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是鬼怪的自助日。
這一天恐怖遊戲的 NPC 會通過 3S 級副本【冥府】迴歸現實。
老闆建議我留在遊戲,因爲我有靈眼,容易招惹到不該招惹的東西。
而且我作爲恐怖遊戲的唯一清潔工,空蕩的中元節正是我揮斥方遒的好日子。
我答應老闆留下來,卻沒想到還有沒走的 NPC。
她說人間無人思念她,所以她無處可去。
我對她說:
「沒事,我會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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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元節到了,老闆讓我在每個副本的入口掛上一盞白燈籠。
他喝着茶,優哉遊哉地點評着:「歪了點。」
我回頭看着他,「要不你來?」
他擺擺手,「去年這個時候就是我,現在有你了,一定要薪火相傳。」
我點點頭,「您是老闆,您說得對。」
發工資的是老大。
他笑了笑,「我也不和你說積功德這些虛的,掛一個燈籠給你一千,怎樣?比你打掃副本輕鬆得多吧?」
我一下嘻嘻起來,「那老闆你可要大出血了。」
他眼中含笑,說道:「這些燈籠事關 NPC 回家,你可得用點心。」
說到這裏,我忽然有些疑惑:「老闆,爲什麼不昨天就拿出來掛呢?今天已經是中元節了,時間這麼緊。」
他解釋道:「中元節是個特殊的日子。只有這一天,冥府的紙人才能走出來,用紙轎把它們接到人間去。」
「同樣也只有這一天,這些燈籠才能從冥府拿出來。」
「所以有些東西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萬物自有一套運行的規律。」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道:「老闆,幫我扶一下樓梯。我要掛到門頭去。」
老闆說道:「那你得給我開工資。」
我小雞啄米般點頭:「沒問題,我給你五百,咱們五五分成行了吧?」
他走過來說:「我是老闆,工資怎麼也得比你高一些。」
我把燈籠往上舉,「錯了,現在我纔是老闆。」
忙活了不少時間,總算把燈籠都掛上了。
我擦擦額頭的汗,左右上下都看了一遍,「不對呀,怎麼還少了一個?」
老闆像哆啦 A 夢一樣把便攜式梯子摺疊起來,「沒少,個數是對的。」
我指着左邊的那個房間,「這裏沒有。」
老闆朝那邊看了一眼,「她呀,不需要。」
我急道:「怎麼會不需要呢?老闆,一年就這一次啊,你給她一個回家看看的機會唄。多難得啊。」
老闆看我一眼,「你把我想成什麼人了,我不會搞區別對待。事實上她確實不需要,不信你可以去問問。」
我轉頭衝進副本。
【房間名:下水道的美人魚】
【副本介紹:你知道的,下水道里不會有美人魚。】
-2-
「美崽!」
我的聲音在下水道里迴盪着。
直到我進門,我才發現我忘了帶手電。
可能是靈眼的夜視使我習慣了。
但在副本里,靈眼並不是很好用。
這是因爲副本的質高於我的靈眼,我只能依稀看到近處。
下水道無疑是髒亂差的。
種種異味伴隨着污流,既滾動着、又永恆着。
這是一個完全封閉的黑暗空間。
在這個黑暗空間裏,只有孤僻的美崽。
她在這個副本里,是美得發光的生物,但隨着副本的進行,她會長出膿瘡,慢慢變大變多,逐步潰爛。
直至變成堪稱噁心的 BOSS,消滅尚未找到解決辦法的玩家。
這樣的事情一遍一遍地在她身上上演。
多麼令人絕望。
「美崽!」
我再次呼喊。
她仍然不理會我。
這在往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我沿着道路走了幾公里,依然沒有發現她。
她一定藏在水流之下。
「今天是中元節,你就不想回家嗎?」
我的聲音層層疊疊,直至遠去。
我想了想,直接跳入骯髒的水中。
「美崽,你在哪裏?」
水裏冰冷、黏膩,仿若浮着一層油脂,讓人下意識地想要屏住呼吸。
我下潛下去,試圖透過這些垃圾,尋覓她的蹤跡。
一個急速的生物向我游來,把我拉到岸上。
她的雙眸如同寶石,無奈地看着我,「吳媽,這水裏多髒啊。」
我溼漉漉地傻笑兩聲,「別擔心,吳媽就是搞清潔的,不怕這些。」
她說道:「這裏的垃圾您是清不乾淨的,以後還是別來了。」
我笑笑:「我都還沒打退堂鼓,你還操心上了。這麼說吧,就清理垃圾而言,我強得可怕。」
美崽嘆了一口氣:「那您自己忙就是了,也沒必要次次都叫上我呀。我也幫不上您的忙。」
我說道:「動一動總是好的,生命在於運動。而且我這次來不是爲了清理垃圾,是爲了中元節的事。」
她問道:「中元節有什麼事?」
我說道:「所有 NPC 在這一天都可以回家,你想不想回去?」
只要她說想,我怎麼也得把燈籠給她弄到。
美崽的半截魚尾埋在水下面,一動不動。她說道:「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我根本回不去。」
我看着她低下的頭,問道:「是老闆不給你燈籠嗎?我馬上去找他。」
她拉住我,「不是這個原因,我用不上。現實之中根本沒人在想我。上一個中元節已經試過了,一個都沒有,可能我就是那麼不受歡迎吧。」
我伸手想要擁抱她,但想了想渾身髒兮兮的,又收了回來。
我認真地看着她:「到我家來吧,我會思念你的。」
她猛地抬頭,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嗎?」
我重重地點點頭:「真的,比前面那個水泥墩子還要真。」
-3-
「你要去做她在現實中的錨點?」老闆看着我。
我點點頭,「沒錯,所以請您再給我拿一個燈籠吧。」
他眯了眯眼,「我毫不意外你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中元節這天對你來說特別危險。你待在這裏,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我搖搖頭,「如果我待在這裏,那美崽這一年就都待在下水道了。她也應該去看看廣闊的世界。」
老闆想了想,去【冥府】拿了一個白燈籠,「去吧,去給她掛上。」
我高興道:「謝謝老闆。」
他擺擺手:「別忘了把我工資發了。」
我說道:「你直接從我工資里扣吧。省得我還要轉給你。」
他說道:「不行,那樣一點都沒有打工的感覺。」
我服氣地說道:「好好好,把你卡號給我,我回去給你轉。」
他喜笑顏開。
用了十來分鐘,總算把這盞燈籠掛得端端正正。
這下應該就可以了。
我離開後臺,回到現實之中。
五一節過後,考慮到我時常出入副本會丟失聯繫,我就在外面自己租房住了,免得讓家裏人擔心。
在樓下喫碗麪,順道去買了一些香火蠟燭。
儘管我現在已經關閉了靈眼,但我還是能感覺到一些莫名的視線。
中元節這天不僅恐怖遊戲的 NPC 會迴歸現實,那些鬼怪也會降臨人間。
我的體質本來就特殊,按老闆的話說:容易招蒼蠅,最好是在遊戲裏貓着。
不敢開啓靈眼,我匆匆忙忙地回到住所。
可是當我點開電子鎖,明明什麼都沒按,卻一直顯示密碼錯誤。一定是有什麼問題。
我開啓靈眼,看到了……一雙有斷指的馬賽克手,正矇住我的眼。
傳說中的鬼遮眼,終於還是被我碰到了。
我召喚出我的清潔四件套,「我數三聲,把手放下來。」
「一。」
「二。」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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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起掃帚,直接向我身後拍去。
我聽到「啊」的一聲慘叫。
轉身一看,一團形貌悽慘的馬賽克若隱若現,似乎已經被掃帚打得神魂不定。
這下我心裏有數了。
拿着掃帚跟趕狗一樣上前一步,「再不走我打得你魂飛魄散!」
他忌憚地看了一眼,進入電梯消失。
我收起其餘三件,拿着掃帚左看右看,確定沒有其他東西在,才按開電子鎖走進去。
像這種鬼就不能給他好臉色,對我用出鬼遮眼,絕對是不懷好意。
聽人勸喫飽飯。老闆說的一點沒錯。
我就上街走了走就招了一個鬼回來,這還是大白天,不敢相信到了晚上會怎樣。
進屋後,我拿起一個小爐子,把香燭插上。
家裏也不好燒紙錢,只能這樣簡便一點。
我在心裏默唸着美崽,希望她能借此回到人間。
蠟燭上的火光搖晃着,我隱隱約約感覺到一陣陰冷的風在盤旋。
似乎有什麼東西到來了。
我睜開眼,美崽正看着我:「我來了,吳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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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崽其實不叫美崽,她起初像個失去聲音的美人魚公主,從來不開口。
我不知道她叫什麼,直接喊她美人魚似乎也不太妥當。
又因爲她看起來年齡不大,臉上有一點嬰兒肥,就喊她美崽了。
美崽無疑是漂亮的,這和副本里的 NPC 們大爲不同。
但她又是孤獨的,這一點又和 NPC 們都一樣。
副本像是一座城,它們雖然是城中的王,但城池時常空蕩。
副本生成的臨時 NPC 只會機械式地重複曾經的對話。
遊戲裏的玩家也是匆匆的過客。
只有我,是它們常看到的、同陣營的、常交流的。
於是我除了清潔之外,連帶着也成了它們的朋友。
看着美崽靠魚尾挺立着,我把電視聲打開,顯得屋內熱鬧些。
「冰箱裏有飲料、櫃子裏有零食,隨便喝、隨便拿。」
她沒有先坐下,而是朝着陽臺走去,透過窗戶看着外面,怔怔地發神。
一雙美眸像玻璃珠一樣反光。
「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
她的眼睛忽然溼潤,好似要流出珍珠。
她說:「真的好想念這個世界。」
可這個世界無人在思念她。
落日的餘暉傾斜在樓宇之間,溫煦地照在我們身上。
我把窗戶推開,一陣風悠悠盪盪。
她趴在欄杆上,恨不得把世界都裝進眼睛裏。
我把電視關了,就這樣與她靜靜地待着。
這裏其實沒什麼看頭。
我說:「要不要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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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這件事我也是思慮再三,如果讓她一個人出去她會走丟的吧?我不禁這樣想。
至於會遇到危險,我也想過了。
正常來說,恐怖遊戲的每一個 NPC 都是堪稱鬼王一般的存在。
有美崽在身邊,應該能夠保證我的安全。
她想了想,點頭說道:「好。」
我試着關閉靈眼,竟然還能看到她的存在。
這種凝實程度基本已經和常人無異。
我問道:「你能消失在常人的眼中嗎?這樣出去太張揚了。」
她想了想,摘下手上的紙鐲子,「這是紙人給我的,我就是怕你看不見才戴上。」
我看着她消失在眼前,說道:「我有靈眼,雖然看的不太清晰,但還是能看見。」
我開啓靈眼,果然,不管好看、難看,打上馬賽克之後都是一個樣。
我說道:「走吧,咱們出門。」
出門之後,我已經能夠明顯看出中元節的不尋常。
街上的馬賽克佔據了半數多。
有些馬賽克還挺守規矩的,和我們一起等紅綠燈。
按理來說它們就算是橫穿馬路,也沒有誰會指責。
在等待綠燈時,一個聲音傳來,「打擾一下,請問你是美人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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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着聲音看去,正好看到了一個相貌俊朗的青年,約莫是二十出頭。
而整體的清晰程度表明他不是一般的鬼魂。
要不就是使用瞭如同紙手鐲一樣的道具,要不就是人。
又一個陰陽眼?
他笑着走過來,向美崽露出自己的證件。
我看過去,上面寫着:道教協會林天。
我把美崽護到身後,對他說道:「你想幹嘛?」
他笑了笑:「這位小姐姐,我不是在和你說話,你能讓讓嗎?」
我說道:「你要是想斬妖除魔,我勸你讓開。」
他說道:「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好奇,等等!你能看到?」
他在我身上打量一下,「麻煩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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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他來到一個較爲僻靜的地方,我們停下來。
他問道:「你應該不是玄門中人吧?」
我點點頭,「不是。」
小夥咳嗽了一下,「在下道教協會林天,天機門第七十二代弟子。小姐姐想不想學酷炫的道術?每月還有三千塊錢的補貼哦。」
他的聲音像是在誘騙無知少女。
我搖搖頭:「一點不想。」
他訝然:「啊?就這麼水靈靈地Ţũ̂ₖ拒絕了嗎?」
不要學一個梗就亂用啊。我不禁在心裏吐槽。
我說道:「我現在已經二十六歲了,你們這種不是講究童子功嗎?」
他點頭說道:「一點不錯,但有比童子功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天資。像你這樣天生就能看到鬼,學道術的速度絕對是突飛猛進。」
他十分嚴肅地看着我:「這樣吧,我再問最後一次。」
「幫你交六險二金學不學?」
我堅定地說道:「不學。」
他的工資太低了,就算是加上六險二金,也不可能有我現在的工資高。
他像是靈魂被抽走一樣,垂頭喪氣:「天機門到我這一代要絕後了啊。」
我嘴角抽了抽,「你比我還年輕,你着什麼急?」
他抬起頭,眼中又燃起一絲希望,「你說得對,我還有時間。」
林天的目光看向我身後,「還有一個問題,你真的是美人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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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走了,一邊走一邊唱:「你哭着對我說,童話裏都是騙人的!」
我怪異地看着他的背影,「打擊不至於這麼大吧。」
美崽躲在我身後,問道:「他沒事吧?」
我說道:「應該沒事。成年人的內心不至於那麼脆弱。發現美人魚不存在就道心破滅的情況,我覺得不會發生。」
不過林天剛纔的話真的驚到我了,他說他是玩芭比娃娃長大的。
因此就被師父拐去學機關術了。
我不禁吐槽:芭比娃娃和機關術是怎麼產生聯繫的?
他說學成之後他師父就把他趕下山,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弟子才能回去。
那就只能祝他好運了。
我拉着美崽的手,重新往夜市走,人多的地方,相對來說要安全些,而且更有煙火氣。
儘管是中元節,夜市這一塊仍舊是川流不息。
對這些攤主而言,能賺錢纔是重要的。
生活的苦勝於所有妖魔鬼怪。
我想起以前和朋友一起來這裏。
她說她請客。
我說我要從街頭喫到街尾。
結果隨便喫了幾家就撐得不行。
如今我這飯量就更不行了。
更多的是陪美崽一起逛逛。
她看看這裏,看看那裏。
因爲恐怖遊戲進行時,時間流速比現實世界更快。
所以嚴格來說,她闊別這個人間已經不止一年了。哪怕是隔着馬賽克也能看出她的侷促和不安。
走穿一條街道,她說道:「吳媽,咱們回去吧,我想我已經不適應這裏了。我還是適合待在陰暗的下水道。」
我認真地看了看她,「那我們回家看電影吧。」
回去的路上,我打了一輛車,很快就到了樓下。
但是我發現,我身後多了幾個尾巴。
幾團比較濃的馬賽克從出夜市之後就一直跟着,從車的後窗看出去像是某個重工業工廠排放的黑煙。
下車後,我把掃帚拿出來。
「你們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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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個人類居然能看見我們。」
「聽說這樣的人是大補啊。」
「本來是跟着這條美人魚,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
它們你一言我一語,彷彿我們已經是它們的囊中之物。
其中一個以猥瑣的聲音說道:「好美的美人魚,沒想到世界上還真有這種生物,不知道嚐起來是什麼滋味?」
這樣的話,美崽已經在遊戲裏聽過很多遍。
玩家裏不乏這樣的猥瑣之人。
以往我隔着屏幕插不了手,今天算是站到我面前來了。
我拿起掃帚猛打,「讓我把你的貪嗔癡全都打出去。」
他抱頭鼠竄,「我去!什麼東西這麼疼?」
我哼哼兩聲,這可是把小李都打疼了的。
它皮糙肉厚都得緩老半天,何況這些馬賽克鬼呢?
其餘幾個鬼哈哈大笑,「老陳,你也太會演了。別逗她玩了。」
老陳急道:「快來幫忙啊,你們再不來我真要被她打死了!」
其餘幾個這才意識到不對,錯愕道:「你真沒騙我們?」
在它們即將動身之際。
美崽已經站在我的面前,她身上的鱗片不斷潰爛而掉落。
她問:「現在的我,還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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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無疑是驚悚而恐怖,使得幾隻鬼都呆住了。
「老陳,你自求多福吧,我們先撤了。」
被我打得無法還手的老陳破口大罵,「你們這羣沒義氣的狗東西。」
然而他口中的狗東西也沒能逃掉,像是被感染了一樣紛紛長出膿瘡。
他們遠遁而去,不知道這是一份擺脫不了的禮物。
此時一輛出租車停在我們面前,林天急急忙忙地打開車門下來,看到我正在暴打鬼怪後,揉了揉眼睛:「糟了,一定是喝了假酒。怎麼會是人打鬼呢?」
鬼被我打散後,我找了一家路邊攤。
林天盯着我的掃帚,冥思苦想:「你就用這玩意兒把它打死的?」
我點點頭,瞎編道:「這是寺廟裏的禪師打掃庭院用的,因爲我常常去上香,所以送給了我。」
他眉頭擰緊,「改天我也上寺廟求一個。」
我笑了笑,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出現?」
他搖晃了一下水杯,「我正在路上走呢,突然看到幾團幽魂追着你們的車,我當時還不知道是你們,攔了一輛車就跟上來了。」
他說罷看了看我們,「誰知道你們自己就能應付,是我瞎操心了。」
老闆將烤串端上來,我對他說:「還是謝謝你。來,喫串。」
他嘿嘿一笑:「道門中人,職責所在。呼!這串還挺燙的。」
我說道:「剛上的可不是燙嗎。你慢慢喫,我在夜市喫過了。」
他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我和美崽,「專門給我點的?那多不好意思。」
我笑道:「別客氣,你這來幫忙,怎麼也得表示一下謝意。」
他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也沒幫上忙。既然如此,老闆,打包!我邊走邊喫,今晚說不定還會有鬼襲人的事件,我得看着點。」
我笑了笑,「好,那你忙。我和她就先回家了。」
搶着把錢付了,我看着他再次遠去。
或許中元節依舊平靜的原因,就是因爲有他們這些默默付出的人。
我對美崽說道:「走吧,咱們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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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我整個人徹底鬆弛下來。
拍了拍我的大沙發,「美崽,來坐。這是一等一的觀影位。」
美崽坐下,她的動作總是優雅而拘束。換言之,就是不自然,像是被規訓過的,ṱü₇一板一眼。
我大大咧咧坐下,「把這裏當自己家,學學我,怎麼舒服怎麼來。」
她的長睫毛動了動,「我在家裏也是這樣。」
我說道:「那就別把這裏當自己家,總之你放鬆些,你只要別把這裏炸了,想咋樣就咋樣。」
她點點頭,試圖使自己放鬆下來。
我站到她背後,給她輕輕按壓脖頸。
「放輕鬆,這裏沒有規矩,沒誰會要求你,沒誰會傷害你。」
按了一會兒後,我把電視打開。思索再三,選了一部自然紀錄片。
看着看着,我打開一包瓜子坐到她旁邊。
「美崽,下次中元節我帶你去真正的大草原怎麼樣?」
她點點頭,「行。」
我剝開一顆瓜子,「後年我們去海邊。沒有污染、蔚藍的海。我也想試試衝浪什麼的。」
她看着我,「吳媽,其實沒必要的。中元節我一個人待着就好了。下水道我也習慣了。」
我晃動着她的手,說道:「你就當陪我嘛,陪我旅旅遊、走一走。我中元節很容易招鬼的,需要你保護呢。」
她眨了眨眼睛,遲疑片刻,說道:「好。」
冰並非化於一刻,壓死駱駝的稻草也不止一根。
我伸出手去撓她癢,「偷襲!」
她明明感覺不到癢,但還是咯咯咯地笑。
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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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中元節,夜。
八個紙人抬着轎子,在空中飄蕩着。
一隻纖細的手掀開轎簾,冥府的 BOSS 渡婆朝外面望了一眼。
在一個小區之外, 許多惡靈朝這裏聚集着。
她狹長的眼睛眯了眯, 向小區方向招了招手。
只見小區內外的亡魂,都齊齊轉了方向。
仰望着轎子的位置,一動不動。
渡婆再一招手, 這些亡魂便全部化作紙人如同蝴蝶般飛到她手上,疊在一起。
左邊抬轎的一個黑色紙人問道:「BOSS,我們今夜都要在這裏守着這個吳子瑜嗎?」
渡婆說道:「當然, 這可是老闆的命令。」
紙人說道:「老Ŧű̂ₚ板叫您守着她, 恐怕是爲了限制您獲得更厲害的紙人。」
渡婆冷冷地道:「多嘴, 老闆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燒掉。」
紙人微微打顫,「小的不敢了ťũ̂ₑ。」
渡婆想了想,從懷裏取出一個骨灰色的瓶子。
「去, 把這裏弄得再香些。今年的紙人就在這裏抓吧。」
「希望抓幾個鬼王回去。」
番外二。
中元節,遊戲裏空蕩蕩的。
只有 SSS 級副本和終極副本還運行着。
老闆躺在辦公椅上, 閉目冥神。
他想着:副本異常啓動的時候, 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前任老闆絕不是爲了宣示他的歸來。
如果只是爲了讓自己寢食難安,那未免做得太低級。
過早暴露自己也十分不利。
有時候暴露一件事是爲了隱藏另一件事。
他走向十大終極副本之一【歷史的痕跡】。
把那些發生過異常的副本都送進去查一查吧。
應該能夠查出一些蛛絲馬ƭũ̂ₑ跡。
番外三。
林天走在路上, 忽然望見前方有鬼引導人往河邊走。
他四下看了看, 沒有車,只好掃了一輛共享單車。
他一手騎車,一手拿țŭ₃着桃木劍, 蹬得飛快。喝道:「呔!把人給我放下。」
番外四。
美崽不叫美崽Ťū́⁵,但她也不想再用曾經的名字。
那個總是被人以嚴厲語氣呼喊的名字,隨時都是伴隨劈頭蓋臉的指責。
父母以愛爲名對她施以重壓。
從儀態到鋼琴、從舞蹈到棋藝。
樣樣都要她第一。
連她什麼時候該笑, 都有特定的訓練。
她在別人的面前,永遠都得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假人。
而虛假的人無法擁有真正的朋友。
美崽一直羨慕着別人,她連呼吸都不敢大口。
放鬆這個詞,從印在字典上的那刻就與她無關。
有時候她覺得家裏的狗都比自己活得輕鬆。
而事實證明, 她也從未得到過誰的愛。
所有人對她都是有所求的。
愛她的美、愛她的錢、愛她的聽話……
當得不到時, 愛便化作了恨。
這些恨意蠶食着她,直至將她吞沒, 推離這個人間。
但她依舊對人間懷有期望。
她也曾見過其他人發自內心的笑容。
只是她獨爲過客。
如果能夠重來一次, 不以那個身份出現, 她也想來看看。
看看這個世界會不會不同。
直到她在遊戲中錯信了玩家。
滿心期待地等待上一個中元節。
燈籠沒有爲她指路。
原來他和他們沒什麼不一樣啊。
美麗潰爛、惡意延展。
她再也不去輕信溫暖的錯覺。
這個世界不會有誰愛她,或許她和污水裏的垃圾沒什麼區別。
又或許,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垃圾!
可總有這麼一個人,翻來覆去地折騰,不計回報。
像是當代的愚公,想要搬離它們背上的大山。
「美崽,美崽!」
「別睡懶覺了, 起來幫忙了。」
「我給你講個笑話唄, 美崽。」
「我給你帶了一個魚缸,Ţṻₗ美崽。」
……
「我會思念你的,美崽, 來我家吧。」
原來在黑暗的下水道也會有光呀。
美崽怔怔地看着眼前這個人。
吳媽一直唸叨着美崽, 像是生怕她找不到路。
美崽擦了擦自己的眼淚,說道:「我來了,吳媽。」
番外五。
代號爲「墨」的玩家公會高層在中元節齊聚。
他們通過蒐集線索, 終於破解出一個聯繫方式。
這個聯繫方式便是那些大人物一直在追求的。
直指終極副本【歷史的痕跡】。
但終極副本之所以爲終極副本。
代表的便是絕對的恐怖。
通關 SSS 級副本的玩家尚且能找出幾個。
而踏入終極副本的人從來沒有出來過。
他們討論許久,終於還是蓋棺定論。
「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我們能參與了,如實上報吧。」
「讓那些非人的存在去接手。」
「咱們的工作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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