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殺死的那天,全城都在歡呼。
他們說我荒淫無度,不配做大虞的公主,早就該死了乾淨。
昔日我寵愛的面首們,冷眼看着我的屍體被凌遲侮辱。
唯有一個又瞎又啞的男人跌跌撞撞衝上來,將我死死護在懷中。
萬人的唾罵和行刑手的刀子,全都落在他身上。
他的血融進我的囚服。
腥紅刺目。
……
重活一世。
面首之一的玉瑾將荊條交到我手裏,讓我好好教訓犯了錯的他。
我丟掉荊條,將他溫柔扶起。
「乖,沒事了。」
「有我在,無人敢罰你。」
前世你爲了我死無葬身之地。
今生刀山火海,荊棘利刃,我來爲你撐腰。
-1-
死後,我才知道我所在的世界不過是一篇虐戀情深的話本子。
我是話本子裏自私涼薄的長公主蕭流霜,是愚蠢而不自知的女主,將深情男主雲越害的成了殘廢,可他偏偏還對我情根深種,最後還和我死在了一處。
再次睜開眼時,我帶着前世的記憶,回到了雲越剛入府的時候。
-2-
「你居然敢打碎殿下最愛的硯臺!你該當何罪!」
聽到聲音時,我從塌上起身,走出門。
寒冬臘月裏,雲越跪在前庭的雪地上,他只着一件單薄裏衣,面色蒼白,身上處處血痕。
而就在他身側,站着兩名衣着華麗的男子。
他們是我養的面首。
身爲長公主的我看起來金尊玉貴,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如今的皇帝——我同父異母的皇兄蕭乘風一直記恨並忌憚我。
他生性多疑,總是覺得我想要奪取他手中的權利。
爲了打消他的戒心,爲了活下去。
我做出一副荒淫無度無可救藥的模樣,在府裏養了十幾名面首。
而眼前的,就是面首中最受寵的那兩個。
手持荊條的是流霜從藝館中帶回來的舞倌,名爲玉瑾,嘴甜貌美,最擅長討我的歡心。
另一人名爲青墨,氣質清雅,文采斐然,前世的我很喜歡他那一身的文人氣度。
而云越——
他不是人類,是海中鮫人。
他在一場海難中救下了我。
我醒來時看到了他傾城絕世的容貌,和那條寶石一樣晶瑩璀璨的魚尾,聽到了他沁涼清潤的嗓音。
我被驚豔的差點丟了魂。
而云越也是按照書裏的設定,對我一見鍾情。
Ṭü⁼
我直接開口撩他。
「你若是喜歡我,就想辦法擁有一雙人腿,上岸來找我。」
於是他真的上岸了。
我撩他時只是隨口一說,從未想過他上岸是有代價的。
他失去了動聽的嗓音,失去了流光溢彩的魚尾,還失去了鮫人一族的力量。
他來到了我的府邸,成了我衆多面首之一。
可前世的我卻因爲他沒了聲音和漂亮尾巴,而對他厭棄。
還讓他成爲了面首中最不受寵的那一個。
-2-
玉瑾還在抽打雲越。
我看着他手裏染着鮮血的荊條。
前世的我愚蠢又無腦,所做的一切事都是按照書中情節來走的。
我因硯臺被打碎而憤怒不已,奪過荊條,親自鞭打了雲越半個時辰,又讓他在寒夜裏跪了一宿。
雲越因此染了寒疾,落了病根,身體常年虛弱不已。
而此刻——
我看着那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的荊條,抬手擋了一下。
荊條狠狠抽在我的手背上。
劇痛中,鮮血點點落下。
在場的人都驚住了,玉瑾更是慘白着一張臉,連忙跪下。
「請殿下恕罪!玉瑾不是有意的!」
我沒理他,一直看雲越。
雲越滿身血痕,搖搖欲墜,視線卻一直看着我的手,眼底的擔憂那樣明顯。
我隨意地甩了甩手上的血。
「不過是一個硯臺,碎了便碎了。」
我走到雲越身邊,溫柔將他扶起。
「乖,沒事了。」
「有我在,無人敢罰你。」
前世的我在得知雲越不能說話後便一直苛待他,別說觸碰了,更是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玉瑾等人也是因此ţŭ̀²纔會經常欺負他。
如今我扶起他,讓包括雲越在內所有人都怔住了。
玉瑾有些不甘心。
「殿下,那可是您最愛的一個硯臺……」
我回眸,涼涼看了他一眼。
玉瑾一驚,連忙低下頭。
青墨有些探究的打量着我。
我無心理會他們,直接拉着雲越回了房。
-3-
臥房內,我拿着藥膏,想替雲越塗藥。
他卻從我手中取走藥膏,又捧住了我的手。
動作輕柔的像捧着什麼珍寶。
小心翼翼的,替我手背上的傷口塗好了藥,才鬆開,之後端正跪下。
他在因爲上藥時擅自碰觸我而向我請罪。
我嘆口氣,讓他起來,之後下命令。
「把衣服脫了。」
雲越面色有些泛紅,他看了我好半晌,才脫下了碎裂的不成樣子的裏衣。
單薄的身體上,血痕處處。
我指尖沾着藥膏,輕輕塗到他的傷口上。
雲越身體僵硬,垂着眼睫,不敢看我。
「疼嗎?」我問。
雲越搖了搖頭。
我「嘖」了一聲。
「說謊。」
我手背上捱了只一下Ţúₙ,都疼的鑽心,而他身上起碼捱了幾十下。
「疼嗎?」我又問。
雲越沉默片刻,才點了點頭。
「這就對了,不許再對我說謊。」
雲越點頭。
「硯臺是你打碎的嗎?」
搖頭。
「我就知道,又是他們在陷害你。」
我身邊面首很多,各個對我恭敬討好,我也對他們寵愛備至。
可前世直到死之前,我才知道,他們留在我身邊的目的都不純粹。
比如玉瑾,他看中的是我的錢財。
比如青墨,他是皇兄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
其他人也是因爲各種原因,哪怕厭煩我到了骨子裏,卻還是乖乖待在我身邊。
而這些人裏,唯有云越。
他不求權勢,不圖錢財,只單純愛我。
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不知替我處理了多少麻煩,擋了多少危險。
其中有一次,是皇兄對我起了殺心,派人暗中對我下毒。
中毒後,我人事不省,命懸一線。
玉瑾等看中錢財的人開始收拾府裏的金銀細軟。
青墨等各方人的眼線開始清理痕跡,準備回原主子那裏效命。
所有人都冷眼旁觀我嚥氣。
唯有云越,他撐着寒疾發作的身體,去極北雪域取了解毒的草藥回來餵我服下。
我解毒獲救,雲越卻寒毒侵體,痛苦不堪,時常咳血。
偏偏在其他人的隱瞞下,我不知這一切,更是在玉瑾的演戲中誤以爲是他辛苦救了我,從此對他越發寵愛。
而云越,我見他病秧子模樣便感到厭煩,還生怕他將病傳染給我,將他趕到最偏僻破舊的院子去住。
……
如今再看雲越,他還未受到那些傷害,還很健康。
我忽然有些慶幸。
慶幸我還能重來,還能彌補。
-4-
之後的許多時日,我都住在雲越房裏。
白天我與他同進同出,每日給他換藥喂藥,夜裏和他同塌而眠。
憐惜他身上有傷,所以我沒有對他做過分的事,只是每天抱着他睡。
他身上有淡淡的藥香,聞着讓人很安心。
雲越很聽話,也很規矩。
他會臉紅着由着我抱,在我睡相不好差點跌到牀下時將我小心攬入懷中,還會在我偶爾午夜夢迴夢到前世驚出一身汗時,輕輕拍我的背,耐心安撫。
他一舉一動都溫柔細膩。
他滿心滿眼都只有我。
可惜明明這麼好的人,前世卻被我害的那般悽慘。
入夜時,我側躺在他身邊,手指描摹着他精緻的眉眼。
他長睫微垂,溫順極了。
我輕聲問他。
「雲越,你有沒有什麼願望?我可以滿足你。」
雲越怔了一下。
之後抬手,緩慢的在我手心寫字。
這是我們這些時日來研究出來的交流的方式。
他說:【能夠陪伴在殿下身邊,我已別無他求。】
「傻子,這麼卑微做什麼。」
雲越輕輕笑了笑。
卻讓我看愣了。
不是因爲他這一笑,美的彷彿萬千春花都開了。
而是因爲,前世和今生加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輕輕淺淺,乾淨純粹。
雲越指尖在我掌心一筆一劃着。
【陪在殿下身邊,便是我之所願。】
【能像如今這樣,我已經很滿足。】
怎麼會有像雲越一樣毫無私慾的人呢?
我鼻子發酸,輕輕擁住他。
而後,吻了他。
他怔住,漆黑瞳仁中閃着細細碎碎的光。
我聽到了他忽然急促起來的心跳聲音。
停在我掌心的手指微微蜷縮。
之後他試探又猶豫的,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他小心翼翼的回應着我。
這就是雲越啊。
讓人心軟。
也讓人心疼。
-5-
馬上就到了前世被下毒的時候。
今生剛甦醒,我便培養了一些心腹,悄然替換掉了府裏的一些人。
那個將要對我下毒的侍女也被我換了出去。
中毒危機解除,我開始想辦法麻痹皇兄。
我故意在青墨面前裝的越發放肆荒淫,讓青墨傳遞給他背後的皇帝。
可我沒想到的是,因爲我的戲演的太過逼真,玉瑾急了。
他看不得我日日宿在雲越房裏。
也看不得我總是喚着青墨在身旁侍候。
他怕失去我的寵愛,怕我再不給他珠寶賞賜。
一天夜裏,他在我去雲越院子的路上攔住了我。
他只披着一襲紅紗,裸露的胸膛白的惑人,聲音悽怨。
「殿下已經許久不曾召玉瑾跳舞了。
「殿下有了雲越這個新人,就忘記玉瑾這個舊人了嗎?」
我抬指挑起他下頜,嗓音柔媚輕佻。
「怎麼會?
「玉瑾可是我的心頭愛,任何人都不能替代。」
玉瑾握住了我的手,放在頰邊親暱蹭了蹭。
像我之前養過的一隻羽毛靚麗的鳥兒,爲了討幾口食而不厭其煩的對我撒嬌。
「殿下,那青墨呢?」
「青墨有青墨的好,你有你的好。」
玉瑾視線忽然向另一側瞥了眼,又收了回來。
「那,雲越呢?」
「雲越……」
玉瑾最是喜歡針對雲越的。
近日有些忙,我怕對雲越表現的太過喜歡,會讓玉瑾喫醋,趁我不在時欺負他。
於是我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於他,只是一時的新鮮罷了。
「那張臉雖美,可我也有些膩了。」
我撫摸着玉瑾的臉,手指順着他的面頰,滑落到他的脖頸和鎖骨,撫向胸膛處,又繼續向下……
玉瑾的喘息微亂,嗓音微啞。
「殿下……」
「你的相貌纔是我永遠喜歡的,而且你能哄我開心,而他連話都說不出。」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雜響。
我心下一凜,猛然回頭,卻只看到廊下拐角閃過了一道白色的衣角。
我認識那布料上面繡的紋路。
正是雲越今日穿的那一件。
-6-
匆匆賞賜了玉瑾一顆夜明珠後,我去尋雲越。
我想和他解釋。
卻在半路忽然被人攔住。
攔我的人是青墨。
「殿下可是要去找雲越?」
「是,他在哪?」
「他回房間了。」
青墨忽然意味深長地勾了勾脣。
「殿下如此喜歡他,是因爲他是鮫人嗎?」
我驟然一驚。
「書中有載,海中鮫人,水居如魚,貌美奪人,悲慟時面有鮫紋,眼泣則能出珠。
「方纔我剛好看到了雲越臉頰上出現的紋路,果真美不勝收。」
青墨挑明瞭雲越的身份。
我沉默不語,心底懊悔又焦急。
我沒想到那番話會被雲越聽到,更沒想到他會如此難過,甚至暴露了鮫人身份。
鮫人數量稀少,渾身上下又都是難得的珍寶,大虞有很多達官貴人都對鮫人身上的某一部分趨之若鶩。
也就是說,雲越的身份一旦被衆人所知,那他就會成爲很多人眼裏的獵物。
如今青墨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這意味着皇兄不久之後也會知道。
-7-
前世身死後,我看了完整的話本子。
雲越明知道自己上岸之後會有多危險,可他還是找了遊歷的方士,用聲音換來了可以讓他擁有雙腿的祕藥。
剛化出的兩條腿疼痛無比,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
可他還是忍着痛,一步一步,異常堅定的朝着我走了過來。
他付出了那麼多,可前世的我毫不在意。
甚至嘲諷他蠢笨。
我還得意於我竟能引來一隻鮫人。
對於雲越的身份,前世的我也沒有隱瞞。
皇兄知曉這件事後,他命我獻上鮫鱗。
鮫鱗可以入藥,效果顯著。
一枚鮫鱗,價值千金。
我爲了討好皇兄,將他囚禁ťüₔ起來,幾次命人去拔他的鱗片。
第一次是十七枚,第二次翻倍。
每一片鱗都連着血肉,雲越在劇烈的痛苦中不住顫抖,冷汗浸透了衣服。
一直到他再無鱗片,他因受的傷害實在太多,雙目也盲了。
我嫌棄他又啞又瞎,讓人將他丟出了府。
前世那個自私又愚蠢的我肆無忌憚的傷害他,可最終護着我屍身的,也只有一個他。
這一世的我絕不會讓他再讓他變成前世那樣。
我派出了許多人手,去尋當初給雲越祕藥的那位方士。
我想再換一枚祕藥,恢復雲越的魚尾,我要送他回大海。
可方士還沒等尋到,我便接到了宮裏傳來的聖旨。
皇兄和前世一樣,要我獻上鮫鱗。
皇兄登基後,爲了不惹他厭煩和忌憚,他的每一道旨意我都遵從。
這是我第一次抗旨。
我孤身一人前去皇宮,表明我不會傷害雲越一絲一毫。
皇兄震怒,命人對我施了鞭刑。
足足三十鞭,抽的我的脊背無一處好肉,疼的鑽心刻骨。
我遍體鱗傷的回到府中,玉瑾見了後驚慌尖叫,生怕我死了,匆忙去叫御醫。
青墨神色有些驚訝。
「你爲何……」
「爲何沒有交出鮫鱗嗎?」
Ŧùⁿ我笑了笑。
「因爲在這整個公主府,唯有云越真心待我。」
青墨眸色暗了下來。
「原來你已經知道了。」
「你和皇兄聯繫的這麼頻繁,我想不知道也難。」
「殿下要如何做?將我趕出去嗎?」
「趕出去有用嗎?」
我嘲諷一笑。
「皇兄是必然要在我身邊安插人手的,沒有了你,他只會派更多的人來。」
我對青墨好歹熟悉一些,知道如何防備。
青墨看着我,目光讚賞。
「殿下果然聰慧。」
-8-
鞭傷太重,我有許多日都下不了牀。
雲越一直陪在我身邊。
他眼底疼惜情緒濃重,替我上藥時,他的手一直在抖。
我怕他擔心,強撐着不露痛色,還對他笑。
「我沒事啦,一點也不疼。」
雲越看了我許久,之後在我掌心寫了字。
【殿下說謊。】
【明明很疼。】
鼻子一酸,差點掉眼淚。
但我忍住了。
上藥之後,我累極了,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醒來時,發現守在我牀邊的人是玉瑾。
我下意識的問:「雲越呢?」
玉瑾神色有些怪異。
「雲越他……」
我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怎麼了?」
不等玉瑾說話,我已經撐起了身子,跌跌撞撞地去了他的房間。
一推開門,我便聞到了鮮血的腥甜氣味。
雲越面色慘白躺在塌上,滿身血色,已經陷入昏迷。
我的心臟一瞬間揪到了一起,踉蹌着走過去。
「……多少枚?」
「三十二枚。」玉瑾回答道。
他看着雲越的眼神里第一次沒有奚落和嘲諷。
「聽聞殿下是因爲不肯交鮫鱗而受罰後,雲越便親手拔下了鮫鱗,命人送去了皇宮。
「或許是不想讓陛下再因這件事責罰殿下,他下手極狠,一直拔到自己昏死過去……」
三十二枚。
比前世我第一次拔他鱗片時還要多。
我控制不住的發出哽咽。
這該有多疼……
-9-
雲越傷的太重,發起了高燒。
我找了最好的大夫來替他療傷,可他的情況還是很不好。
我守在他的牀邊,一直握着他的手。
忽然看到青墨走了進來。
我態度冷淡。
「你又想說什麼?」
青墨狹長雙眸微微眯起,眼含深意。
「殿下與陛下的這一場苦肉計當真做的極好。
「外人強行拔掉的鮫鱗,和鮫人自己親自拔出的鮫鱗,成色可是天差地別呢。」
怒氣瞬間上湧。
「我從未如此想過!」
青墨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走了出去。
手中的雲越手指輕顫了一下。
我轉過頭,看到雲越已經醒了。
我這才意識到,青墨方纔那番話不是說給我聽的,而是說給雲越聽的。
此刻雲越安靜看着我,眼角的鮫紋若隱若現。
他現在很難過。
我連忙對他解釋。
「雲越,青墨說的是假的,我沒有用苦肉計騙你,我……」
雲越打斷了我的話,無力的在我掌心寫下。
【騙我也沒事的。】
【只要是殿下想要的,我都會給你的。】
「我想要你活着。」
我忍着眼眶的酸澀,抬手輕撫雲越面龐。
「雲越,你相信我嗎?」
雲越停頓片刻,手指輕觸我的掌心。
【相信的。】
-10-
寒冬將要過去時,雲越的傷也要好了。
隨着春暖花開一起來到皇城的,是南疆的使臣。
南疆想和大虞聯姻。
前世皇兄迫不及待的想把我嫁過去,因我不願意,他殺掉了我的幾名面首來逼我。
玉瑾就是其中之一。
玉瑾其實很聰明,他察覺不對,原本是想逃走的,可卻因想要帶着我賞賜他的那些金銀珠寶而慢了一步,就這樣死在了鐵騎之下。
他死的時候,懷裏還鼓鼓囊囊的塞着金錠子。
雖然他留在我身邊只是因爲錢,但他畢竟從未害過我,所以我不想他死。
我也不想其他人死。
今生我知道後續發展,所以早早地做了計劃。
在使團還未提出聯姻前,我先一步行動,遣散了我的衆多面首。
想要錢的,我給了錢。
有主子的,我也送他們回去了。
最後只剩下了三人。
雲越如我所料的不願離開。
聽命於皇兄的青墨留下來也在我的預料之內。
可我沒想到的是玉瑾。
他眼巴巴看着我遞出去的銀票,卻硬是沒伸手去接。
「玉瑾……玉瑾不走。」
我大概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其他面首都離開了,只剩下最後三人,少了競爭,往後他就能從我這裏得到更多錢財。
我看着玉瑾,有些無奈。
前世他就是因爲貪心而死,這一世他還有這個毛病。
「一千兩,還不夠嗎?」
玉瑾眼裏貪婪二字清晰明顯,可他硬是裝作不在意錢財的模樣,嬌嬌柔柔伏在我的腿邊。
「玉瑾不想要錢,玉瑾只想留在殿下身邊。」
「如今多事之秋,你留在這裏,可是會死的。」
玉瑾像是嚇了一跳,但他又咬了咬牙。
「只要能夠陪着殿下,玉瑾什麼也不怕。」
「……」
既然如此,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11-
夜裏,我照例去了雲越的房間。
我拿出了裝有祕藥的盒子,放在他的手心裏。
「我派人找到了當初賣給你祕藥的那位方士,從他那裏買到了能夠讓你恢復的藥,你服下它,回大海去吧。」
盒中的這一顆藥,能讓他恢復聲音,恢復魚尾,重新拿回失去的一切。
可他卻未看一眼。
他只是一直看着我,搖了搖頭。
他握住了我的手,在我掌心寫着。
【殿下,我不走。】
「你必須走。」
我故作冷漠,將手從他手中抽出。
「你不能像青墨一樣在公事上替我解憂,也不能像玉瑾那樣能歌善舞替我解悶。你什麼也做不了,連聲音都發不出,如今我對你的這張臉也厭倦了,我身邊可不會留着廢人。」
我清楚看到雲越面色白了下來。
他開始顫抖,有些倉惶的想握着我的手寫字。
可我將手背了過去。
我的心生硬的痛着,聲音卻冷漠的驚人。
「我寵了你這麼長的時間,也該夠了。」
雲越眼底的光一點點的黯了下去。
我不忍看他,便乾脆轉過身。
「你留在我這裏一天,皇兄和整個皇室的目光就會聚在我這裏一天。
「念在你陪了我這麼久的份上,我不把你交出去,而是送你離開,你也該知足了。」
身後很久沒有響動。
久到我快要堅持不住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什麼東西墜地的脆響。
一枚圓潤晶瑩的珍珠滾落到了我的腳邊。
我的心一顫。
身後的人輕輕碰了碰我的手,在我掌心寫了四個字。
【雲越,遵命。】
-12-
雲越離開後,我叫出了幾名心腹暗衛。
「護送他回去。」
暗衛領命離開。
我握着那顆珍珠,有些失神,眼睛不由紅了起來。
青墨忽然從一旁走出,饒有興趣的打量我。
「看來殿下是真的對他動心了。」
青墨的出現我並不意外。
他留在我身邊就是爲了盯着我的,瞞不住,不如干脆不瞞。
「你留在我身邊這麼久,我自認待你不薄,我只求你一件事。」
我是長公主,生來尊貴驕傲,我從不曾求過人。
而如今,我卻平靜的對着一個面首開了口。
青墨怔了怔,才問。
「什麼事?」
「雲越離開的事,不要告訴皇兄。」
「你就這麼想保護他。」
「是。」
我回答的很乾脆,很平靜。
「所以你會幫我嗎?」
青墨沉默了好半晌,才點了點頭。
「好,但就這一件。」
「多謝。」
「只是你現在似乎更多的應該擔心你自己的事。」
青墨聲音淡漠。
「南疆使團不會無緣無故來大虞,大概率是爲了聯姻,而皇室只有你一個公主。」
我嗤笑一聲。
「不就是個聯姻嘛,有什麼可擔心的。」
「我以爲你不想嫁。」
「我當然不想嫁。」
「那你還……」
「我不擔心,是因爲不需要擔心。」
我看着皇宮的方向,眸色微深。
-13-
三日後,南疆二皇子向我求親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皇城。
皇兄讓我嫁,態度不容拒絕。
我說好。
我乖順的態度讓他一愣。
自成爲皇帝后便冷漠少言的人,竟破天荒的多說了一句。
「南疆那邊環境與大虞大不同,你或許會很難適應那邊的氣候。」
「我知道。」
我對他笑了笑。
「皇兄說這些做什麼?把我趕出大虞,不是你想要的嗎?
「還是說,你其實也有一些捨不得我呢?」
皇兄沉默了下來,他安靜的看着我。
我看着那個穿着明黃色龍袍的上位者。
他是整個大虞最尊貴的人。
卻也是,我的哥哥。
前世毫不猶豫將我殘忍殺死的哥哥。
我笑容嘲諷,沒有施禮,轉身離開。
向來重視規矩禮儀的皇兄竟沒有發怒,也沒有攔我,只在我身後說。
「流霜,朕都是不得已。」
不得已……
我腳步頓了頓,輕笑一聲,繼而大步向前。
沒有回頭。
-14-
宮中開始準備婚禮的第四天,太皇太后薨逝了。
喪期不宜嫁娶,皇室中人,要守孝三年。
聯姻就此作廢。
南疆使團只能離開大虞。
這是我前世經歷過的事情,所以我早就知道這聯姻成不了。
守孝期內,我安分許多,每隔一段日子就去一趟城外寺廟替太皇太后誦經超度。
皇室中人親情淡漠,我對那位皇祖母沒什麼感情,但該做的樣子還是要做。
一日從寺廟回來,馬車行至城中,忽然聽到外面街上傳來了一陣喧鬧。
有人興奮的嚷着。
「快去看啊!有人捕到了一名鮫人,正現場摘鱗售賣呢!」
「聽說鮫人渾身都是寶,鮫鱗千金難求,魚尾煉成的油能點燃千年而不滅,還有鮫人體內的那顆鮫珠更是無價之寶!」
「快過去看看,能分到一碗鮫人血也好,能延年益壽呢!」
呼吸幾乎停住,
我不顧侍衛阻攔,衝出了馬車。
跌跌撞撞跑到了人羣處,透過人與人之間的空隙,看到了半截被砍斷的魚尾。
滿地都是血。
腥紅刺目。
我瞬間如墜冰窟,劇烈的痛意從心底滋生,讓我控制不住的戰慄,眼淚瞬間湧出。
「不要……雲越……」
忽然身後有人握住了我的手,在我手裏輕輕畫了幾下。
我渾身一僵,猛然轉頭。
身後的男人穿着披風,戴着兜帽。
我忍着哽咽,一把將他扯到旁邊無人的巷子裏,猛然撲進了他的懷裏。
「你怎麼又回來了?你怎麼敢抗我的命令!你知不知道剛纔我有多害怕!」
「我以爲那是你……」
我在雲越懷裏痛哭失聲。
雲越從沒見過我哭成這樣,他有些無措,輕輕拍着我的背安撫我。
我緩了好長時間才平靜下來,之後抓住了他的衣襟。
「爲什麼不喫藥?爲什麼不回到海里去!」
「這岸上明明這麼危險,你爲什麼還要留在這裏!」
雲越替我擦了擦眼角的淚,之後挽起袖子,將手伸到我面前。
他白皙修長的手腕上,刻着一個「霜」字。
那是代表着屬於我的徽記。
我的每一個面首在入府的時候,都會在手腕上刻下這個字。
雲越在我掌心寫着。
【殿下,我是你的人,我還能往哪去?】
「……話本子裏說的戀愛腦,大概就是用來形容你的。」
-15-
我想讓雲越重新暴露在皇室中人眼皮子底下,所以暗中在城裏租了一座宅子,讓雲越住了進去。
得閒時,我便會去看他。
雖然只是暫住的地方,可雲越還是將宅院打理的很好。
他還在這裏種了很多我喜歡的花草。
我很喜歡這裏。
只有在這裏,我才能真正卸下所有的僞裝,只專心的做我自己。
某天我一直留到傍晚,準備離開時,多望了雲越一眼。
他安靜的站在我身後,抬手替我輕輕拂去了肩上的一片花瓣。
我忽然意識到。
他就是一直這樣,一個人待在這裏,等着我來,又看着我走。
週而復始,循環往復。
在我不在的時候忍受寂寞與孤獨。
忽然心軟。
我停下了腳步,轉身,抱着他的腰,踮腳去吻他。
「今天我不走了。」
我留了下來。
那天夜裏,我把自己交給了他。
紅燭燃燒的薄光中,我坐在雲越身上。
我的長髮纏繞在他的指尖。
雲越看着我時,眼底的愛意滿的像是要溢出來。
他的動作很溫柔很溫柔。
他那樣愛我。
愛到連讓我多疼一點點都不捨得。
交纏間隙,我意識有些朦朧,情不自禁的對他說出了情話。
「雲越,我喜歡你。」
「很喜歡很喜歡。」
雲越輕輕點頭,眼角隱約凝出了水霧。
我又一次看到了珍珠。
說來也有趣。
前世他經歷了那麼多痛苦,可我從未見過他掉淚。
可這一世,他已經在我面前哭過兩次了。
-16-
隔天回府,玉瑾一如往常那樣朝着我撲過來。
「殿下昨夜爲何沒有回家?
「玉瑾等了殿下許久呢。」
我不着痕跡躲開他的懷抱。
「有些公務要忙。」
「……是嗎?」
他站在我身側,微微俯身,在我脖頸處輕輕嗅了嗅。
他的聲音忽然低落下來。
「殿下的身上,有男人的氣味。」
「……」
不是吧?這都能聞得出來?
玉瑾微微垂下眼睫,神色裏微不可查的出現了幾分失落。
卻也只有一瞬,他就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殿下爲何不找玉瑾呢?是玉瑾哪裏做的不好嗎?」
我不知如何回答。
於是玉瑾不吭聲了。
入夜時,玉瑾死活不離開我的房間。
他衣衫半遮半露,在我面前跳舞,眼波流轉間媚色驚心。
他跳,我就看着。
直到他停了下來,眼角有靈亮的東西搖搖欲墜。
他聲音都是顫着的。
「玉瑾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殿下,不喜歡嗎?」
我還未等回答,忽然聽到敲門聲。
玉瑾立馬正色,他整理好衣衫,前去開門。
沒想到會是從不會主動在夜間來我房裏的青墨。
青墨的身影一半暴露在燭火的光亮下,一半隱藏在陰影中。
我走過去,問他來找我有何事。
他說:「殿下,還是收斂一些的好。」
我明白他說的「收斂」,指的是我現在正在暗中做的事。
青墨果然多智近妖,我瞞不住他。
但他來找我說這句話,想來,他也是有些許擔心我的吧?
我看着他。
透過他,看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我忽然笑了。
「青墨,其實我一直都很收斂,我也從未想過要放肆,我只是在自保。」
青墨不說話,只看着我。
玉瑾看看我,再看看青墨,神色有些疑惑,又一點點變的不安起來。
「都退下吧。」我說:「我想休息了。」
玉瑾咬了咬脣,只能不甘地走出我的房間。
關上門後,我聽到他帶着埋怨的聲音。
「你爲什麼要忽然過來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你知不知道你打擾了殿下的雅興?殿下明明就要讓我留在她房裏了!」
青墨清冷淡漠的聲音緊隨其後。
「你真以爲殿下喜歡你的那些庸俗歌舞?」
「你……」
「別太貪心了,殿下給你的已經不少了。」
腳步聲響起,青墨離開了。
玉瑾卻是沒動。
門外傳來了極壓抑委屈的抽泣聲。
-17-
之後的很多天裏,玉瑾都很黏我。
他使勁渾身解數的想討我歡心,就連我爲了保持人設去煙花場所尋歡作樂的時候,他也要跟着。
花樓花魁郎君一曲鳳求凰之後,我扔過去一沓銀票。
「彈的不錯,賞。」
花魁驚喜不已,連聲謝恩。
玉瑾看着那些銀票,神色貪婪又嫉妒。
他晃動着我的手臂。
「殿下若是喜歡聽曲兒,玉瑾也可以去學樂器的。」
我笑着又拿了一沓銀票,塞進他懷中。
「玉瑾最近很乖,也賞。」
玉瑾受寵若驚,又趕忙去一旁數銀票。
旁人看他的模樣,忍不住笑他,說他就像是剛得了一塊肉骨頭的狗一樣,尾巴都要搖飛了。
玉瑾也不理會,激動的雙眼發亮。
回去的路上,他也一直很開心。
直到一支利箭射進了馬車,紮在我和玉瑾之間的廂壁上。
玉瑾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
「有刺客!」
外面傳來侍衛和刺客的打鬥聲,趁着刺客應對侍衛,我抓着玉瑾的手臂拽着他下馬車。
「趁現在,快跑!」
玉瑾沒見過這樣的陣仗,抖的厲害,幾乎站不穩。
我只能拖着他跑,我們身後不斷傳來慘叫,甚至還飛來了一顆侍衛死不瞑目的人頭。
玉瑾尖叫出聲,聲音都帶着崩潰的哭腔。
忽然前方路被堵住,刺客出現在了我面前。
長劍朝着我刺來的時候,我以爲我會死。
可忽然一個比我高出許多的身影擋在了我面前。
長劍穿透他的身體。
滾燙的血濺到我臉上。
劍又抽出去,他倒在我懷裏。
有解決掉其他刺客的侍衛追上來,將我團團護住。
我安全了。
卻控制不住掉了淚。
「玉瑾,你爲什麼……」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
玉瑾胸前血如泉湧,他那張美豔的臉這一刻一片慘白。
「我向來貪心……
「幸好,我貪心留下了……
「殿下,你沒事……真好……」
他的眸光一點點的渙散下去。
他在我懷中。
沒了氣息。
-18-
一個面首的身死,沒有人在意。
那樣鮮活又美麗的人,最終還是消逝在了權利下的陰謀裏。
我向來愛紅色,可隔天我換上了白衣。
我去見了雲越,和他說了玉瑾的事。
雲越輕輕擁住我,安撫我。
我抬眸時,看到他微微蹙眉,眼底滿是擔憂。
皇兄已經開始不在暗中對我下手了,他直接派刺客讓大庭廣衆下殺我,顯然是不準備再給我留時間了。
雲越在擔心我如今的境況。
我沒想到,會忽然有一羣人闖了進來。
我下意識拔出匕首,擋在雲越身前。
青墨從人羣后走出,聲音一如既往淡漠。
「陛下說,皇后病了,唯有鮫珠可治。」
我咬着牙,冷冷看着他。
「青墨,你答應過我的。」
「我只答應了之前那一次。」
是啊,他只答應了我一次。
我握緊匕首。
「想帶走他,除非我死!」
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雲越走到我身側,輕輕拉過我的一隻手。
【殿下,不必如此。】
我看着他,聲音哽咽。
「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爲殿下做任何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所以殿下,不要難過。】
雲越的雙眼在這一刻透着大海一樣的蔚藍色。
光芒一閃,我忽然一陣恍惚,渾身無力癱軟在地。
昏厥前的一刻,我看到他平靜而坦然的朝着青墨走去,任由士兵爲他戴上了沉重枷鎖。
我也是直到這一刻才明白。
原來雲越還有一些力量的,只是他一直隱藏着。
-19-
醒來時,是在我的府邸。
心腹在我身旁,神色擔憂。
「殿下……」
「備馬,我要入宮。」
「殿下!」
心腹跪在我面前,言辭懇切。
「殿下,你明明知道你入宮會有什麼下場,我們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再多一些時間就好了,求殿下不要在這最後一刻毀了所有!」
「可是雲越等不了那麼久。」
「雲越只是一個面首!」
心腹沉沉嘆氣,看着我的目光帶着幾分不理解。
「殿下若是喜歡鮫人,日後屬下再去替殿下尋便是,還請殿下以大局爲重。」
大局。
我嗤笑了一聲。
「雲越活着,那個位置對我才重要,雲越死了,我要那個位置又有何用?」
心腹見我態度堅決,只能放下了阻攔我的手臂。
我騎着馬,入了宮城。
無人攔我。
一直到了皇兄面前。
皇兄坐在龍椅上,平靜的看着我,顯然已經等我多時了。
「放了雲越。」
「皇后需要鮫珠。」
我嗤笑了一聲。
「皇兄,這種瞎話還是不要說了,你爲什麼從我身邊帶走雲越,以及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你我都心知肚明。」
皇兄看了我半晌,才說。
「交出兵符,朕就放了他。」
是的,我有一道兵符。
父皇生前對我很是寵愛,他曾在看我的功課後,私底下對我說了一句玩笑話:「霜兒若是能做皇帝,倒是也不錯。」
那句話,被剛好來尋父皇的皇兄聽到了。
那句話在皇兄的心裏埋下了一根刺。
後來父皇駕崩前,看出了皇兄的陰沉難測,爲了保護我,他給我留了一支軍隊。
正是因爲那支軍隊的存在,讓皇兄越發忌憚我,也越發仇視我。
我明知軍隊是皇兄的眼中釘,可我不敢交出,因我知道那是僅剩的保命手段。
這是一個難解的循環。
我和皇兄都在其中越陷越深。
這麼多年我一直裝着荒淫無道,我以爲這樣能打消皇兄的對我的猜疑,可我錯了。
時間越久,他心裏的那根刺就扎的越深。
前世的他終究還是對我下了手。
今生我不願再步前世的後塵,所以從我醒來之後就開始做準備。
我暗中培養心腹,拉攏朝臣,積蓄力量,擴大兵馬。
我最終的目的,就是把皇兄從那個位置上拉下來。
只有我站到了權利的頂點,我才能保護我自己,保護雲越。
皇兄道:「流霜,要怪就怪你做的太過了,你若是安分守己,朕也沒必要做這些。」
我輕笑了一聲。
「皇兄,你錯了,即便我什麼都不做,你終究也是會殺我的。」
上輩子,我已經驗證過了。
-20-
我交出了兵符。
皇兄沒有食言,他差青墨帶我去見了雲越。
路上,青墨有些複雜的看着我。
「只要再拖延一些時間,殿下所謀之事便要完成了,在此時自投羅網不是明智之舉。」
我看了他一眼。
「你是皇兄的人,以你的立場來對我說這些,這難道是明智之舉?」
說完又忍不住冷笑。
「我的所有事情都是你謝露給皇兄的,你這時又在我面前做出這副模樣做什麼?」
青墨便不再說話了。
他帶我去了皇宮裏一個很偏僻的宮殿。
剛一進入大殿,我就忍不住落下了淚。
雲越渾身的鱗片都被剝了。
鮮血在他身下蜿蜒成片。
我想碰觸他,可他渾身上下都是傷,我甚至不知道我碰哪裏他才能不疼。
聽到我的哭聲,雲越從昏迷中醒來。
他甚至連握住我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只指尖動了動,在血泊中寫字。
【殿下,你不該來。】
我小心的將他背起來,聲音哽咽。
「你在這裏,我還能去哪裏,我是絕對不會拋下你一個人的。」
忽然外面傳來了劇烈聲響。
是士兵的腳步聲。
青墨走到我旁邊,道:「你明明知道的,即便你交出兵符,陛下也未必會放過你們。」
「我知道,但即便死,我也不能讓雲越一個人孤零零的死。」
青墨沉默下來,之後走到牆邊,按動了一個機關。
牆壁翻轉,一個密道出現在我眼前。
「這個密道通往皇宮外。」
我很是驚訝,沒想到青墨會這樣做。
「你要放我們走?」
「我在你身邊那麼久,也沒有爲你做過什麼……就當是,我最後爲你做的一件事吧。」
破門聲傳來,我看到向來只舞文弄墨的他拿起了劍。
「雖然不太擅長,但終究會一點,能拖延一段時間。」
他看着我,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淡然。
「還有……那些事都不是我告知陛下的,我有意替你隱瞞,可陛下除我之外還在府裏安排了其他人。」
在我的微微怔然中,青墨推了我一下,將我和雲越推進密道。
「快走吧。」
密道關閉前,我轉過身看了一眼。
我看到他清瘦的身影筆直站立在大殿中央。
像是高不可攀的山峯一樣。
我含着淚,將重傷的雲越帶出了皇宮。
街上的追兵一羣接着一羣,四處都貼着說我叛亂的告示,宮城城牆上也掛起了青墨的屍首。
他的屍體上遍佈刀口,慘不忍睹。
還那隻爲我處理了不知道多少文書的手,原本修長又好看,可此刻滿是血污,手指還斷了幾根。
我沒有能力將他放下來,只能強忍着悲傷,帶着雲越躲避追兵。
雲越幾次讓我一個人走,我都沒有答應。
幸虧我這一派的人找到了我,將我送出了城外。
我找了兩名心腹,讓他們送雲越回大海。
做這個決定時,雲越拉住了我的手。
他沒有在我的手心寫字。
他知道我要做什麼,他懂我,所以沒有阻攔我。
他如今行動艱難,也不想做我的累贅。
他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輕輕吻了他一下。
「等我回來。」
離開的時候,我沒有看到,身後人手指微蜷,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握緊了手心。
-21-
我有條不紊的做着接下來的安排。
我的確交出了兵符,可除了那些人外,我還暗中培養了一支軍隊,一直駐紮在城外。
這是我的殺手鐧。
七日後,我通過青墨送我離開的那條密道,將一支軍隊悄悄帶進了皇宮。
卻沒想到皇兄早就做好了準備。
他漠然的看着我,周圍是密密麻麻的禁衛軍將士。
「朕知道你一定會回來,已經在這等你多時了。」
我不吭聲,只揮了揮手。
我的兵馬和禁衛軍戰在一起,喊殺震天。
我做的準備很足,也盡了最大努力,可皇兄早就做好了準備,還調來了臨城的軍隊,導致我節節敗退,落在下風。
其實我知道此行兇多吉少。
可不能躲躲藏藏一輩子,也不能讓玉瑾和青墨枉死,我必須替他們討一個公道,也要替我自己討一個公道。
皇兄此刻正站在高臺之上,居高臨下,俯視着我。
他目光中漸漸露出了殘忍來。
眼看我的人馬陷入包圍,情況危急時,忽然城門破開,一襲清俊修長的身影伴隨着鋪天蓋地的冰凌一同闖了進來。
敵軍瞬間死傷成片。
有人驚恐大喊:「是鮫人的御水術!快躲開!」
可他們躲不開。
冰凌驟然落下,如狂風過境,所到之處血花綻開,慘叫聲聲。
皇兄面色難看的驚人,在軍隊的掩護下倉惶撤進了大殿之中。
這一場變故只在一瞬間。
雲越走到我身邊,輕輕擁住我。
我疑惑又急躁。
「我明明讓人送你回去的,你怎麼總是回來啊!」
還有他明明受了重傷的,怎麼會有力氣趕到這裏來?還能用出這麼強大的御水術?
我想看他的傷,他卻不着痕跡的避開了我的手。
心腹這時跑了過來。
「殿下,形勢完全逆轉了,皇帝已經撤到了大殿內,只剩這最後一道防線了!
「殿下,下令吧,我們攻進去!」
我顧不得雲越了,抬眸看着面前的巍峨大殿,點了點頭。
「攻!」
-22-
攻進大殿沒用多久。
皇兄面色難看的驚人,滿是憤怒和不甘,他冷冷看着我和雲越。
「朕算到了一切,唯獨沒算到你養的這隻鮫人會有這麼大的本事。」
他敗了。
可即便敗了,他依舊高坐在王座之上,身姿端正,龍袍也一絲不苟。
「流霜,即便你贏了,這天下也不會認同你坐做這個位置的。」
「我從未想過要坐這個位置。」
我平靜的看着他,諷刺勾脣。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是你一步步的將我逼上這條路的。」
皇兄沒說話。
到了這一刻,他還端着帝王的架子。
我看着他,恍惚中像是看到了許多年前,站在我身前的那個哥哥。
聲音不自覺的軟了下來。
「小時候,我害怕打雷,因父皇教導我,皇室兒女絕不能對其他人示弱,所以我怕的發抖也不敢找人,只敢去找你。
「每次我去找你時,你都會溫柔的安慰我,替我拍拍背,給我擦眼淚,說霜兒不怕,皇兄在這裏,還會拿我最愛的栗子糕來哄我。」
向來總是抬着下頜的無比高傲的我,這一刻卻軟化了周身的棱角。
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
當年那個軟弱的小女孩,在面對害怕的事物時,眼裏只看得到那個能給她安全感的兄長。
而如今,卻是兵戎相見,不死不休。
真是諷刺。
皇兄安靜的看着我,什麼也沒說。
我忍不住自嘲。
「剛纔我說的那些,皇兄或許已經不記得了。」
那個璀璨堂皇的王座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它能夠模糊掉一切溫情的記憶,將人困於權利的囹圄,不知不覺沉淪深陷,失了感情,也失了人性。
心腹這時將一個托盤端到了皇兄面前。
上面放着一杯酒。
我說:「我也不想走到這一步,可是沒辦法。」
我們已經不是當年的孩子了。
如今我們之間隔着的是皇權、慾望、以及人命。
我總是要給玉瑾和青墨,還有前世的我和雲越一個交代的。
皇兄拿起了酒杯。
我不想看這一幕,轉過身去。
忽然身後傳來了他的聲音。
「其實我記得的。
「那時候你很小,總是跟在我身後喊皇兄,趕也趕不走,哭起來的時候像貓兒一樣,讓人沒辦法不心軟去哄。」
話音落下,他喝了那杯酒。
酒杯墜地。
我走出大殿。
沒有回頭。
-23-
就在一切結束之後,雲越忽然悄無聲息的消失了。
我急的要命。
於是我丟下了皇位,丟下了文武百官,不顧衆人阻攔,騎上快馬離開了皇宮。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
我去了當初雲越時的那個海邊。
他果然在那裏。
看到我氣喘吁吁趕來,他很驚訝,又有些驚慌無措。
我很生氣。
「你躲着我做什麼?你爲什麼要一個人走!你就這麼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海邊的風此刻很柔,海色蔚藍,祥和靜謐。
他忽然平靜下來,看了我片刻。
其實我在等,等他告訴我,他的傷是怎麼忽然變好的,他又是怎麼忽然變強的,他又爲什麼要悄然離開。
但他都沒有「說」。
只拉住了我的手。
【殿下,我們走走吧。】
「……好。」
我們在海灘上牽手散步,就像是其他有情人那樣。
雲越的步伐逐漸變慢。
忽然他停了下來。
我疑惑回頭,忽然瞳孔緊縮。
我看到大片的血從他身上湧出,滲透了他的衣服。
我撲過去扶住他,巨大的驚恐讓我手足無措。
「怎麼會這樣?你的傷不是都好了嗎?爲什麼忽然又流血了?!」
我掀開了他的衣服。
看到的卻是那些失去鱗片後血肉模糊的皮膚,以及皮開肉綻的腹部。
慘烈的場景讓我控制不住大哭出聲。
「鮫珠……你的鮫珠呢!」
沒有了鮫珠,鮫人便會死。
我滿心惶然,六神無主。
我緊緊抱着他,好像這樣做,就能將他留住一樣。
卻還是隻能感受到他的心跳正在慢慢變輕,變緩,最終消散成虛無。
他在我懷中,失去了氣息。
心臟像是刺進了一把尖刀,絞了又絞。
一名手拿拂塵的中年男人從遠處走了過來,站到了我身旁。
他就是那位方士。
「他知道你去皇宮這一行會凶多吉少,爲了救你,他找到了我,用他的鮫珠,來換能夠讓他暫時恢復力量的祕藥。
「他避開你回到這裏,是因爲藥效一過他就會死,他不想在你面前離開,他怕你會難過。」
果然是這樣啊……
正如我猜測的那樣。
淚彷彿流乾了,再流不出來了。
我抱着他,好半晌後,我看向海面。
「雲越,我陪你回家。」
鮫人,生於海,也應死於海。
我背起他,一步步邁進大海。
海水沒過我的腰,我的胸,最後沒過了我整個人。
我抱着雲越的屍體沉入海底。
沒有恐懼,也沒有痛苦。
無比安寧。
忽而一陣白光將我和雲越籠罩。
白光從雲越腹部發出。
在我驚訝的目光中,一雙手臂輕輕擁住了我。
我聽到了那個以爲再也聽不到的聲音。
「殿下,別哭。
「我回來了。」
-24-
岸上的方士搖了搖手中的拂塵。
「果然如此。
「鮫人若失去了鮫珠,也未必就會死。
「只要他爲之赴死的那人深切愛他,鮫人體內鮫珠便會重生。
「看來這位公主也沒傳言中的那麼不堪嘛。」
方士咧嘴笑了笑,轉身離開了。
-25-
後記
說實話,皇帝真不是好當的。
日日天不亮就要準備上朝,要聽一羣大臣絮叨,還要熬夜批奏章。
真不是人乾的。
所以我沒幹。
皇兄雖死,但他的一堆兒子我都沒動,從裏面選了個最勤勉正直的,送他登上帝位,再派幾名心腹守在他四周。
我不怕新皇日後會爲父報仇,對我動手。
兵符還握在我的手裏,朝廷裏一大半如今都是我的人,他若聽話,就讓他好好做皇帝,他若不聽話了,就拎下來換別的侄子上去。
看完了心腹送來的信後,我轉過身,撲進來人懷裏。
這裏不是宮城,也不是京都。
是離海很近的小漁村。
雲越在我身後,輕輕擁住我。
「殿下可是累了?」
鮫珠神奇的重生之後,雲越渾身的傷都痊癒了,連聲音也恢復了。
如今的他入海便可恢復鮫尾,我喜歡看他在海中的模樣,也喜歡這裏無拘無束的自由,便乾脆在這定居了下來。
他的聲音好聽的驚人,聽的我暈乎乎的差點醉了。
「累,要抱!」
如今的我再也不用端着長公主的架子,我可以盡情的撒嬌。
雲越便將我抱了起來,吻了吻我的脣角。
滿含愛意,親暱極了。
忽然一個軟糯糯的聲音在門邊響起。
「爹爹,孃親,墨瑾也要抱抱,也要親親!」
我和雲越轉過頭,看着門口的那個白嫩嫩和糯米糰子一樣的小女娃。
這是我們的女兒,雲墨瑾。
墨是青墨的墨。
瑾是玉瑾的瑾。
雲越走過去將糯米糰子抱起來,我湊過去親了一下。
小娃娃甜甜的笑。
「爹爹,孃親,東邊集市開了,我們一Ŧù³起去逛逛好不好?」
甜糯糯的聲音讓爲孃的心軟成了一灘水。
「好,去了再給墨瑾買酸酸甜甜的糖葫蘆。」
「好好!孃親最好啦!」
乖女兒吧唧一下親了我一口,又親了雲越一口。
完全沒有厚此薄彼,相當公平。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幸福感滿的像是要溢出來一樣。
所以說,做皇帝有什麼好的。
還是做一個平凡人,最幸福了。
雲越握了握女兒的手。
「走吧,我們去集市。」
墨瑾立馬把眼睛彎成了一個小月牙,一手摟着雲越的脖子,一手拉着我。
「走嘍!」
「買糖葫蘆去嘍!」
-26-
番外·玉瑾篇
從有記憶起,我就過的很苦。
水患奪走了爹的命,娘又病了,僅剩一口氣。
那年的我大概是八Ţŭ₊九歲,記不清了。
我揹着娘去醫館,大夫說娘這病要用人蔘吊着。
一根細細小小的參就要三兩銀子,可我連三文都沒有。
大夫將我們攆出了醫館。
「沒錢看什麼病?走走走!別死在我這!晦氣!」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我只能揹着娘一直走,往最繁華的Ṭṻⁿ地方走。
見到一個人,就要喊一聲「老爺夫人行行好,給點錢吧,我娘要病死了,我想給她買藥」。
我走了一天一夜,才終於有人,在我面前丟了一塊碎銀子。
我激動不已,對着他拼命磕頭,謝他救我娘一命。
那衣着華麗的人捂着鼻子,憐憫的看着我。
「你娘都死了,還救什麼命?給你錢是讓你去買棺材給她收屍的!」
我娘……死了?
我轉過頭,看到的是娘灰敗的毫無生氣的臉。
她已經走了很久了。
那之後,我一直在想。
如果有錢,孃親就不會討一個饃饃也要全給我喫,她就不用忍飢挨餓,就不會生這麼重的病。
如果有錢,我就能買下人蔘,她就能活下來。
錢……都是因爲錢……
我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錢……
從那天起,我便有了執念。
爲了賺錢,我把我自己賣進了花樓。
我姿色出衆,拼命的學習歌舞,終於成了花樓的頭牌,又被長公主看上,讓我做她的面首。
世人都瞧不起做面首的人,可我不在乎。
只要有錢,以色侍人又有什麼關係?
我入了公主府,靠美貌和手段成了殿下最寵愛的男寵。
殿下很大方,時常會給我賞賜。
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名畫古玩……她全都給我了。
我意識到,只要我一直跟着她,就有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可有那麼一天,她遣散了衆多面首,還讓我離開。
我怎麼可能離開?
我的胃口已經被她養大了,我若離開,上哪賺這麼多錢?
所以我留了下來。
所有人都知道我貪,就連我自己也這麼認爲。
直到街上有人行刺,她拉着我一起逃,有刺客朝着她衝去時,我下意識擋在了她身前。
那一瞬間,我感受到的不是恐懼和絕望,而是慶幸。
幸好我貪。
幸好我留了下來。
幸好我今日隨她一起出了門。
幸好……我替她擋下了。
倒在她懷中,感受生命正在流逝的那一刻, 我才終於明白。
我想要的, 很早以前就已經不是錢了。
而是她。
可惜, 我明白的還是太晚了。
-27-
番外·青墨篇
我曾不明白陛下爲何要爲一個聲名狼藉的長公主花費那麼多心思。
直到我被送進公主府做眼線。
到了她身邊, 我才知道她不簡單。
她身邊面首衆多,可她都沒有碰過,所謂的荒淫無度, 只不過是她做出來的僞裝罷了。
我知道她這樣做的理由。
皇室中人素來寡情, 血脈親情在這裏是最可笑不過的東西。
爲了活着, 她不得不做至如此。
她行爲上的輕浮只是一個表象, 實際上她的眼底十分清明, 她從未對任何人動心過。
不愧是兄妹,都是一樣的涼薄。
直到雲越入府。
我終於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同的東西。
原來她也會擔憂, 也會憐惜, 也會難過。
她是真的動情了。
長公主終究還是個平凡人。
逃不開七情六慾。
要比那個高高在上的陛下,有人情味許多。
我在公主府履行着我的職責。
我以爲陛下終有一日會放棄的。
卻沒想到,陛下心中殺意始終未減。
爲了活下去, 她不得不開始做準備自保。
向來尊貴無雙的她, 居然向我這樣的人提出了一個請求。
她想保護雲越。
莫名的, 有一些不舒服。
我故作冷漠, 說僅此一次。
不久後, 陛下派刺客想殺掉她, 是玉瑾保護了她。
向來愛紅的她第二日穿上了白衣,雙眼紅腫的厲害。
我曾以爲她心裏只有那個鮫人,是不會把我們這些人放在心上的,畢竟皇室中人向來如此。
可我錯了。
她是真的傷心。
那時我忽然有了一個想法, 若死去的人是我,她會不會爲我落淚?
……
再後來, 我有了答案。
那日前, 我從未想過要背叛陛下。
可那一日,我看到陛下收下兵符後又調遣了禁衛軍,分明是想將她永遠留在宮裏時。
我忽然害怕了。
說來可笑。
我素來理智且冷靜,可那一刻,我竟控制不住的心慌。
我想讓她活着。
於是我打開了密道, 選擇了放他們走。
我握住了劍。
雖然我習慣握的是筆,可功夫我也會一些的, 面對禁衛軍……應該能撐一段時間吧。
密道關閉前, 我向後望了一眼。
我看到的是她滿是淚水的臉。
我竟有一些欣喜。
玉瑾, 你看。
她也爲我哭了呢。
禁衛軍在下一刻破門而入。
我竭盡全力的想多撐一段時間, 可終究沒有撐太久。
無力倒地時, 我看到了陛下。
他走到我面前, 神色冰冷的問我爲什麼。
我想了想, 說:
「因爲,殿下比你像個人。」
陛下親自執劍將我穿胸而過, 劇痛中, 我恍惚間看到了一個畫面。
她和雲越相攜着走在祥和靜謐的海邊,一個糯米糰子從他們身後跑過來, 喊爹爹孃親。
她轉過身,笑着將糯米糰子抱了個滿懷。
「墨瑾最乖了,來讓孃親抱抱。」
……
墨瑾。
我咀嚼着這兩個字。
是我和玉瑾的名字呢。
意識漸漸渙散, 可我卻並不覺得畏懼。
還有一些開心。
真好,殿下。
你最終,還是得到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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