摳門皇帝

給老皇帝沖喜當天,他一命嗚呼,我升級爲太后。
新登基的小皇帝有才有德,很是得民心。
唯有一點不好——摳門。
縮減上下開支,官員大臣不得奢靡度日。
連他自己都是一件衣裳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不久後百官齊諫皇帝選秀立後,沒想到皇帝老毛病又犯了,說:「選秀又要耗費一大筆銀子開支啊。
「太后每年固定開支也不是小數目,不如讓她爲皇后,這樣只要花一份錢既有皇后又有太后,也能省下一筆開支。」
我叫苦不迭:「你有病?」
滿朝文武不禁腹誹:「他可真摳啊!」

-1-
老皇帝八十歲高齡的時候,突發奇想要人給他沖喜。
「朕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聽聞民間常有沖喜之法,中宮之位空懸,朕也想要尋一八字相合的女子沖喜。
「不拘家世地位,人長得好看就行。」
此言一出,百官叫苦不迭。
禮部那羣老頭私下抱怨:「說什麼沖喜,還不是想要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官宦之女不願入宮,幾個老頭擦擦汗,決定從民間選一賢良女子入宮。
不久後就派人打探到我家。
我爹躬身說:「官爺,小女真的不合適啊。
「我家女兒個個命硬,害怕衝撞了陛下。
「老大嫁給了村東頭賣豬肉的,沒過兩年老大男人就死了,老二嫁給了村南頭賣草帽的,沒過一年老二男人就死了,老三嫁給了村西頭賣豆腐的,沒過半年老三男人就死了,現在就剩一個老四了才十四歲。」
爹以爲這樣說,官爺就能不讓我進宮了。
畢竟我長這麼大,見過最大的官就是村長,根本沒想過嫁入皇宮,皇后兩個字與我更是遙不可及。
我最大的夢想就是嫁給村北頭賣酒的沈哥哥,然後生兩個胖娃娃,長大後一個賣桂花糕,另一個賣糉子糖。
不過沈哥哥每次見到我,都是繞着路跑。
他肯定是太喜歡我了,所以纔會這麼着急回酒坊做工賺錢娶我呢!
沒想到幾位官爺聽爹這麼說,滿眼放光:「就她了!」

-2-
皇帝見到我,也兩眼放光。
因爲我家四個女兒個個都是美人,但實在剋夫。
「妙!真是個妙人!」
又問了問我的名字:「你叫什麼?」
「商琳琅。」
「琳琅,這名字好。」
老皇帝一激動,一口氣喘不上來蹬蹬腿走了。
留我一個人傻眼。
然後大聲喊:「來人啊!」
門口幾個老頭衝進來,相視一笑,對我說:「幹得好。」
然後以最快的速度扶持太子登基爲帝。
這羣人像是早有謀劃一樣。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大祁皇室早就亂成一鍋粥了。
皇帝昏庸,搶臣妻,玩戲子,連太監也不放過,皇室其他人也沒好到哪裏去。
在八皇子慕容平出生前,老百姓的日子根本看不到希望。
八皇子降生那年,老皇帝都六十四了,後宮近二十五年沒有皇子降生了。
而前面幾個皇子全都給作沒了,老皇帝再想生也有心無力了。
一二三四五幾位皇子互砍死了。
具體來說就是你看我不順眼,我看你不順眼,他想當太子,我也想當太子,你看上的那個女人我喜歡,你看上的那個男人我也喜歡,反正折騰了好幾年人都沒了。
至於六七兩位皇子呢,聽說他倆亂搞,被逐出皇室,再也不能回京城了。
所以慕容平一出生就是ṭű̂ₙ太子。
出生後文才武功兼備,又生了一張美得雌雄莫辨的臉,任誰看到第一眼就是一句:「好美。」
但人們卻不會因爲他的美忽視了他的才能。
慕容平八歲監國處理政務,清流民,放錢財,減賦稅,改制度,保和平。
當然不限於以上的大事,還有很多個巴掌都數不過來的小事。
扶一瘸一拐的老奶奶走路,幫助逃婚的大姑娘奪回家產,農忙的時候幫着老鄉一起搶收糧食,連快餓死的貓都能從慕容平嘴裏分到一口稀得不能再稀的肉湯……
聽人說,慕容平自十四歲起一天就睡不過三個時辰,也是很拼的了。
所以大祁老百姓對皇朝唯一的盼頭就是:
皇帝什麼時候死?
太子什麼時候登基?

-3-
慕容平登基後,舉國同慶,我也順理成章升級爲太后。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和一羣上到八十,下到十八的太妃們一起喫喫喝喝過舒服日子。
還有數不完的桂花糕和糉子糖,也就沒那麼想嫁給沈哥哥了。
只是沒多久,慕容平原形畢露。
太摳了!
慕容平掛在嘴上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老百姓的錢不能亂花!」
縮減上下開支,官員大臣不得奢靡度日。
連他自己都是一件衣裳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風波很快波及後宮,他沒有宮妃,不能從宮妃的喫穿用度上省錢,便把主意打到了我們這羣長輩身上。
先皇好美色,活着的宮妃還有一百二十三人,每人三十兩,一月下來就是三千六百九十兩,一年就是四萬四千二百八十兩。
慕容平越算越心痛!
當即下令若是太妃們願意出宮改嫁,一人給一百兩銀子,若是不願意,那便去京郊的承恩寺出家當尼姑。
太妃們又不傻,能走的全走了,只有幾個老得走不動的去了承恩寺。
雖然我是太后,不至於被趕出宮去,但每個月的月例變成了五兩銀子,連宮人都由十二個變成了一個。
當然,這五兩銀子是我和丫鬟小陶兩個人的,日子自然是過得緊巴巴的,再也沒有了喫不完的桂花糕和糉子糖。
又開始想我的沈哥哥了。
有的時候,五兩銀子還不一定發得下來。
我和小陶只能自力更生——在後宮種菜!

-4-
我入宮好幾年,雖然名義上是太后,但從未見過慕容平一面。
實在是他太忙了,根本沒時間見我。
也或許是他早就忘了我這一號人。
建平元年,慕容平改革吏制,罷黜了上萬冗官冗兵,大力推行科考,讓寒門學子入官場。
我學會了在後宮種菠菜,青瓜,胡蘿蔔。
建平二年,慕容平改革稅收,減免人口稅、青苗稅、車腳錢、庫子錢……以開墾荒地種糧代替徭役。
我學會了在後宮種冬筍、土豆、白蘿蔔,扁豆、玉米、大白菜……
建平三年,慕容平興建水工,建壩修橋,上到大壩下到農田水溝都統一修繕,從此旱田再也不用靠天喫飯,多年荒廢的鹽鹼地都種上了綠樹。
我學會了做各種醬菜,醬黃瓜、醬蘿蔔、醬白菜、醬大頭菜……
建平四年,慕容平打擊海匪大盜,派兵加強沿海諸省的治安,放鬆了對文書材料的管控,民間出現了不少有趣的雜文戲曲,還有一部奇書橫空出世。
我託小太監六喜把我做的醬菜偷偷地賣出去,賺了不少銀子,順帶又研究了幾道美食做法,我再也不是喜歡糉子糖和桂花糕的小女孩了。
建平五年,慕容平率兵攻打北苑,收回十六州失地;六王七王在雲南造反,還沒等慕容平趕到,當地老百姓就把他倆的頭顱割下來了……
我學會了打通關係出宮,在京城開了幾家酒樓。
我們都有美好的未來。
腰裏有了錢,就不想被困在後宮,還有我的沈哥哥不知道怎麼樣了,這幾年見不到我,說不定會相思成疾呢!
便第一次跟慕容平身邊的王公公說:「公公,當年陛下清算太妃的時候忘了哀家,哀家現在出宮晚不晚?
「我還想嫁青梅竹馬的沈哥哥呢。」
王公公一拍腦門,滿臉慈愛地說:「太后娘娘,陛下怕是現在沒空管您,您再等等?」
「我……」
又等了一年,慕容平又忙着屬國朝賀,更沒時間管我了。

-5-
眼看着慕容平一天比一天大,卻無後無妃,無子無女。
禮部的老頭換了兩撥了,慕容平身上的衣裳還是好幾年前的,因爲長了個兒衣裳有點短,還讓王公公熬夜給他加長。
「陛下,現在四海昇平,國無大事,您也該選秀立後了呀。」
慕容平眨眨眼,讓禮部尚書往後退一步。
禮部尚書不解,還以爲自己觸犯了慕容平,連忙下跪請罪。
慕容平擺手讓他趕緊起來,一臉無奈地說:「愛卿,你唾沫星子噴朕臉上了。」
禮部尚書汗顏,不再說話。
沒多久,文武百官就一起催皇帝,都害怕皇帝是不是和之前的皇室之人一樣喜歡男兒?
爲了杜絕這種可能,他們齊齊上書。
「陛下,該立後了,您都二十二了,先皇在您這個年紀時候宮妃都不下二十二了。」
「陛下,該爲皇家開枝散葉了,先皇在您這個年紀時候都有兩位公主了。」
「陛下,您再不娶妻生子,我們這羣老臣無顏面見老祖宗們啊!」
「陛下,咱可真有萬里江山要繼承啊!」
「陛下,您還是稍微享樂一下吧!」
這些話都是小陶和六喜傳給我的。
我只當聽個樂子,並沒放在心上。

-6-
偷溜出宮的那天突然下了場雨,我渾身狼狽地回宮。
正好遇上了和我同樣狼狽的男人。
他的破傘爛了半邊,外面下大雨,傘下下小雨。
眼看雨ťŭ̀ₑ越下越大,我倆去了同一處涼亭避雨。
他袖口短三分,袍子短一寸,連把傘都是破破爛爛的,不用想就是太窮了,偏偏一張臉長得很是好看。
「好美!」
我不由自主地誇ẗû⁴出了聲,要是能帶回去就好了。
他臉立馬通紅,尷尬咳嗽兩聲,問我:「你是哪個宮的宮女?」
我搖搖頭:「我可是太后!」
他一臉疑惑,不解地看我:「宮中還有太后?」
「當然有了!」
他沉思了一會兒,過了一炷香的時候才問我:「你一個月月銀多少?」
還以爲他要和我一起吐槽慕容平的摳門,我立刻大吐苦水:「一個月只有五兩!還經常被剋扣,這幾年我正在長身體,你都不知道我怎麼過的,歷朝歷代哪家太后像我這麼苦啊。」
因爲早就跟王公公說了要出宮的事情,慕容平又是一個明君,所以我說話的時候就沒有忌諱了。
慕容平的摳門本來就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不用避諱。
誰知他暗暗算起了賬:「一個月五兩,一年就是六十兩,她看起來活蹦亂跳的,說不定能活到七八十,那就是三千多兩銀子啊。」
我並沒有聽到他小聲嘀咕什麼,而是問:「你一個月多少銀子?」
他想了想說:「我沒錢。」
我眼瞪得老大!
怪不得他衣服還是用布另外接的,雨傘破破的,原來給慕容平白乾活啊。
我不由得一陣同情,掏出十五文錢給他:
「去西市買把傘吧,同樣的油傘東市要二十文錢,西市只要十八文,你再和商家講講價,十五文就可以拿下了!
「實在不行,你就報我的名字。」
見雨下得小了點,我準備回去。
他把破傘給了我,讓我遮一下雨,我自然也沒客氣。
他問我:「太后娘娘,報你的名字報什麼呀?」
「賣醬菜的!」
好歹是賣醬菜起家的,整個西市誰不知道我的名字——醬菜娘子。

-7-
回到崇安殿的慕容平就算了一筆賬:太后一個月五兩銀子,皇后一個月,也要十兩銀子吧?給她太少也不好看啊。
這樣一個月就是十五兩。
慕容平的目光瞥向那十五文錢,要是兩個人變一個人……
那個姑娘也挺有意思的,他倒是不排斥,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王公公是看着慕容平長大的,毫不誇張地說慕容平放個屁他都知道什麼味的。
順勢說了一句:「陛下,太后娘娘去年來找過老奴,只不過老奴看您太忙就沒敢和您說。」
「王伯,她找朕幹什麼?」
「說是想要出宮嫁人了。」
慕容平只聽到「想要嫁人」幾個字。
看了看銅鏡裏的自己,好看。
又看了看自己新寫的字,好看。
又想起自己穿盔甲的樣子,好看。
又看着被自己治理得井井有條的朝政,好看。
商琳琅第一次見他,也說好看。
所以在朝臣又來勸他的時候,他故意說道:
「選秀又要耗費一大筆銀子開支啊。
「太后每年固定開支也不是小數目,不如讓她當皇后,這樣只要花一份錢既有皇后又有太后,也能省下一筆開支。」
遠在後宮種菜的我:「他就不怕文武百官吐沫星子噴他臉上?」
此時的慕容平打了個噴嚏,竟然心有靈犀:「早就噴到臉上了。」
滿朝文武更是腹誹:「他可真摳啊!」

-8-
沒過多久,王公公便過來正式宣佈這個「喜訊」。
我噴嚏直流,好像不太能接受這個消息:「王公公,哀家是太后,怎麼能嫁給皇帝,說出去不是笑掉大牙的事情?」
王公公卻覺得沒什麼。
大祁皇室都發生了多少笑料了,多這一個算不得什麼,只要慕容平願意娶妻就行。
滿朝文武拒絕的話也沒說多久,隨意推脫兩句便順水推舟地說:「那便陛下做主吧。」
這個祖宗能娶親生子,不斷送皇朝香火就行了。
畢竟前些年皇室內鬥太厲害,皇家子弟凋零,想要從宗室裏面挑一個入嗣都找不到。
我還是處於堅決反對之中,對王公公說:「王公公,我有心上人了。」
很快這話就傳到了慕容平耳中:「她的心上人是朕?」
王公公也不知道怎麼傳的話,看到慕容平這要驚不驚,要羞不羞的模樣,心裏喜滋滋地,覺得兩邊再糊弄幾回這好事肯定能成。
「是的,太后說她喜歡您。」
慕容平當即決定親自來找我,王公公想攔都攔不住。
我終於見到了慕容平,發現他竟然是下雨天遇到的那個侍衛。
「怎麼是你?」
我只覺得後悔,沒想到他竟然是皇帝,有一種被他騙了十五文錢的感覺。
慕容平戰略性地咳嗽一聲:「聽說你喜歡朕?」
我蒙了,王公公是這麼傳話的嗎?
「你聽誰說的?我的心上人明明是村北頭賣酒的沈哥哥。」
慕容平這才知道被王公公騙了,罰了他三個月俸祿,但我懷疑他是故意的。
慕容平又掏出隨身攜帶的小鏡子,自戀地看了看:「朕還比不上你的沈哥哥?」
當即決定要陪着我一起回村看看,畢竟我都好多年沒有見過沈哥哥了,他說:「這麼多年,他說不定早就兒女成羣了。」
我不信。
馬車悠悠地出了宮。
不得不說慕容平真的是一個敬業的好皇帝,就算坐在馬車上還在不停地批奏摺,一刻也閒不下來。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高挑的鼻樑,白皙的臉龐,真好看啊。
很快到了村北頭,慕容平讓我下去看看沈哥哥:「要是他願意娶你,朕就給你們賜婚。」
但臨門一腳我突然害怕了,怎麼都不下去,死死地扒着馬車說:「要不,改日再來?」
慕容平斜眼看我下,挑了挑ƭū₋眉毛就利索地跳下馬車,有兩個小童從屋子裏面出來,看見慕容平,脫口便是:「好美。」
而後就轉頭對屋子裏面大吼一聲:「爹爹,有客人來了。」
沈哥哥忙出來招呼慕容平:「客官,可是要買酒?」
慕容平掂量下並不富裕的荷包,根本沒打算買酒,只是看着他說:「你還記得商琳琅嗎?」
我早就透過馬車的縫隙看向沈哥哥,只見沈哥哥抓耳撓腮,絞盡腦汁地說了一句:「她是誰?」
慕容平上馬車的時候,就看到我哭得稀里嘩啦。
還很善意地把衣袖借給我擦眼淚,但當我說讓他去給我買個帕子的時候,他卻拒絕了。
「朕的這個帕子還能用。」
說罷,就掏出了他的帕子給我。
我哭得更厲害了,怎麼有這麼摳門的人!
一連失落了好幾天,小陶和六喜勸我:「主子,平常也沒見您提過沈先生幾次啊,怎麼這麼傷心?」
我哼一聲。
「人家哭得不是愛情,是支撐我走過青春歲月的男孩子不在了。」
小陶還是不懂:「沈先生還活得好好的呢。」
不過我並沒有傷心多久,因爲第七天的時候慕容平又過來了,開門見山地問我:「商琳琅,你可願意當皇后?」

-9-
說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我們兩個大眼瞪大眼,我知道慕容平很摳,所以故意問:「當皇后你一個月給我多少月銀?」
慕容平伸出兩根手指。
來之前王公公特意叮囑他:「陛下,您是真的想要娶商娘娘嗎?
「要想娶媳婦可不能摳門。」
我同樣伸出兩個手指頭問他:「二百兩?」
我翻過歷朝歷代的內務冊子,皇后的月份頂多一個月一百兩,當然這是官方記載的數據,實際上還會有很多其他收入。
可是慕容平搖搖頭:「二十兩。」
這已經是他給出的最大誠意。
我看着他加長的衣角,龍袍上的補丁,渾身上下沒有一件之前的東西,扶額拒絕。
「我想要出宮。」
當皇后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沒什麼好處,我纔不願意呢。
我有酒樓有鋪子,出宮之後的日子照樣過得舒坦。
六喜是太監,出宮以後就不知道幹什麼,所以十分支持我留在皇宮,事後不停地勸我:「主子,做皇后不好嗎?奴才還想繼續在宮裏面伺候您呢。」
我搖搖頭:「皇宮太無聊了。」
小陶在一旁拆臺:「您都快把皇宮後院當成您家菜地了,這麼多年也沒看您覺得無聊啊。
「最重要的是,陛下他長得好看啊,您一直喜歡沈先生不就是覺得沈先生長得好看,陛下長得比沈先生好看。」
「可是他太摳了。」
六喜:「他長得好看啊。」
我:「他太摳了。」
小陶:「可是他長得好看啊。」
經過好多回合的拉鋸戰,我終於說動了小陶和六喜,帶着她們出宮看看。
慕容平知道我不願意嫁給他之後,只是有一瞬間的失落,而後毫不在意地笑笑:「沒事,你出宮了,宮中沒了太后就少了一份花銷,挺好挺好。」
我敢說慕容平是我見過最摳門的人,沒有之一。
聽說我要出宮,幾個歷經好幾朝的老頭子提前用生薑抹了抹小眼睛,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找到我。
「商娘娘,您真的要走了嗎?」
我看着這幾個老頭,突然覺得有點熟悉。
當初就是他們幾個二話不說把我接進宮裏來的,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這幾個老頭子變成老老頭子了,還真能活。
陳相公率先哭下淚來:「商娘娘,您也知道陛下年紀越來越大卻不近女色,他好不容易說要娶您做皇后,您就屈尊降貴嫁給他吧。」
我搖搖頭,誰不知道慕容平的算計似的。
他就是想要一個皇后,只要是不要錢的,他肯定照單全收。
卻誰知陳相公說根本不是這樣的。
「陛下哪裏缺皇后?陛下是心悅於您啊,容老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他想要不要錢的皇后一抓一大把,怎麼偏偏是您。」
我想着陳相公這麼說確實有理,而後猛地搖搖頭,差點被他蠱惑了。
我說:「皇帝娶太后,這樣的醜聞你們能接受嗎?」
陳相公激動地一拍大腿,我以爲他要發怒我捅破這層窗戶紙的時候,卻沒想到他說:「商娘娘,您怎麼比老臣還迂腐呢?老臣活這一輩子根本沒見過您這樣迂腐至極之人。
「當年您這個太后一進宮,陛下就駕崩了,這麼多年都是有名無實。
「再說了,咱們大祁前些年父親娶兒子這樣的荒唐事都有,這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我震驚地張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就當他說得有道理吧。
這時劉相公又說:「商娘娘,您就看在列祖列宗的面子上嫁給陛下吧,要不然咱們這位陛下可就要孤獨終老。」
劉相公哭得情深意切,畢竟是慕容平讓他們過來攔人的。
還真說了要娶不到她就孤獨終老這話。
若是別人說,幾位相公都會笑呵呵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還會捋着鬍子點評一句:「男人的話都是放屁。」
可慕容平那個狠人,是會說到做到的啊。
所以幾位相公緊趕慢趕地過來攔人。
但這一切我都不知道。
我只說:「那你們也不怕我剋夫嗎?」
畢竟他們當時選我進宮就是看上了我剋夫,而後很爭氣地剋死了先皇,要說慕容平登基的功勞譜上還應該有我一筆呢。
陳相公挽了挽袖子,朝着皇宮方向看了一眼,而後大義凜然地說:「陛下的命硬!」ťū́₎

-10-
我覺得再拒絕就不太禮貌了,我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人。
țŭ̀ₔ畢竟這幾個老相公確實哭得情真意切,但還是提出了一點點小要求。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
劉相公兩眼放光:「有什麼要求您儘管說。」
「我有幾家鋪子和酒樓,當了皇后之後還能隨意出宮經營鋪子嗎?」
一直默不作聲的裴相公發出尖銳的爆鳴聲:「您之前都能隨意出宮嗎?」
劉相公壓住裴相公的手,兩人耳語幾句後,笑得慈祥:「當然可以啊。」
我想了想又問:「我要是當皇后,皇帝就不能納妃迎妾,宮中只能我一人。」
劉相公:「那是自然的。」
「還有,我總要有嫁妝和聘禮吧。」我說這話的時候,也覺得自己有點得寸進尺了。
沒辦法了,人都是這樣。
有這樣一個大機遇擺在我面前,不想敲點竹槓那不就是傻子嗎?
劉相公一邊擦汗一邊說:「我們在場之人,一人出一千兩可好。」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完我笑嘻嘻地回了宮,也不說出宮的事情了。
六喜和小陶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我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我心中憋着壞,做這一切不過就是戰略罷了。
做皇后好像沒什麼不好的,起碼慕容平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
小陶勸我:「主子,您不是嫌陛下摳嗎?」
「他長得好看。」
六喜也說:「你不是想要出宮嗎?」
「可我做了皇后也能隨時出宮啊,還有,他長得好看。」
小陶和六喜:戀愛中的女人真可怕。
而我不知道的是,等我走後,幾位老相公大變臉:「這小兩口把咱們當北苑人整啊。」
北苑和大祁是世仇,前些年一直壓着大祁,但自從慕容平登基之後,開兵攻打北苑,把人趕到了極北之處不算,還差點把人打得見太爺了。

-11-
慕容平知道我要留下來之後,臉仍然繃得緊緊的,批奏摺的手根本沒停:「朕就知道。」
她心悅於朕。
不過最後幾句慕容平沒好意思說出口。
幾位相公互相對視一眼,裴相公先說:「陛下,商娘娘說沒有嫁妝和聘禮,一人問我們要了一千兩銀子。
「您看這錢……」
他們五個後來一合計,不能喫這個虧,就算從慕容平這裏要不過來錢,也要把這件事告訴慕容平。
果然,慕容平聽說之後臉色大變。
在心裏默默算了一筆賬。
本來爲了省三千兩銀子,現在三千兩還沒省下來,五千兩就已經搭出去了。
但畢竟是他娶媳婦,他也不是太無恥的人,讓王公公去內庫支了銀子給幾位相公。
而我此時正在後宮舒坦地監督宮女太監做醬菜。
本來是太后,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帝不搭理我,宮女太監們對我的態度就不說多尊敬的,但現在不一樣了,馬上就是太后了,抽十幾個宮女太監給我做醬菜不過分吧?
慕容平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這一幕,兩眼一黑。
他什麼時候做過賠本的買賣?
「商琳琅,你這是幹什麼?」
我笑嘻嘻地說:「做醬菜啊,你也要做嗎?」
慕容平差點仰倒,一旁的王公公已經很有眼色地洗乾淨手去做醬菜了。
最終慕容平也沒說什麼,默默拿小本子給我記Ţŭ¹了一筆賬:「商琳琅,欠朕五千兩。」

-12-
很快到了大婚之日,說是大婚,但慕容平爲了節儉開支並沒有大操大辦,能省則省。
這身喜服算是他爲數不多的新衣服了。
我好奇地問他:「陛下,我能問一個問題嗎?你明明是皇帝了,有數不清的財富,怎麼還這麼節儉?」爲了照顧他的面子,我特意美化了一下,沒說他摳。
不過慕容平並沒有在意,只說了一句:「老百姓的錢不能亂花。」
我只覺得眼前的人此刻散發着聖潔的光輝。
但既然是新婚夜,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的。
我倆坐在喜牀上面面相覷,我問:「陛下,接下來要幹什麼?」
畢竟我倆實在談不上有多少感情,一想到接下來要做那種事情,真是羞死人啦!
慕容平咳嗽一聲,說:「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咱們是盡職盡責。」
「啊?」
我還沒想明白,就捲入了一場風暴當中。
事後我累成了死魚,慕容平睡不着又隨手拿起了兵書,因爲大婚休息時日,那些很有眼色的相公們就沒有把奏摺給獻上來。
慕容平就拿起了兵書。
「陛下,您這麼有精力嗎?」
慕容平看了我一眼,把被子給我拉了拉,說:「睡覺。」
成爲皇后之後的日子和之前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打着皇室的名號繼續做醬菜,開酒樓,生意越來越紅火,還在宮外置辦了一個宅子,要是來不及回宮會在外面小住一回。
而慕容平忙着當他的皇帝。
當皇帝實在太忙了,從早忙到晚,國家大事不斷還要調和一些朝臣之間的瑣事,就比如幾個大臣吵架了他還要做那個和事佬,順帶牽牽紅線,保保媒。
我們好像都對彼此很放心。
小陶私下裏說我和慕容平:「主子,奴婢覺得您和陛下的關係不像夫妻,哪有這麼不熟的夫妻啊?」
我卻聳聳肩。
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他有他的事情,我有我的事情,也不是要隨時都要膩在一起的。
搭夥過日子不就是這樣嗎?
就算當初我離宮之後日子可能也和這差不多。

-13-
日子大概過了一年,慕容平突然問我:「要不要生個太子?」
對於生孩子我沒什麼牴觸的,只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就答應了。
從那以後我倆便加強了同房的次數,很快就有了耕耘的果實。
因爲皇室之中人實在太少了,聽聞我有孕的時候,五位相公都快開心得跳起來,比他們當爺爺還高興。
慕容平也高興,但還是很忙。
忙着整改吏制,忙着徵兵點將,這兩年北苑人又在邊境有些小動作,騷擾邊境的百姓,搶些糧食。
慕容平知道後就準備趁着這個機會親征,掃平北苑。
幾位相公阻止,說舉國海晏河清,沒必要因爲此等小禍事就興兵北上。
但慕容平卻執意要去,我倒是二話不說就支持他去。
因爲慕容平給我看過大祁現在的版圖,我倆總覺得北面有點空了,要是補上北苑的那個角就好了,那以後等我的酒樓做大了就能開到北苑去了。
慕容平帶着大兵出征了,而我絲毫不擔心,安安穩穩地在宮裏面養胎。
小陶已經是我的得力副手兼大掌櫃了,在我養胎的那些日子,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給了她。
慕容平這場仗打得很順利,把北苑皇室全部打得去見太爺了。
班師回京的時候,全城歡呼,而我突然要生了。
慕容平聽說後第一時間到了產房外,焦急地等了半天。
王公公看着慕容平走來走去的樣子,勸慰道:「陛下您歇歇吧,娘娘一定會平安的。」
慕容平說:「朕當然知道皇后會沒事。」
話音剛落,小陶出來報喜:「陛下,主子生了個小皇子。」
慕容平問小陶:「皇后怎麼樣?」
「累壞了,需要好生休養。」
慕容平這才停止踱步,對王公公說:「朕就是害怕生出來的孩子太醜。
「朕和皇后都長得好看, 要是生出來一個醜娃娃就不好了。」
不過慕容平顯然多想了。
慕容宴還在襁褓裏面的時候,人人都說這個孩子長得好看, 越大點就越是美人胚子,好看是好看,但總覺得像個女娃娃。
慕容平說我是想要公主想瘋了, 畢竟孕中我就一直期待想要個小公主。
慕容宴百日宴的時候,慕容平就下旨冊封了太子。
我的母愛並沒有維持多久就把孩子扔給了慕容平。
畢竟生孩子之前我就告訴過他我不想自己帶, 也不想讓宮人帶,就是想要趁機培養他們父子的關係。
所以朝臣經常會看到慕容平抱着孩子上朝的場面。
一開始還勸誡慕容平, 但後來就見怪不怪了。
要問我去了哪裏, 人家已經到了苑地開酒樓了。
番外:慕容宴。

-1-
我總覺得父皇母后不太熟。
就像母后不知道父皇不能喫河鮮一樣, 父皇也不知道母后的錢放在哪裏。
六喜掐着嗓子說:「小殿下,這兩樣能一樣嗎?」
我又想了想,他們還是不熟,父皇母后相處的時候都是淡淡的,而且都是各忙各的事情。
我聽六喜說母后在我一歲的時候就出門遠遊做生意了,剩下的時間都是父皇帶我,直到三年後母后纔回來。
當時我還以爲父皇會怪母后一直不回家, 但父皇卻是很自然地迎母后回宮, 兩人說了一夜的家常話。
他們還從不在我面前秀恩愛,所以我覺得是他們沒有恩愛可秀。
但六喜卻說:「小殿下,他們孩子一個接着一個地生,難道這還感情不好嗎?」
不管,我不信。
他們就是不熟。

-2-
十二歲那年我生了天花,父皇母后兩個人一起照顧我半個月, 這是我僅能感受到他們最熟悉的一次。
而後等我病好了, 他們又是各忙的,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害怕母后這樣不着家父皇會有新寵。
但直到母后駕崩, 宮裏面還是隻有母后一個女人。
九歲那年,母后生了二妹。
十四歲那年,母后又生下了三弟。
母后還是把弟妹都扔給了父皇, 她的生意越做越大,錢也是源源不斷地進到口袋裏面。
當然父皇也忙得不行, 就把弟妹扔給了我和陳相公。
父皇下江南, 平亂匪。
入關中, 賑大旱。
踏中原, 定黃河。
……
史官們寫文章的速度都比不上父皇建功立業的速度。
更何況父皇對朝臣們信任放權,對部下有禮尊敬,對百姓愛戴關懷, 能計入史書上的事情數不勝數, 史官們的溢美之詞都快用完了。
當然,母后也沒閒着。
整個大祁的酒樓一半都是她開的, 不只是酒樓, 車馬行、布匹、金銀器物、喫食鋪……母后真的是幹一行成一行。
跟他ẗùₜ們相比, 我真的自卑了。

-3-
母后薨逝後,父皇一滴眼淚都沒掉, 只是看着母后的棺槨發了一夜的呆。
處理完喪儀之後並沒有傷心多久,又開始一刻不停地處理朝政。
母后薨逝那年才五十歲,並不長壽。
剩下的三十年, 父皇都是獨自一人過的。
直到父皇閤眼之前,他才用蒼老渾濁的聲音叫了一聲母后的名字:「商琳琅。」
手中的十五文錢噼裏啪啦地摔在地上,漸漸沒了聲響。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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