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死後我懷孕了

因爲沖喜,我一個七品小官的女兒,嫁給了丞相家的獨子。
三個月後,夫君去世,我暈倒在靈堂。
醒來後,大夫說我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丞相夫人喜極而泣,說以後會把我當成親生女兒。
可她還不知道。
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她兒子的。
而是她夫君。
那位權傾天下的丞相的。

-1-
昔日裏最是體面尊貴的丞相夫人,如同瘋婦一般,在獨子的靈堂撒潑。
「你這個喪門星!」
「你這個賤蹄子!」
「明知道安兒身子不好,你還夜夜纏着他不放!就這麼離不得男人嗎?」
我跪在地上,任由婆母撲在我身上廝打。
尖利的指甲不時劃過我的臉,一陣陣刺痛。
婆母嘴裏不斷吐出的污言穢語,讓我又回想起那些難堪的夜晚。
爲了讓獨子能留下一絲血脈,婆母強逼着我和夫君行周公之禮,一次又一次。
可現在,她又把夫君的死歸咎到我身上。
我想要說些什麼,但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她一巴掌打在臉上。
「你還敢用這種眼神看我?」她震怒不已。
「來人,把這個淫婦賣到最下賤的窯子裏去!」
我的臉一下變得蒼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夫人。」婆母的貼身嬤嬤忍不住出聲勸解,「她畢竟是少夫人,少爺又剛走,這樣做於您的名聲也有礙。」
聽到這話,她更憤怒了:「還愣着做什麼?本夫人的命令有誰敢不聽,就將你們全都發賣出去!」
嬤嬤嘆口氣,不再說話。
幾個粗使婆子走了進來,同情地看着我,但也不敢反抗婆母的命令。
我踉蹌着起身,朝着門口跑去。
迎面有人走了進來。
是我的公公,那位權傾天下的丞相。
一陣頭暈目眩後,我暈了過去。
暈過去之前,一個有力的懷抱接住了我。

-2-
再醒過來時,我已經回到了松荷院。
看到我醒來,婆母驚喜地看着我,嘴裏不停地說着關切的話:「芸兒,你醒了!身體怎麼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想到暈倒前發生的事,我一驚。
想要坐起來,卻被她一把按住。
她的眼睛異常明亮:「好芸兒,你有身孕了!」
我下意識地摸向肚子。
「真的嗎?」
「真的!你沒醒的時候,大夫反覆確認過了,已經兩個月了。」婆母喜極而泣,「安兒終於有後了,這樣他也能安心地走了。」
說完她擦擦眼淚,歉疚地看着我。
「剛纔是母親不對,母親一時傷心,說錯了話,你別往心裏去。」
她緊緊抓着我的手,「但是你放心,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
說完,她一再交代松荷院的丫鬟僕婦,以後一切以我爲先。
又和我說了很多關心的話,才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嫁進來三個月,我第一次見她這麼慈愛的模樣。
之前,她甚至不許我叫她母親,只能叫她夫人。
現在的一切,都是因爲肚子裏的孩子。
如果她知道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大概會親手掐死我。
真是期待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啊。

-3-
夜深了,守夜的丫鬟睡在外間,在寂靜的夜裏,甚至能聽到輕微的呼嚕聲。
我安靜地等待着。
過了許久,一隻溫熱的手輕撫上我的臉頰。
「疼嗎?」男人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我沒有說話。
他點亮燭火,仔細看着我臉上的傷口,眼裏閃過心疼,「我給你上藥。」
然後熟練地從我牀下的暗格裏,摸出傷藥。
他的動作細緻輕柔,藥膏散發着淡淡的香味,是宮裏御製的白玉膏,小小一罐,價值千金。
可這樣的藥,我這裏有很多。
都是他特地尋來,用來淡化我身上那些歡愛痕跡的。
Ťùₚ
「好了,不會留疤的,你放心。」
上好藥後,他側身在我身邊躺下,手摸向我的肚子。
「我沒想到你有了我們的孩子,昨天晚上……激烈了些,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有回答,只顫抖着聲音輕聲說道:「我害怕。」
「不怕,相信我。」他語氣沉穩又堅定,只是聽着就讓人安心。
「我會保護好你,也會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我當然相信。
畢竟從我嫁進丞相府,就開始和他偷歡,可偌大的丞相府沒有一個人發現異樣。
我用依賴又眷戀的目光看着他:「我自然是信你的,修遠。」
林修遠,當朝丞相。
也是我夫君林安的親生父親。

-4-
與他初見,是我入府那天。
林安那時候已經被病痛折磨得下不了牀,於是沒有接親,沒有拜堂,我連轎子都沒下,就直接被送到了松荷院。
林安半靠在牀上,像打量物品一樣上下打量着我。
他含笑說道:「長得倒是不錯。」
我心下稍安。
可下一秒,他就讓人潑了我一盆冰涼的水。
我被凍得嘴脣發青,渾身顫抖,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娘也是老糊塗了,衝什麼喜?是盼着我死嗎?」
他陰沉着臉。
「把她的嫁衣扒了,趕出去!」
於是,成親的第一天,我只穿着裏衣,渾身溼透地站在松荷院門口。
林修遠就是那個時候過來的。
他雙目通紅,帶着滿身的酒氣,站在不遠處看着我。
我不認識他,但從他的衣着,年齡,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我滿身狼狽,侷促地向他行禮。
「見過……丞相。」
他看了一眼松荷院緊閉的大門,聲音沙啞地說道:「跟上。」
然後便抬步往前走。
大概是他的語氣溫和,鬼使神差地,我跟在了後面。
他帶着我到了書房。
書房裏伺候的人錯愕地看着我,之後在他的示意下紛紛退了出去,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我不安地看着他,還沒說話,就被他一把拉進懷裏。
我絕望地掙扎着,卻始終敵不過他的力氣。
暈死過去之前,只聽到他在我耳邊一聲又一聲呢喃着一個名字:「燕兒。」

-5-
夜半醒來時,他正坐在牀邊出神地看着我。
但我知道,他看的不是我,是他口中的「燕兒」。
我大概與她很相像吧?
我害怕地蜷縮在離他最遠的角落,驚恐地看着他。
「昨夜我喝的酒被人動了手腳。」他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句。
又問我:「你叫什麼名字?松荷院裏伺候的?」
「……我是……柳若芸。」
他臉色一變,意識到了我的身份。
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然後低聲說道:「繼續睡吧,其他的別擔心。」
我看着他沉思的樣子,不敢亂動。
但最後還是抵抗不住身體的疲憊,靠在牀角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過來時,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
他親自送我回了松荷院,沒有厲聲斥責林安,只一個眼神,林安就老實得如同鵪鶉一般。
松荷院的下人被換了個遍。
我也在偏房住了下來。
那位丞相大人會踏着夜色而來,趁着天未亮離去。
夜夜如此。

-6-
「在想什麼?」他出聲打斷了我的回憶。
「修遠,如果有一天,這個孩子的事情被人知道……」我依依不捨地摸着肚子,含淚看着他。
「你就把事情推給其他人,院裏的小廝也好,守門的侍衛也好,總之,不要連累到你身上。」
我悽苦一笑,哽咽着說不出話。
「怎麼變得這麼愛哭?」他憐惜地幫我擦掉眼淚。
「不會有人發現的,就算有人發現了,又如何?」
我一怔。
看着他隱藏在溫和麪孔下的狂妄,反應過來。
是啊,皇上沉迷修道,他牢牢把持着朝政,是權傾天下的權臣,誰敢當面質疑他呢?
對內,婆母的孃家早已落敗,現在也不過是攀附着丞相府過日子。
婆母爲什麼想盡一切辦法,甚至不惜給我下藥?
都不過是爲了留下她的血脈罷了。
不然沒了林安,她又因爲生產壞了身子,無法再生育,她能靠什麼在丞相府立足呢?
只可惜她不知道,那些夜裏,林安是在「度浮生」的香裏與人歡好,而後,與我雲雨的人是林修遠。
松荷院的人都被林修遠捏在手裏,無人敢泄露分毫,甚至還要幫着遮掩。
「我一定能護住你的。」他加重了擁抱的力氣,沉沉說道。
只是表情有些出神。
「好。」我乖順地依進他懷裏,假裝不知道他的遊離。
那位他貧寒時的髮妻,辛苦刺繡供他科舉,好不容易高中,只因爲夫君被太師的女兒一眼相中,只能貶妻爲妾。
最後懷了身孕,還被潑上偷人的髒水,絕望之下投水而死,一屍兩命。
當年,林修遠護不住她,現在,他一定會護住我。
如此,也不枉我爲了模仿那位燕兒,喫了那麼多苦。

-7-
在丞相府養胎的日子,過得很舒心,只是時間久了,有些無聊。
「你能幫我帶幾本書來嗎?」我祈求地看着林修遠,「我聽人說,孩子在肚子裏也能聽到,左右我閒着無事,可以讀給他聽。」
「孩子以後能有你三分才氣,我就滿足了。」我崇拜地看着他。
「我的孩子,當然會像我。」他說話的時候,眼裏的得意一閃而過。
晚上過來時,他帶了書,除了孩童啓蒙的三字經、千字文,還有幾本遊記。
「遊記是給你解悶的。」他隨口說了一句。
然後目光熱切地看着我,抱着我上了牀,「快四個月了,我問過大夫……」
餘下的話,消失在脣舌之間。
第二天醒來時,身邊的牀鋪還溫熱着。
丫鬟無視我身上的痕跡,安靜地服侍我穿衣洗漱。
結果剛喫完早飯,婆母便走了進來。
「芸兒,今天感覺怎麼樣?」
我趕緊起身行禮:「回母親的話,我身子挺好的。」
婆母又說了一些關心的話,還讓人送來了許多首飾、綢緞。
同時,也讓人端了一碗藥進來。
「大夫說你的身子一切都好,不過這藥是給你補身體的,喝了更好。」
說着目光殷切地看着我。
我接過藥,正想喝,藥碗卻被趕來的林修遠一把打翻。
「別喝!」
他怒氣衝衝地朝婆母吼道:「你想害死這個孩子嗎?」

-8-
婆母變了臉色,爭辯道:「夫君,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都是爲了這個孩子好。」
「那你說,這到底是什麼藥?Ťü₍」林修遠質問她。
婆母眼神閃躲。
「只是一些補藥而已,不會對身體有傷害的。」
「補藥?」林修遠冷哼一聲,「到這時候了,你還嘴硬。」
林修遠不再看她,而是轉頭問我:「你剛纔喝進去了嗎?喝了多少?」
「我沒喝就被您打翻了。」我急切地抓着他的袖子問道:「這是什麼藥?會傷害到孩子嗎?」
他語氣瞬間溫和了不少。
「沒喝就行,別怕。」
說着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撫着。
我趕緊縮回手,知道自己失了分寸。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吩咐道:「把夫人帶回去,禁足!」
婆母變了臉色:「林修遠,我是丞相夫人,你不能這麼做!」
「還不動手?」
在林修遠的催促下,婆母被人捂住嘴,架了出去。
看着她掙扎的身影,我顫聲問道:「到底是什麼藥?」
林修遠把我抱進懷裏,話裏都是慶幸。
「她找大夫看了你的肚子,說可能是女兒,就找了偏方,說這藥,能將女孩變成男孩。」
「偏方不可信,我曾經親眼見過,有人喝了這藥,生下了怪胎。」
我嚇得一抖,把自己更深地埋進了他的懷裏:「幸好你及時趕來了。」
但我抖不是害怕,而是興奮。
計劃這麼順利,看來可以開始下一步行動了。

-9-
婆母被禁足後,林修遠藉口關心我肚子裏的孩子,賞賜流水一般送進了松荷院。
甚至白日裏,也開始光明正大地出入。
日子慢慢到了冬日,接連幾天,天上都飄着雪。
林修遠帶着滿身風雪進來時,我正坐在火盆邊給肚子裏的孩子讀書。
他眉頭一皺:「怎麼沒用銀絲炭?我不是讓人送來了嗎?」
我趕緊解釋:「這幾天下雪,所以用得快了一些,這些碳的品質也很好的。」
然後含笑問他:「外面冷,我給你溫着湯,快喝點去去寒氣。」
我的肚子已經很大了,穿着單薄的寢衣,愈發明顯。
身體的其他部位也同樣明顯。
他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
接着他在我耳邊低聲耳語了幾句,我紅着臉將手伸進了被子下。
過了許久,石楠花的味道瀰漫開來。
他平復着氣息,聲音有些沙啞。
「我明天讓管家將對牌交給你。」
我一驚,坐了起來。
「合適嗎?」
「夫人禁足,你作爲少夫人執掌中饋,有什麼不合適的?」他漫不經心地用手指卷着我的頭髮。
ţů²
「以後,總是要交給你的。」
「我都聽你的。」我依偎進他懷裏,一如既往地聽話。
然後在心裏細品着「少夫人」這三個字,如果能換成「夫人」該有多好?

-10-
第二天,管家恭敬地將對牌交給了我,還將所有管事都帶到松荷院中。
丞相府的風向變了,一時間無數人明裏暗裏地投誠。
我有些惶恐。
「修遠,我怕我做不好,雖然在孃家也學過如何管家,但我父親只是七品小官,和丞相府如何能比?」
林修遠安慰我:「時間還長,慢慢來,就是不會也沒關係,我會讓人都安排好的。」
「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感激地撲進他懷裏。
有了林修遠的支持,一切就更順暢了。
管家會處理好一切,我不需要做什麼,但再也沒人敢輕視我,除了丞相,一切都ťṻₖ是先緊着松荷院來。
可向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禁足在正院的婆母那裏,漸漸地就有人怠慢。
一開始,是送餐不及時。
發現只是被不輕不重地敲打幾句後,送去的餐食更加不精心。
再後來,我聽說被子受潮,竟也無人準備新的。
冬夜寒涼,竟然受了風寒病倒了。
管家來報的時候,我思慮許久,還是去了正院看她。
婆母病了,作爲兒媳不說侍疾,去探望總是應該的。
我去的時候,婆母正在發脾氣。
她大聲罵着丫鬟:「你這個賤婢,是想燙死我嗎?」
地上是雜碎的藥碗,房間裏都是難聞的藥味。
「母親,聽說您病了,身體如何了?」
她看見我,眼睛一亮。
「芸兒,你願意來看我,就是原諒我了是嗎?」她面帶希冀地看着我。
「你幫母親求求情吧,我真的知錯了。」
看來她最近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可是怎麼辦?
接下來,她要更難過了。
我故意走近幾步。
「母親,我……」
可話沒說話,就被她給打斷了。
țṻ⁾她的手猛地伸了過來,扯開我的衣領,露出了脖子上幾道鮮紅的痕跡!
那是昨天晚上林修遠一時控制不住留在上面的。
「這是什麼?」

-11-
她目眥盡裂。
「是誰!是誰做的!」
我看着她笑了,用只有我們兩個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地說道:「母親覺得是誰呢?在這個府裏,又有誰能瞞得過修遠呢?」
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胸膛上下起伏。
顯然是氣得狠了。
「你這個淫婦!」她怒不可遏。
不等她繼續咒罵出聲,我就裝作驚恐的樣子跑了出去。
推開書房的門,林修遠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怎麼了,急成這樣?」
我趕緊解釋:「我聽說母親病了去探望她,可是被她看見我脖子上的印跡了,怎麼辦,修遠?」
林修遠看向我的脖子,雖然有衣領隔着,但只要離得近,還是能看到一些。
我柔弱無助地看向他。
下一秒,肚子裏的孩子動得厲害,我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彎下了腰。
「我肚子疼。」我帶着哭腔說道。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久久沒有說話。
我心裏不安到了極點,正想說些什麼,他卻一把抱起我,把我放在書房的矮榻上。
「我會處理好。」
然後又讓人叫來大夫給我診脈,確定我無事之後才離開。
他並沒有說後續如何處理,只對下人說夫人需要安心養病,任何人都不許打擾。
喝了許多的藥,可夫人的病卻越來越重,一如我那個短命的夫君一般。
想來……是同一種藥吧?

-12-
婆母「病重」,我又手握管家權,日子越發舒心起來。
關於我和林修遠的關係,滿府的人都看在眼裏,卻噤若寒蟬。
只是對我更加上心。
權勢啊,還真是個好東西。
等林修遠上值後,我扶着肚子去探望婆母。
絲毫不在意她憤恨的眼神。
她躺在牀上,嘴裏「啊,啊」地喊着,卻說不出話。
她的嘴張開的時候,能看到嘴裏只剩下很短的一截舌頭,有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來。
我鄙夷地看着她:「好惡心。」
她更加用力地嘶吼着,掙扎着想要起來,卻因爲沒有力氣摔倒在牀上。
「這話聽着耳熟嗎?」我問她。
她一怔,茫然地看着我。
「那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冬日,爹爹獵了一隻狐狸,幾隻兔子,制好了皮毛,拿到城裏去賣。爹爹說賣了錢,就給我買糖糕,讓我在家乖乖等着。」
「可爹爹只是賣貨時,無意中碰到了你的衣裙,你就勃然大怒!」
「你說好惡心,然後叫人打斷了爹爹的腿。」
現在想起爹爹露出白骨血肉模糊的雙腿,我還是止不住地發冷。
我裹緊身上的披風,繼續說道:「爹爹當天就發起了高燒,沒兩天就去了,孃親去報官,可剛走出衙門,就被林安擄走。」
「林安折磨了她一天一夜,直到孃親嚥氣,才被扔到了亂葬崗。」
說完,我看向她,她害怕地發抖,雙眼驚恐地看着我。
我笑了。
原來,她也有害怕的時候。
我拔下頭上的簪子,使勁紮在她身上,一下又一下。
她疼地大喊,想要求救,卻只能發出語意不明的聲音。
直到力竭,我才停了下來。
她躺在牀上奄奄一息。
我忍着越來越頻繁的腹痛,擦掉簪子上的血,戴回髮間。
「很快,你就能去地下和林安團聚了。」

-13-
回到松荷院,林修遠正坐在窗邊看書,見我進來,面色不虞地看着我。
「去哪了?」
我打開手上端着的盒子給他看:「去正院後面的梅林收集一些雪,給你煮茶用。」
他臉色稍霽。
「讓下人去就行,你肚子大了,小心路滑。」
「我只想親手爲你做些什麼,那天聽你說梅花上的雪用.啊!」
說到一半,我驚呼起來,臉也瞬間變得蒼白。
「修遠,我肚子好疼,要生了。」
他大聲喊道:「來人!」
穩婆很快被帶了進來,一盆盆血水來來回回地端進端出。
我已經疼到麻木,只能聽着穩婆的指令,機械地用力再用力。
直到第二日夜幕褪去,才聽到一陣嬰兒的哭聲。
我看了一眼襁褓中皺巴巴的孩子,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時,林修遠抱着孩子,正溫柔地哄着。
等孩子睡着,他才沙啞着聲音說道:「我送你們出府吧。」
我一愣,眼淚流了出來,顫聲問道:「是有人發現了什麼嗎?」
他拿着帕子幫我擦眼淚。
「等我安排好了,你和孩子就能回來了。」
「我想讓孩子光明正大地喊我一聲爹爹。」
我心裏狂喜。
面上卻還是乖巧又聽話的樣子。
「我都聽你的。」

-14-
丞相府少夫人十月懷胎,一朝難產,大人和孩子都沒保住。
更令人唏噓的是,本就在病中的丞相夫人,受不住兒子和孫子接連地離開,刺激之下也去了。
丞相府又辦起了喪事。
我和孩子被送到了城郊的莊子,林修遠每三日過來探望一回。
這日他剛走沒多久,就有人翻牆跳了進來。
來人看了看牀上的孩子。
「孩子真是可愛!怪不得林愛卿捨不得呢,恨不能日日都過來看望。」
說着又問我:「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等到了那一日,你真的捨得嗎?」
我深深地跪拜了下去:「全憑陛下吩咐。」
「真是個狠心的母親。」ţū́₅
說完,他大笑着離開了。
看着他離去的方向,我怔怔地出神。
爹孃慘死,林家派人來滅口,一把火燒了我們住的屋子。
我以爲自己會被火燒死。
是皇上派人救下了我。
他要扳倒林修遠,而我要報仇。
於是,我被送到了柳家。
極力模仿着那位燕兒的行爲舉止。
稍有偏差,戒尺和鞭子就會打到我身上。
終於,林安「病了」,高僧說需要衝喜才能救回。
於是,我見到了我的仇人,謀劃了一切……
而這個孩子,本來就不該出生。
他是悖逆人倫的產物。
也是我爲父母報仇雪恨的工具。
等他去的那一天,我也會隨他而去。
一命還一命,公平得很。

-15-
三個月後,丞相林修遠在城郊視察民生時遇到刺客,受了重傷。
後來被一農女所救,丞相感激農女的救命之恩,以正妻之禮,將農女八抬大轎迎娶回了丞相府。
婚禮過後,我這個「農女」住進了正院。
沒多久就傳出了喜訊,新的丞相夫人有「孕」了。
「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能把昱兒接回來了。」林修遠笑着說道。
我思念着孩子,日夜盼着,以至於茶飯不ẗűₗ思,瘦了許多。
而這也換來了林修遠的憐惜。
他對我更加信任,除了府內的中饋,漸漸地我也培養了一些心腹。
我害怕自己的過往被人知道,不肯參加其他朝臣家眷的宴請,他也只說道:「你是丞相夫人了,不去便不去。」
很快,便到了我「生產」的日子。
我欣喜地抱着昱兒,他已經會叫孃親,爹爹了。
林修遠說:「我會對外說昱兒體弱,不宜見人,等到昱兒五六歲的時候,就看不出什麼不同了。」
我遲疑道:「那滿月宴……就不辦了吧?」
「當然要辦,只要昱兒不見人就行。」林修遠不在意地說道。
我心裏「砰砰砰」跳得厲害。
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16-
滿月宴這一天,丞相府賓客雲集。
而當久未露面的皇上出現時,更是將宴會的氣氛推至高點。
先皇病逝的突然,留下八歲稚子。
皇上幼時還勤勉好學,後來不知怎麼就迷上了修道。
即使上朝,也經常堂而皇之地穿着道袍。
戲臺已經搭好,該我上場了。
照顧昱兒的嬤嬤是林修遠的人,看到我要出去,連忙說道:「夫人,小公子交給我吧。」
還貼心地提醒:「老奴曾有幸見過皇上一面,皇上看重丞相,必不會爲難夫人。」
我避開她要來抱孩子的手,用眼神示意身邊的丫鬟。
她拉住嬤嬤,笑着說道:「夫人的事咱們別多嘴。」
「可是……」她話沒說完,就被堵住了嘴,五花大綁地被帶了下去。
我抱着孩子一路往前院走去,昱兒在我懷裏咿咿呀呀,說着誰也聽不懂的話。
宴會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鼓樂聲,划拳聲,說話聲匯雜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氣,穩步走了進去。
林修遠最先發現我,他瞳孔猛地一縮,快步走到我跟前,厲聲斥責道:「聖駕在此,快回去!」
皇上坐在上首,漫不經心。
「林愛卿,尊夫人既然來了,又何必將人趕回去?」
我目不斜視,從林修遠身邊走過,來到皇上面前,然後直直地跪下。
「柳氏若芸,狀告丞相林修遠,毒殺親子、戕害發妻、霸佔兒媳,更是強迫我爲他生下孽種,林修遠罔顧人倫,罪惡滔天!」
我將林昱高舉至頭頂。
「此子就是證據,請陛下做主!」

-17-
衆人聽到我驚世駭俗的話,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只有林昱因爲驚嚇,大哭起來。
空氣像凝固了一般。
過了許久,林修遠打破了沉默。
「孩子一直在哭,給我吧。」
說着,伸手來抱孩子。
哭聲漸漸停了下來,林昱嘴裏嗚咽着叫着「爹爹」。
誰都能看出來,這不是一個剛滿月的孩子。
又想到丞相府接連三場喪事。
衆人一下就明白過來,紛紛錯愕地看向林修遠。
皇上頗有興致地看着這一幕,問道:「林愛卿不解釋一下?」
林修遠氣定神閒地抱着孩子站在衆人的目光中心。
似乎被揭露了醜聞的並不是他。
他朗聲道:「一個月前,北域威武大將軍述職返京,算算時間,今日就會到,和他一起的,還有北域三萬精銳。」
「今日宴會百官都在,臣也給禁軍統領傳了口信,一會兒五萬禁軍就會一起前來……誅昏君,開盛世。」
我一驚!
猛地抬頭看他,怪不得他執意要辦滿月宴。
皇上卻高聲笑起來。
「昏君?」
「有你這個把持朝政的奸相,朕要不是昏君,怕是早就被愛卿弄死了吧?」皇上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外面已經傳來了廝殺聲,皇上側耳聽着,道:「那我們就安心等着吧。」
過了許久,禁軍統領手持長槍走了進來,銀色的盔甲和長槍上滿是鮮紅的血液。
他在皇上面前跪下,沉聲道:「臣幸不辱命!」
一切結束了。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脫力般坐到了地上。
接着扭頭去看林修遠,他抱着林昱也正看向我,眼眸漆黑,他嘴無聲地動了動。
他在說:「芸兒,不怕。」
我忽然淚流滿面。

-18-
林修遠被關進了死牢。
他手腳戴着鐐銬,露出來的皮膚上滿是皮開肉綻的鞭痕,身上的囚衣被血浸透。
看見我,他說:「來了。」
像在閒話日常。
看着他平靜的樣子,我心中氣血翻湧。
我看着他的目光再沒了之前的眷戀和依賴。
我字字泣血,訴說着我的恨意。
「……只是碰到她的衣裙,我爹爹就被打斷了腿!」
「官府不敢接我孃的訴狀!」
「林安肆意虐殺我孃親!」
「林修遠!一切都是因爲你!」
「因爲你是丞相,所以他們仗着你的勢,爲所欲爲!」
「我恨他們!」
「我恨你!」
「我恨不能喝你的血,喫你的肉!」
「每次你碰我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噁心!」
聽到我的話,他神情未變,只是平靜地看着我。
等我說完,他嘆氣:「大仇得報,不是應該開心嗎?怎麼氣成這個樣子?」
我一怔。
他笑出聲。
「你想看我痛哭流涕,狼狽求饒?」
「我不會的。」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成功了我高高在上,坐擁一切,失敗了,我被千刀萬剮。」
「僅此而已。」
說完,他盤膝坐下,閉上眼不再看我。
滿腔的怒火像是被突然泄了個乾淨,我呆愣在原地,久久沒有反應。
直到獄卒過來提醒。
離開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林修遠渾身隱在昏暗的囚牢裏,像是要被黑暗吞沒。

-19-
我被帶去見了林昱,他躺在牀上,像是睡着了。
我去探他的鼻息,什麼……也沒有。
我發現自己的手指在顫抖,碰到林昱臉的時候,一片冰涼。
「……昱兒?」
我輕聲叫着他的名字,用力推了推他,可他一動不動。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緊緊攥着,疼得喘不上氣來,眼淚洶湧而出,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
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也失去了。
我踉蹌着走到桌邊。
桌上放着兩杯酒。
一杯已經空了,另一杯是留給我的。
我端起來一飲而盡。
不知道皇上下的什麼毒,一點也不疼,身體反而有些輕飄飄的。
我緊緊把林昱抱進懷裏,安靜等待着死亡的到來。
20 林修遠番外
我是什麼時候發現她有問題的?
大概是從第一次見就發現了。
她渾身是水孤單地站在那裏的樣子,和燕兒太像了,也……太巧了。
而我從不相信巧合。
就像多年前,趙珏說碰巧遇到燕兒與人私通一樣。
也許是喝了酒,我順着她的意思,與她一夜歡好。
第二天知道她的身份,我確實有些意外,但……那又如何呢?
趙家早就落敗,我也不是當年的寒門舉子,在這府裏,就是發現了,又能怎樣?
只是我沒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和燕兒有關。
我派去調查的人傳來消息, 說柳誠確實țû₁有一個獨女叫柳若芸,但和戲子私奔了。
柳家嫌丟人, 把消息捂得死死的。
而現在的「柳若芸」是一對獵戶夫婦在鎮上趕集時撿到的孩子。
燕兒曾經說過,她有一個幼時走失的妹妹。
走失的年齡、地點、季節都對得上。
而且她和燕兒太像了。
從長相,神情, 到偶爾無意識的小動作。
她被林安冷待時, 紅腫的雙眼, 和燕兒被貶妻爲妾時一模一樣。
她在趙珏的斥責聲裏不住顫抖的模樣, 和燕兒躲在柴房偷偷流淚的身影逐漸重合。
她們看向我的眼神, 一樣的無助,一樣的絕望。
趙珏竟然逼她和林安同房。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
多年前, 我沒有護住燕兒, 但現在,我一定能護住她。
我假裝不知道她身上違和的地方, 沉淪在不可見人的歡愉裏。
我漸漸分不清她和燕兒。
也不想分清。
直到趙珏在別人的慫恿下給她端來偏方,我才清醒過來。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皇上和她給我下的套。
可我已經入了局,咬了鉺。
罷了。
我給了她管家權,任由她磋磨趙珏。
她把事情捅給趙珏時,我也只是生氣她拿自己的身體做筏子。
她去見趙珏時,我就站在門外。
聽到她字字泣血的控訴, 我蒼白了臉。
我意識到, 不論是燕兒, 還是芸兒, 也許我註定都會失去。
可我想賭一次。
賭她心裏或許會有昱兒……也有我。
可當她出現在滿月宴時,我知道, 我賭輸了。
「聖駕在此, 快回去。」我語氣嚴厲地斥責她。
快回去!
回去啊!
我在心裏祈求她, 但她卻對我視而不見, 直直跪在皇上面前。
那一跪,讓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後結果時,我已經提前知道了。
先皇賦予我執掌朝堂的權柄,把皇上和江山一起託付給我, 我自然要對得起這份信任。
威武大將軍早有反意, 我不過是順水推舟做一場戲罷了。
皇上來見我時, 神色複雜。
「禁軍統領把一切都交代了。」
我笑看着這個皇上。
他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
「皇上這次做得很好,先皇泉下有知可以放心了。」
一個不算高明的計謀, 但算準了人心。
鎮壓謀反,剷除權臣,他的皇位也算坐穩了。
「你……還有什麼未盡的心願嗎?朕可以替你實現, 但你……必須死。」
我想了想, 說道:「沒有了,陛下。」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最後留下一句話, 走了。
「我給她們喝了三日醉。」
三日醉,宮廷祕藥,喝下之後就會斷絕氣息,但三日後便可醒來。
我鬆了口氣。
我知道, 她和昱兒的命保住了。
只是以後不能再照顧她們了,不知道她會不會怕?昱兒會不會哭?
我閉上眼默唸着經文,只願她們以後平安喜樂。
全文完。
作者:照寒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4 分享
相关推荐
    難忘-PIPIPAPA故事會

    難忘

    十八歲的季望南穿越過來,問我的第一句話是。 「結婚幾年後的我是不是出軌了?」 獨守一間大別墅的我驚訝地問道:「 […]
    15
    謠言之下-PIPIPAPA故事會

    謠言之下

    作爲新生代表演講時,一個可愛的女生突然在臺下發難。 「徐同學,聽說你是爲了男人才考這個學校的。」 「那是不是說 […]
    37
    江南好-PIPIPAPA故事會

    江南好

    定下婚約後。 裴凌哄我開了葷。 第二日,我忍着疼去找他時,卻見他將我的貼身衣物扔到父親面前: 「我不會娶這種不 […]
    19
    櫃中人-PIPIPAPA故事會

    櫃中人

    她在十三歲的那年變成了櫃中人,從此再沒能走出來。 -1- 阿敏遇見沈池軒是在一場葬禮上。 那是場轟動全城的葬禮 […]
    26
    替身遊戲-PIPIPAPA故事會

    替身遊戲

    包養了林江淮兩年,我懷孕了。 當天我聽到他的雙胞胎哥哥說: 「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我換回來?」 林江言毫不在意:「 […]
    27
    我哥是陰溼小狗-PIPIPAPA故事會

    我哥是陰溼小狗

    我嫂子是黑道千金。 她對我哥一見鍾情後,強制結婚了。 原本我家是圈裏出了名的窩囊。 可自從嫂子進門後,欠我家債 […]
    23
    惡毒女配撿到男主後-PIPIPAPA故事會

    惡毒女配撿到男主後

    十歲那年流浪,我撿到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小男孩兒。 我認他當小弟,教他哪個地方的垃圾桶喫的東西最多。 我們一起住橋 […]
    20
    心聲泄露後,庶妹被碎屍萬段了-PIPIPAPA故事會

    心聲泄露後,庶妹被碎屍萬段了

    全宅邸的人都可以聽到庶妹的心聲。 祖母壽宴,我獻上親手打磨三個月才得的奇楠沉香佛珠。 「祖母肯定想不到,這串佛 […]
    32
    年年歲歲-PIPIPAPA故事會

    年年歲歲

    和陸瑾祕密戀愛第二年,我選擇去國外留學。 爲了儘快畢業,我跟他約法三章不見面。 離開前,他捏着我的手紅着眼逼我 […]
    17
    小侯爺總說我心思不正,妄圖上位-PIPIPAPA故事會

    小侯爺總說我心思不正,妄圖上位

    小侯爺總說我心思不正,妄圖上位。 我磨墨,他:「紅袖添香?狐媚手段。」 我浣衣,他:「西子浣紗?嬌柔做作。」 […]
    25
    妍初-PIPIPAPA故事會

    妍初

    我被歹人污了清白。 爹孃知道後,二話不說便打死了我的貼身丫鬟。 第二天,我的桌上就多了三尺白綾。 後來,他們得 […]
    26
    十年夫妻,全是演技-PIPIPAPA故事會

    十年夫妻,全是演技

    十年前,來我家提親的劉祭酒之子離奇失蹤。 沈驚瀾在郊外偷偷焚燒男子衣物,被我看見了。 同一天,與他議親的國公府 […]
    15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