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鶯

我是侯府真千金,被尋回時已嫁了個清貧書生。
爹孃嫌棄他出身低微,要我改嫁給他們挑選的高門公子。
大婚前夕,未婚夫邀我遊湖,卻見被我拋棄的男人被衆官簇擁而過。
身邊的未婚夫恭敬喚他:
「長兄。」

-1-
眼神撞上的瞬間,我整個人徹底僵在原地。
謝雲琅熟悉的聲音傳來,還是如以往一樣不帶半點溫度。
「韓娘子與三弟雖然定了親,但禮未成,還是要避嫌。」
謝雲翎點頭,乖乖聽訓。
「是,長兄。」
話音落,謝雲琅看向了我。
我忙垂下頭,輕聲附和:
「是,長兄。」
謝雲琅直勾勾地盯着我,淡淡吩咐侍衛:
「宣雲,送韓娘子回府。」
路過謝雲琅身邊的時候,他似乎勾了勾脣角。
上了馬車,馬車卻遲遲沒有動起來。
我皺着眉頭,掀開車簾看了看車外。
這才發現馬車早就被一羣侍衛模樣的人圍得密不透風。
呼吸一窒,我剛準備放下車簾,就看見謝雲琅又被一羣人簇擁而來。
指尖顫抖得厲害,我很認真地在想現在要不要裝暈ṱŭ̀₄逃過此劫。
腳步聲漸近,伴隨着低沉的交談聲。
下一瞬,車簾被掀開,謝雲琅的身影籠罩下來。
青杏被趕下了車,狹小的空間裏只剩下我們兩人。
半年未見,眉目更顯凌厲,周身寒意逼人。
「夫君……」我慌忙改口:「謝公子,你大庭廣衆上了我的馬車,是什麼意思?」
謝雲琅緊緊盯着我,目光冷如寒冰。
「自然是要好好教訓你。」
馬車驟然前行,不知道往哪個方向去了。
我眉頭緊皺,猜不透謝雲琅在想什麼。
一年前,我尚在揚州的一戶農家,在外浣衣時不慎掉入水中,是謝雲琅路過救了我。
養父養母得知他是個書生,雖清貧但學問好,前程無憂,便脅迫他娶了我。
成婚之後,我處處體貼入微,但始終捂不熱他的心。
也是,任誰都不會喜歡恩將仇報之人。
正巧這時,我爹孃找到我了。
留下一封和離書,我便回了京城。
「怎麼教訓?」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謝雲琅沉默片刻,忽然輕嗤一聲,聲音裏帶着說不出的冷意。
「韓娘子想讓我怎麼教訓你?」
我嚥了咽口水,試探道:
「從前我做錯了事,你都是罵我一頓便罷了,這次也可以吧?」
謝雲琅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
「慣會巧言令色,你憑什麼跟我提從前?」
我默默閉上了嘴,轉移了話題:
「不提以前,那我們說說以後,好不好?」
謝雲琅不說話,我只能硬着頭皮說下去了:
「我不能再嫁入謝家了,公子可否在其中周旋一番?」
他這樣討厭我,應該也不想在謝家見到我吧。
說完,我期盼着看向他。
本以爲謝雲琅會一口答應,沒想到他眼神一沉,眼底爆發出陰冷的寒意。
「韓月窈,你就算是死,也得死在謝家。」

-2-
我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回府的。
想了許久,都想不通謝雲琅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娘催了幾次試婚服,我皆以身子不適推脫。
這婚,絕不能成。
可謝老夫人的壽宴終究躲不過。
作爲未來的三孫媳,我不得不去。
謝雲翎在府門前迎客,見我來,眉眼舒展:「窈娘,祖母昨日還唸叨你。」
他語氣溫和,彷彿那日遊湖的尷尬從未發生。
沒找到謝雲琅的身影,我輕聲試探道:「雲翎,你長兄在何處?我有些……怕他。」
謝雲翎失笑,輕拍我的手背:「長兄性子冷些,但從不苛責人。」
我勉強扯出笑,卻在瞥見遠處那道頎長身影時驟然僵住。
謝雲琅立在廊下,目光如刃,直直刺來。
寒意從脊背竄上來,我慌忙逃進正廳。
謝老夫人笑呵呵地叫我上前,向衆人介紹道:
「窈娘和三郎已經定了親,再過幾月就是我們謝家的媳婦了。」
滿堂賀喜聲,我聽了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因爲,謝雲琅進來了。
老夫人又樂呵呵地說起謝雲琅:
「這是我家大郎阿琅,從前一直在揚州,近日才歸京。」
謝雲琅安靜地站在那裏任人打量,長身如玉,眉目俊朗。
我看見好多姑娘悄悄紅了臉。
孃親倒吸一口涼氣,我死死捂住她的嘴:「別出聲!」
拽着她溜出正廳,孃親臉色煞白:「月兒,怎麼會是他?」
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釋,只能含糊應付。
我們在園中磨蹭了許久,直到——
「韓娘子!」僕從慌張跑來,「三公子出事了,老夫人請你過去。」

-3-
僕從帶着我們一路穿過曲折迴廊,竟是往後院去了。
我心下一沉,腳步不由得遲疑了幾分。
這看起來並非老夫人的院子。
僕從突然停下來,對着我娘恭敬道:
「夫人,老夫人吩咐先請韓娘子進去,您暫且在此等候。」
我心下了然,找我的怕不是老夫人,而是謝雲琅!
穿過月洞門,便看見立在廊下的那道修長身影。
果然。
謝雲琅抬眸看了過來,聲音輕得像是在喚一隻不聽話的貓。
「過來。」
我停在了離他三步之遠的地方。
「謝公子這是何意?」
謝雲琅看出我的抗拒,忽而笑了笑,只是那笑裏沒有半分溫度。
「看戲。」
他上前一步,拽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外面走。
「去哪兒?」我掙扎着開口。
謝雲琅的力道十足,我半分也掙不開。
「別動,安分點。」他低聲警告。
再掙扎下去,怕是真的會引來其他人。
不知走了多久,我們在一處僻靜院落前停下。
宣雲似乎是守了許久,向謝雲琅稟報道:
「人一直在裏面。」
謝雲琅點點頭,又沉聲吩咐道:
「去請人吧,該怎麼說,不用我教你。」
說完,謝雲琅開門將我推了進去。
院子裏安靜得可怕,謝雲琅淡淡開口:
「聽,仔細聽。」
我向前一步,他便跟一步。
越走,我的心便越往下沉。
屋內女子壓抑又歡愉的呻吟聲夾雜着謝雲翎一如既往溫潤的聲音。
我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回頭看向謝雲琅。
他扯了扯嘴角。
我眉頭皺成一團,壓低聲音:
「謝雲琅,今日是你祖母的壽宴,你瘋了嗎?」
話音剛落,一羣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過來。
爲首的是謝老夫人,臉上帶着慈祥的笑。
見到我和謝雲琅,她還樂呵呵地說:
「阿琅和窈娘也來了?我這越發好奇翎兒是給我備了什麼禮了,搞得神神祕祕的……」
我看着她身後烏泱烏泱的夫人小姐們,眉心不可抑制地一跳。
謝雲琅真是瘋了!
「祖母,我突然有些頭疼,怕是不能陪您了。」
老夫人有些緊張地看向我,忙吩咐婢女將我扶去休息。
謝雲琅突然開口:
「祖母,不如孫兒送韓娘子去休息吧,剛好書房那邊還有些事務沒有處理。」
老夫人點點頭,催道:
「好,那便去吧,記得請大夫給窈娘瞧瞧。」

-4-
出了院門,我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估計現在裏面已經鬧翻了天。
我還是趁早離開得好。
「站住。」謝雲琅冷冷的聲音自身後飄來。
我沒說話,只是背對着他。
謝雲琅今日的做法實在是太瘋狂了,全然沒有顧忌謝家的臉面。
若是我落到他手裏,指不定能活幾天呢。
「韓娘子,你當真覺得自己跑得掉嗎?」
我頓了頓。
老夫人帶人進門之前,院中只有我和謝雲琅兩個人。
可見我們早就已經得知消息,可不僅沒有阻止,反而溜之大吉。
「如果我說,是你故意引我去的,到時候三弟又病急亂投醫,說是你算計他,你覺得你今日還能好好地走出謝府大門嗎?」
「明明是你的人去請的老夫人!」
「是嗎?你看見了?」謝雲琅語氣裏帶着淡淡的笑意。
我嘆了口氣,現在能確定謝雲琅就是在報復我。
「那你當如何?」
「過來。」
他再次扣住了我的手腕,拉着我往一旁的亭子走,躲過了四散的人羣。
「你覺得我當如何?」
我皺了皺眉,索性乾脆地認了錯:
「從前在揚州時,我爹孃逼你娶我,我也未曾反抗,這是我的錯,但婚後我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已經盡到了一個妻子的責任。
「後來侯府的人尋來,我離開你是因爲意識到自己錯了,不願耽誤你的前程,我不認爲我這是錯了。
「再者今日,且不說你真的幫我解除了婚約,我該謝你,就算是你蓄意報復,我也能理解,只要你消氣,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說了一連串,沒注意到謝雲琅的臉越來越黑了。
他緩步逼近,將我困在角落裏。
「什麼都願意?」
我垂頭,躲開他的視線。
「祖母若是問起你以後的打算,你必須說心悅於我,想嫁給我。」
我猛地抬頭,眼裏充滿不可置信。
「我怎麼說?!」
謝雲琅退了半步。
「從前在揚州時怎麼說的,現在便怎麼說。」
我頓了頓。
那些都是牀笫之間我哄他的情話,怎麼能拿出來說?
「除了這個,其他的我都答應。」我拒絕得堅決。
「你有什麼資格同我講條件?」謝雲琅回答得也堅決。

-5-
僵持之中,宣雲從暗處出來:
「主子,老夫人尋韓娘子。」
謝雲琅頷首,示意我先走。
「記住我說的話。
「我今日能不顧謝家的顏面,那明日你韓家上上下下幾十條人命,我可真不敢保證。」
我沒說話,抬腳離開。
剛進了門,就看見老ţű̂₅夫人臥在榻上,面色蒼白。
而謝雲翎和一名女子跪在地上,面上沒有半分血色。
「今日之事,你恐怕比我更早知道。」
老夫人咳了幾聲,語氣裏顯然帶着幾分冷意。
我搖țú²頭,輕聲否認道:
「發生了什麼?我如今還是一頭霧水。」
謝老夫人嗤笑一聲。
「如今又沒有其他人,你還在裝什麼?」
我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怎麼,未婚夫行事不端倒成了我的錯?
謝雲琅就是這個時候來的。
「大郎,你過來。」老夫人衝謝雲琅招了招手。
謝雲琅上前,我聽見老夫人問他:
「今日可是這個女人故意引你去撞破翎兒的醜事的?」
謝雲琅回頭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問:「你說,我該如何回答?」
我眉頭皺成一團。
「祖母,是我要去找三弟,至於韓娘子,只是途中遇見的。
「此事確實與她無關。」
他開口替我辯解。
我剛鬆了口氣,便聽見謝雲琅繼續道:
「這件事畢竟是謝家的理虧,韓娘子可想要什麼補償?」
呼吸陡然一緊,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我身上。
尤其是謝雲琅,他眼神冰冷,卻隱約能看Ťů₁出淡薄的笑意。
我深吸了一口氣。
「確有一事相求。」我抬眸,聲音小卻足夠清晰:「大郎君才貌雙絕,當日一見,小女欽慕至此。」
「求老夫人允我,改嫁大郎君。」

-6-
老夫人銳利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忽而冷笑:
「我謝家兩個孫子都要折在你手裏?」
謝雲翎跪在地上,始終沉默不語。
我下意識看向謝雲琅,只見他眸色沉沉,似乎覺得我說的還不夠。
我咬了咬脣,正要跪下,卻聽他冷聲道:
「站着說。」
我只得挺直腰背,硬着頭皮繼續:
「老夫人明鑑,我對大郎君的心意天地可表。若不能嫁他,此生……」我頓了頓,聲音輕顫:「此生難安。」
屋內落針可聞。
我瞥見謝雲琅指尖微動,又補充道:
「若老夫人成全,我願爲三公子澄清謠言。」
老夫人神色鬆動,看向謝雲琅:
「阿琅,你怎麼說?」
謝雲琅垂眸,語氣恭敬卻不容置疑:
「爲了三弟的名聲,孫兒願娶。」
我在心底冷笑——裝得真像。
「既如此,未免夜長夢多,下月便完婚吧。」老夫人一錘定音。
出了院子,我長舒一口氣。
謝雲琅的聲音在身後幽幽響起:
「韓娘子打算如何澄清?」
我轉身,故意湊近他耳畔:
「夫君~這可是你該操心的事。」
「若辦不妥……」我後退半步,歪頭輕笑:「老夫人不讓我進門,可就怪不得我了。」
謝雲琅眸色一暗,忽然扣住我的手腕:
「還是這樣的窈窈……」他拇指摩挲我腕間紅痕:「更招人喜歡。」
熟悉的稱呼讓我心頭一顫。
揚州煙雨裏,他也曾這樣喚我。
「那就……」我強裝鎮定地抽回手:「靜候大郎君佳音了。」
謝雲琅望着我倉皇逃離的背影,脣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

-7-
謝雲琅的手段確實了得。
不出半月,京中關於謝雲翎的流言便消弭於無形。
那女子最終以妾室身份入了謝府,此事就此揭過。
出嫁前夜,韓府出奇地安靜。
「既是天定的緣分,」我娘替我梳髮時輕嘆,「便好好過日子罷。」
「糊塗!」我爹拍案而起,「那謝雲琅分明存心報復,依我看——」
他們爭執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靜坐一旁,任由他們爭執。
謝雲琅的性子,我最清楚不過。
他此刻定是恨極了我。
果然,洞房花燭夜,他連僞裝都懶得。
喜燭搖曳,他挑開蓋頭時,眼底一片寒涼。
「窈窈可還記得,當日你是如何逼我成婚的?」
他指尖撫過我的臉頰,力道卻重得生疼。
我強撐笑意,伸手去解他的腰帶:「夫君,春宵一Ṱũ⁹刻值千金,我給你更衣……」
「別碰我。」
他猛地後退,玉帶扣撞在桌角,發出清脆聲響。
我僵在原地。
從前在揚州,這招最是管用。
謝雲琅冷笑一聲,自顧自走向屏風後更衣。
透過紗絹,他挺拔的身影若隱若現。
待他換下一身大紅喜袍,我還呆坐在牀邊。
「以後,你搬去側間睡。」
我緩緩抬頭看他,他眼底無甚溫度。
若在以前,我尚且敢賭他會念幾分舊情。
可如今我是真信了他是恨透了我。
我咬了咬脣,想再說些軟話,卻又害怕是自取其辱。
「夫君,今夜畢竟是我們的新婚之夜……」
謝雲琅冷哼一聲。
「又是這套說辭,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
我頓了頓,只得抱起錦被往外面走。
路過他身邊的時候,我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又開口道:
「夫君,你這次是爲什麼要娶我?
「莫不是真的愛上我了?」
謝雲琅回頭,笑得一臉淡漠。
「愛沒愛上不知道。
「恨倒是真的恨上了。」
我嘆了一口氣,看來這次比在揚州還要難。
我剛推開門,聽見後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謝雲琅伸手拿走我手裏的被子,有些彆扭地開口:
「明日我再吩咐人把你的東西搬過去。
「今晚……你先就睡榻上吧。」

-8-
輾轉反側,竟是一夜未眠。
晨光熹微時Ťüₛ,謝雲琅已穿戴整齊。
他站在牀榻前,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不必去請安。」他繫好玉帶,聲音冷淡:「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出府。」
我擁被而坐,乖巧點頭。
謝雲琅的父母早逝,府中長輩想必也不願見我。
這樣也好,樂得清閒。
「夫君這幾日……」我仰頭看他,故意拖長聲調,「該是有婚假的吧?」
謝雲琅眉頭一皺:「你想做什麼?」
「自然是想多陪陪夫君~」我伸手去勾他的衣袖,卻被他避開。
「老實待在府裏。」他轉身往外走,又補了一句,「別想着跑。」
我笑容僵在臉上。
「夫君,往事就讓它過去吧,別再提了。」
謝雲琅腳步一頓,回頭看我,眼神銳利如刀:
「聽話就不提。若是不聽話……」他掃了眼房門,「這屋子你都別想出了。」
我長嘆一聲,推他出門:「快走吧,再聽下去真要出人命了。」
謝雲琅忙得不見人影。
回門那日匆匆一面後,他又消失了數日。
「夫人,還搬去側間嗎?」青杏抱着被褥問我。
我搖頭,反而吩咐:「把我的東西都搬回主屋。」
是夜,我在牀上睡得正熟。
忽然感覺有人輕輕撥開我額前碎髮。
「窈窈?」謝雲琅的聲音低啞溫柔,「睡着了?」
我閉着眼,放緩呼吸。
「你終於……」他指尖撫過我臉頰,帶着說不出的眷戀,「又回到我身邊了。」
我睫毛輕顫,忽然抓住他的手。
「夫君,這是我們的家。」我睜開眼,望進他錯愕的眸中,「我不會再走了。」
謝雲琅愣怔間,已被我拽到身前。
「夫君……」我仰頭湊近他脣邊,「要不要親親我呀?」
他眸色一暗,帶着雪松清冽氣息的吻重重落下。
芙蓉帳暖,春宵苦短。

-9-
花園中,我正倚欄賞花。
青杏突然低聲道:「夫人,是三郎君。」
團扇一頓,我抬眼望去。
謝雲翎依舊溫潤如玉,彷彿那場風波從未發生。
「三郎君近日可好?」我保持着得體的距離。
謝雲翎淺笑作揖:「多謝嫂嫂關心。」
而後,他忽然上前一步,聲音壓低:「窈娘,你當真……心甘情願?」
我後退半步,青杏早已識趣地遣退下人。
「三郎慎言。」我指尖掐進掌心,「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是他逼你的,對不對?」
「三郎!」我猛地抬眸,「請注意你的身份。」
謝雲翎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可以幫你離開——」
「放開她。」
冷冽的聲音從假山後傳來。
謝雲琅緩步而出,目光如刀。
謝雲翎立刻鬆手,勉強笑道:「長兄……」
「滾。」謝雲琅只吐出一個字。
待謝雲翎倉皇離去,謝雲琅一把將我拽進懷裏。
他指尖摩挲着我被攥紅的手腕,聲音危險:「他碰你哪兒了?」
我仰頭看他緊繃的下頜,忽然笑了:「夫君這是……喫醋了?」
謝雲琅眸色一沉,猛地將我打橫抱起。
「回房。」他對青杏冷聲道,「誰也不準進來。」
我無奈地笑了笑。
「夫君,我們可什麼都沒幹。
「你瞎喫什麼飛醋?」
謝雲琅面色陰沉,沒有被我戳穿的尷尬,反而戾氣上湧。
「韓月窈,我沒有告訴你,不要出門?!
「你又不聽話!」
我皺了皺眉,小聲辯解道:
「你說的是不能出府,不是不能出門!而且今日是謝雲翎主動來與我搭話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謝雲琅完全不聽我解釋,反問道:
「他說要幫你離開——
「他爲什麼要幫你離開?」
我頓了頓,突然明白了謝雲琅會這樣生氣。
而我和他的關係好不容易有了緩和,我只得耐心地解釋道:
「夫君,這件事我不清楚。
「但是我承諾過,我不會再離開你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謝雲琅盯着我看了一眼,突然冷哼一聲。
「在揚州這樣的話你還說得少嗎?
「最後還不是走了?!」
我一時語塞,不知該作何解釋。
「那你要如何?」
謝雲琅背對着我,沉聲道:
「從今天開始,沒有我的吩咐,你不能離開蘭苑。」

-10-
被囚禁在蘭苑的日子格外難熬。
謝雲琅倒是每日都會回來,只是不肯跟我說話。
漸漸的,我也賭氣不肯主動說話。
青杏勸我:
「夫人,公子心裏是有您的,您不如去服個軟?
「這日日被關在蘭苑,也不是個事。」
我搖了搖頭,嘆息道:
「若是服軟管用,何至於此啊。」
青杏將食盒放在桌上,也嘆息一聲。
「夫人先用膳吧。」
味同嚼蠟,我只喫了幾口。
「夫人,這裏……」青杏收拾飯桌的動作一頓,朝我看了過來:「有張紙條。」
我接過紙條一看,是謝雲翎的字跡。
我下意識想丟,但上面的消息讓我動作一頓——
「我手裏有謝雲琅的把柄,可以送你離開。
「明日酉時三刻後院梅園見。」
我頓了頓,抬ṭû₋手將紙條扔進火盆中。
明日是謝家家宴,我和謝雲琅必定是要出席的。
謝雲翎約我見面這事,不能讓謝雲琅知道。
不然我怕是連踏出這座院子的機會都沒有。
「青杏,最近家主的事情可有什麼消息?」
青杏搖了搖頭,皺眉道:
「沒聽說有什麼消息,只是三郎君這些日子時常出入老夫人的院子。」
我頓了頓,繼續追問:
「那公子最近在忙什麼?」
青杏搖頭,這個她是真不知道。
我打發她離開,獨自想了許久——
謝雲琅本來就是長房長子,按理來說謝家家主之位非他莫屬。
可謝雲琅的父母早逝,他又長於揚州,與家中並不親近。
當初我爹孃還說過謝家早就屬意將家主之位留給謝雲翎。
謝雲翎手裏的把柄會是什麼?
會不會影響到謝雲琅的家主之位?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見他。
若他的把柄是真的,我必須要知情。
謝雲琅回來時已經是深夜了,我主動開口跟他搭話:
「夫君,明日家宴,我可以出去吧?」
謝雲琅看了我一眼,難得柔和了神情。
「可以。
「只是,要好好待在我身邊,不準亂跑。」

-11-
家宴上,我食不知味。
謝雲翎來敬酒時,謝雲琅將我嚴嚴實實擋在身後。
「長兄,三弟敬你。」謝雲翎笑容溫潤。
謝雲琅一飲而盡,杯盞重重落在案上。
「夫君,」我輕扯他衣袖,「妾身有些冷,想去添件衣裳。」
他眉頭微蹙:「我陪你去。」
恰在此時,二房長輩過來寒暄。
謝雲琅只得道:
「快去快回。」
我帶着青杏匆匆離席,直奔梅園。
謝雲翎已在樹下等候,月光爲他鍍上一層冷色。
「窈娘,你果然來了。」
我保持三步距離:「你說有把柄,是什麼?」
他又逼近一步,我立即後退。
「家主之爭向來殘酷。」他眼中閃過狠厲,「他在壽宴設計我,又強娶你,此仇必報!」
「我要你在他身邊做內應,事成後送你離京,保韓家平安。」
我冷笑:「既合作,總該讓我知道把柄是什麼。」
「他在揚州已有妻室。」謝雲翎壓低聲音,「我要你查出那人,引她來京鬧事。」
我故作驚訝:「竟有此事?三郎放心,我定查個水落石出!」
謝雲翎溫柔一笑,眼底卻寒意森然:「奪妻之恨,設計之仇,我要他百倍償還。」
「那便祝三郎君……得償所願。」我垂眸掩去譏諷。
估摸時辰將盡,我匆忙返回。
側間內空無一人,青杏不知所蹤。
「青杏?」我輕聲喚她。
「她不在。」謝雲琅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壓抑的怒氣,「你……怎麼又不聽話?」
我猛地往後一退,撞倒了屏風。
「夫君,我……你誤會了!」
我撲進他懷裏,柔聲解釋道:
「是謝雲翎查到在揚州的往事了,不過他不知道你的妻子一直都是我。」
謝雲琅的身子一僵。
我繼續道:「他以爲你拋妻棄子,想通過我來查那人是誰,我答應他了。」
反正有我在,謝雲翎想靠這個翻身是絕對不可能的。
「夫君,我們一起玩玩他,如何?」
謝雲琅冷笑一聲。
「他也配?」

-12-
我還是被一如既往地囚禁在蘭苑。
青杏說那日沒過多久,謝雲琅就找來了。
我嘆了口氣,看來謝雲琅還是不肯信我。
「夫人,趙姨娘求見。」下人來通稟。
這趙姨娘便是謝雲翎的妾室。
我點點頭,揮退其他下人。
「讓她進來吧。」
趙姨娘衝我笑了笑,我回以一笑。
「趙姨娘有何貴幹?」
她看了我一眼,然後刻意壓低了聲音。
「公子說那人已經找到,夫人便不必費心了。」
我頓了頓。
「是嗎?不知道現在人在何處?」
趙姨娘這下搖了搖頭。
「公子未曾交代,也許此刻正在府中也說不定。」
我沒再追問下去,只道:
「那公子需要我做什麼?」
「夫人不必做什麼,只需鬧一鬧便是。」
我點頭,表示知道了。
青杏送趙姨娘離開,謝雲琅從屋內走了出來。
「是你安排的人?」
謝雲琅點了點頭。
他已經讓人假扮了在揚州的妻子,只要謝雲翎將人推出來,便會落個污衊兄長的名頭。
我鬆了口氣,忙撒嬌道:
「夫君,如今你可以信我了吧?
「我真的很想出去……」
謝雲琅緩了神色,思索了半晌。
「今晚城東有廟會,我帶你出去玩?」
我一口答應下來,無意中提起:
「從前還在揚州時,便想與夫君同遊,如今可算是實現了。」
謝雲琅眸色一暗。
「那你爲何未曾說過?」
我撇了撇嘴,意識到這是個敞開心扉的好機會。
「你當時忙着讀書,我哪敢打擾你?
「就連後來一聲不吭地離開,還不是爲了你的前程着想。」
謝雲琅勾了勾脣角,似笑非笑道:
「是誰每夜到書房來勾着我的衣帶說……」
我臉蹭地一下就紅了,忙去捂他的嘴。
「夫君呀,這些事情不要拿出來說啊!」
謝雲琅拿住我的手,吻落在我的掌心。
「那什麼時候可以說?」
我覺得臉熱得快燒起來了,小聲嘟囔着:
「永遠都不能說呀!」
謝雲琅笑了笑,將我打橫抱起。
「時辰還早,還可以做點正事。
「我慢慢說給你聽。」

-13-
廟會果然熱鬧。
謝雲琅緊緊地牽着我的手。
我的心裏軟成一團,謝雲琅臉上掛着淡淡的笑。
我恍然想起來,謝雲琅在揚州時就是這種模樣。
耳邊人聲鼎沸,我湊近他的耳朵。
「謝雲琅,你是不是早就愛上我了?」
謝雲琅回頭,脣邊擦過我的眼角。
「也許比你想象得還要早。」
我壓住上揚的嘴角,但語氣裏是藏不住的欣喜。
「若是知道你愛我,我是一定不會離開的。」
謝雲琅沒有說話,只是握着我的手默默用力。
「公子,出事了。」宣雲走過來低聲稟報。
謝雲琅鬆開我的手, 皺眉問道:
「何事?」Ṫúₓ
宣雲看了我一眼,然後道:
「夫人在揚州時的爹孃找到謝家了。
「如今他們鬧着要見夫人。」
我眉頭緊鎖。
當初離開揚州回京城之際,我爹孃留了一大筆錢, 讓她們守好我嫁過人的祕密。
莫非是謝雲翎找到他們?
「夫君,你找的那女子應該是暴露了。」
謝雲琅點頭。
「看來要欠你一次廟會了。
「我們現在回府。」

-14-
謝府燈火通明。
謝家的長輩們皆在祠堂。
爹、娘皆坐在一側,期盼地看向我。
「窈窈,你怎麼能丟下爹孃不管呢?
「還有你那夫君——」
兩人的話在看到謝雲琅時生生卡在喉嚨裏。
我眉頭一皺。
「我夫君?我夫君不是在這裏嗎?」
老夫人望了過來, 沉聲詢問道:
「窈娘,你來說是怎麼回事?」
我上前一步, 不懼謝雲翎的目光。
「我確實自小在揚州長大,及笄之後便成了婚。」
老夫人咳了幾聲, 柺杖下一秒就要落到我身上。
我往後退了一步。
「只是, 我的夫君一直都是謝雲琅。」
此話一出,滿室譁然。
唯有謝雲翎神色不變。
「長兄和嫂嫂可是演的一出好戲, 」謝雲翎拍着手掌, 一臉諷刺, 「既然你們二人是夫妻, 當初那場改嫁的戲碼是何故?」
「你們二人就是爲了搶謝家家主之位回來的!」
我頓了頓, 剛想開口便被謝雲琅拉到身後。
「那不過是我們夫妻二人之間的一些情趣罷了。
「我倒是想問問三弟, 你這一齣戲又是何故啊?」
謝雲翎輕笑:「長兄這是什麼話,是嫂嫂的爹孃找上門來,與我何干?」
我扯了扯嘴角,沉聲開口:
「三郎君, 你光記得謝雲琅在壽宴上算計你。
「可你忘了,趙姨娘也是算計中的一環。」
屏風後, 趙姨娘捧着一疊密信款款而出。
——謝雲翎買兇的憑證,二房暗害長房的罪證, 甚至……公婆當年的「意外」。
我喉間發澀,轉身握住謝雲琅冰涼的手。
「阿琅從不在乎家主之位。」我仰頭看他繃緊的下頜,「他回謝家, 只是爲了我。」
族老們交換眼色,終是顫聲宣佈:「即日起, 謝雲琅繼任家主!」

-15-
春去秋來。
謝雲琅當上家主之後更忙了。
我每天都盼着他回府, 活生生成了「望夫石」。
常常惹得府中丫鬟笑話。
「夫君, 你以後能不能早點回府, 她們都笑話我!」我抱着他的胳膊撒嬌。
謝雲琅笑着抬手揉了揉我的頭。
「那我們回揚州好不好?」
我點點頭,應道:「好啊。」
謝雲琅把謝家的事情處理好之後,我爹也辭了官,帶着我娘和我們一起回了揚州。
從前住的那處宅子翻新了之後,但書房還保存得很好。
我去整理書籍之時,偶然發現一個木匣。
裏面裝着厚厚的一疊泛黃的信紙——
「我成婚了, 我不喜歡她。」
「她好像有點可愛。」
「她今晚怎麼沒有來書房找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我想要和她一生一世。」
……
最下面那封, 是我留下的和離書。
而在它的背面, 有幾個大字——
「窈窈, 你不可能離開我的。」
「吱呀」一聲,晨光漫入書房。
謝雲琅倚在門邊,衣襬被風吹起。
我舉起信箋,笑眼裏晃着碎金:「謝雲琅, 你很愛我吧?」
他大步走來,用吻堵住未盡之言。
「是,很愛。」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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