每天焦頭爛額,而我在害怕失去小卷的驚恐中,亦是不好受。
這期間,他並沒有別的動作,甚至於沒有派任何人來打擾小卷。
可我知道,他向來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
無奈之下,只好撥通昔日好友,也是他表妹的電話。
「蘇景,你終於出現了哦。」
姚瑤顯然很興奮,我跟她約了地方碰頭,一見面她就給了我一個大熊抱。
大學四年,她與我關係最好。
如果沒有她,我根本不可能認識向擎。
那年大二,姚瑤談了一個男朋友,因爲門第關係,被家裏人反對,我陪她在酒吧裏喝到爛醉,碰到幾個流氓糾纏。
正當我抖着手把啤酒瓶摔碎,打算跟那幾個人渣拼了的時候,他出現了。
他西裝革履,被人簇擁着從二樓 vip 處緩緩走下來。
「那不是姚瑤!」
人羣中有人認出姚瑤。
他提步走過來,恍若天神,命人把姚瑤帶回去,我並不認識他,還以爲他跟剛剛散去的流氓一樣,拼命要去阻止。
手腕被輕鬆遏制住。
「姚瑤的朋友?」
他高出我太多,無形中有一種威壓,我點點頭,然後問:「敢問先生是?」
他沒有回答,反倒是身邊一個同樣高瘦的男人笑道:「姚瑤的朋友竟然不認識你。」
「向擎。」
對比那男生的調笑,他倒是無比正經地自我介紹,還伸出手準備跟我握手。
酒吧昏暗的燈光下,他的手指細長白淨,骨節分明。
我下意識伸出還握着啤酒瓶的手,ťṻₜ但見他眉峯微挑,馬上尷尬地伸出另一隻手,道:「蘇景,姚瑤室友。」
他點頭,聞到我身上的酒氣,微微皺眉,告誡道:「女孩子要少喝點酒。」
念及他是姚瑤表哥,我乖巧應下。

-6-
「你是說我哥要搞垮你?」
畢業多年,姚瑤一如當年,單純天真,她驚呼:「不可能,我哥當初多喜歡你啊,你都不知道當初你突然消失了,他有多傷心,他……」
接觸到我近乎冷漠的眼神,姚瑤住嘴,轉而問:「你當初爲什麼要突然消失,就算是要分手也該說一下啊。」
當年的事有些複雜,我已不想再回憶。
「你這幾年過得好麼?」
姚瑤這句話,讓我險些落淚。
四年了,她是第一個關心我過得好不好的人。
強忍住淚意,我點頭道:「還不錯。」
姚瑤見狀不想多問,然後又給我絮叨她的煩惱。
原來她跟她大學時代的男友還未分手,細細算來已經有七年時光,只可惜即便是這麼久了,姚家父母依舊沒有鬆口。
「要不我給你約下我哥,你們倆親自談,我覺得我哥他不會這麼狠心的。」
臨別時,姚瑤跟我建議。
我猶豫再三,同意下來。
可一想到要再見他,內心總是有許多不安。

-7-
九月初,在抄襲事件過去近半個月後,我跟他在一家會所碰頭。
姚瑤怕他對我不利,親自護送,最後在他的眼神逼視下,不得不臨陣脫逃。
【跟我哥軟着說話,別犟。】
微信上,姚瑤不放心,發來信息提醒。
是了,他向來不喜歡別人忤逆他。
長時間的安靜,讓我如坐鍼氈。
「說吧,這幾年你去了哪。」
他率先開口,打破沉默。
我坐在柔軟的皮質沙發上,強壓住內心的不安。
「去了趟新西蘭。」
四年前,我結束這裏的紛亂,帶着媽媽拼死給我留下的一大筆錢,直接去了新西蘭的一座小島。
人都是很矛盾的。
印象中,對比爸爸,媽媽對我一直都比較嚴厲。
可誰能想,在她生命倒數的時光裏,竟然會爲了我做出那樣的事。
父母死後,雙方親戚開始混戰。
一爲情理,二爲錢。
現在回想起來,我都要佩服自己當初的果決。火速辦理父母的後事,火速把父母名下的資產變賣。
然後遠赴異國,徹底隔絕塵囂。
到新西蘭的第二個月我發現,竟然已經懷孕三個月了。
「新西蘭。」
他的食指扣動着紫檀木茶几,發出咚咚作響。
「之後呢?」
我像個小學生一樣,如實回答:「在新西蘭生活了近兩年,前年回的國,開了一家小淘寶店,日子還算不錯。」
「那孩子呢?」
他看了我一眼,一步步逼問。
我的心漏跳一拍,強按耐住內心的不安,道:「小卷是我一個人的,你……」
我知道他能做出這番動作,爭辯他是不是小卷的父親,毫無意義。
在他的眼神逼視下,我的聲線越來越弱。
「小卷一直不知道自己還有爸爸,我懇求你,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可不可以?」
他聞言,站起身,道:「那她現在應該要知道。」
「你!」
我又急又氣,卻又不敢多說一句。
「我父母年紀大了,這兩年想抱孫子地緊,說起來還要感謝你。」
他說得雲淡風輕,可對我是平地一聲雷。
「所以你鐵了心要跟我搶小卷?」
事關小卷,我不得不強橫起來:「小卷是我懷胎十月曆經骨開十指之痛才生下的孩子,哪裏是你說要搶走就搶走的。」
我近乎歇斯底里。
門口兩個保鏢見裏面有吵鬧聲,忍不住朝裏面看了看。
他不發一言。
「向先生,你急着認回女兒,就不怕你的明星女朋友生氣麼?」
我攔住他的去路,揪着他的衣角再次懇求:「如果二老很喜歡孫女,我也可以讓他每週過去你家兩天。」
他無視我的阻攔,繼續往前走,顯然是不滿意我的提議。
我心亂如麻,忍不住跟當年一樣,揪住他的袖口,問:「向擎,我們真不能再談一談麼?」
果然他停住了腳步,高大的身影頓住,卻沒有回頭。
我站在他身後,揪着他的袖口,執拗地不肯鬆手:「你原諒我好不好?」

-8-
姚瑤說得對,他是典型的喫軟不喫硬。
「真知道錯了?」
果然,他的語氣明顯緩和幾分,鳳眸尤帶着審視意味。
我點頭,也許當初是應該跟他好好地道別。
「我不該不辭而別。」
我的聲線很低,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一些。
「哦?」
他的聲線高昂,反問:「蘇景,你既然喜歡玩消失,怎麼就不徹底消失呢?」
他湊近我,眼眸中閃過一絲狠厲。
我被嚇得後退一步,哆嗦着辯解:「我離開前其實給你打過電話的。」
確實,在我父母出事後,雙方親戚混戰,吵着要怎麼分財產的時候。
我給他打過電話。
而且不止一個。
那年我家出事的時候,他也正爲國際業務忙得焦頭爛額。
剛巧他去美國出差,時差原因,加之他實在太忙,經常好幾天都聯繫不上人。
我打了那個電話,響了好幾聲沒人接。
不死心又打,接電話的是個女人。
對方說着一口流利的英語。
但我知道她說的是,他睡了。
在一起幾年,我一直都明白他這樣的人,身邊有各色美女環繞並不出奇。
可頭一次那麼傷心。
在我這麼孤苦無依的時候,他沒有在我身邊,甚至於在我主動向他尋求幫助的時候,他的身邊竟然還有別的女人。
初時的難以接受,經過幾年的沉澱,已經慢慢釋然。
我平靜地訴說着當年的事。
一來是希望通過賣慘能激發他的一絲惻隱之心,二來也是希望他不要那麼恨我。
畢竟他的權勢跟財富,如果真的要針對我,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
跟他作對我絕對沒有好下場。
果然,他聽完情緒微動。
然後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用英文說了兩句,又把電話遞給我。
「hello ladie……」
話筒裏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解釋,她是他當時在美國的祕書之一,本不想幫他接私人電話,但因爲我打了好幾個,纔不得不接。
而那時候他剛談完併購案,幾乎三天沒閤眼,所以纔沒叫他。
等他醒來後,她第一時間就告知此事。
話畢,她用蹩腳的中文道歉:「很抱歉我的行爲讓你跟老闆發生矛盾。」
我默默掛斷電話。
「蘇景,其實你一直沒有信任過我,又或者說你本就是個自私自利的人,你家發生那樣的事,你即便找不到我,爲什麼不找姚瑤幫忙?」
「而是隨意給我安置了一個罪名,然後繼續你的冷漠自私。」
他的這句話重重敲擊在我的心上,我跌坐在沙發上,只能一個勁地搖頭。

-9-
晚上,我跟他一起去幼兒園接小卷放學。
血濃於水,第一次見面小卷就很喜歡他,纏着他爸爸爸爸的,叫個沒完。
他那樣沒耐性的人,竟然也不惱,小卷問什麼答什麼,事無鉅細,深怕有一點點怠慢。
也許他真會是一個好父親。
小卷抱着他膩歪了半天,這會兒他去結賬,小卷湊到我懷裏,歪着腦袋認真問我:「媽媽,你是跟爸爸吵架了麼?」
我搖頭,忍不住摸摸她的小卷發。
「小卷,我問你爸爸媽媽都想跟你一起生活的話,你會選擇誰?」
斟酌再三,我詢問小卷。
小卷眨巴着大眼睛,特天真地說:「小卷想跟爸爸媽媽一起生活。」
我:「……」
恰好這時他回來了,伸手揉了揉小卷跟自己如出一轍的捲髮,道:「那就聽小卷的。」
我內心如擂鼓。
小卷卻非常雀躍,拉着他的手,往前衝:「爸爸,我們回家!」

-10-
我與小卷的家位於新城區,小三房,地理位置還算優越,出門就是地鐵跟商圈。
剛出電梯,迎面碰上隔壁李阿姨出來倒垃圾,見到抱着小卷的他,面露驚喜:「這是小卷的爸爸?」
還不待我回答,小卷已經很自豪地扯着小奶音說::「李奶奶,我爸爸回來了哦,那你再也不用給我媽媽介紹新的叔叔了呢!」
隔壁李阿姨是退休老教師,見我孤身一人帶着孩子,非常熱衷給我牽紅線。
起初因她熱情地幫我帶過幾天小卷,我不好意思拒絕,後面慢慢穩定下來,我乾脆找了個保姆阿姨,這才明說我的情況,難爲小卷竟然還記得。
「這孩子……」
見李阿姨臉紅起來,我想斥責小卷幾句,眼神卻接觸到他的。
他的眼尾本就微微上挑,此刻微眯着,幽深的鳳眸略帶慍色。
明明剛剛還言笑晏晏,情緒高漲的模樣。
李阿姨也覺得尷尬,乾脆走進電梯,跟我們道別。
房子雖小,但也算五臟俱全。
當初買的是二手房,但好在設計是我喜歡的,原房主本打算做婚房,不知怎麼的沒結成婚,就便宜了我。
但看他一直微蹙的眉頭,我知道他似乎很不滿意。
「你們就住這種地方?」
哄睡小卷後,他問。
語氣裏盡是不屑。
跟他的大別墅,大平層比起來,這裏確實是蝸居。
我收拾着玩具的手頓了頓,回:「這裏交通便利,馬路對面就是小卷的幼兒園,很方便。」
他站在陽臺上,眺望遠方,似乎是考慮很久,開口:「你明天有空麼?」
這幾天我爲了抄襲的事跑上跑下,幾乎沒有停歇,現在他主動開口,我自然不會放過。
「如果你能高抬貴手的話,我大概率有空。」
他自然知道是什麼事。
「明天我讓人撤訴,然後你跟小卷搬家。」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直接拒絕:「你撤訴我感激,但家就不搬了。」
笑話,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狗窩,再說雖然沒有參與裝修,可家裏的傢俱裝飾,都是我花了極大心思去選購擺弄。
突然搬家,我還捨不得。
「蘇景!」
他很不高興。
我也不肯退讓。
門突然開了一條縫,小卷探出小腦袋,小心翼翼詢問:「爸爸媽媽你們又在吵架麼?」
「沒有。」
我收拾心情,努力揚起笑臉踱步過去抱起小卷。
好不容易把小卷再次哄睡,出來時他已經離開。
望着空蕩蕩的客廳,我不由鬆了一口氣。

-11-
第二天,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一羣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門口,爲首的那個穿着職業套裝,見了她彬彬有禮地說:「蘇小姐,是向先生讓我們來幫您搬家。」
「向先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再次撥通他的電話,強忍住怒氣。
任誰大清早被一羣人吵醒,心情都不會好。
「我不可能繼續讓我女兒住在那種地方?」
我氣極,直呼其名:「向擎,你不要太過分!」
電話那頭的他似乎很忙,只見他丟下一句:「你不搬可以,我女兒必須搬。」就掛斷電話。
終究胳膊擰不過大腿。
搬去的地方是市區獨棟老洋房,小卷很喜歡,可我卻頗有種近鄉情怯的窘迫。
「蘇小姐。」
林阿姨竟然還在。
說起來還是他特意爲我找的阿姨,爲人和善,妥帖仔細,還做得一手好菜。
我瞬間紅了眼眶。

-12-
深夜,他纔回來。
我一向睡得淺,他一回來,我就打開房門。
「我們談談?」
我儘量跟他心平氣和。
「有事明天再說。」
他顯然累極。
我卻不想,小碎步跟上,問:「我已經帶着小卷搬進來了,你究竟要我怎麼樣,橫豎你也該給個痛快吧!」
昏黃的燈光下,他看了我一眼,說:「小卷是我女兒,我不可能放她在外面生活。」
「所以呢?」
我上前一步,不由拔高音調,所幸這裏已不是我那個小公寓,僅房子本身佔地面積近四百多平的老洋房,小卷睡在二樓,聽不見我們的爭執。
「所以你就要把我跟小卷都關在這裏,讓他做你不可見光的私生子,對麼?」
「誰說小卷是我的私生子?」
他說完,揉着眉心,俊臉滿是倦意:「蘇景,爲了小卷我們可以結婚。」
說着他手撐着太陽穴,面露痛苦。
「你頭又痛了麼?」
他有神經性偏頭痛,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因爲愛他,我特意去學過一陣子推拿。
他知道後,非常高興,送了我一條價值不菲的鑽石項鍊。
他向來出手大方,高興了送鑽石珠寶都是常有的事。
更不用說那些當季的包包衣服鞋子,都不需要我去選購,自有人會送到我跟他一起住的房子裏。
那時候系裏的同學都羨慕我交往了這樣的男朋友,有錢出手大方還長得帥。
他沒有回應我,只是坐在沙發上,半瞌着眼眸。
水晶燈下,他的臉如詩如畫。

-12-
我走近了,才發現,他喝過酒,還不少,難怪頭痛又發作。
酒精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那味道,並不好聞。
「我給你放洗澡水,你先去洗洗吧。」
在一起近三年,捫心自問,他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他這樣的出身,又是這樣的模樣,主動追他的美女不在少數。
而且他那個圈子似乎對左擁右抱並沒有太大的道德譴責。
今天聚會帶這個,明天聚會又換一個,即便一個禮拜換好幾個,都習以爲常。
一開始他身邊的人也以爲我也是他偶爾帶出來的消遣。沒想到他竟然怒了,拉着我的手,在那幫人面前正色介紹道:「這是蘇景,我女朋友。」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突然向我伸出手,我強忍着酒精的味道,伸出手去扶他。
結果因爲他太重,一個踉蹌,整個人竟栽倒在進他懷裏。
雙手撐在他胸前,他胸腔中的心跳聲咚咚咚非常有力,俊臉近在咫尺,吐出的氣息滾燙。
「你發燒了?」
我下意識用手去碰觸他的額頭,卻被他攥進手裏。
他睜開眼看着我,四目相對。
突然他另一隻手攬過我的肩,再次把我的臉正對他。
吻。
鋪天蓋地落下來。
近乎粗暴的,毫無章法的接吻,頂開我的脣,他的舌長驅直入。
我被他身上的酒味燻得難受,錯愕過後,開始掙扎。
但我疏忽了男女之間的力量。
我拼盡全力想要推開他,他攬住我肩膀的手只輕輕用力,頃刻之間就把我壓在了沙發上。
力量的懸殊,加之體位的優勢,我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當他的手從我的衣襬深入時,我忍不住開始哭泣。
他這才睜開眼,看向我。
眼神慢慢恢復清明,甚至可以說森冷。
「滾。」
聽後,我來不及整理衣服,趕緊逃離。

-13-
「媽媽,你跟爸爸是又吵架了麼?你們能不能不吵架?」
自那一夜過後,他再沒在別墅裏出現過。
看着小卷天真又小心翼翼的小臉蛋兒,腦海裏卻想起曾經也有個小女孩在父母再一次爭執後,天真問媽媽:「媽媽,你跟爸爸能不能不吵架?」
那時候她得到的是媽媽的謾罵。
原生家庭的不幸,讓我倍感珍惜小卷,我輕輕抱住他,說:「好。」
小卷從我懷裏探出小腦袋,開始得寸進尺:「媽媽,你能不能打電話給爸爸?」
在小卷那「你不打電話給爸爸就是在跟爸爸生氣」的小模樣中,我不得不艱難撥通了他的電話。
響了三聲沒人接。
我哄着小卷:「你看爸爸在忙工作,我們是不是不該打擾他呢?」
正當我想掛斷電話的時候,他接起了。
「喂。」
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話筒處傳來。
所以他是生病了?
「爸爸。」
小卷對着手機大喊:「爸爸,你怎麼不回來?這裏好大,你跟媽媽都那麼忙,小卷有點害怕。」
「好,爸爸今晚就回來。」
重逢至今,對比跟我的態度,他對小卷向來和顏悅色。
即便當初熱戀期,他也不曾這般對我百依百順。
我不知道的是,他此刻正在開會。
見他開會竟然接電話,一羣人已經驚掉了下巴。
又看他竟然這麼溫聲好語的模樣,更是嘖嘖稱奇。
等他掛斷電話,整個會議室裏的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每個人臉上都是不可思議。
爸爸?
所以向總有孩子了!!!!

-14-
他果然沒食言,當天下午五點,準時回到別墅。
知道他要回來,林阿姨準備了許多菜。
小卷還不太會用筷子,喫得衣服上,椅子上都是食物殘渣。
他見此,也不嫌棄,拿起碗筷,打算給小卷餵飯。
「別,讓她自己喫,這個年紀,該學會喫飯了。」
我出聲阻攔。
他看了我一眼,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轉而拿起一旁的帕子,給小卷擦嘴巴:「慢點喫,沒人給你搶。」
語氣中是止不住的寵溺。
小卷最擅長的就是給點陽光就燦爛,故意皺着鼻子說:「我要媽媽擦,爸爸擦得痛痛。」
說着,小身子拱到我懷裏。
他沒辦法,把帕子遞到我手裏。
天已經有些涼,他的手卻還是近乎滾燙。
短暫的十指接觸,讓我忍不住瑟縮了下。
跟他滾燙的皮膚不同的是,我體質偏寒,一年四季除了最炎熱的那幾天手都是冰涼的。
夏季悶熱,他最喜歡抱着我又親又摸,似乎怎麼也不夠。
「爸爸,你能跟媽媽一起給我講故事麼?」
今晚的哄睡工程尤爲重大。
小卷拉着我跟他的手,不肯鬆開。
我跟他對視一眼,忙說:「小卷乖,爸爸忙,媽媽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可他似乎很喜歡跟我拆臺,我話音剛落,他竟然說:「好,爸爸跟媽媽一起給你講故事。」
小卷也是個鬼靈精,開心地從牀上跳起來,抱住他的大腿,一直嚷嚷着:「爸爸真好!」

-15-
小卷挑了一個兔媽媽生小兔子的故事,聽完後她歪着小腦袋,突然問我跟他:「爸爸媽媽,你們什麼時候給我生小弟弟啊?」
童言稚語,卻讓我驚出一層冷汗。
「欣欣的媽媽就給她生了一個小弟弟,小弟弟好可愛好乖乖的,小卷也想要小弟弟。」
欣欣是小卷在幼兒園認識的好朋友。
見他沒說話,我趕緊制止小卷:「小卷乖,爸爸媽媽是不可能再有小弟弟了的,就像小念的爸爸媽媽一樣,雖然分開了,但依舊是你的爸爸媽媽。」
小念是小卷在幼兒園裏另一個好朋友,父母雖然離異,但對孩子都是全心全意地好,兩人商量了一週接送孩子一次,分工明確。
小卷聽後,乖巧地點點頭,似乎是聽懂了。
隨即又扁着嘴巴,大眼睛裏沁了淚珠,小臉委屈極了。
「爸爸……」
小卷突然哭了出來,撲到他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
我剛要伸手去哄,卻被他的眼神逼退。
就見他一邊輕拍小卷的後背,一邊不疊聲地低聲哄着:「小卷乖,媽媽都是騙你的。」
我很不理解。
小卷雖小,但也懂得許多道理,如今我把話攤開了說,她一時間接受不了,但時間長了她總歸會理解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待小卷睡下,我忍不住質問他。
我深知他這樣的背景出身,根本不可能娶我。
他要認回小卷,我沒辦法阻止,可要一直跟他在小卷面前扮演感情和睦的父母,我辦不到。
「你沒看到孩子那麼傷心麼?」
他反問我。
小卷心裏怎麼想的,我當然知道。
這個年紀的小朋友,聽到父母分開生活哭鬧是必然。
「蘇景,做人不能太自私。」
他低頭看着我,臉上看不出表情。
「小卷渴望爸爸媽媽的愛。你剝奪了她近四年的父愛……」
「那我們當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在她面前僞裝恩愛,欺騙她麼?」
不等他說完,我近乎粗暴地打斷,卻聽到他說:「我們不是曾經恩愛過,即便僞裝,相信你應該也很拿手。」
話音落下,他伸手攬過我的肩,不由分說地吻住我。
這一次他再沒像之前那樣,而是溫柔又婉轉,彷彿在對待珍寶。
與他的脣舌不同的是,他禁錮住我的手卻非常用力。
我被他吻得快要窒息。
忍不住要推開他,卻不能,只得下狠心去咬他的脣。可他依舊不放,手上更是加重了力道,幾乎要將我揉進他的身體裏纔好。
血腥味,瀰漫在我跟他的口腔中。
一直到不遠處小卷打開門,捂着嘴巴在偷笑:「爸爸媽媽羞羞。」
他這才放開了我。

-16-
第二天,我叫了小卷起牀,剛要急匆匆送小卷去上幼兒園,竟然發現他正在喫早餐。
餐廳里正在放着金融證券的新聞,而他就這麼坐在最上等歐洲胡桃木材質打造的餐桌前,慢條斯理地喫着中式早餐。
看到我們過來,他對着小卷親熱地打招呼:「小卷,到爸爸這裏來。」
左側脣角的傷口,已經結痂,出現在他的俊臉上,十分醒目。
「爸爸,你怎麼受傷了?」
小卷心思細膩,立馬發現。用小手輕輕撫摸還不算完,又撅着小嘴巴吹氣:「媽媽說了,呼呼就不痛了。」
「真是爸爸的好女兒。」
他把小卷抱坐在大腿上,滿臉寵溺。
小卷頭一天被爸爸媽媽一起送去幼兒園,滿臉都是驕傲。
幾乎是逢人就說:「這是我爸爸,今天是爸爸跟媽媽一起送我來上幼兒園。」
那驕傲的小模樣,我真恨不得想找個地洞鑽下去。
說來奇怪,我跟他的性格都不屬於特別活潑外向,竟然就生了個社牛的女兒,真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蘇景,這是?」
迎面碰上小念的爸爸。
小念爸爸在一家證券公司上班,跟小念媽媽分開近三年。
就在上週,他竟然悄悄告訴我,對我頗有好感。
果然,不待我開口介紹,小卷已經再次自豪地大聲嚷嚷:「他是我爸爸,劉叔叔,今天小卷是爸爸媽媽一起送上學呢!」
說完拉着小念,往幼兒園裏面跑進去。
小念爸爸姓劉。
顯而易見的,小念爸爸的臉色有片刻僵硬,然後擠出笑臉,說:「難得你們一起送孩子上學啊,小卷爸爸以前怎麼沒見你?」
劉先生並不死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看的是我。
本來我就不想再找,上週拒絕過後,劉先生似乎並不氣餒,依舊對我很是示好。
只是顧及他一直謙和有禮,並沒有過界行爲,加上小念又跟小卷那樣好,所以我一直抱着冷處理的態度。
如今有他在,倒是一個好時機。
想到自己平白無故被他欺負兩次,那怎麼也得拿點利息回來吧。
我自然地挽過他的臂彎,語態親暱:「嗯,他剛從國外回來。」
他今天雖穿得隨意,但與生俱來強大的氣場還有舉手投足間不經意露出的百萬名錶,讓劉先生略略詫異了下。
隨即,劉先生掏出一張名片,攀談:「劉非。」
他斜睨了一眼,看了我一眼,這才接過名片。
「不巧,我沒帶名片。」
明顯是不想過多交談的模樣。
「他喜歡你?」
等劉非離開後,我把手拿回來,聽到他說。
我搖頭,下意識否認。
卻惹得他嗤笑:「蘇景,這麼多年過去,你口是心非的模樣真是一點沒變。」

-17-
在他的嗤笑聲中,我突然想起那年在學校裏,我也曾這樣,拒絕一個對我追求了一年多的學長。
那學長非常頑強,因爲一年多的追求,對我身邊的人和事已經瞭若指掌。
壓根就不信他就是我男朋友。
「學妹,你別騙我了,他難道我還不知道麼?是姚瑤學妹的表哥。」
在學長戳穿我謊言的得意聲中,他突然攬過我的腰,在我耳邊低聲道:「小丫頭,看來我們得來點實際的,才能擊退敵人。」
說完,不等我反應過來,他的吻落在我的脣上。
蜻蜓點水,一觸即開。
但那混合着淡淡菸草的薄荷氣味,一直在我的鼻尖縈繞,揮之不去。
學長自然信了。
而我跟他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在一起,正式成爲男女朋友。
昔日場景 80% 重現,所不同的是,我已經長大再不是當初那個未經世事的小女孩,而他亦再不會輕狂到在人來人往的大學校園裏,旁若無人地低頭吻我。
我下意識地抿脣,耳畔又響起他的聲音。
「放心,我不會親你。」
一句話,徹底讓我的臉燒了起來。

-18-
「這是?」
當車子停在民政局門口時,我驚異地看着他。
「我想了想,爲了小卷,我們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他的表情雲淡風輕,篤定我能跟他去領證。
「向擎,你愛我麼?」
我的手搭在膝蓋上,下意識揪住裙子。
司機已識趣地升起隔斷,靜謐的空間裏只剩下我和他兩個人。
完全隔絕的了窗外車水馬龍,城市的喧囂。
他看着我,並沒有馬上說話。
「你覺得我該愛你麼?」
我回看向他,透過他的金絲邊眼鏡,從他眼中讀出一股譏諷的味道。
是了,這麼一個天之驕子,怎麼可能會愛我,又或者說不會只愛我。
重逢至今。
我知道他的心有不甘。
「爲了小卷把你自己跟我綁在一起,向擎你是生意人,知道這是多大的一筆賠本買賣。」
我的聲音不疾不徐:「小時候,我的父母經常爭執,即使爸爸在外面還有一個家,他們也不願意離婚,說是因爲我。」
即便是熱戀時期,我也不曾在他面前吐露過自己的家庭。
「所以我太明白,父母不相愛的家庭,對孩子是多麼大的傷害。」
「蘇景,你贏了。」
在一次的許久沉默後,我聽見他說。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的眼神中似有些受傷。

-19-
接下來的幾日,我與小卷依舊住在別墅裏。
他雖然很忙,但即便再晚,也會回來。
我們再沒提及其他,他對我就像一個共同養育小卷的室友一樣,客套,疏離。
我突然想起,從前我的同學們曾評價他:紳士有禮。
可我知道他骨子裏的霸道跟冷漠。
抄襲風波過去,因爲封頂過幾次熱搜,我那本無人問津的小店,竟然還受歡迎了起來,我開始越來越忙碌。
爲了客戶有更好的購物體驗,我開了線下體驗店。
剛開業第二天,店裏來了一個熟人。
竟然是姚瑤。
她眼睛腫腫的,顯然是哭過。
說來慚愧,重逢近一個月,我與她上一次見面還是我被抄襲事件弄得頭大的時候。
我給她倒了一杯熱水,熱氣嫋嫋,她就着喝下一口,剛想開口,眼淚先流下來。
那可憐的小模樣,實在讓人心疼,我忙抽紙巾給她擦眼淚。
「七年了,我跟他在一起七年了,眼見着我媽都要鬆口了,他卻在乎起那些繁文縟節。」
在姚瑤的絮絮叨叨中,我知道姚家同意她們在一起的條件是,男方要入贅。
如今這年月,其實孩子跟誰姓,都不是重點,有些甚至不跟爸媽姓,跟奶奶姓。
「那現在呢?」
姚瑤擦着眼淚,十分委屈:「他的意思是他是獨子,入贅絕不可能,沒有商量餘地。」
「小景,你說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平時給你下跪都可以,ṭü₀一旦涉及宗族親緣,孩子的冠姓權,就大男子主義作祟,怎麼也不肯讓步。」
男人都這麼看重孩子的冠姓權麼?
我猛然想起,重逢至今,他雖屢屢脅迫我,但從未提及要給小卷改姓的事。
「其實我覺得吧,你們現在還年輕,又不是明天就有孩子了,何必要拘泥於孩子跟誰姓的問題呢?學長在投行工作,也是精英人士,到時候你們單獨住出來,叔叔阿姨難道還會反對?」
我慢條斯理地說着,其實道理還是一樣,就如她們七年的堅守一樣,先拖着唄。
姚瑤如醍醐灌頂,這次她來找好友哭訴,顯然不是真的要分手。
送走姚瑤,我去幼兒園接回小卷。
沒想到他竟然也在。
且不說他那輛全球限量的賓利,即便是他本人,只消站在那,就足以吸引許多人的駐足。
小朋友的隊伍中,小卷飛快跑出來,一把抱住他。
父女倆說了兩句,小卷又發現了我,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爸爸媽媽,今天我的課後作業是要畫爸爸媽媽和我,可我們都沒有跟爸爸的合照呢?」

-20-
他是最討厭拍照的。
那會兒我們剛在一起,跟所有陷入戀愛的小女孩一樣,我拉着他要拍情侶合照。
他竟然直接拒絕。
爲此我氣得好幾天不理他,他無奈只能答應,卻也只給我露個側臉。
一直到後來,我們深入交往後,他纔跟我提起,原來是因爲小時候他的媽媽喜歡女兒,加上他小時候白白嫩嫩的,長得確實很像女娃娃。
就給他留長髮,穿裙子,拍了很多照片,他是一直到四歲才知道,男孩子是要短頭髮,穿褲子的。
從此特別討厭鏡頭。
「爸爸不喜歡拍照片,媽媽陪你一起畫,好不好?」
擔心他的拒絕會打擊小卷,我彎下身,試着跟小卷談條件。
誰知他竟一把抱起小卷,親暱道:「別聽你媽亂說。」
回了家喫完飯,他就興沖沖地叫林阿姨給我們拍照。
一連拍了好幾張,他這才滿意地點頭,帶着小卷在書房畫畫。
我因爲工作也比較忙,就沒插手參與。
等我忙完,一抬頭,竟然已經是晚上十點半,我過去找小卷。
發現他已經把小卷哄睡,正從房間裏走出來。
昏暗的燈光下,他穿着居家服,慵懶而隨性,半點不見往日裏的雷厲風行。
我衝他招呼:「小卷睡了?」
他點頭。
轉身進了他自己的臥房。
如今的我們,沒了昔日熱戀時的深情,卻也不再有初見時的劍拔弩張,我們就像共同撫養小卷的室友。
可我知道,以他的身份,遲早有一天是要結婚的,會再有自己的孩子。
只希望到了那天,小卷能夠明白,知道爸爸媽媽即使不能在一起,卻也可以一樣愛她。
這樣對小卷的傷害纔會少一些。

-21-
臨近年尾,節日變得多了。
會有許多人把婚期定在年尾,店裏的生意開始變得好一些,我也慢慢繁忙起來。
十二月底的一天,工作室裏來了一個神祕的客人。
當她摘下墨鏡的時候,阮米跟我都倒吸一口涼氣。
來人體態婀娜,雖模樣算不上特別美豔,但白皙的皮膚跟傲人的身材,還是讓她很容易讓人眼前一亮。
竟然是流量小花,孔思思。
就見她絲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肆無忌憚地打量着我以及我的工作室。
阮米不解,按耐住驚喜問我:「蘇姐,是孔思思啊!」
我苦笑。
示意她去忙。
我自己招待孔思思。
打開門做生意,來者是客。
「孔小姐是要選購婚紗麼?」
我問道。
儘量收斂內心的情緒。
對於孔思思我是無感的,不過我這人有一個特點,是特別討厭那些不喜歡我的人。
「哼。」
孔思思沒回答。
反倒是她身邊助理模樣的女孩子說道:「思思姐是頂級女明星,穿的都是高定,怎麼可能買你們這種抄襲貨。」
不遠處阮米手中的動作一頓,忍不住理論:「請你們嘴巴放乾淨點,華盛都發公告澄清是烏龍事件。你們再說,我們要告你們誹謗!」
小助理還想再對峙,被孔思思攔住。
她看了一眼,纖手一指,說:「就那件吧!」
有錢不賺是傻子。
我揚起職業假笑,故意把價格報高到十倍不止。
「兩萬?就這麼一件簡單的小裙子,你們又不是什麼大品牌,哪裏這麼貴!」
助理咋舌。
我輕笑,從面料到設計,說了一堆專業術語,總之意思就是這條裙子就是這麼貴。
那助理看了眼孔思思。
就見孔思思眼皮子都沒抬,直接從手包裏掏出一張卡:「不限額的,沒密碼。」
我接過,刷卡的時候發現這張卡竟然是向擎的副卡。
下意識抬眼看過去。
就見她滿臉挑釁地回望我。
原來如此。
搞半天,是來宣誓主權的,
「向擎對你也不大方嘛。」
她接回卡,語氣頗爲不屑。
我的工作室不大,因爲樓層比較高,我給隔開一二兩層樓。
一樓用來展示成品,偶爾有顧客可以過來選購,二樓則是用來我跟阮米的辦公。
想起那些報道,看來緋聞也不見得就是亂寫的。
「你誤會了,這家店是我自己開的。」
既然向擎能把副卡給她,兩人關係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我乾脆把話挑明,免得壞人姻緣。
雖然我實在是不喜歡眼前的女孩子,太過於趾高氣昂,目中無人。
「那你什麼時候從他的別墅搬出來?」
孔思思突然換了一張面孔,一改剛剛的趾高氣揚,轉而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淚珠兒在裏面打轉,楚楚可憐。
「這估計你要去問他了。」
我說的是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畢竟別墅並不是我自己要去住的。現階段很明顯,他不會讓小卷搬走,但小卷不搬,我肯定也不會走。
我把衣服打包好,遞給她。
孔思思已經又切換到她剛進店的神情,她沒有接,又哼了一聲,旁邊的助理跑過來,氣哼哼地接過。
臨走,孔思思還對我放狠話:「你別以爲孩子就能拴住男人的心。」
我笑了笑,還是忍不住回懟:「既然如此,孔小姐到我這裏來這麼一趟,倒有一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她愣了愣,留下一句:「我們後會有期!」
便恨恨地踩着她十釐米高的鞋跟,快步離開。

-22-
沒想到跟孔思思的再見竟然這麼快。
不過兩天,她又出現在我的店裏。
可對比之前的趾高氣揚,她像是被鬥敗了的孔雀。
「你幫我跟向總說一聲好不好,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在孔思思聲淚俱下中,我瞭解到原來她跟他早就已經分開,她一直想要挽回。一直到知道我地存在,就頭腦發熱過來宣示主權。
那天她過來我店裏弄那麼一通後,他就把當初忘記收回的副卡收回,並且作爲懲罰,弄丟了她好幾個在接洽的商務。
光鮮亮麗的明星,沒有資本捧已經是噩夢,要如果資本直接點名要雪藏,那就是如墜深淵。
我讓阮米給她倒水,自己出去打電話。
響了很久,他才接起。
「小卷想爸爸了?」
電話那頭他很忙碌,一直有紙張翻頁的聲音。
是了,我從不主動打他電話。倒是小卷會三天兩頭地拿我手機給他電話。
所以他下意識以爲又是小卷。
「是我。」
我握着手機,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什麼事?」
他的聲音隱忍而剋制。
「今天我又見到孔思思了。」
「哦。」
對比我的欲言又止,他倒是雲淡風輕。
「她來求你了?」
「嗯。」
我大方承認。
結果惹來他的一聲嗤笑:「蘇景,我發現你對別人還挺有聖母心的。」
「蘇景,所以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幫她說情?」
掛斷電話後,我的腦海裏一直迴響起這句話。
對啊,我是以什麼身份去打的這個電話?
他要對付什麼人,跟我有什麼關係。
「蘇小姐,怎麼樣?」
見我進來,孔思思的臉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一整個我見猶憐。
「孔小姐,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他跟你之間的過節,實在無能爲力。」
孔思思的臉上明顯的失望。
「不可能的,他那麼在意你,怎麼可能會拒絕你。」
我苦笑。
他在意我麼?
真的在意,就不會一次次對我冷臉相待,一次次地出言挖苦。
即便是在意,他應該也只是在意小卷吧。
畢竟拋開親媽濾鏡,小卷確實是個惹人疼愛的小姑娘。
「蘇小姐,你知道麼,我在他的皮夾子裏看過你的照片。」
在我要離開時,孔思思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我。
「我一直都知道他有個很喜歡的前女友,可我不服氣,我就想以我的模樣,我的名氣,絕對可以征服他。」
孔思思低聲陳述着:「他很難追,我努力了好久纔跟他正式在一起,我也一直小心翼翼地討好他,他也是一個很好的情人,斯文有禮,出手大方,結果有一天因爲不小心看到他皮夾子裏的照片,被他無端吼了。」
皮夾子裏的照片?
那年我佯裝生氣,好不容易說動他一起拍合照,卻最多是側臉,自然不滿足。
乾脆氣哼哼地把自己的照片放進他的錢夾子裏。
「本姑娘的美照,你可得好好放着,日日帶着。」
那時候他雖然不情願,卻也無奈。

-23-
「媽媽!」
孔思思還在聲淚俱下的時候,小卷不知什麼時候竟然自己跑到店裏來尋我。
「小卷怎麼過來了?」
「媽媽,今天是聖誕節哦!」
小卷從小書包裏掏出一張卡片,她自己畫的。
「這是爸爸,這是媽媽。」
小卷開心ṭú₇地介紹着。
我抬頭,果然看到不遠處站在車門前的他。
與電話裏的冷漠不同,他此刻笑着看向小卷,滿臉慈愛。
「咦,這不是那天跟爸爸一起的漂亮阿Ťų₁姨麼?」
小孩子的記性都這麼好的麼?
阮米還沒從小卷有爸爸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又被她的童言稚語雷到。
「你看錯了。」
孔思思擦擦眼淚,對着小卷否認。
這回她終於離開了。
離開前那哀怨纏綿的眼神,當真是讓人心疼不忍。
「當初你不是很厲害,怎麼現在連孔思思都處理不好?」
迎面碰上他的嘲諷,我下意識看向小卷,她已經被店裏的裙子吸引,正纏着阮米問東問西。
當年我跟他剛在一起時,他身邊並不缺乏鶯鶯燕燕。我初生牛犢不怕虎,非常樂忠於對付各色企圖撬我牆角的各色美女們。
以至於後來情濃時,他乾脆每天報備行蹤。
惹得他那幾個兄弟明裏暗裏嘲諷他是Ṱùⁿ妻管嚴。
每每那時,他就會攬過我笑笑:「沒辦法,年紀小,得哄着。」
時過境遷,我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小丫頭。
「沒辦法,年紀大了容易心軟。」
我聳聳肩。
這些日子以來,我都要懷疑我是不是得了什麼斯德哥爾摩綜合徵,竟然已經習慣了他的冷嘲熱諷。
每每在他的冷嘲熱諷中,還會低聲附和。

-24-
因着節日,我們早早關了店門。
小卷鬧着要聖誕樹。
我們就一起驅車去市區買松樹,一連看了好幾家,纔買到滿意的。又買了許多禮物包裝盒,小卷則抱着長筒襪,興奮得小臉蛋兒上都紅撲撲的。
一一ŧū¹採買完畢,他竟然自己坐在了駕駛位上。
「牛爺爺呢?」
他的司機姓牛,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人,小卷很喜歡。
「今天聖誕節,爸爸給他提前放假了。」
我剛要跟小卷一起坐後排,他斜睨我一眼說:「你也把我當司機?」
沒辦法,我只好主動坐到副駕駛。
「媽媽,聖誕老爺爺會給小卷送什麼小禮物呢?」
他開着車,自然接過話頭:「那小卷想要什麼禮物呢?」
小卷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脆生生道:「小卷想要一個小弟弟。」
這都快一個多月了,怎麼小卷還在想着這茬?
經過上次的教訓,我再不好說什麼,下意識去看他。
卻瞥見前面有一輛大客車,而他似乎心不在焉,竟然沒提前避開。
「小心!」
我尖叫一聲,他這纔回神。
猛地打方向盤,即便是性能良好的瑪莎拉蒂,輪胎與地面摩擦後,依舊傳出十分刺耳的聲音。
然後在一聲撞擊聲後,車子這才停下。
那一刻,我的腦海裏不斷浮現當年在太平間見到我父母屍體的畫面。
他們就是車禍過世的。
事故認定是我媽媽在爸爸開車時,搶奪方向盤,車子爲了躲避對向的大客車,直接墜入江裏。
而那一天他們之所以在一輛車上,是我媽媽答應爸爸的請求,同意離婚。
我永遠忘不了在太平間看到他們屍體時的震撼。
以及雙方親戚在太平間門口互相指責,甚至於大打出手。
「說話!蘇景!」
「媽媽,你怎麼了?」
我方回神,他焦急的神情映入眼簾。
「蘇景?你怎麼了?」
見我依舊木楞,他的語氣顯然比之前更加焦急:「哪裏受傷了?ẗŭ₌」
他開始解開我的安全帶,查看我身上到底有沒有傷口。
「沒……沒事。」
我這才三魂六魄歸位,下意識去看小卷。
「媽媽,我沒事,爸爸好厲害,把車子停好了哦。」
我這才意識到他竟然把車撞在了護欄上,撞擊的位置是正對他的駕駛位。
而那時候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畢竟在我的這邊有一個沙堆,如果把方向盤往這邊打,車子的撞擊力度會小很多。
所以在那樣危急的關頭,他下意識的選擇竟然是把危險留給自己。
我的心頭一熱,鼻子有些酸澀。
「媽媽,你怎麼哭了?」

-25-
去了醫院檢查,雖然醫生明確表示我們都沒問題,但他還是不放心,要求我住院觀察。
最後在我極力要求下,以及小卷還惦記着把聖誕襪掛牀頭,這纔不得不鬆口。
剛回到家,竟然發現家裏燈火通明。
可昨天林姨剛說要請假幾天,這個點家裏應該沒人才對。
我跟他對視一眼,正準備報警,就聽他手機響了。
竟然是他的父母過來了。
當初戀愛近三年,我都不曾見過他父母。
但從姚瑤父母身上,我已領教過上流社會的傲慢,本能地就很牴觸跟他們接觸。
我的緊張讓小卷也跟着害怕起來,她的小手握住我的,輕聲問:「媽媽怎麼了?」
反觀他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看了我一眼,說道:「放心,我爸媽不喫人。」
然後抱起小卷,徑直往前走去。
一直到我亦步亦趨地進到別墅裏,才理解他說的意思。
他的父母都是名人,就昨天我還在財經新聞上見過。
一見了我,他媽媽就握住我的手,溫聲道:「孩子,你受苦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熱情,給弄得不明所以,不斷用眼神示意他。
而他兩手一攤,表示愛莫能助,因爲我在接受他母親的溫聲細語時,他正在被他父親眼神逼視下,坐立難安。
「孩子,你不要怕,他要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決饒不了他!」
他母親是個標準的美人,生的眉目如畫,仔細看起來他很像她。
正說着,她對着我身後的小卷招手:「小卷,到奶奶這裏來。」
小卷拉着我的手,還有些膽怯。
直到我低聲道:「小卷不怕,那是你爺爺奶奶。」
她這才放開嗓子甜甜叫道:「爺爺奶奶好。」
他父親這才把目光轉向小卷,嚴肅的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
「小卷,過來讓爺爺看看。」
然後在小卷一聲聲爺爺奶奶中,兩位老人的心都融化了。
臨走時不僅給了小卷見面禮,還給了我一個看起來就知道價值不菲的禮物。
末了,還與我說讓我找時間約見一下家裏的親戚長輩,好早日定下婚期。
這……
我看向他,見他亦是一副無奈的模樣,便鼓起勇氣說道:「向先生,向太太,我跟向擎之間其實並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誰知,我一席話說完,他竟發出一聲慘叫。
原來是他父親氣得突然把茶盞砸到他臉上。
他的母親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爸,你這下手也太狠了,明明是她不肯嫁給我。」
他捂着額頭的傷口,大聲控訴,實在跟他平時霸道不可一世的模樣反差明顯。
「還不是你平時太過混賬,所以人家姑娘纔不肯嫁給你。」
我驚呆了。
小卷聽到聲響,也從房間裏探出小腦袋,看到他額頭上的傷口,着急地大喊:「你們不要欺負爸爸。」
說着,還張開手用小身子擋在他面前。
「小卷乖,這是大人之間的事,你不要管。」
我忙過去抱起小卷。
小卷卻掙扎着,氣鼓鼓地說:「你們不許這麼說我爸爸,我爸爸不是混賬,是好人。」
小孩子的童言稚語,惹得他父親母親都忍俊不禁。
忙過來哄着。
「好好好,是爺爺奶奶不對,爺爺奶奶不該生氣罵人。」
小卷還嘟着嘴巴,氣鼓鼓的小模樣活像個喝多了水的小河豚。
老兩口能怎麼辦,當然是哄着。

-26-
鬧了這麼一場,等快十點,才送走了他父母。
臨別時,他媽媽握住我的手再三叮囑:「如果他再混賬敢欺負你,你就給我電話,我來收拾他。」
她溫和慈愛的叮囑,讓我莫名有些眼熱。
記憶中,我的媽媽從來沒這樣對我和顏悅色過。
「怎麼了?就這樣讓你感動了?」
他發現我的異樣,調侃。
我擦了擦眼尾的淚,說:「有時候還真羨慕你。」
父母的恩愛是裝不出來的。
他挑了下眉,手指着自己額頭上的傷口,控訴:「我這傷可是爲你挨的。」
我輕笑出聲。
要再不包紮, 估計都要癒合了。
不過還是乖乖地去拿藥箱。
「嘶……」
碘伏碰上傷口的時候,他故作齜牙咧嘴。
我頓了頓, 碎碎念:「有這麼疼麼?剛看你被你爸砸都沒做一聲。」
他猛的捉住我的手, 反問:「看我被打,你倒是挺樂呵。」
我掙脫不開, 只好求饒。
他卻突然難得正色道:「蘇景。」
我一愣。
不知道他突然又抽什麼風。
「你說父母不相愛的家庭對孩Ŧű⁹子的傷害會很大,那我們可以嘗試着培養感情。」
見我不說話, 他循循善誘:「畢竟我們曾經相愛過, 不是麼?」
他的手心滾燙,燒灼着我的心。
「你不怨我麼?」
畢竟當初是我不辭而別, 亦是我沒有跟他商量就把小卷帶到了這個世界。
「初時是怨的。」
他的聲音低沉,語速不徐不慢。
「可後來就開始怨自己,爲什麼在你家發生那樣的事時,在你最脆弱無助的時候, 我卻沒有在你身邊。」

-27-
從那天之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
每天不管多忙, 都會帶小卷準時過來店裏等我關店。
甚至阮米都跟他熟悉了。
有次跟我悄悄說道:「蘇姐, 你是怎麼做到不原諒向總的?就這樣的臉, 這樣的身段,只要不是殺人放火販毒違法啥的,我都能一眼原諒。」
呃……
所以外人眼裏都是這麼認爲的麼?
覺得就是他當初犯錯, 所以我纔會離開?
「在聊我什麼?」
說曹操曹操到。
我看了下時間,他今日到的特別早。
小卷則乖乖地坐在小椅子上,看着書。
落日的餘暉透過窗明几淨的玻璃滲透進來,籠罩在他身上, 整個人就像蒙上一層溫柔。
阮米已經識趣退到一邊。
我笑着說:「在聊你長得帥又有錢。」
店裏零星兩個客人, 在看到他之後,無一例外都小聲私語,其中一個長髮瘦削女孩還躍躍欲試。
姚瑤的電話在這時打進來。
下個月她跟學長終於要結束近八年的愛情長跑, 舉辦婚禮。
「嗯哼, 本來想請你當伴娘,現在沒辦法啦,那就讓小卷給我當花童。」
見我笑得特別開心, 他狐疑:「誰的電話,笑這麼開心。」
我笑道:「是姚瑤。」
「她要結婚了。」
「別人結婚,你爲什麼要這麼開心?」
我忍不住反駁:「姚瑤怎麼會是別人, 她是我好朋友, 也是你表妹。」
我的回答不知怎麼就取悅了他。
就見他挑眉,說:「我的表妹,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我跟他之間的相處模式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初認識他時, 他跟我說話總喜歡跟我擡槓。
「媽媽, 爸爸的妹妹就是我的姑姑麼?」
小卷撲過來,眨巴着大眼睛。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兒, 說:「對啊, 姑姑也是媽媽的好朋友, 小卷要穿着小公主裙去參加姑姑的婚禮,好不好。」
「好棒!」

-28-
小朋友最喜歡熱鬧了。
婚禮人來人往,小卷開心得不行, 穿着白色公主蓬蓬裙,跟小朋友一起到處搶氣球,瘋玩。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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