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看到一個男人爲討女孩歡心,放了滿城煙花。
我挺羨慕,心想,如果那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走近一看。
哦,那還真是我男朋友。
-1-
出差回到家,看到一個女孩在我新買的咖啡機面前搗鼓。
光着腳,穿着吊帶裙,一頭及腰黑髮。
男友陳路周不見身影。
但浴室裏有流水聲。
這樣的場景已經不是第一次。
「要幫忙嗎?」我上前,低頭幫女孩打出咖啡液。
將裝滿咖啡的杯子遞給她。
她愣住,「溫聽姐,你……怎麼回來了?」
咖啡杯都沒接過去。
「你不喝我喝了。」
短暫的時間內,我從腦海中搜索出她的名字。
好像叫安曼卉。
是陳路周車隊新來的啦啦隊員,剛畢業的女大學生,漂亮活潑充滿朝氣。
浴室門剛好打開。
陳路周從浴室出來,上半身光着,沒幹的頭髮還往下滴水。
他看到我,擦頭髮的手一頓,然後徑直走向我,「回來了?待會兒想喫什麼?」
熟悉的沐浴露帶着水汽的味道充斥鼻端。
安曼卉在旁邊喊,「陸周哥,我還在這兒呢。」
陳路周嘶了聲,「那雙高跟鞋我已經叫人買了,明天給你送過去。」
安曼卉這才慢悠悠地將絲襪穿上,「這還差不多。」
然後她又看向我,笑着說,「溫聽姐,有空再見~」
有點挑釁的意味。
我皺眉。
陳路周俯身親我,「我想你了。」
我胃裏一陣噁心,偏開頭,避開他的親吻。
陳路周定睛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從善如流地哄我。
「昨晚車隊聚餐,我喝多了,那小姑娘送我回家,我們什麼事沒發生。」
他依舊吻下來,細密的吻落在我的脖頸和耳郭。
他一句句輕聲哄。
「不生氣了好不好?你之前看上的包我已經找人幫你買了,明天就到。」
陳路周很會調情。
這麼多年牀上的契合程度。
他比任何人都瞭解我。
每每我都抵擋不住他的攻勢,身體在他的點燃下化作一灘軟泥,任他揉圓搓扁。
我對他的生理性喜歡,遠超過了理性。
而這次,我只是很平靜地看着他。
「夠了嗎,陳路周。」
他從我脖頸中抬頭,滿是情慾的眼中夾雜了疑惑,「溫聽?」
「分手吧。」
陳路周皺眉,失神了一會兒,更加賣力,「你上次說去看的電影,我明天陪你去看。」
「分手。」
「你之前說想開工作室,我幫你物色了個地方,可惜要下週才能交租,你再耐心等等。」
我推開他,「陳路周,你聾了嗎?」
換來他暴躁地一腳踹翻旁邊的垃圾桶,「我已經哄你三次了,你鬧脾氣也適可而止。」
以往是我太好哄。
只要他解釋一下就對他深信不疑。
我很喜歡陳路周,喜歡到似乎沒了底線。
他身邊的朋友甚至都說我上輩子是不是陳路周身邊的一條狗,以至於這輩子對他這麼死心塌地。
我還是沒低頭。
陳路周不耐煩地抓了把頭髮。
「我再給你十秒考慮,如果你不收回剛剛的話,我們就到此爲止。」
過去不止十秒。
陳路周抓起外套朝門外走去,將門摔得震天響,「溫聽,你最好別來求我複合!」
-2-
我主動找他複合太多次了。
朋友都說我對陳路周的喜歡彷彿中邪了一樣。
第一次見陳路周是在酒店前臺。
當時我是自己在酒吧裏喝酒,意識到被人下藥的時候已經來不及反應,就被陌生男人半拖着帶到了酒店。
看到有人,我彷彿抓住救命稻草,用眼神向陳路周求助。
他當時在跟帶來的女孩調情,沒理我。
就在我被帶進房間的前一秒。
陳路週轉過頭對那男的說:「認識她嗎你,就隨便睡人姑娘?」
迷糊中他們發生了爭執,還動手。
最後是陳路周穩穩扶住了我。
陌生男人落荒而逃。
他帶來的小姑娘不滿:「路周哥,你管她幹嘛……」
陳路周掛了彩,態度不太好,讓她走。
第二天我醒來就不見陳路周。
之後我們也沒有聯繫。
是我知道他是賽車手後,去看了他每一場比賽。
朋友以爲我在追星,便在我生日那天搭了線,讓我去跟陳路周車隊喫飯。
包廂裏,陳路周身邊又換了個女孩。
我們坐的位置隔得很遠,沒有眼神接觸也沒有對話,陌生得好像不認識。
期間他一直跟旁邊的兄弟插科打諢,偶爾喝酒。
喫飽後,坐在我身邊的男人開始讓我陪他喝一杯。
我剛開始給他面子,喝了兩杯。
後來實在不想喝,我拒絕他。
他卻依舊給我灌酒,「再喝一杯,再喝一杯,喝了想要誰的簽名,哥哥去幫你要。」
甚至動手,想要捏住我的下巴往我嘴裏灌。
突然有骰子往他頭上砸。
原本在跟人玩色子的陳路周,冷眼看過來,「你他媽沒跟女的喝過酒?」
那男人也沒敢再造次,直接換到另一個位置去坐了。
桌面安靜了幾秒,又重新熱鬧起來。
沒人敢再勸我喝酒。
甚至於我旁邊的位置都空了出來。
自覺找了個間隙先走了。
我找了個路邊攤坐下喫燒烤,超級變態辣口味,辣得我眼淚鼻涕一起流。
陳路周不知什麼時候來的,給我遞了紙巾,然後盯着我的模樣笑。
「委屈呢?」
我不想說話。
「等我會兒。」陳路周說完就走了。
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個蛋糕。
「諾,生日快樂。」他點了蠟燭。
喧囂熱鬧的小攤,他絲毫不在意,一字一句地給我唱了生日歌。
我永遠記得那天。
後來的後來,我們的接觸越ẗũ²發多了起來。
他每次比賽都會帶着我,從一開始的侷促,到他車隊的人開始開玩笑喊我嫂子。
到最後,陳路周跟我表白,我們在一起了。
朋友知道後,有些擔憂:「陳路周確實很勾人。但你知道的,他身邊的女孩就沒斷過。我怕你陷進去就出不來。」
「我知道。」
只是感情這事控制不了。
你越強迫自己不要去喜歡,心中就越放下去。
白月光的形象之所以美好,就是因爲在得不到的歲月裏不斷地靠想象力賦予他魅力。
在一起,或許是祛魅的最好方法。
我也需要給我漫長而枯燥的人生來一場未知的意外。
「那你,打算跟他在一起多久?」
我當時回答不出來,「看情況吧。」
命運帶我們走到哪兒就算哪兒。
而我現在的答案是——
跟陳路周,就此爲止了。
-3-
那天爭吵後,陳路周有一個星期沒有回來。
我也沒有聯繫他。
我在忙着跟合夥人對接工作室的事情。
準備離開這座城市的前三天,以前陳路周車隊的一個賽車手李維,突然聯繫我。
「明晚我生日,一起來玩玩唄。」
以前在車隊的時候李維沒少照顧我,想想以後大概不會回來這裏,還是決定跟他們好好道別。
包括陳路周。
我應下,「當然得去給你祝壽。」
生日當天我帶着禮物到場。
在門口,聽到李維勸陳路周的聲音。
「溫聽,我給你叫來了,你待會兒好好跟她解釋。」
陳路周嘖了聲,彆扭中帶着不耐煩。
「我說了我已經跟她解釋了,該哄的也哄了,我還要怎麼做?」
李維:「這麼多年都是她跟你道歉,你多哄幾次怎麼了,難不成真要跟她分手?」
陳路周沒說話。
李維接着說:「行了,要是你真想分,這段時間也不會彆扭成這樣。」
陳路周還是說:「誰他媽彆扭了。」
我當作沒聽見,神色如常地走進去。
「生日快樂,送你的禮物。」
我把禮物遞給李維。
陳路週轉頭跟身邊的人玩牌去了。
他沒看我,但身旁留出了一個位置。
陳路周永就是這樣。
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低頭。
不管他對與錯,都要讓我先破冰。
換以前,我或許會坐過去,然後吵架的事情就到此爲止。
但現在,是我要跟他到此爲止。
於是我找了個離他最遠的角落坐下。
陳路周手裏的酒杯直接摔碎了。
李維嘆了口氣,伸手叫服務員進來收拾。
跟服務員一起進來的還有安曼卉。
她沒猶豫,直接走到了陳路周身旁坐下。
「路周哥,還以爲你以後都不找我了。」
安曼卉委屈中帶着撒嬌,嘟着嘴巴順勢抱上陳路周的胳膊。
陳路周也沒推開。
那邊熱熱鬧鬧地開始玩色子。
安曼卉玩得挺菜的,不一會兒桌前就擺滿了她玩遊戲輸的罰酒。
實在欠得太多了,其他人就開始起鬨。
「養魚呢這是?」
「你先喝了我們再繼續玩。」
安曼卉一臉爲難,「我真喝不下了……」
「我替她喝。」陳路週一杯接一杯,沒一會兒安曼卉欠下的債就被他還了一半。
他們起鬨,「路周哥,你以什麼身份幫人還?」
-4-
安曼卉一臉通紅。
我覺得沒趣極了,起身走出這鬧哄哄的包廂。
李維跟了出來。
「路周他性子是傲了點,但是他沒什麼壞心眼,你知道的,他脾氣越大,說明他越在乎你,只是方式不對。」
「你們在一起七年,路周的轉變我們這些兄弟也都看在眼裏,之前他多沒心沒肺一人,現在出去開口閉口都是『我要跟我女朋友說聲』,你能不能——」
「李維,」我打斷他,「我沒後悔跟陳路周在一起。不過,七年了,我也挺累了。」
我笑了笑,「就這樣吧。」
我走的時候,包廂的門打開,又合上。
回去路上,閨蜜琪琪邀請我去她家住。
在她家大平層的陽臺上,她哭唧唧的,「你以後走了就我一個人在這裏,我找誰玩啊?」
我喝了口酒,「大小姐,又不是生離死別。」
「好像也是,」她的眼淚跟水龍頭似的,說停就停。
「相比你離開這裏,我更高興你終於能夠離開陳路周了。」
能夠離開。
琪琪形容得挺對的。
跟陳路周在一起的這段時間,在她眼裏我就是在找罪受。
永遠是我在遷就陳路周,我把他照顧得事無鉅細。
而陳路周,就是心安理得享受的那個。
我自己好像也上了癮,將此當作人生中的一部分。
每當想要嘗試抽離的時候,我都很痛苦。
比延續跟陳路周在一起的日子還要痛苦。
所以我沒再勉強自己非要分手。
我把一切交給了時間。
時間會讓我們分開。
遠處突然綻放盛大的煙花。
一個接一個,漂亮奪目。
琪琪嘖了兩聲,「不知道又是哪位公子哥爲了討女孩歡心放的,真是大手筆。」
我順着揶揄,「那可不,如果是我男朋友放的就好了。」
微信羣突然連續跳出好多消息。
我隨手點開。
羣裏也在即時轉播煙花的事。
鏡頭拍到了陳路周和安曼卉。
安曼卉激動地靠在陳路周身邊,開心地大喊:
「謝謝你路周哥,從來沒有人爲我放過滿城煙花。」
陳路周插兜站着,說了句你開心就好。
我也特別喜歡煙花。
小時候除夕夜那天,就我守到凌晨三四點,堅持要看到周邊沒人放煙花了纔去睡覺。
奶奶還經常笑話我:「你呀,以後怕是要嫁給煙花廠老闆了。」
跟陳路周最熱戀的時候,我跟他提過:「要是以後你惹我生氣,爲我放場煙花我就原諒你。」
只是後來,每次我倆吵架都是我低頭,我去找他和好。
我覺得挺逗的,自嘲說了句:「哦,還真是我男朋友放的。」
前男友。
琪琪沒懂,「啊」了ṱũ̂ₛ聲。
我把手機給她看。
她呸了聲,「剛分手就有新歡,你不能輸,我馬上給你點八個男模。」
八個男模真點了,就是可惜看慣了陳路周這種級別,這些一個都看不上。
琪琪罵我沒出息。
我笑笑不說話。
-5-
離開這座城市那天,是挺稀鬆平常的一天。
落地南城的時候我就把手機卡扔了,連帶原來的微信號也不再用。
用新的手機卡申請了新的微信號,在那邊的人就加了琪琪一個。
工作室起步需要耗費巨大的精力,我一天到晚忙得腳不沾地,回到家沾枕頭就睡。
偶爾空閒接起琪琪的電話,也只能嘮嗑一會兒就得掛電話。
「陳路周好像沒跟安曼卉在一起。」
「前段時間他還找人跟我打聽你幹嘛去了,我告訴他你出國旅遊散心去了,沒想到他還真追出國去了。」
「活該,被耍了。」
「回來後他也跟有病似的,每天都在我們這兒放滿城的煙花,你說他是不是有錢沒地方花。」
我聽得昏昏欲睡,最後沒頂住睏意,直接睡了過去。
醒來後電話掛了,琪琪發微信將我一頓臭罵,我發了好幾個紅包給她賠不是。
總算熬過起步階段,我跟耿薇決定去搓一頓放鬆放鬆。
耿薇組的局,後面陸陸續續到的人越來越多。
玩到最後我有點累了,想想走,但耿薇把我留下。
「別急啊,再待會兒。」
「哎,江淮,你終於來了啊。」
耿薇把人安排坐在了我旁邊,還朝我擠眉弄眼。
江淮進來的時候我看了幾眼,長得挺好看,盤靚條順的男人。
之前我們也見過幾次。
只是當時一心撲在工作室上,就沒太關注他。
江淮來後沒怎麼說話,倒是在我輸的時候,不動聲色地替我喝了幾杯。
喝到半夜,我旁邊那人喝得有點多了,一邊唱歌一邊拿着話筒到處亂舞。
差點就揮到我的後腦勺。
一隻大手護住我的腦袋。
「注意點。」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貼着他的肩窩。
周圍都是酒氣,我卻能清楚聞到江淮身上清冷的木質香。
工作這一段時間,我的神經一直繃得很緊,男色這方面很少去想。
但我一直很尊重自己的需求。
我想女生也是有慾望的。
女生也該滿足自己的慾望。
然後,我沒忍住。
吐了他一身。
-6-
把江淮給吐笑了。
他送我回家。
借了我的浴室洗澡。
出來的時候上衣沒穿,「衣服被你吐髒了,洗了,借你陽臺晾一下。」
我跟金主點男模似的,從上到下仔細把他看了一遍。
江淮長得不錯,身材也好。
耿爽在茶餘飯後誇過他好幾次,感情史也乾淨,不瞎搞,身上沒啥毛病。
我尊重我最單純、最原始的慾望。
這會兒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更主動。
江淮大手壓着我後腦勺親。
周圍的氣溫好像在升高,我缺氧缺得腦子一片空白。
但更多的是舒服和享受。
沉沉浮浮中我在想,江淮技術真好。
早知道在耿薇第一次介紹的時候就同意了。
本來創業就辛苦。
還禁慾過苦日子。
琪琪知道我另尋新歡後,直接飛來了南城,說要看看江淮。
只是在看到江淮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7-
一起喫飯的時候她都沒怎麼說話,平時可是隻嘰嘰喳喳的小麻雀。
等江淮走了,她也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行了,有什麼話你就說吧。」
她幽怨地看着我,嘴裏嘟囔着說,「還以爲你真的忘記陳路周了。」
我疑惑。
她說,「你沒覺得江淮跟陳路周有點像嗎?」
琪琪回去後發了條朋友圈,配了張她偷拍的我跟江淮站一塊的圖片。
說了句「溫聽寶貝開心我就開心。」
我評論:「那把我發給你的紅包還我。」
琪琪回了個幽靈。
陳路周這段時間幾乎每天都喝得爛醉。
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燻得滿屋子都是酒氣。
李維進門後打開窗簾,替他收拾滿屋子的酒瓶。
他從沙發上將陳路周撈起,「醒醒,關於溫聽的事,你要不要聽?」
李維給陳路周看了琪琪發的朋友圈。
陳路周嗤了聲,「怎麼,你也想嘲笑我嗎?」
他昨天就看到了。
他沒想到宋溫聽真的放下了他,另外找了個對象。
在一起七年,她怎麼能說放下就放下。
李維說,「你他媽仔細看看,沒覺得這男的跟你有點像嗎?」
陳路周的眼神從灰敗變爲錯愕,然後逐漸亮起來。
「去不去找她你自己決定,如果要去,就別跟以前一樣脾氣又臭又硬。」
江淮今天公司有事沒來找我,我在工作室加了會兒班纔回去。
在家門口,我看到了陳路周。
我這段時間忙,根本沒空想起以前的事。
加上江淮這個插曲,在我腦海中,陳路周這三個字已經逐漸淡去了。
現在看到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手裏提着蛋糕,看到我的時候有一瞬間的侷促。
我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以前的他,在任何場合都悠然自得。
「今天你生日,這蛋糕、蛋糕是李維讓我買給你的。」
陳路周彆扭地撇過臉,又是那副傲慢的樣子。
「謝謝,不過我不愛喫蛋糕,還有其他事嗎?」我平淡地說。
陳路周皺眉,手指攥了攥蛋糕繩,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
「這段時間你不在,其實我挺不習慣,」
「我沒有跟安曼卉在一起,李維生日那天我叫她來其實是氣你的,氣你跟我說分手,氣你分手後不來找我,氣你——」
「好了,陳路周,」我打斷他,「我們分手了,你跟安曼卉或者安快卉在一起都沒關係。」
「沒關係,沒關係,那你爲什麼找一個像我的人當你男朋友?」
我家門打開。
江淮穿着圍裙站在門口。
-8-
陳路周有一瞬間錯愕,然後像被刺激的野獸,渾身上下充滿了警惕性。ẗŭ̀ₚ
「你爲什麼從他家裏出來?」
而江淮,看都沒看他一眼,問我,「他是你邀請的客人嗎?」
我搖頭。
「那回家喫飯。」
門關上,陳路周被隔絕在外,江淮從始至終沒看他一眼。
飯桌上擺滿了江淮做的菜,很香,看得人食指大動。
「你不是說今天公司有事嗎?」
江淮盛看我一眼,盛湯給我,沒說話。
江淮的形象,很難將他與「廚藝不錯」這四個字聯繫在一起。
但一桌菜的味道卻意外地不錯。
只是喫飯的過程中他沒有說話,喫飽後他也默默收拾了碗筷去洗。
我坐在客廳看電視。
其實也沒看,在發呆。
江淮坐了過來,整個人的氣壓比剛剛低了一些。
我抿了抿脣,莫名有些緊張。
不知道是江淮感覺到了還是怎樣,他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
我眼看着他把餐桌又擦了一遍,然後對我說:「我回去了。」
我有些機械地點頭。
門關上。
過幾秒又打開。
江淮回來拿了垃圾,又說了一次:「我走了。」
我有些心事,反應得慢,遲疑幾秒才點頭,「嗯。」
遠處突然綻放煙火。
手機有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溫聽,對不起,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所有討厭的,我都改,好不好?」
這串號碼我記得很清楚。
是陳路周的。
我沒回他,只是煙火刺眼得讓人想流淚。
-9-
江淮自那天后沒再來找我。
我們的聊天對話框也戛然而止。
我其實有想過要發點什麼。
但在聊天框裏來來回回地輸入,最後還是把內容清空。
這種心情挺懊惱的。
相反,陳路周卻彷彿定居在了這裏。
他幾乎每天都會來我的工作室,給工作室爲數不多的幾個員工點下午茶。
開始大家都客氣,後來習慣了也就由他送了。
我起初跟他說過沒必要這麼做。
陳路周說:「大家都喫得很開心,你就當做免費的員工福利,可以嗎?」
耿薇純生意人頭腦,跟我說工作室剛起步前期沒什麼福利能給到員工,現在有人免費送上門,不要白不要。
後來我就懶得說了。
倒是有天下午他一反常態沒來。
平時負責等下午茶的沫沫還撓着頭過來問我:「溫聽姐,陳總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陳路周除了玩賽車的時候瘋點,平時做事還是挺有度的,不至於出什麼事。
我沒太放心上。
晚上回到家,就看到陳路周在我家門口。
手裏拿着一隻燒製好的玻璃九尾狐。
陳路周小心翼翼地遞給我:「你以前一直想要,我現在做好了。」
以前跟陳路周在一起的時候,有段時間我特別喜歡燒製玻璃工藝品。
有一年生日,我想讓陳路周陪我去燒一隻九尾狐。
陳路周答應了。
但到我生日那天,他人卻久久未出現ṱū́ⁱ。
我打了好幾次電話沒接。
最後我一個人去做的,但當時沒做狐狸,做了一隻鷹。
第二天陳路周只給我了一句簡單的解釋,說是朋友突然不舒服,他把人送去醫院照顧。
現在,陳路周這隻狐狸燒得很漂亮,算得上惟妙惟肖。
他一臉希冀地看着我。
眼神里是渴望得到肯定和讚揚的期待。
而我只想起,當時那件事,大概過了一個星期,陳路周才發現了我自己做好的那隻鷹。
或許在他發現的時候,我也曾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希望得到他的稱讚。
但沒有。
他倒是說:「我有個朋友過幾天公司上市,你可以做只饕餮給他嗎?他挺喜歡那玩意兒。」
我覺得很可笑,跟他吵了一架。
連帶那隻鷹也當着他的面摔碎了。
原來他當時不是看不懂我在想什麼。
只是因爲不夠喜歡,所以忽略了所有的情感需求。
現在我也無心顧及他。
「不要了,」我說,「你自己留着吧。」
他眼裏的光瞬間暗下去,臉上全是失望。
繼而他又抬起了被燙到的手,可憐兮兮地說。
「你可以告訴我之前我燙傷的時候給我塗的藥膏嗎?傷口有點疼。」
以前我是真的很喜歡陳路周。
看他哪兒磕着碰着都能心疼得憋出點淚。
家裏也備了一大堆常用藥。
但現在,我確實也是毫無波瀾。
我說,「我這裏沒備着,你去藥店問問應該有賣,那是挺常見的燙傷膏。」
陳路周兩邊肩膀都往下塌陷,整個人彷彿失去了精神氣。
我沒有安慰,沒有任何猶豫,打開了門往家裏走。
-10-
那天后陳路周消失了兩天。
今晚我跟耿薇去參加一個飯局。
到的時候,卻發現陳路周也在。
耿薇倒是驚訝了一下。
我不知道他會在,但他的出現我又不覺得意外。
陳路周的圈子本來就廣,三教九流他都能沾上邊,出現在這裏也不奇怪。
我只是有點擔心他會不會因爲私事而爲難我們工作室。
酒桌熱了起來。
但每次耿薇提起要籤合同的時候,對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舉杯。
「急什麼,先喝,喝完這杯我們再談別的,好吧?」
耿薇已經跟着喝了挺多,這會兒確實有些撐不住。
「趙總,您實在太能喝了。」
趙總也知道她什麼意思,轉而把酒杯遞向我,「這不是還有一個嗎?來,你喝。」
我酒量淺,而且胃不好。
工作室分工一向是我出技術,耿薇負責業務。
耿薇看我被爲難,剛想伸手把酒接過去。
一直沒說話的陳路周突然舉杯碰上他的酒杯,「趙總,我陪你喝。」
趙總看看我,又看看陳路周,「什麼意思啊,小陳總,你們認識?」
曾經聽李維說過,陳路周他爸很有錢。
不過陳路周叛逆,之前老跟他爸吵架,所以跟家裏生意沒什麼接觸。
現在既然被叫一聲小陳總,又出現在這樣的飯局上,估計是回家跟着學習管理生意了。
不過這些跟我都沒多大關係。
「不認識。」
「認識。」
我跟陳路周同時回答。
「你們這到Ṱṻ⁺底是,認識,還是不認識?」
我面無表情。
陳路周臉上露出苦澀,「認不認識沒那麼重要,總Ŧŭ̀₄之這酒我跟你喝了就是。」
我剛想說話。
耿薇攔住了我,跟我耳語,「我們現在是做生意,你不要在乎他這麼做了是不是欠他人情,我們要的,就是用最省力的方式去完成這筆生意。」
「至於後續是否欠人情,你不用管,全算我頭上就行。」
耿薇是十足的事業型女強人,對她來說感情羈絆這些都不算什麼,她只要一個好的結果。
趙總其實是給陳路周面子的,沒怎麼灌陳路周酒。
倒是陳路週一杯接一杯,把趙總喝得都要舉白旗。
最後在他還Ṫûₐ有殘存幾絲理智下,耿薇伺機而動讓他簽下了合同。
最後喝得醉醺醺的趙總被助理送走。
陳路周也喝了不少,半眯着眼坐在椅子上。
「需要幫忙叫代駕嗎?」想起他剛剛幫忙,送耿薇之前我還是問了他一句。
陳路周確實醉了,看向我的時候眼裏滿是溼漉漉的水汽。
加上他有些委屈的表情,活像被人拋棄的小狗。
他扯了扯嘴角,「不用管我。」
於是我沒再停留,開車送耿薇回家。
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卻看到醉醺醺的陳路周在我家門口。
他倚牆坐着,半磕着眼皮,看起來醉得不清。
「溫聽?」
他站了起來,放軟身子弓背靠在我的肩膀上,雙臂抱緊了我。
「我又忘記帶鑰匙了,你怎麼回來這麼晚?」
-11-
曾經很多次,陳路周喝醉了回來忘記帶鑰匙,就是這樣坐在門口等着我。
整個人顯得很乖,完全沒有清醒時候的戾氣。
我曾經跟他說,每次看到他這樣的他就特別容易心軟。
他半開玩笑地說,那要是以後我做錯了事,我就那樣來跟你認錯。
我沒說話。
陳路周蹭了蹭我的脖頸,帶着鼻音說:「你怎麼還不開門?是不是我回來晚了讓你生氣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陳路周說着,語調裏帶了些微哭腔,「都怪我,老是惹你生氣。以後我都改,我都改好不好?」
「溫聽,你能不能,不要離開我?」
一滴淚滑進我的衣領。
我在黑暗中平靜地眨眼,「陳路周,你沒醉吧。」
我見過陳路周喝醉的樣子,就算他現在在努力假裝,但也不是這個模樣。
陳路周的身體僵硬了一瞬,但還是沒有放開我。
「你什麼時候才能接受我們已經錯過的事實。」我一字一句地說。
前半段是我一直在追隨陳路周,陳路週一直在原地不動。
後來我把腳步停下,往別的岔路口走。
然後陳路周現在在原來的路上開始追尋我。
可我們是真的錯過了。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否則你也不會找江淮……」
「在我眼裏,你們兩個完全不像。」
「或許外人眼中看來你們有某些角度很相似,但在我這裏,你永遠是獨一無二的,陳路周。」
陳路周的眼神亮了一下。
「所以,江淮不是你的替代品,我找江淮,跟你完全沒有關係。」
「在我這裏,你已經翻篇了。」
陳路周的手漸漸從我腰上放下,人彷彿石化。
我關上門的那一刻, 他才喑啞地開口,「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等你。」
但無所謂了,他在我這裏已經成了過去式。
12(番外)
我跟耿薇的工作室逐漸擴大,最後申請註冊了公司, 業績也蒸蒸日上。
我跟江淮, 後來還有見過幾次面,但他看着面無表情, 我也就沒敢過去跟他說話。
後來的幾次見面他的臉又更冷, 我又更不敢過去說話。
耿薇還嘲笑我:「怎麼着也是別人叫你一聲宋總了,怎麼現在這麼慫?」
我給了她一個爆栗。
最近跟江淮的一次見面就是在公司的慶功宴上。
宴會散後,我沒有第一時間走,一個人在露天吹風。
喝了點酒, 風吹得有些暈乎。
我眯眼靠在欄杆上。
身上突然被披過來一件外套。
江淮沒看我, 只是曲着腿倚靠着欄杆。
身上被淡淡的松木香包圍, 我吸了吸鼻子, 開口喊他, 「江淮。」
沒回應。
「江淮。」
安靜。
「江淮。」
…
「不理我走了。」
我轉身要走。
江淮輕輕嘆了口氣, 伸手將我扯回去。
「就這點耐心?」
我心想不知道是誰這段時間一直對我冷眼, 我撐到已經算我臉皮厚了。
「別在心裏罵我,」江淮低頭看我, 「是你先把我當別人替身。」
我搓了搓臉,呼口氣,讓自己暈乎乎的腦袋清醒些。
「我沒有將你當替身,」我說,「我看上你的時候, 單純是因爲好色。」
江淮矇住,一會兒嗤了一聲笑出來。
我耳朵一瞬間紅起來,嘟噥了一聲「笑什麼」。
我一直打算找個時間跟江淮說清楚。
其實在他們都跟我說江淮跟陳路周像的時候,我心裏也咯噔了一下。
我可以肯定我在看到江淮的時候完全沒有想到陳路周。
但我害怕是因爲我多年對陳路周的喜歡, 所以大腦習慣性地進一步先去選擇他。
所以江淮誤會的時候,我沒辦法去解釋。
當然,我也不知道以什麼身份去解釋。
我跟他開始於最原始的慾望。
我不知道江淮怎麼想的我, 也不知道他是否在乎我的解釋。
我也想給自己一點時間,去弄清楚究竟是不是我還沒放下陳路周,才一直在別人的身上找他的影子。
可後來我發現,並不是。
在我的心裏, 我從來沒有把陳路周跟江淮混淆。
我跟江淮說了很多。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我篤定地說。
江淮沒說話, 看着我的眼神帶着宛如濃稠的夜幕。
我等了好一會兒, 見他沒有反應, 於是脫下外套還給他, 「好了,該說的都說了, 我回去了。」
然後我直接被攬入他的懷裏。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有些輕, 還有些妥協的無奈。
「就算ţṻ₊是替身我也認了。」
我訝異地挑了下眉。
「那天我是有些生氣,後來更氣的是你居然沒來找我,再後來, 我想,就算我是替身也認了。」
「給我個機會,宋溫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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