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紅眼航班悄悄回國,在家倒時差,睡了個天昏地暗。
不知情的弟弟邀請朋友來家中,聽見他半是認真、半是調侃地問一人:「你還沒放下你前女友?那女的到底是哪裏好,讓你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哪都好。」
我驟然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差點崴了腳。
我弟恨鐵不成鋼,張羅着給他介紹新女友:「來,這幾個,你看上誰了,直接叫人過……誒這個不行!」
下一秒,我的手機接到消息:【想見你。】
我:「……」
第二天早上,我弟見到我,發出了尖銳爆鳴。
那人卻愣在原地,驀地,眼眶微紅。
後來,我弟痛心疾首地向我告狀,說對方有個網戀但分手了的白月光。
身下,被他舉報的男人眼神失焦,卻強硬地拉着我的手不放,喘息聲急促:「再摸摸,好不好?」
我心虛目移。
就是,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網戀但分手了的白月光」,正是你姐我本人。
-1-
航班落地的那一刻,我連接上網絡,撥通了視頻電話。
對面秒接。
我剛想說話便被打斷。
「乖乖,猜猜我和你爸在哪呢?」我媽舉着手機在對面得意洋洋,鏡頭一轉:「噹噹噹當!」
對面是白天,忙碌的機場門口站滿了等候的旅人,鮮紅的「TWA」標誌十分醒目。
「我和你爸來 M 國了哦!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的確……是挺意外的。
「對了,乖乖你打電話來是……」
我媽看見機艙裏的情景,一時失語。
……
我坐在行李轉盤的邊上,失笑:「所以,我們都想給對方製造驚喜,沒想到錯過了。」
我媽拍着大腿:「咱們不愧是母女,就是心連心。」
「那什麼,輕颸也是我閨女。」我爸在旁邊插了一句嘴,我媽拐了他一下:「向來只說『母女連心』,還沒聽過『父女連心』呢。」
「哼哼。」
兩口子如往常一般拌了幾句嘴,心態良好。
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了國,我媽伸了個懶腰,很快就做出了決定。
「來都來了,乾脆玩一段時間再回去。」
得知我往後都在國內發展了,我媽更開心,叮囑了我好多事情。
「臭小子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他老爸老媽去 M 國了,他好不容易解放,指不定要怎麼鬧呢,你看着他點,別讓他亂來。」
她口中的「臭小子」,是我弟趙明琮。
上學的時候就腦子靈活,還沒畢業就和幾個哥們兒創辦了一個遊戲公司,幹得風生水起。
缺點是玩心極重又不愛受管束,我爸媽沒少頭疼。
我打包票:「放心吧,我回來了,潑猴不敢造次。」
結束了通話,我打車回別墅倒時差。
開燈,窗明几淨的佈局一如從前。
趙明琮不在家。
他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他是想拉屎還是放屁。
肯定是趁着爸媽不在出去嗨了。
我拖着行李箱走進房間,房間裏乾淨整潔,應該經常有人打掃。
門一關,窗簾一拉,往牀上一躺,旅途的疲憊湧了上來,我再支撐不住,閉上眼睛,打算睡個天昏地暗。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我是被一陣喧鬧聲吵醒的。
打開手機一看,剛好晚上七點。
音樂聲和人聲嘈雜,不用懷疑,肯定是趙明琮那小子趁着爸媽不在,把朋友帶來家中開派對了。
我打開窗簾一看,男生們在院中支起燒烤架,在泳池裏玩鬧。
胸肌、腹肌、沙灘褲。
一具具年輕的肉體看得我眼都直……咳,不是。
我看向人羣中最顯眼的那人。
趙明琮。
他把頭髮染成了紅色,造型十分張揚。
從我的視角望去,像是泳池裏長出的哪吒。
「哪吒」叫囂着:「今天是阿放的告別單身派對!大家敞開了玩兒!玩得盡興!!!」
「蕪湖!」
氣氛達到高潮,「阿放」被歡呼的人羣舉起來,啤酒舉過頭頂,一瓶接着一瓶。
我搖搖頭,拉上窗簾,找出耳機。
「算了,放過他一次。」
-2-
……算個屁。
重金屬音樂聲一浪大過一浪,我用枕頭捂着耳朵,咬牙切齒地盤算着趙明琮的 N 種下場。
幸好這是別墅區,鄰居也不經常回來。
過了許久,泳池派對終於結束,一羣臭小子們開始哭着唱《光輝歲月》,調子從山的這頭跑到了山的那頭。
而且他們只唱這一首。
到底還有完沒完?!
等到衆人都陸續告辭,我的耐心也即將告罄。
「趙明琮,你完了!」
氣勢洶洶地穿拖鞋下樓,卻不想推開門的剎那,聽到樓下的對話。
趙明琮明顯是喝得有些醉了,說話顛三倒四:「哥,你是我親哥,你就告訴我一聲,咱們哥幾個,阿放結了,策子結了,你……嗝,你這麼多年都是一個人,還沒放下你那出國的前女友?」
怎麼還有人在家?!
在外人面前,我很注重自己的形象。
發不出火,我和吞了蒼蠅似的難受。
ṱűₒ「放不下。」
那人聲音很平靜,像是說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我放不下。」
我弟拔高了嗓門。
「你倒是擱這兒深情不悔,說不定那女的早就在國外談了別人,或者結婚生子了呢?!」
那人沒再說話。
半晌,冷冷道:「不可能。」
「她不可能結婚。」
很篤定的語氣。
我心底一驚。
這個聲音……好耳熟。
不會是……
我弟打了個酒嗝:「你又知道了。」
他執拗地強調:「我就是知道。」
喝醉的人沒有邏輯。
我悄悄探出腦袋,只見二人背靠沙發,腳邊丟滿了酒瓶子。
狂歡後的客廳一片狼藉。
下一瞬,趙明琮猛地直起身:「不是,我就想不通了,她到底哪裏好,值得我最好的兄弟念念不忘這麼多年?!」
「哪都好。」
說話的那人語氣很平。
他酒品好,喝多了也不吵不鬧,說話慢吞吞的。
我不自覺地握緊樓梯扶手。
背後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來了。
我靠。
陳肆。
我前男友。
媽的,幸好剛剛沒有衝下樓揍人。
那句「哪都好」刺激到了趙明琮。
他恨鐵不成鋼,拍出自己的手機:「我告訴你,你根本不是放不下,你就是被她傷透心,成執念了。」
他划動自己的聯繫人,硬逼着陳肆拿手機:「喏,F 大校花……這個,最近參演的劇火了,這個,上次在遊輪上加的……頭像就是本人,你拿着手機自己看!」
很好。
看來我不在的日子裏,我親愛的弟弟沒少放飛自我。
我弟還在喋喋不休:「你看上誰了,直接發消息叫人過……誒誒誒這個不行!」
他撲上去搶手機。
下一秒,我的手機屏幕亮起。
【想見你】三個字出現了一秒都不到,就被撤回了。
發消息的人是「趙明琮」。
我:「……」
趙明琮的酒都被嚇醒了:「你小子真行,一上來就挑中 boss……你知道這人誰嗎?這我姐!媽呀,幸好我撤回得快。」
Boss?
趙明琮驚魂未定:「知道你喜歡姐姐型的,但也不能看到個『姐』字就失了智吧……她要是知道非得咬死我。」
趙明琮啊趙明琮,康莊大道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我氣極反笑。
陳肆沉默了好半晌,站起身:「我去睡覺了。」
語氣十分嫌棄。
一般來說,這是他生悶氣的表現。
趙明琮也沒心思亂給他介紹新對象了,叮囑一聲:「洗漱臺底下有新的牙刷毛巾,明天咱倆還得給阿放當伴郎呢,別睡太死嗷。」
「對了,二樓最裏間是我姐的房間,別挑那間,其他隨意。」
陳肆腳步一頓,沒回頭:「嗯。」
水聲響起。
我退回房間,輕輕關上門。
然後,在牀上打滾。
想起和陳肆的相識。
捶枕頭。
陰暗地爬行。
-3-
大四剛開學那會兒,室友小滿被渣男劈腿了。
渣男不僅和小三在遊戲裏綁定了情侶,小三還在開房後故意打視頻電話挑釁小滿。
「妹妹,他喜歡牀上野的~」
聽完小滿的哭訴,宿舍裏的三個人握緊拳頭,怒從心頭起,一致決定給狗男女一點顏色看看。
那個遊戲我也玩過。
我花了兩天兩夜下載更新包,又花了三個小時化了個濃妝。
不是喜歡野的嗎?
不是喜歡在遊戲裏膩歪嗎?
這還不簡單?
老大是學攝影的,老二擅長 PS,她倆拖上兩個行李箱的衣服,給我拍了一大堆照片。我拿着被 P 得的親媽都不認識的照片,連夜創了一個新的綠泡泡。
按照我們的計劃,首先要通過遊戲和渣男成爲好友,加上綠泡泡後誘導他發一些露骨的內容,實錘他的劈腿行爲,把他賬號裏的東西賣了,最好再讓他社會性死亡。
桀桀桀。
我們幾人都沒有發現小滿眼中的心虛。
我摩拳擦掌地轉到了渣男所在的服,買了最新、最酷炫的裝備,天天在副本門口蹲點。
現在想想,我們當年可能是太閒了。
-4-
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我拒絕了第 N 個組隊邀請後,「渣男」終於現身了。
但他沒有帶任何人,就他自己。
騎着一匹稀有馬駒,一身混搭裝備,不能說土,只能說,他讓我許久沒犯的Ŧů₃風溼又復發了。
我勾起脣,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微ţũ⁵笑,向他發起了組隊邀請。
青絲:「你好,小哥哥~組隊嗎?」
沒有人會拒絕一個特效拉滿,渾身絕版橙品裝扮、臉還捏得賊美的白髮長腿御姐。
沒、有、人!
「渣男」很高冷地拒絕了我的邀請。
肆於野:【不用。】
肆於野:【我一個人也能打。】
我的笑容瞬間消失。
媽的,不識貨的東西。
小滿弱弱地舉手:「要不還是算……」
被拒絕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室友們都在旁邊看着,讓人倍感丟臉。
「很好,他在挑戰我。」
我深吸一口氣,直接點了對方交易。
青絲:【一萬金一局,打不打?說話。】
一萬金不是小數目,況且我包了他好幾局。
無所謂,以後讓他連本帶利地吐出來。
對方沉默半晌,同意了我的交易和組隊。
肆於野:【跟上。】
跟着他進入副本,我「呵」了一聲:「還挺裝。」
……
晚上的寢室覆盤大會上,本人做了如下發言——
二人剛分手,貿然拿着美女照片去加好友,只會讓渣男起疑心。
我仰着頭吹噓:「追男人,就一定要讓他明白,美貌和金錢只是你最不值得吹噓的優點。」
老大和老二豎起大拇指:「牛逼牛逼。」
我擺擺手:「低調低調。」
完全忘了自己也是一個母胎 Solo。
小滿欲言又止。
-5-
「渣男」打怪時走位風騷,技術好得出乎我的意料。
我原本還錄了屏,打算以後去貼吧嘲諷他技術爛來着。
卻沒想到,勢均力敵,配合默契。
一下子激起了我的勝負欲,不免也認真了起來。
搞清楚了他的上線規律,我隔幾天就去堵他,一見面直接點交易,然後組隊刷怪。
這天他出了副本,淡淡評價了一句:【打得不錯。】
我順嘴咬住老大遞過來的冰棍敲字,一臉冷酷:【謝謝小哥哥~麼麼噠~】
接着發了個「嘆氣」的表情,自嘲:【可惜我們幫會的人都 A 了,我回歸以後也沒處可去,只能轉服離開那個傷心地,每天約人刷本,或者到處截圖看風景了,嚶嚶嚶。】
他一向話少,對話框裏幾乎都是我在說話。
「肆於野」回覆了一個【嗯】,極其高冷。
如果不是在裝高冷,那就是真高冷。
不過,他也不會讓我的話掉地上,句句都會回覆就是了。
這證明什麼?證明有戲!
我再接再厲,繼續裝可憐。
青絲:【謝謝你啊,陪我打本。】
青絲:【要不,咱們加個好友吧,如果明天你有時間,我再交易你。】
對待男人,既要展現能力,又要適度示弱,還要主動出擊。
據說習慣的建立需要 21 天。
21 天,也就是 21 萬金,姐還給、給得起!
一旁的小滿終於鼓起勇氣,道:「其實他不是……」
一條新的消息彈了出來。
肆於野:【好。】
「渣男」主動加了我的好友,還邀請我加入他們幫會。
肆於野:【今後可以一起玩。】
我眨眨眼睛。
都不用 21 天,他就邀請我加幫會了???
我靠,果然是渣男。
-6-
以前的事情像幻燈片似的,在腦海裏放了一晚上。
我醒來的時候,望着天花板發了很久的呆,纔想起來,哦,我已經回國了。
室內安靜得甚至能聽到秒針在走。
我抓了抓有些凌亂的頭髮,打算喫個早餐,再去分公司處理調任的事情。
做賊心虛一般地下樓,沒發現有人在,我鬆了一口氣,步履也變得輕快不少。
卻沒想到剛來到廚房門口,差點和趙明琮撞了個滿懷。
趙明琮端着兩個盤子,見到我時瞬間瞪大了眼睛,像見了鬼。
「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身後有鑰匙落地的脆響。
我:「……」
我轉過身,看見陳肆迎着光站在玄關,還保持着一隻腳踏進門的姿勢。
他愣愣地看着我,半晌,道:「抱歉,鑰匙……沒拿穩。」
他的嗓子有些啞,走過來還踉蹌了一下,在我面前站定。
像是第一次見到我一樣,疏離地笑了笑:「姐姐好,我叫陳肆,是明琮的朋友。」
只是眼眶似乎紅了一瞬。
-7-
我開的奔馳。
二人皆身穿西裝,身高腿長,後排空間逼仄,趙明琮一進車裏就撞了頭。
於是陳肆被趙明琮趕去副駕駛坐着了。
我腦子裏的小人在抓狂。
陳肆爲什麼在我家?還成了趙明琮的合夥人?!
不是……等等,所以他們一直認識?!
路上,趙明琮拍我馬屁:「嘿嘿,幸好你在,不然我倆鐵定遲到。」
他倆昨晚喝多了,今天起來頭還是暈的。
「姐,你咋突然回來了?」
陳肆全程沒說話,上了車就望着他那一側的窗戶玻璃。
也是,畢竟是多年未見的前任,見面任誰都尷尬。
「我調回國了。」
我專心看着前方,控制自己的視線不要往陳肆那邊跑。
「那……」「不走了?」
「不走了。」
我下意識地答了,反應過來這句話是陳肆問的。
趙明琮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他心大,很快又因爲一個電話被吸引了注意力。
「誒,喂,我倆快到了,別急嗷,還有兩個紅燈。」
「帶了帶了,這東西哪能忘?」
……
趙明琮打電話打得熱火朝天,車內的氣氛卻十分尷尬。
幸好距離不遠,他放下電話後不久,我也把他們安全送到了新郎家。
趙明琮率先跳下車,去後備箱拿東西,又忙着向新郎介紹我。
「我姐,剛回國,之前在華爾街搞金融的,大美女!」
明明是在誇我,自己的尾巴卻翹了起來。
新郎伸出手:「姐姐好,老聽明琮提起自己有個超級厲害的姐姐,這下可算見到了。」
得知我還有事要辦,新郎熱情地邀請我晚上一定要去喫飯。
陳肆關上車門,沒有看我。
只是下車前的那句「好久不見」,輕得像是錯覺。
-8-
我辦完調任的手續已經是下午了。
「趙總?!」人事部經理見到我還很驚訝,「您不再多休息一段時間?」
我先前與她見過幾次,也算熟人,點點頭。
「……」
經理豎起大拇指,「您真是牛馬界的楷模,我一定不向您學習。」
我笑着瞪了她一眼:「我的辦公室在哪?」
「十六層,我帶您過去。」她頓了頓,補充道:「還有,M 國那邊派了人過來協助你工作,至少三個月。」
我腳步一頓,「他們說了是誰了嗎?」
「沒有。」
關上新辦公室的門,我靠在老闆椅上對着電腦屏幕沉思。
原本我都做好了退休後才能回國的打算。
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機會就這麼悄無聲息地降臨了——華國總部機構調整,一名副總的位置空缺,我的頂頭上司找到我:「Iris,你應當去試試。」
憑着華國人的身份和近幾年做出的成績,最終,我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
椅子轉來轉去,我在玻璃的倒影裏看到我自己,忽然一怔。
車窗玻璃……當時也是關着的。
半晌,我「噗嗤」一聲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忽然很想把卸載了很久的遊戲再下回來。
-9-
當年,肆於野邀請我進了他們幫會。
除了幾個已經 A 掉的老賬號,頭像還亮着的也就四個人。
肆於野:【新人來了,她擅長近戰,操作很犀利。】
青絲:【嗨,大家好,我是青絲,剛回歸遊戲不久。】
幫會頻道里安靜了一瞬,炸了。
明月蔥間照:【我靠,絕版裝扮!】
明月蔥間照:【不是,等等,她?】
我放嗎嘍咬你:【你說的新人,居然是女生?!】
迪迦策馬奔騰:【那個,會不會是和我一樣,是玩人妖號的兄弟?】
「人妖」,也就是在遊戲裏玩女性角色的男性玩家。
肆於野:【她不是。】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
我放嗎嘍咬你:【哦~】
明月蔥間照:【嗐~】
迪迦策馬奔騰:【喲~】
肆於野:【。】
肆於野:【還打嗎?】
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他的無語。
明月蔥間照:【打!爸爸愛我。】
迪迦策馬奔騰:【打!爸爸愛我。】
我放嗎嘍咬你:【打!爸爸愛你。】
然後「嗎嘍」就被禁言了。
與此同時,我收到了另外幾個好友申請。
明月蔥間照:【你好。】
迪迦策馬奔騰:【玫瑰/玫瑰/】
我放嗎嘍咬你:【你好小姐姐,以後一起玩。】
我沉默了一會兒,笑了出來。
這羣人,怪有趣的。
打怪的時候來不及打字,大家都是直接在語音聊天室裏交流的。
肆於野在聊天框給了我一個房間號:【進一下。】
我登進聊天室,剛好就聽見一個清冽的聲音道:「別鬧了,青絲來了。」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渣男的聲音。
還……挺好聽的。
-10-
我開了語音。
當然,我提前調了變聲器。
除了肆於野,其他人也喜歡用變聲器,蘿莉音、御姐音、正太音、大提琴音……每次副本他們都用得樂此不疲。
所以我時常感覺幫會里有很多人,很吵。
熟悉以後他們都叫我「青絲」了,只有一個名叫「明月蔥間照」的男生堅持叫我「青姐」。
我只當他是現實中有女朋友,不太方便叫別的女生太親暱的稱呼。
……
一起刷本的日子很開心。
不過他們並不沉迷於遊戲,反而致力於發現遊戲 bug,更關注遊戲體驗,偶爾還會蹦出幾個專業詞彙。
刷本似乎只是爲了放鬆身心,佛系得很。
這天,經過幾個小時的戰鬥,副本 Boss 倒地的那一刻,幾個隱藏成就和一堆橙色、紫色道具「啪啪啪」地甩在衆人的屏幕上。
「明月蔥間照」伸了個懶腰:「肆,嘴角的笑收收,吵老子眼睛了。」
「我放嗎嘍咬你」陰陽怪氣:「哎呀哎呀,好久沒見肆少爺笑得這麼開心了捏~打爽了是這樣的。」
「迪迦策馬奔騰」鸚鵡學舌:「好久沒見肆少爺笑得這麼開心了捏~打爽了是這樣的。」
「肆於野」冷冷笑罵道:「滾。」
我之前就想問了,他們似乎是現實世界裏的好友,偶爾我還會聽到一人說的話會從另一人的麥裏傳出來。礙於不太熟的緣故,就沒問。
「肆於野」淡淡說了一句:「是室友。」
我「哇」了一聲:「你們感情真好。」
「我放嗎嘍咬你」犯賤道:「哪有,我們明明是父子關係~對不對啊兒子們?」
衆人:「呵呵。」
男生們很有紳士風度地讓我先挑選掉落的遊戲道具。
我隨意撿了幾個,聽見他們用着語音系統裏各種各樣的音色鬥嘴,心想:我果然還是不懂男生。
所以我想不通,爲什麼陳東,也就是渣男,明明劈腿、品行不好,還會有這麼一幫好兄弟。
而且他指揮的時候,冷靜又果斷,是主心骨一般的角色。
挺割裂的。
「那你呢?」
「肆於野」問我:「你是工作了嗎?還是在上學?」
我目前剛好是寫完了畢業論文,拿了 offer 的狀態。
只不過,工作地點是在國外。
調回國內會很難。
我搖搖頭,又想起對方看不到:「剛籤,對方不急入職,還能再 gap 幾個月。」
「嗯,是你喜歡的工作嗎?」
對方講話的聲音溫柔,帶着很淡的笑意。
我也笑:「是的。」
「嘶。」
「明月蔥間照」倒吸一口涼氣,小聲對旁邊人說話:「不是,哥們兒,你聽到了吧,他剛剛是不是夾了?」
「我放嗎嘍咬你」用着蘿莉音,嚴肅道:「聽出來了,夾了。」
遊戲裏,人物角色的頭頂上接連冒出對話框。
迪迦策馬奔騰:【孃親,這樣哄孩子的歌,您從未對我唱過。】
我放嗎嘍咬你:【孃親,這樣哄孩子的歌,您從未對我唱過。】
明月蔥間照:【孃親,這樣哄孩子的歌,您從未對我唱過。】
肆於野:【……】
我愣了幾秒,突然捂住了臉。
燙的。
老大路過,我又默默上移手心,捂住了腦袋。
她問我:「咋了寶?」
我搖搖頭。
因爲我突然意識到一個事情。
我不是來報復渣男的嗎?!
怎麼玩上了?!
我捂着頭譴責自己忘了初心和使命,看到「肆於野」開始邀請人切磋,幾人接連被打趴在地。
這段時間,我發現「三兒」並不在幫會里,「肆於野」也沒帶過別的女生打副本。
這可不行。
他今天提醒我了,我在國內的日子不多了,必須在入職之前把渣男狠狠地釘在恥辱柱上。
毀我姐妹翅膀,我就拆了你的天堂。
決定好繼續下一步行動,我深深吐了一口氣,密聊他:【對了,你有女朋友嗎?】
【如果沒有的話,咱們可以加個綠泡泡好友嗎?】
極其引人遐想的兩段話。
進可攻,退可守,不會讓人覺得冒昧,就看他咬不咬鉤。
「肆於野」的人物突然不動了,與他切磋的「明月蔥間照」找準機會,將他打趴。
「肆於野」沉默了好一會兒,正當我想着是不是時機未成熟的時候,一串數字發了過來。
【沒有。】
【我的電話號碼,綠泡泡也是這個。】
【常聯繫。】
那一瞬間,我的內心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
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好,加你了,通過一下。」
媽的。
渣男。
-11-
精裝修了幾個月的綠泡泡總算派上了用場。
老二給我的定位是:溫柔多金、愛玩遊戲的高學歷美女。
照片裏的美女皮膚白皙,笑容明豔張揚。
第二次覆盤大會上,老二胸有成竹:「老孃那麼多年 PS 可不是白學的,而且老三的顏值本就抗打。」
我擺擺手:「過獎過獎。」
小滿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哭了。
我們只當她感性。
加上了綠泡泡的那一刻,我們四人屏住了呼吸。
【你好,我叫陳肆。】
「肆於野」那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了很久,最後發過來一句話:【你喫晚飯了嗎?】
意外的純情。
老大一口水噴了出來:「噗!」
爆笑如雷了家人們。
「不是,你告訴我這是渣男?這明明就是小男生嘛。」
「裝的!肯定是裝的!他裝小白兔騙你呢,名字都不是真的。」
陳肆的朋友圈很乾淨,最近幾個月只分享了幾首歌,背景圖是一張去山上看日出的側臉剪影。
照片的視覺中心在日出。
剪影能看出是一個穿衝鋒衣的少年,鼻樑高挺,薄脣,下頜線比我的事業規劃還清晰。
老二驗證了老半天,一臉懵地抬起頭:「不是網圖,也沒有 P。」
她不情不願地講了一句:「雖然只是剪影,但按照我的經驗來看……這人還挺帥的。」
老大義憤填膺:「怪不得騙人小姑娘,原來是仗着自己長得好看,聲音又好聽,老三你可千萬別被迷惑。」
我知道。
我有自己的節奏,是不會被渣男輕易迷惑的。
我後知後覺地壓下上翹的脣角:【還沒,你喫的什麼,給我參考一下?】
……
有了綠泡泡以後,我爲了拉關係,經常找他分享日常。
晴朗的天氣、形狀奇特的白雲、中午的飯菜、偶爾抬頭看到的晚霞。
摸清了他就讀於 F 大,好巧不巧,和趙明琮一個學校。
摸清了他剛大一,平時學業很忙,還在和朋友們創業。
【那幾個人你也知道的,就是嗎嘍他們。】
【嗯,對,是在做市場調研……】
他們課多,要調研的遊戲也多,於是我搞到了他的賬號密碼,「體貼」地幫他做日常任務。
【我沒那麼忙。】
【如果你無聊了想刷本,直接叫我。】
【對了,前天晚上去捉了匹珍奇馬駒,養好了送給你。】
我想想那羣整天蹲着抓馬駒的幫會,覺得這個「捉」字還是過於輕鬆了。
……
我好像被迷惑了。
感覺我老了以後,他能讓我心甘情願買保健品。
意識到此,我嚇得衝進衛生間用涼水洗了個臉。
卻看見小滿驚魂未定地捂着手機,滿臉心虛。
-12-
這天晚上,我滑動着與陳肆的聊天記錄,打了個哈欠。
手不慎一滑,按到了語音通話。
我嚇得從牀上彈起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掛斷電話。
電話卻立馬被接通了。
男生清淺的呼吸順着耳機傳進我的耳膜。
「青絲,怎麼了?」
我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一直沒告訴他自己的真名,用的遊戲 ID,所以平時他也叫我「青絲」。
可這一刻,我竟有種他在我耳邊,輕聲叫我小名「輕颸」的錯覺。
我驚魂未定,嚥了口唾沫,強裝鎮定:「不小心按錯了,抱歉,打擾你休息了。」
對方頓了頓:「沒關係,我一個人在外面散步,不打擾。
「這是我第一次聽見你現實裏的聲音……很好聽。」
我心念一動。
不愧是渣男,竟敢勾引我。
是我小看他了。
我們二人都沒再說話。
卻也不顯尷尬。
時間在沉默中流淌。
良久,我問他:「既然都打電話了,要不要一起聽歌?」
「好。」
夜晚是人最感性的時候。
我視奸過他的朋友圈,知道他喜歡 Eason。
我也喜歡。
比起「美女照片」的視覺衝擊,攻心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在下意識地找藉口。
捂着手機下牀,六隻眼睛齊刷刷地看着我,我指着手機,衆人瞭然,放下手中的手機或者書籍,輕手輕腳地聚在一起。
我打開了小音響。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是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我多麼想和你見一面,看看你最近改變……」
「對你說一句,只是說一句,好久不見。」
一曲畢,音響開始自動循環。
在舒緩的音樂聲裏,我聽見陳肆深吸一口氣,呼吸重了一些。
「青絲。」他的聲音很輕,「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和你說過,我們在做一款遊戲?」
我笑了笑:「我記得,怎麼了,有什麼進展嗎?」
「今天,我們的遊戲拿到版號了。」
窗外的樹葉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
我也說不清楚自己的話語裏有多少真心和假意:「你們好厲害。」
「謝謝。」
他那邊也起風了,風聲吹進我的耳膜:「有一件事,我其實想了很久。」
「我想現在對你說。」
第六感發作,我的心臟突然不受控制地「咚」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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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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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告白很長,又像是在把自己的心情一一解釋給我聽。
「剛開始,我覺得你的操作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偶爾會有稀奇古怪的有趣想法,比如說故意進監獄一日遊之類的,你還會寫導遊詞……和你在一起,很開心。」
「後來,我開始期待每天都見到你,我喜歡你和我分享的那些日常,也會在很多個瞬間想到你:一個人撐着傘走在雪地裏的時候,忽然會想起在遊戲裏,你在崑崙山上堆了一個雪人。喫食堂飯的時候,會鬼使神差地去點一份你講過的覺得難喫的炒粉,結果真的很難喫。我會想你的城市有沒有晚霞,又擔心貿然找你會不會打擾你……回過神來的時候,晚霞已經沒有了。」
宿舍裏靜悄悄的。
「我知道你要工作了,所以哪怕知曉自己的心意,我也會因爲身上沒有足夠的資本而猶疑,直到今天。」
「我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怎麼追女孩子,所以我想先把自己內心的想法告訴你,希望沒有給你造成困擾……你不用勉強自己回覆我,我……我要說的就是這些,謝謝你聽到這裏。」
「大概是我今晚吹風吹得腦子不太清醒了,纔會說得這麼多,抱歉。」
老大和老二無聲地擊掌,眼神灼灼地看着我。
我深Ṱű̂₌吸一口氣:「謝謝你,我會認真考慮的。」
計劃的最後一步,見面,讓他承認劈腿的事實,當衆社死,然後把他賬號裏的東西全賣了。
原本是這樣的。
……
「我要坦白。」
小滿在我掛斷電話後忽然就哭了。
「對不起輕颸,對不起大家,這個人不是陳東……
「我不知道怎麼解釋纔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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羣衆裏出了叛徒。
小滿在給我賬號的前一刻就對渣男心軟了。
所以她給的是一個錯誤的賬號,與渣男的 ID 只差一位數。
她說自己很多次都想提醒我,但是不知道怎麼說。
她還瞞着所有人和渣男複合了。
「我們高一就在一起了,整整七年,我喜歡得轟轟烈烈……我知道不應該原諒他,可是我放不下,根本放不下,他一下跪我就沒辦法了。
「我們早就見過家長了,嫁妝彩禮都談妥了,過幾天我們就要領證了……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大家。」
老大性子急,得知真相,當即跑出了宿舍。
老二沉默半晌,翻了個白眼,給我遞了一個眼神出去追人了:「你喜歡誰是你的事,堅持做你覺得對的事情就好,但你最應該和輕颸道歉。」
小滿望着我,張了張口:「輕颸……」
我轉過身,爬上牀,戴上耳機,拒絕與她交流:「你讓我冷靜一下。」
「那你……還會理我嗎?」
我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拉上了牀簾。
心情複雜。
一方面是寒心。
她夏小滿可真能憋。
既然人家都能接納對方出軌,別人說什麼都沒Ṱū⁰有用,尊重他人命運吧。
另一方面是愧疚。
我本就目的不純。
費盡心思接近陳肆,花了將近一年的時間,讓對方主動向我告白。
義憤填膺的情緒過去後,湧上來的纔是理智。
我想過退縮,尤其是意識到自己居然對陳肆有好感的那個晚上,我夢到小滿滿臉眼淚地指着我哭,猛地驚醒,背後都是冷汗。
於是,我用「他是渣男」給自己洗腦,每天都想着怎麼報復人家。
現在想想,很多很多細節都有跡可循,證明他和渣男不是同一個人。
我差點就傷害了一個很好的人。
我沒辦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對方的喜歡,也沒辦法理直氣壯地指責小滿。
我用被子捂着腦袋,不知道怎麼辦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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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滿在領證的那天搬出了宿舍。
老大ṱũₙ和老二鼓勵我,雖然事情是個烏龍,但如果有感覺,就去見一面。
我想到趙明琮也在 F 大,決定這事得先瞞着他。
到達的那天早上,我剛出車站,站在路牌下的男生就似有所感地抬起了頭。
他的頭髮明顯好好打理過,穿了一身很乾淨清爽的深藍線條襯衫配白 T,戴着眼鏡,單肩揹着包,輕輕揚起一個笑容。
明媚而乾淨。
和開盲盒似的,我們雙方都不知道對方長什麼樣。
但我好像開到了一個很好的盲盒。
我們隔着人羣對視。
然後,我抬腳向他走去。
「我是陳肆。」
「你好,我叫趙輕颸。」
這次,是遲到了將近一年的自我介紹。
我們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分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認識了很多年。
確定了彼此的心意,我們在一起了。
然而事情的結局卻是草草收場,和我一直過不去心裏那道坎有關。
畢業季也稱分手季。
畢業典禮前一天,陳肆來到我的學校,想給我一個驚喜。
我約他喫了一頓飯,決定向他坦白。
這段感情的前半部分充滿了欺騙,趙輕颸從一開始就動機不純。
「陳肆,我要出國了,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沒必要等我,早點放下。
陳肆沉默了很久很久,強笑着問我:「那在這個過程中,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眼眶微紅。
「……」
我移開目光,輕輕道:「對不起。」
他的手心收緊,輕輕放下了手中的花。
「我知道了,畢業快樂,前程似錦。」
我呆愣地坐在包間裏,衝到了窗子邊,看着他步履匆匆消失在人海,再也看不見了。
第二天我腫着眼睛參加畢業典禮。
趙明琮從一捧花背後探出腦袋:「姐!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他是千里迢迢從 F 大趕來的,我看到他,又想起陳肆了。
於是我哭着踹趙明琮的屁股,趙明琮只當我是要出國了捨不得他,一邊哄我一邊躲:「沒事沒事,打是親罵是愛,最親不過用腳踹……哎喲!」
我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
他不知所措地拍拍我的頭:「沒事嗷,沒事嗷。」
後來我和老大聊過。
老大說我像刺蝟,遇到這種事情,第一反應是內耗,然後把刺對準別人。
一面擰巴地待着,一面又期望有人能看穿自己的擰巴。
老大喝了一口酒,勸我看開一點。
「擰巴也不是你的錯啊,可是,能擁抱刺蝟的人也不多。」
擁抱的前提是對方會痛,也會被扎得鮮血淋漓。
我笑笑:「我知道。」
可是陳肆在我心裏扎得很深。
我大概沒辦法喜歡別人了。
七月底,我告別了所有人,登上了去 M 國的飛機,奔赴未知的前程。
通過安檢前,我還是往後看了一眼。
我的家人在衝我揮手,趙明琮紅着眼眶對我做鬼臉。
回憶到這裏就結束了。
小滿婚後與我們斷了聯繫。
我與陳肆也再無聯絡。
時隔五年,我站在酒店前面,與西裝革履的陳肆四目相對。
在來到婚禮現場之前,我已經上網搜索完了所有的資料。
五年前,「星夜」還是一個遊戲工作室,創始人是四個大學生。現在的「星夜」工作室已經改名爲「集火」,一躍成爲華國最具影響力的互聯網遊戲公司之一,開發的遊戲中有三款常居流水榜前十。
我只知道陳肆的工作室叫「星夜」,也知道趙明琮和幾個朋友聯手創辦了「集火」,卻不知道它們原本就是同一個。
我有些感慨。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談戀愛的時候,我每次去 F 大找陳肆都避着趙明琮,那他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和趙明琮是姐弟的?
還有昨天晚上的那條綠泡泡消息……
我邁開腳步,卻被一道聲音釘在原地。
「Iris,原來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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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克從車上下來,眼睛一亮。
我愣了愣,「你怎麼來華國了?」
艾瑞克聳聳肩:「我來這邊出差啊,沒想到看到了你。」
艾瑞克身後的和藹老人笑着朝我頷首:「趙小姐,我先回去了。」
我禮貌地回了一個笑。
回過頭,陳肆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不見了。
我無奈地看着他:「艾瑞克,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和家裏人坦白?總不能拿我當一輩子擋箭牌吧?」
艾瑞克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委屈巴巴:「這個問題以後再說,我快餓死了,你喫了嗎?我請你去喫飯吧。」
「誒,姐,你來啦?你在這裏站着幹嘛?」
趙明琮咋咋呼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跑到我面前,看到艾瑞克,步伐逐漸變慢,驚疑不定地看着我和他。
「不是,姐……他……?!」
趙明琮的表情變得嚴肅,擋在我和艾瑞克之間,冷聲:「我不同意。」
我拉了他一下:「不是你想的那樣!」
……
外國長相、開着布加迪、又有管家跟隨的艾瑞克的出現太過引人注目,在趙明琮忌憚的目光裏,他還是被當作賓客請了進去。
我和他坐在噴泉邊上,趙明琮站在不遠處死死地盯着我倆,眼神很兇。
「Iris,我也沒辦法。」艾瑞克聳聳肩,橘色的捲髮隨着他的動作擺動,淺灰的眸子裏笑意無奈,「你知道的,我父親很執拗。」
我剛到 M 國的時候被有權有勢的上司性騷擾,一次被他關在辦公室裏,是艾瑞克及時發現。
後來那個人手腳不乾淨被調離總部,我和艾瑞克也成了好朋友。
艾瑞克的父親是議員,母親是華國人,祖上還有 Y 國血統,可是他喜歡的人也是男人。
他們的總統是個強烈反對 LGBT 的人,所以在他的家庭裏,這是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在他的拜託下,我不得不出席了他的家庭宴會和公司舞會,幫他打消父母的疑慮。
他的父母很喜歡我。
次數多了,我開始懷疑過他口中「愛人」的真實性。
「那個人不會覺得難過嗎?」
艾瑞克聞言怔了怔,微笑:「Iris,你真是個溫柔的姑娘。
「他不會的,他是個很好的人。」
我執拗道:「可是我從未見過他。」
艾瑞克望着朝噴泉走來的陳肆,站起身:「那這樣吧,三個月後,我回 M 國之前,會讓你們見上一面。」
我一怔。
原來,總部派來協助我工作的人是他。
「再次見到你很愉快,可是你的家人好像有事找你。」艾瑞克衝我笑了笑,眼睛彎彎的,裏頭透着狡黠。
我白了他一眼:「你還真適合扮演狐狸,說的話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我看着陳肆旁邊的趙明琮,他眼神兇惡,帶着戒備。
艾瑞克行了一個吻手禮,眨眨眼:「謝謝你誇我。」
「不過我覺得對面那兩隻也不遑多讓。」
……
趙明琮拉着我去洗手。
「姐,我不喜歡那個火焰橙捲毛。」
趙明琮陰陽怪氣地學他:「你~真~是~個~溫~油~的~姑~娘~」
耳朵真靈。
我笑着給了他一拳:「那是我同事,不要給人瞎起外號。
「還有,這句話是事實,謝謝。」
流水聲嘩啦。
「既然如此,還不如……」
趙明琮垂着頭嘀咕了一句什麼。
我:「你在說什麼?」
趙明琮抬起頭:「我怕你和他跑了,就回不來了。」
我:「……」
他停住腳步,「姐,你知道我今天看到什麼了嗎?
「我看到新娘的弟弟哭成狗,那時我就想,你就算一輩子不嫁人也挺好的。咱們家不是那種思想傳統、非得傳宗接代的家庭,反正你弟我有錢,養你好幾輩子都沒有問題。
「那個火焰橙捲毛出現的時候,我忽然怕極了,我怕你跟他跑到 M 國,我就很難再見到你了。你早上被他欺負,我都要舉着巴掌坐三十多個小時的飛機才能揍到他。
「可我又想,如果你喜歡他怎麼辦,那至少得讓他入贅……我想了很多,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我忽然感覺,跟在我屁股後面的那個小豆丁,怎麼突然就比我高這麼多了。
從小到大,父母經常不在家,趙明琮可以說是我帶大的。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腦袋:「放心吧,我和他只是朋友,有些事不方便說,但我倆是不可能的。」
趙明琮肉眼可見地開心了起來,半晌皺眉。
「姐……你是不是拿我頭髮擦手了?」
我目移:「你是伴郎,不用去幫新郎嗎?」
「還沒輪到我呢。」趙明琮道:「放心吧,我和阿放說過了纔出來的。」
「那陳肆呢?」
我可沒忘記,趙明琮拉着我先走,陳肆反而留下了。
趙明琮的表情凝滯了一瞬。
他別開眼:「他能有什麼事……姐,我餓了,我今天一口飯沒喫呢,你餓了嗎?我帶你去喫飯。」
我無奈:「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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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酒桌,新郎敬酒剛敬到一半。
喝完喜酒,趙明琮把我按在位置上,墊了兩口就上去幫忙了。
我喫着桌上的佳餚,不時和別人交談,過了一會兒,旁邊坐下一個人。
臥槽,前男友。
我的筷子一頓,趕緊埋頭喫菜。
乾飯爲重乾飯爲重。
其實我是想跑的。
但喫了那麼久的白人飯,面對這一桌子菜,我是真的跑不掉。
據說餐標一萬二呢。
真香。
碗裏出現一隻鮑魚。
我側眸看他,陳肆與我對視一眼,開始喫自己碗裏的。
我慫慫地喫完,他又夾了一隻蝦給我。
就像在投餵,樂此不疲。
「夠了,喫不下了。」
我不滿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腳,陳肆沒看我,但嘴脣翹了翹。
趙明琮喝得醉醺醺地被送回來了,陳肆去替他。
我小聲道:「你酒量不好,少喝點。」
喧鬧的大廳裏,陳肆的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深深地看我一眼,「你說什麼?沒聽清。」
趙明琮迷迷糊糊地拉着我的手:「姐……別和他走……」
陳肆還在看着我。
我衝陳肆翻了個白眼,扭過頭給趙明琮喂水,「我說你耳背。」
……
結束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
兩個醉鬼,一個倒在副駕駛,一個倒在後排,神志不清。
我忍無可忍地打開窗子通風。
可惡,明天上班還要把車順路送去洗了。
把車停在別墅外面,好不容易把趙明琮扶進他的房間,我揉揉痠痛的手臂,想到車裏還有一個。
打開副駕駛的門,陳肆躺在不知什麼時候被放倒的副駕駛座上,眯着眼睛。
我抬手晃了晃。
他呆呆的,沒反應。
「沒想到你喝得比趙明琮多,卻比他清醒。」我鬆了一口氣,朝他伸出手:「沒睡着就好,我不知道你住在哪裏,今晚你先住我家吧。」
他將手遞給我,我剛想使力就被拽倒在他身上。
我的臉埋在他胸前,聽見心跳沉穩有力。
我想爬起來,腰上卻被他的掌心禁錮得死緊。
「陳肆,放手。」
我錘他。
不是,怎麼還有彈性?
可是腰上的力量越來越緊,直到我難以動彈。
「……輕颸。」
我聽見他喉間囈語,是我的名字。
「我……我很想見你。」
我的頭髮垂在他臉上,在那雙好看的眼裏,看見我自己。
腰上的力量慢慢變輕,有溫熱的東西從他的眼角落下。
他閉上眼睛,雖然盡力壓制,卻還是帶上了些許顫抖:「我真的……很想見你。」
我用手撐着他的胸口,看了他很久很久。
接着,閉上眼睛,輕輕吻了下去。
「我回來了。」
一時間天地傾倒,我的雙手交叉着舉過頭頂,被他單手握住。
他吻得很兇。
好好好,我就說這個座椅怎麼被放倒了。
給我用苦肉計加美男計,蓄謀已久是吧?!
「醒了就回自己家去。」
我冷着臉推開他,「我明天還得上班,沒空照顧醉鬼。」
虧我還以爲他真喝多了。
「……那再親一下。」他嘟囔着,不滿地含住我的下脣,磨了磨。
然後故技重施。
我:「……」
-18-
大晚上,別墅又在郊區,根本打不到車。
我走在石板路上,破罐子破摔地想ṱű̂ₑ,把人丟車裏睡一晚上算了。
「你又想把我丟在一邊。」
陳肆彷彿看穿了我心中所想,很冷靜地控訴我:「壞人。」
我回過頭看他一眼,無語道:「那你爲什麼拽着我的手不放?」
手上的力量又緊了些。
「我女朋友,我怎麼就不能牽了?」
我有些臉熱,拿鑰匙開門:「誰是你女朋友?我還沒說要複合呢。」
門上覆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陳肆好整以暇,故意問我:「哦,沒複合,你親我幹什麼?」
我:「……」
我甩鍋:「你勾引我,我犯點女人都會犯的錯,怎麼了?」
他鬆了鬆領帶,嘴裏呼出的熱氣燙得我耳尖有些癢:「那我再勾引你幾次,你會答應和我複合嗎?」
我目移,推開門:「看我心情。」
他輕笑一聲:「那我等着。」
他笑得太惑人。
五年的歲月過去,那個穿藍色條紋襯衫、容易臉紅的少年已經成爲了西裝革履的互聯網公司 CEO。
我沒有開燈,也沒有關門。
微弱的月光下,他的影子將我完全覆蓋。
陳肆緩緩彎下身,我踮起腳,閉上眼。
趙明琮的呼嚕聲震耳欲聾。
「啪!」
我如夢初醒地推開他的腦袋,飛快跑上樓:「我要睡了!」
陳肆愣在原地,半晌,捂着額頭笑了笑:「嗯,晚安。」
我關上門,撫上怦怦亂跳的心口,心裏的滿足像是要溢出來。
當年,我一直沒辦法越過心底的那道坎。
出國後我在很多時候都會想他。
喫飯想,睡覺想,看到天邊好看的雲,下意識地還是想要分享給他。
原來距離不僅會讓人被思念吞沒,還會讓人變勇敢。
我想見他。
有一年我的同事結婚,我去參加婚禮,遇到一個背影很像他的人。
我下意識地追過去的那一刻,忽然就想通了。
那道坎,已經被我輕輕巧巧地越過去了。
那天我接到了新娘的捧花,新娘擁抱着我,祝我幸福。
過了不久,華國總部的副總之位空缺,我遞交了申請書,條件是完成一個近乎嚴苛的考驗——拿下一筆五個億的單子。
那段時間比我剛到 M 國的時候還苦,每天我都繃得緊緊的,連小數點都要檢查好幾遍。
我拼了命地想要拿到那個位置。
偶爾有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我會很害怕。
其實我很害怕。
我怕他結婚了。
我不敢相信有人會堅定地在原地等着我,不相信有人會義無反顧地擁抱一隻刺蝟。
陳肆,你再追一追我吧。
我不會讓你感到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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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陳肆送我去上班。
然後去幫我洗車。
到達公司後,他降下車窗朝我笑了笑:「你晚上聚餐結束後,我來接你。」
我張了張口,身後艾瑞克大聲喊我的名字:「Iris,這邊!」
陳肆的笑容冷了幾分,衝我點點頭:「就這麼說定了。」
車子開走,我轉過頭去。
艾瑞克灰色的眸子彎起,笑容活力滿滿:「早上好。」
「早上好。」我問他:「昨晚你怎麼回去的?我後來就沒見到你了。」
艾瑞克咧嘴一笑:「華國的飯好好喫啊,我喫飽了管家就來接我了,按照你們的習俗,我還送了主家一個超大的紅包。」
他跟在我身後,對我分享他的新奇體驗:「Iris,我都快羨慕死你了,唉,爲了這些美食,我也想待在華國不走了。」
我提醒他:「那你家那位可怎麼辦哦。」
艾瑞克脣邊的笑意一僵。
半晌,他笑了笑:「說得也是,那我還是不在這裏定居了,反正機票也方便。」
……
有艾瑞克協助工作,我上手得很快。
晚上我們去接風宴,卻沒想到夏天的天氣說變就變,下了一場雨。
「Iris,我送你回去吧,我車停在那邊,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不用了,我朋友會來的。」我連忙阻止他,他卻脫下外套,不容置喙地披在我肩膀上:「借你的肩膀掛一下,五分鐘之後你再出來,外面雨那麼大,我可不想穿着溼掉的外套回去。」
「好吧。」
他跑出去之後,有年輕的女孩問我:「趙總,你們搭檔多少年了呀?」
「五年了。」
不知不覺,居然已經認識五年了。
要是五年前,艾瑞克沒有對被性騷擾的我伸出援手,或許也不會有現在意氣風發的趙輕颸。
我剛剛走出酒店,一輛黑色的奔馳便閃爍了兩下車燈,車門打開,陳肆打開傘走了出來。
他的皮鞋踩進一個淺淺的水坑,暈開了霓虹的倒影。
「趙總,這位是……」
陳肆的視線從我身上的男士外套上掠過,將傘打在我頭上,「我在追她。」
衆人發出瞭然的笑聲。
布加迪停在奔馳後面,按了兩下喇叭。
艾瑞克降下車窗,挑眉,「Iris,你朋友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你的外套……」我想把外套還給他,艾瑞克關上車窗,「借你當雨披。」
二ṭųₓ十萬一件的高定西裝,拿給我當雨披。
這人又在滿嘴跑火車。
我早就習慣他的說話方式:「行,那我送去洗乾淨以後還你。」
艾瑞克駕駛着布加迪揚長而去,同事們也紛紛坐車離開。
陳肆給我打開副駕駛的門,我關上車門後,他自己又坐進主駕駛。
「你也開奔馳?」
和我一樣。
「嗯。」他沒多說,「想聽歌的話,直接連你的藍牙就好。」
「我也沒什麼想聽的,車載廣播就行。」我嫺熟地點擊屏幕,切了幾個頻道,聽到熟悉的前奏。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
甜美的電臺女聲念道:「……今晚的最後一首歌,是一位姓陳的聽衆點的,他希望能把這首歌送給自己喜歡的人,因爲這首歌是他們共同喜歡的歌曲。」
「這位聽衆說,或許她不會聽到這段廣播,但他還是留下了一段話。
「他說,輕颸,如果你在聽,我是陳肆。」
-20-
我的指尖一抖,不自覺地捏住裙襬。
陳肆的身體一僵,手疾眼快地想要關掉車載廣播,但我比他更快。
我捂着按鈕,盯着他執拗道:「我想聽,你讓我聽。」
陳肆緩緩收緊拳頭,面色懊惱:「我……酒後發瘋,寫得亂七八糟的。」
窗外的雨大了起來。
電臺女聲念道:「……今天是我第一次到你家,五年了,我再一次感受到你的氣息,這封信是我半夜靠在你房門前打的,我總有一種感覺,好像我打開那道門,你就在那裏。
「第一次見面,是在遊戲裏的揚州城,你在 NPC 旁邊擺了很久的 Pose,見到我的時候運了個輕功跑過來,問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刷副本。其實那天我原打算 A 掉遊戲,但你說『明天見』的時候,我才發現是自己看花了眼,你交易了我十萬金……於是我只好暫時留下。沒想到這一留,就留了這麼多年。
「第一次約會,我們一起去看了陳奕迅,你在我身邊大聲唱着歌,眼睛亮亮的,其實那天晚上我一直沒有看陳奕迅,連他穿的是什麼衣服都想不起來。
「我經常想到你,但想知道你的消息,也只能通過你弟弟。我很怕他看出什麼後便閉口不談,所以一直不敢主動問……有天在公司,你弟弟接聽你的電話,我站在拐角處,僅僅只是聽到你模糊的聲音,就忍不住喜極而泣。」
分手後,我狠心拉黑了他的所有的聯繫方式,到了 M 國還換了電話號碼。
「我練了個小號,每天都會去遊戲裏掛機。那天我在電腦前睡着了,醒來時卻發現你就站在揚州城外面。你走過揚州城、楓林、荻花宮、蒼山洱海……到一個地方,停下來截一次圖,最後你站在崑崙山腳下,靜靜地堆了一個雪人。
「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你上線,我知道你不會玩這個遊戲了,可我想你的時候還是會回幫裏看一看。大家都 A 了,我就在那裏坐一天,看看以前的聊天記錄,就好像你們都還在。」
主播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曾經想,如果我當時再坦率一點,那麼我們是不是就不必走到這種結局?我去了很多次 M 國,走過你上班會走的路。我無數次想象你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拐角處,或者是路邊的咖啡店裏。可是那裏太大了,你像一滴水匯進大海里,半分蹤跡都尋覓不到。
「不過沒關係,我最擅長等待,無論是遊戲裏,還是遊戲外。」
鬼使神差地,我打開副駕駛前方的手套箱。
陳肆阻止不及時,滿滿當當的機票落了出來,每一張都指向了同一個目的地。
主播的聲音很輕:「我會去找你,無論多少次,無論我能不能見到你。
「晚安。」
原來他一直在這裏。
原來,無論多少次,真的會有人一直堅定地選擇我。
我捂着臉,泣不成聲。
-21-
三個月後,艾瑞克回了 M 國。
走之前他看了我很久, 看得我莫名其妙, 「幹嘛這樣看我?說好了,我結婚的時候會請你的, 你可一定要來。」
艾瑞克張開手臂想要擁抱我,「那我得從現在就開始準備大紅包啦……」
「先謝謝了。」
身旁的陳肆很自然地抱上去,把艾瑞克氣得跳腳:「不是,哥們兒?」
我哈哈大笑, 伸手抱了抱他:「珍重。」
艾瑞克的手臂緊了緊, 鬆開時拿出了一個盒子:「這個送你。
「我喜歡的人, 說好了要讓你見一見的。」
……
艾瑞克進入登機口, 我拆開禮物,發現是一塊鑲嵌了精美寶石的鏡子, 像是皇室的舊物。
我:「……」
陳肆的臉色一黑, 「火焰橙捲毛還挺喜歡玩浪漫。」
我收好禮物,笑嘻嘻地抱着他的手臂,搖了搖, 「晚上我想喫你做的排骨。」
陳肆輕輕掐我的臉頰肉,聲音軟了軟:「好。」
我牽着陳肆的手甩來甩去,忽然想起之前問艾瑞克, 爲什麼會和我做朋友。
當時我初到 M 國, 不過是一個小職員, 而艾瑞克是部門的高層,八竿子打不着的關係。
「很簡單啊, 那天聚會,所有人都沒發現我不舒服,只有你發現了,明明英文不算太好,卻還是走過來磕磕巴巴地問我需不需要幫助。」
我:「……就這麼簡單?」
艾瑞克瞪大了眼睛:「能夠顧及到每一個人的感受是多麼強大的本事啊,這很難的好嗎?」
飛機引擎發動的聲音裏, 我停下, 轉過身。
我忽然明白了他爲什麼會說自己喜歡男人。
我被那人性騷擾後一直疑神疑鬼。
他笑着對我伸出手:「啊, 那你可以放心了, 我喜歡的是男人。」
「你可以完全相信我, 我會保護你的,Iris。」
-22-
我們在一起的事情沒有瞞過趙明琮。
他和陳肆打了一架,拳拳揍人家臉。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趙明琮他姐的?」
陳肆疼得抽氣,卻還是老老實實地坐着方便我上藥:「那年, 你的畢業典禮,我沒有錯過。
「所以我看到了。」
畢業典禮, 我抱着趙明琮哭。
趙明琮的臉色黑如鍋底, 齜牙咧嘴地看着我:「所以當年你不是捨不得我,才抱着我哭?!
「虧我還一想起就難受!好好好, 原來我纔是你的 planB,選項 E,是西裝的備用紐扣,是被雨水淋溼的小狗!」
陳肆勾起脣:「以後你還是我小舅子。」
趙明琮瞪了他一眼:「想用輩分壓老子一頭, 做夢!」
客廳裏吵吵鬧鬧,我爸媽打開了家門:「我們旅行回來啦!」
窗外落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我握緊陳肆的手。
幸好。
兜兜轉轉,我們又遇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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