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霸被按在地上親

「抱歉,我只和年級第一談戀愛。」
我愣一下,「爲什麼非得是年級第一?」
「其他人我看不上。」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一個腦瓜嘣狠狠彈在她頭上。
「給你臉了,我確實是年級第一,但你都不認識我就跑來和我談戀愛?」
那時的我怎麼都不會想到,就是這個看起來不太聰明的姑娘。
和我一起鬧出了人命。

-1-
就昨天,我被蘇江楠按在走廊的牆邊表白。
她說她只和年級第一談戀愛,但是大姐,你考慮一下年級第一的感受好不好?
我是種子選手,不是種馬選手。
哪有這麼霸王硬表白的?
去年一年,我因爲身體原因休學了,平時不去上課,只有考試的時候露個臉。
現在想想,像我這麼低調的年級第一應該不多了吧,她是怎麼一眼在人羣當中認出我的?
至於休學一年還能考第一,是因爲我在初二的時候,已經把高中三年的課程自學完了。
高考對於我來說,就是走個流程。
學校大門口,一張紅色的榜單貼在牆上。
前三的名字是用金色寫上的,蕭明陽三個大字安安靜靜地躺在榜首的位置。
順着榜單往下看。
我到底要看看蘇江楠到底是什麼水平的選手。
第一頁,沒有。
第二頁,也沒有。
第三頁,還是沒有。
算了,從後往前看。
結果從最後一名一直看到剛剛瀏覽過的第三頁,都沒有出現她的名字。
嗯?
這丫頭沒考試?
走過兩步,考試榜單旁邊還有一張通告。
作弊名單,蘇江楠的名字很顯眼,在壓着紅色校章的白紙上張牙舞爪。
額……
原來是因爲作弊被取消了考試成績。
這種選手,怪不得天天就想着談戀愛。
剛進校門,操場的旗杆底下站了一個瘦瘦的身影,低頭擺弄着校服的拉鍊,時不時地踢一下旗杆,表達着心裏的不滿。
好像有心電感應一樣,我剛進門,她抬頭。
四目相對的一瞬間,我的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2-
「真就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唄?」我小聲嘟囔。
蘇江楠看見我先是欣喜,隨後抬起右手,狠狠地揮了揮。
「憨憨。」
我用眼白颳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到。
轉身,扭頭,加快腳步向教室走去。
身後一道煙塵襲來,蘇江楠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我跑來。
我愣了,後退了半步,退得很認真。
因爲她要是以這個速度撞上我,估計我能看見我太奶。
還好還好,她的剎車還算靈敏。
在距離我三十釐米的位置站定。
「早啊,蕭明陽。」
我抬頭看了一眼天上的大太陽。
「這都十二點多了,還早呢?」
「哦,吼吼。」她把額頭上的細汗擦乾淨,「一直站着來着,沒有時間概念。」
「那你接着站着吧。」
「別呀。」她拉起我的手,我甩了幾次,沒甩開。「我一個人站着無聊,你陪我玩會兒。」
「有病。」我接着用白眼刮她。
「有病啊,那你下次再陪我玩吧,祝你早日康復。」
我食指對着她那紅撲撲的臉蛋指了又指,到底是沒放出來任何狠話。
「蘇江楠!」廣播裏傳來老師的咆哮聲,「你給我回來好好站着!再不老實,站到晚上放學。」
她對着喇叭的方向吐了吐舌頭,慢吞吞地回到旗杆底下,繼續擺弄着拉鎖。
而我,逃生一般地進了教學樓。
高二一班,班主任姓王,一個年紀不大的帥氣男老師。
唾沫橫飛地向同學們介紹我。
當同學知道我就是休學一年,還以 50 分的成績遠遠甩開第二名,拿到年級第一的蕭明陽的時候。
底下一片議論聲。
「我靠,這個大哥就是蕭明陽啊,狠人啊。」
「切,年級第一怎麼樣,有什麼好神氣的。」
「你不服你也考個第一。」
「我是不稀罕考。」
「太捲了太捲了,班級地位減一。」
聲音有大有小,有驚訝的也有鄙視的,我不是很在意。
我在意的是這班裏到底有沒有空桌。
我有一種特別強烈又特別不好的預感,我容易和蘇江楠那個瘋婆子分到一班。
「蕭同學,你就坐這裏吧。」
王老師指向第四排靠窗的一個座位。
「好。」
落座之後,同桌女生有點緊張。
時而好奇時而害羞地瞟我。
「你好,我叫蕭明陽。」
「你……你好,我叫杜倩倩。」
「同學,我打聽個事兒哈,蘇江楠你認識嗎?」

-3-
「啊……啊?操場上罰站那個?」
她沒有想到我剛來就打聽人,一時間有點沒反應過來。
「對,她也是咱們班的?」
「不是,她在二班。」
呼——
我長出一口氣,老天總算照顧我一回,真要是和她一班我可沒好日子過了。
「謝謝。」
「你……和她認識?」
「不算認識。」
「好了,現在把書翻到 41 頁,我們接着上節課沒講完的繼續。」王老師的聲音打斷了我們的交談。
我看向窗外,這裏剛好能看到操場,能看到那個熱得滿頭大汗也倔強地不脫校服外套的女生。

-4-
「聽說你打聽我?」
我抬頭,那張晦氣的大臉緊貼我的鼻尖,嚇了我一跳。
沒嚥下的土豆泥全噴在了蘇江楠的臉上。
「哎我擦,你這逼。」
她一邊擦臉一邊罵着髒話。
我趕緊掏出紙巾幫她擦臉,「對不起對不起。」
「我擦我擦我擦。」
「你別罵了,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一把奪過我手裏的紙巾,「我他媽說我自己擦。」
我尷尬地攤手。
土豆泥經過紙巾的擦拭,溼的乾的都呼在她臉上,越擦越花。
「要不……你去洗洗吧。」
「廢話,不洗能擦乾淨?你陪我去!」
那是我第一次見一個女生那麼粗暴地洗臉,好像那臉是問豬借來的。
又髒皮又厚。
她就在那「噗噗噗」地搓,搓得校服衣袖都溼透了。
「呼——乾淨了。」
我又遞給她一張紙巾,「對不起,真不是故意的。」
「老夫老妻了,故意的也沒事。」
又來了。
「什麼老夫老妻,咱倆關係可沒那麼近。」
「你都貼臉餵飯了,還不近呢?」
「別扯,找我什麼事?」
她把臉擦乾,小心地把鬢角揶到耳後。
「聽說你找我?」
「啊?我?沒有啊。」
「還裝,年級都傳開了,說你這大學霸落座第一件事就是打聽我,準備追我呢?」
我額頭上的青筋跳了跳,杜倩倩,你是真欠吶。
這事就她知道,而且我就是隨口一問,怎麼會傳成這個樣子。
「謠言,絕對的謠言。」
「別害羞嘛,兩情相悅,不丟人。」
「我悅你奶奶腿。」剩下的紙巾丟給蘇江楠,我低頭出了水房。
她幾步追上來,右手勉強搭在我的肩膀上,溼漉漉的衣袖讓我的脖子很難受。
「你這身高就別裝大哥了,拿開。」
她嘿嘿地樂,使勁擰了擰胳膊袖,又賤兮兮地搭上來。
「我說,這大熱的天,你還穿長袖外套,不難受嗎?」
「不難受,我是黃花大閨女,只能給喜歡的人看,你要看嘛?想看我胸衣都可以脫。」
一掌把她推出去三米遠,「滾滾滾。」
隔天上學的時候,我聽到前面兩個女生小聲議論。
「你聽說了沒,昨天在食堂,年級第一嘴對嘴給人餵飯了。」
「啊?真的假的?」
「那還能是假的,我親眼看見的。」

-5-
「明陽。」
肩膀被拍了一下,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
「大姐,你是猴哥親傳弟子嗎?會吹猴毛嗎?怎麼哪都有你?」
她也不惱,「怎麼樣,想好沒?要不要和我處對象。」
「不可能。」
「那你剛到學校的時候打聽我幹嘛?」
「那是因爲我在考慮要不要多休學一年。」
她一愣,「爲了方便追我?」
「爲了躲你。」
「你不追我我追你也行啊。」
我轉身告饒,「大姐,你這不是追我,你這屬於是追殺我。」
「追殺?你被追殺過?這麼酷?那我送你回家吧,我保護你。」
饒是我年級第一的智商也沒理解她的腦回路。
這幾句話連一起是怎麼推導出來這麼個結論的。
「不用,謝謝。」
「你不用我送你,那你送我吧。」
「不送,謝謝。」
「咔嚓——」一道電光,一聲悶雷。
傾盆大雨呼嘯而下,一瞬間讓還在拌嘴的兩個人溼透了。
她把校服脫了一半,想給我擋雨,隨後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把校服穿了回去。
拉開書包,各科教材卷子倒落一地。
「用它擋擋。」
我看着她那雙被雨水打溼後更顯睿智的小眼神。
「大姐,我帶傘了。」
「那你不早說,拿出來呀。」
兩個人撐着一把傘,有些曖昧。
從教學樓到門口這段路,她使勁地把傘往我這邊推,她半個身子都被雨水吻過,空氣又燥熱又曖昧。
「你家住哪兒?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有人來接我。」
「誰呀?」
「鞏叔。」
「鞏叔是誰?」
「鞏叔是我……不是我和你解釋個屁啊。」
我發現了,我就不能和她在一起,思路總容易被她牽着走,很煩。
「嘀嘀——」一輛打着雙閃的黑車長鳴,是鞏叔來接我了。
蘇江楠把我送到車邊。
「那你先走吧,明天見。」
我嘆了口氣,把傘遞到她手裏,「傘你拿着,注意安全。」
「喲,你關心我。」
「滾滾,趕緊滾。」
一腳油門轟鳴,轟鳴聲伴隨着雷聲,雨越下越大,雨刮器瘋了一般地搖晃身軀也只能清晰一點點視線。
狂風吹着樹枝搖擺,肆無忌憚地抽打着路邊無助的行人。
「鞏叔,掉個頭ţú³,回去接她。」

-6-
找到蘇江楠的時候,她正用力撐着那把黑傘,彎着腰,艱難地走在風雨裏。
我搖下車窗大喊,「上車。」
她小跑過來,「怎麼了?捨不得我?心疼我?」
「這麼大的雨別廢話,上車。」
她拉我車門,我一把攔住,你坐副駕駛。
我是真擔心她和我一起坐後排又鬧幺蛾子。
「這裏有紙,擦擦。」
「謝謝叔叔。」
她接過鞏叔的紙巾,擦着滴水的劉海兒。
「好男人啊,知道送女朋友回家。」
我嘴角抽了抽。
後視鏡裏剛好對上鞏叔的眼睛,他的眼睛裏很複雜,有好奇有笑意。
「別他媽亂說話。」
聽到我說髒字,鞏叔的笑容更深了。
「小姑娘,你家住哪兒?先送你回去。」
「後廠街。」
還行,離得不算太遠。
車裏三人沉默。
我低着頭,鞏叔專心開車,蘇江楠像個好奇寶寶一樣亂看。
「這車也太酷了,很貴吧。」
我接着沉默,鞏叔搭話,「還行。」
「沒看出來呀,明陽你還是個富二代,那以後嫁給你豈不是能過上好日子?」
「我的姑奶奶,你可閉上你那個大嘴吧。」
鞏叔又笑。
「這車怎麼這麼多開關,都是幹什麼的?」
「那個是空調。」
「這個呢?」
「雨刷器。」
「那這個呢?」
「切換駕駛模式的。」
「我能摸摸嗎?」
「你只要不搶我的方向盤,其他地方都可以摸。」
不知道鞏叔是不是真的把她當成我的女朋友了,對她的態度好得特殊。
但很快他就後悔了。
在我們兩個人驚訝又無助的目光裏,她把天窗按開了。

-7-
到了家裏,鞏叔一邊看我擦頭髮一邊笑。
「她真的是你女朋友?」
「叔你別聽她瞎說,她就是個神經病。」
「她做你女朋友也不錯。」
「啊?」我停下擦頭的動作,懷疑鞏叔是不是腦子進水了。
「好久沒有看到你這麼有活力了。」
是嗎?
好像是的。
生了病之後,我一直死氣沉沉悶悶不樂的,認識了蘇江楠之後,好像……確實改變了一點。
我趕緊甩了甩頭,把這些不靠譜的想法甩出腦子,那個瘋婆娘,一般人真受不了。
原本想着,只要以後我躲着她點,就不會有那麼些亂七八糟的破事。
也不知道是命運弄人還是她想弄我。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她咧嘴笑着來到我的班級,她身後是一臉死了媽表情的班主任。
「那個,咱們班級轉來一名新的同學,蘇江楠。」
刷——
全班人的眼睛瞬間定格在我的臉上。
好奇和敬佩還有同情的目光「欻欻欻欻」地襲來。
那一刻,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不停地欻欻我。
這姑奶奶多大門子,說換班級就換班級了?
校領導都聽她的?她什麼背景?
下課後,我拔腿就準備往外跑。
沒等杜倩倩讓位置,那姑奶奶把路擋死了。
「換個位置。」
「啊?我?」杜倩倩有點蒙。
「對,就你。」
她看看我又看看蘇江楠,「老師沒和我說要換座位呀。」
「你先換,一會班主任就和你說了。」
「哦,好吧。」她有點不情願,畢竟挨着學霸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攔住杜倩倩收拾書桌的手,「別換。」
「啊?」她的手僵在了半空,被我握着,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一張小臉紅得發脹。
「趕緊換。」
「別換。」
「我給你一分鐘,趕緊收拾。」
「不用換,聽我的。」
我和蘇江楠的目光穿透杜倩倩的臉頰,在空氣中激烈交鋒。
「那個……我去上廁所。」
杜倩倩顫抖着把胳膊從我的手裏抽出來,紅着臉跑開了,路過講臺的時候絆了個趔趄,出教室門又撞上了門框。
「姑奶奶,你要幹啥,你看你把人家給嚇的。」
蘇江楠不搭理我,自顧自地收拾杜倩倩的東西。
杜倩倩也很自覺,回來的時候直接坐到了蘇江楠之前的位置。
我好奇。
「你到底什麼來頭?說換班級就換班級,同學還都這麼怕你。」
她笑笑,「我和老師說了,不給我換班級我男朋友就轉學,他們捨不得那麼好一個學苗,就給我換了。」
「放你茄子個螺旋屁!」

-8-
我看了看課表,又看了看坐在我身邊的蘇江楠。
「下節課,是化學吧。」
「我知道。」
「你知道還把英語書擺桌上?」
「英語書高度正好,睡覺不累脖子。」
「6!」
化學老師進門,一眼就掃到了蘇江楠,嘴角狠狠抽了抽。
我班的化學老師,就是二班的班主任,任憑蘇江楠輕輕地打着鼾,全程沒有叫醒她一次。
這丫頭其實心裏有數,我學習的時候她從來不會打擾我。
就是天天粘着我處對象很煩。
按理說,她這種外向的性格,不錯的模樣,奔放的戀愛態度,找什麼樣的找不到,非得纏着我幹嘛呀?
難道真的因爲我是年級第一?
因爲這件事,在一次月考的時候我故意空了幾道大題。
心想着,這回我不是年級第一了,她沒有理由纏着我了吧。
就在我爲自己這個小操作自豪的時候。
榜單下來了,我還是第一。
靠,保守了,下回直接一門課交白卷。
「拿來。」
「什麼?」我看着她在空中上下晃悠的小手。「要錢?」
「要個屁的錢,以後你的錢都是我的。」她手指併攏,留下一根食指,指着我身後椅子上的襯衫。
剛上完體育課,襯衫上都是汗,穿着難受我就給扔靠背上了。
「啥意思?那是我的衣服。」
她沒再廢話,一把扯過襯衫。
「哎,你這人什麼口味,哎,你不能搶人衣服啊。」
等她把衣服洗好丟給我的時候,已經上課了,班主任的課。
她嘴裏含着棒棒糖,大大方方地把那件明顯不合身的襯衫掛在窗臺上。
教室裏瞬間一陣鬨笑聲,笑得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呵,你們兩個人,還在教室裏過上了是吧?」
全班一陣爆笑,她也跟着笑。
「你笑個屁。」
「對,我笑屁。」
班主任早就習慣了蘇江楠這放蕩不羈的行爲模式,沒有再管,接着上課。
可能是班主任那一句玩笑話讓她想到了什麼新的相處方式。
第二天早上上學,更加社死的來了。

-9-
「今天我要是喫了這個餅,我跟你姓。」
我瞪眼看着她手裏的土豆餅,那一摞號稱是她自己親手做的土豆餅。
我能喫?
這要是喫了不真過上啦?
「喫了,聽話,乖。」
「哥屋恩,滾!」
「別浪費人家一片好心,我做了半個小時呢。」
「你就是做了半個世紀,我也不喫。」
她有些生氣,「你不喫是不是想讓我餵你。」
「今天你就是把它塞進我肚臍眼裏,我也肯定都吐出來。」
「你準了?」她更生氣了。
「準了!」我梗着脖子,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那我真餵你了。」
「你和我開玩笑,我但凡喫一口我是你孫子。」
五分鐘後。
我一口眼淚一口餅,喫得很心酸。
誰知道她那個喂是哪個喂啊。
是自己嚼碎了嘴對嘴地喂啊。
這娘兒們有多虎你們是知道的,她真往你懷裏撲,也是真往你嘴上親啊。
全班同學都拿手機錄像呢。
真讓她親着我,我真是跳進茅坑也洗不清了。
「怎麼樣?」
「味兒不錯。」一個不留神,把心裏話說出來了。「額,我的意思是,這次喫了單純就是給你個面子,沒有妥協和認輸的意思,那句味兒不錯也只是禮尚往來的恭維。」
她擺擺手,「好好喫你的,別噴我。」

-10-
「明陽,今天怎麼起這麼晚?」鞏叔和我爸媽在餐桌上喫着早餐。
「睡過了。」
「趕緊喫飯吧。」
「不喫了,時間來不及了。」
「那你去學校喫點。」
「好,我去學校喫土豆餅。」我愣了一下。
我媽也愣了一下。
「土豆餅?你早晨不是隻喫麪包牛奶嗎?」
鞏叔笑了,「可能孩子長大了,口味兒變了。」
我逃似的出了家門,鞏叔拍了拍身上的麪包屑,「你慢點,咋地你要開車送我呀?」
陽光打着哈欠,透過車窗,爬上我的臉。
「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來,「沒什麼。」
「土豆餅還是少喫,油大,對腸胃不好。」
我一臉黑線。
到了教室,抓起桌子上的土豆餅,報復一樣地大口啃着。
好像確實比麪包好喫一些,要不,以後天天喫土豆餅?
呸呸呸,這是什麼虎狼想法,以後一定要離這丫頭遠一點,越遠越好。
「兄弟,幫個忙。」
一股煙味直衝我的鼻子,我皺着眉頭看向身邊的男生。
「求你個事,以後你幫我寫作業唄,一科一天一百怎麼樣?」
「不寫。」
「大神,你是年級第一,寫作業又不費勁,感覺錢少可以再商量。」
「不寫,謝謝。」
他一把奪下我手裏的土豆餅,「他媽的給臉不要臉了是不,你是不是感覺你學習好你牛逼呀?咋地,學習好捱揍不疼嗎?」
我看向被他捏爛的土豆餅,心想把鞏叔叫來陪我打架是不是不太合適。
萬一他沒收住手,把人弄死了怎麼辦。
我自己的朋友,額,都在外地,一千多公里呢,叫來解決個校園混混好像有點興師動衆。
「王強。」一道好聽的女聲從王強的後面傳來。
王強挪動身子,露出蘇江楠似笑非笑的臉。
「咋了?」
「你把我的餅捏碎了?」
「啊,咋地?」
「不咋地,你放學別走。」
我眉心跳了跳。
眼前的畫面有點不太真實,一個一米六左右的小姑娘,指着一個一米八男生的鼻子。
放狠話說不讓他走,那小眉頭皺的,那故作陰狠的模樣,還挺像那回事。
「哈哈,替你老公出頭啊?你老公也真是窩囊廢,還需要個娘兒們出頭。」
王強說着,把土豆餅摔到我身上。
「我後悔了。」蘇江楠揉搓着手腕,「我不想等到放學了。」
「放不放學能怎麼的?」王強推了一下蘇江楠的腦門,把她推了個趔趄。
我一步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反向一擰,疼得他哇哇直叫。
我的心臟在一秒之內連續抽痛數下,冷汗密密麻麻地爬上額頭,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11-
我只能放開他的手。
有意無意地揉搓着心臟,緩解那刀割般的疼痛。
這就是我不能動手的理由。
心臟不好,不能生氣,不能劇烈運動。
主要是不能生氣。
放在以前,這樣的混混我理都不會理一下,直接交給家裏人處理就好了。
今天這是怎麼了?
蘇江楠發現我有點不對勁,趕緊扶着我。
「怎麼了?沒事吧?」
「沒事。」
她咬了咬嘴脣,飛奔出班級。
王強從剛纔那一下的力道也感覺出來我不好惹,放了幾句狠話,悻悻地回到最後一排。
「我去。」
「我靠。」
「我擦。」
王強縮在校園角落裏,被江楠一個耳光接一個耳光地扇着。
不是他不想還手,他被幾個頭頂五顏六色的哥兒們按得死死的。
「讓你欺負明陽。
「讓你兇明陽。
「讓你扔我土豆餅。」
一句話一個大比兜,王強那本就肥碩的大臉更加圓潤了。
遠遠走過來一個人影,我認識,是我們的體育老師。
他看到這邊好像有人打架,趕緊小跑過來。
「幹什麼呢都,哪個班的?」跑到一定距離看出是江楠,尷尬地停在原地。
點了根菸。
「我要來幹啥來着,對了,鑰匙忘辦公室了,我這腦子。」
然後,轉身就走了。
在王強絕望的目光下,走了。
「行了,讓他滾吧。」江楠發話。
幾人鬆開,王強掉頭就跑,生怕跑慢了被接着凌辱。
這就是同學們都害怕江楠的理由嗎?他有社會上的一羣「大哥」照着?
那幾個哥兒們罵罵咧咧地嘲笑王強逃跑的模樣狼狽,勾肩搭背地站到我面前。
「姐夫好!」他們對我鞠躬。
聲音洪亮,動作整齊劃一。
我鬼使神差地來了一句,「平身。」

-12-
鞏叔車子開得很快,走的路線也和平時不一樣。
他一邊皺眉一邊看向我。
「明陽,你最近得罪人了?」
「啊?沒有啊。」
「後面有輛麪包車,一直跟着咱們。」
最近發生衝突的,也就是王強了。
可那孫子現在看見我像看見瘟神一樣,怎麼可能還會跟蹤我。
到了家門口,鞏叔讓我先別下去,自己下車查看。
後面跟着的麪包車也停了,呼啦啦下來六七個人。
我都認識,正是那天替江楠出氣的那幾個哥兒們。
我趕緊下車走過去,怕鞏叔和他們發生衝突。
「姐夫好!」
又是統一的口號,又是整齊的鞠躬動作。
「別鬧,你們這是?」
「楠姐說了,怕那孫子報復你,讓我們跟着你點。」
鞏叔靠在麪包車上,點了根菸。
「他們嘴裏的姐,不會是那天我送回家的那個小姑娘吧。」
「對,啊不對。」我撓頭,「他們說的確實是那個人,但我不是他們的姐夫。」
ŧŭ̀₃「行了,你們聊。」
鞏叔擺擺手,把車開進車庫裏。
「謝謝哥幾個了,以後不用跟着ƭûⁿ了,我有鞏叔呢。」
「那不行,楠姐佈置的任務,不執行她該ṱű̂⁰發火了,這事兒得你自己和她說。」
「好好好。」氣氛有點尷尬,「要不,你們進屋坐坐?」
「不坐了,給你送到地方就行了。」
幾人又勾肩搭背,罵罵咧咧地走開了。
這幾個兄弟,還挺有意思。

-13-
「昨天的數學卷子,最後一道大題有點超綱,咱們班就一名同學做對了,讓他上臺給講講。」
還沒說名字,江楠已經起身給我讓座了。
我摸着鼻子走上講臺。
「這道題……」
「嘶——」
心臟先是停頓了幾秒,然後好像發了瘋一樣,想從我的嗓子眼裏跳出來。
「這題……」
疼,鑽心地疼。
手裏的粉筆落在黑板上,折斷,再落筆,再折斷。
我再也堅持不住,腳底一軟,斜斜地摔在講臺上。
數學老師沒反應過來。
等他慌張摸出電話的時候,江楠已經衝上講臺了,咬着牙,掙扎着把我抬上她的背。
「老師你打電話,我先把他背下樓。」
「好,好,喂,110 嗎?」
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怎麼能有那麼大的力氣,我身高將近 180,140 多斤,她是怎麼揹着我還能跑那麼快的。
「明陽,你堅持住,快出校門了,你堅持住哈,你抱緊我,馬上到了。」
她時不時地擦擦臉,也不知道是擦汗還是擦眼淚。
「你這小妮子……真有勁兒啊。」
「你別說話。」
「你要是……實在不愛學習,改去體育班吧,肯定能上個好學校。」
「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多說兩句……萬一以後說不了呢。」
「放你媽的屁,閉嘴!」
就那樣一個瘦瘦小小的身影,揹着我一路從教學樓四樓跑到操場,穿過操場來到校門口。
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好長,滴落的汗水被踩到鞋底,揚起一路塵沙。
塵沙朦朧了倩影,像是從廢墟里走出來的俠女。
「車呢?他媽的車呢?」
到了門口,沒有車。
剛好學校的一名老師開車路過。
「江楠?怎麼啦?」
「醫院,去醫院,快。」
老師沒有多問,一腳油門轟得車輪吱吱響。

-14-
「明陽,你別睡,別睡哈。」
江楠脫了力,一陣無氧運動後,全身都被汗水浸溼了。
她擦了擦手上的汗,溫柔地摸着我的臉。
「怎麼這麼涼,怎麼這麼多冷汗,怎麼辦呀?」
「沒事……」我給了她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死就死,活就活,都是命,慌什麼。」
「又放屁!」
那一路,她一隻手握着我的手,一隻手摸着我的臉,讓我把頭靠在她的身上,讓我半躺在她懷裏。
「我說……我一直有個疑問……你到底看上我哪兒了?這麼纏着我。」
「你人好。」
「我到底哪裏好,我改還不行嘛。」
她笑了,笑得眼淚滑過臉頰,垂在下顎,不忍心落下。
「等你好了我就告訴你,你要是死了,就這輩子都不知道了。」
「我……我好了,你說吧。」
「屁。」
「等我好了……肯定去你家,好好謝謝你。」
她擦了擦眼淚。
「別去我家,娶我回家吧。」
「你這人……怎麼一天天淨想Ťũ̂₈好事呢,不過……也……不是不行……」
「明陽,明陽?你別睡!」

-15-
等我睜開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我爸媽。
「醒了醒了。」
聽到屋裏的動靜,鞏叔和江楠慌張地推門進來,隨後鞏叔又回身去喊醫生。
「江楠……」
我爸聽到我說的話,回身看了一眼江楠。
江楠對着我點點頭,甜甜地笑着。「你醒了就好了,好好休息,我先回學校。」
「不是……我記得,你好像答應過我什麼事兒呢。」
她沒再停留,對着我揮了揮手。
「同學,你等等,我叫人送你回去。」
「沒事,不用。」
「別呀別呀,我送你,這次真的太謝謝你了,醫生都說了,要是再晚來……」
鞏叔的聲音沙啞着,隨着江楠的腳步,漸行漸遠。
父親看着江楠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16-
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請江楠喫飯。
還有她那些個哥兒們,隨便找飯店,隨便點。
我以爲她會找那幾家星級飯店。
沒想到把我領到一個有點破舊的修車鋪。
一個黃毛趕緊出來迎接。
身後的紅毛和綠毛手裏拎着啤酒和烤串。
紫毛和棕毛點火生炭,看樣子這是準備在院子裏自助烤串了。
「不是說好我請的嗎?」
「你請你請,給你能的,一會你把錢轉給黃毛就行了。」
那頓飯喫得很興奮,很開心。
我不能喝酒,用飲料陪着,也絲毫不影響氣氛的熱烈。
這樣的場合我經歷得不多,新鮮感伴隨着滿足感,給人的感覺很踏實,很……溫暖。
其實這些人,都還不錯,並不是我以爲的,社會上的小混混。
他們都有自己的正經工作,也不會做什麼危害社會的事兒。
只是身上的文身和嘴裏髒話給人們留下了一個刻板印象。
「楠姐,你和姐夫,啥時候,那個呀。」
「哈哈哈哈……」
一陣鬨笑。
「我去你奶奶的。」江楠臉色通紅,不知道是害羞的,還是喝多了。
「姐夫,你以後有罪受了,就楠姐這個脾氣,你怕不是得跪着哭吧。」
「哈哈哈哈……」
「沒事,不行就跑你這裏來避避風頭,到時候你得收留我。」
黃毛來了勁兒,「那不行,她肯定第一個來這裏找你,到時候我領你去點男人能進,女人不能進的地兒。」
我搖頭傻笑。
那時候的我們,到底,還是一羣半大孩子。
幾個毛接着烤串拼酒。
江楠喝多了,幾張塑料凳子擺一排,毫無形象地躺了上去。
枕着我的腿,看着天上的星星。
而我,正在一邊烤土豆,一邊以我解數學題的速度尋找着話題。
「他們一直這麼……這麼開心嘛。」
「對,我們經常這麼鬧,和親兄弟姐妹差不多。」
土豆熟了,我剛想放到嘴裏,被江楠搶了過去,喫得很香。
再烤熟一個,又被她搶走了。
索性,還是把重點放在聊天上,這烤土豆是沒法喫了。
「他們的父母,不摻和?」
「他們……都是孤兒。」

-17-
那一刻,晚風好像清寒了半分。
是啊,從來沒有聽江楠提起過她的父母,難道說她也是……
「我也是孤兒,爸媽都死了。」
「那個,不好意思哈。」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都過去那麼長時間了,」
這個話題不好,趕緊換一個。
「對了,你是不是答應我什麼事忘了。」
她起身,坐在我對面,盯着我的眼睛。
她的眼睛有些迷離,也有些思緒。
「你親我一口,親我一口我就告訴你。」
「屁。」
我轉身,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她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
「其實是因爲我媽啦……」
我沒有打斷她,等她接着說。
「我媽……沒之前和我說,讓我一定要追上我們年級第一,追上之後長大肯定不會差,她也就放心了。」
我額頭跳了跳。
大姐,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我猜阿姨的意思,應該是讓你學習成績追上年級第一吧,可不是讓你真追呀。」
她的身體完全壓在我的肩膀上,這是睡熟了,也不知道我最後一句話她有沒有聽到。

-18-
隔天早上。
江楠打着酒嗝,把一摞土豆餅扔在我的桌子上,倒頭就睡。
這丫頭都醉成這個樣子了,還不忘給我做飯呢?
時間很快,到了期末。
我還是年級第一,我沒有把一門課交白卷。
現在的我好像沒有那麼排斥年級第一了,也沒有那麼排斥江楠了。
「你考多少?」
「自己看唄。」
「人太多了,找你名字費勁。」
「慢慢找。」
「那你告訴我,從頭找快還是從尾找快。」
「第一張榜上就有我。」
蘇江楠,全年級排名 334。
我愣了。
全年級 1500 多人,她能考 300 多?
「你是不是又作弊了。」
「放屁,狗都不作弊。」
「啊?那大姐你上次是?Cosplay Dog?」
「上次……上次……是因爲我把前桌的答題卡撕了。」
我不信,一個期中考試,也不是什麼太嚴格的考試,答題卡撕了再給人家發一套,重新填上不就行了。
「扯淡,撕張答題卡就被罰站一上午?」
「我把她衣服也撕了……」
「額,那讓你罰站的老師,也算是個知道心疼人的。」
「因爲什麼撕人家衣服?」
她有點被我問煩了,「你家以前住敦煌的?壁畫那麼多?」
反應了三分鐘,我纔想明白她是在罵我。
後來我陸陸續續考了她幾道題,發現她是真會,也就是說,她沒有作弊,真的靠自己考了 300 多名。
我感覺,她這個難度比我考年級第一還大。
我以前都學過。
她真的是白天門門課睡覺,晚上和朋友瘋跑玩鬧。
這也行?靠的是什麼?悟性還是運氣?
「你這麼聰明,爲什麼不學習呢?」
「懶得學。」
「你要是……想學的話,可以問我,我教你。」
她從課桌上爬起來,打了個哈欠,把嘴湊到我的耳邊。
「別教我,要我。」
得,又來了。
「學習好有什麼用,學得好不如嫁得好,親愛的老公,我說得對不對?」
「滾!」

-19-
校門口。
一個男人狠狠甩了江楠一巴掌。
周圍的學生瞬間聚攏圍觀。
人羣裏她像個鬥士一樣,腦袋揚得高高的,沒有一絲懼怕,手裏死死握着一袋土豆餅。
一股怒氣直衝我的天靈蓋,幾步衝了過去。
把江楠護在身後。
「你他媽的誰啊?怎麼動手打人?」
「你個小崽子又是誰?」那人想要掐我的脖子,被我揮手打開。
「我是她男朋友。」
「男朋友?不好好學習談戀愛?」
「他就是我男朋友怎麼了?」江楠反過來把我扯到身後,「你滾,你趕緊滾啊。」
我揮拳想要過去把他放倒。
「我是他爸!」
拳頭硬生生停在空中。
江楠的爸爸?他爸不是死了嗎?
「你不是我爸!我爸死了,我爸在我媽死那天就死了!」
我有點蒙。
「放屁!」
「那我問你,我媽死那天你在哪兒?」她擼起衣袖,「我胳膊斷的時候你在哪?我被壓在水泥板下面的時候你在哪兒?」
江楠的胳膊上都是猙獰的傷疤,從小臂蜿蜒到大臂,像一條靜臥的蜈蚣。
怪不得。
怪不得她從來不脫長袖校服。
男人沉默,好像是爲了找回尊嚴一般。
「小小歲數不正經,和我女兒鬼混,我替你爸好好教訓教訓你。」
男人揮拳,我在猶豫要不要還手的時候。
江楠站到我的面前,替我擋住。
她笑着,帶着眼淚笑着,狠狠地吻上了我的脣。
那一瞬間,我的腦袋徹底空白了。
男人想收手,來不及了,一拳重重地轟在江楠後背,江楠喫勁,壓着我,兩個人齊齊摔在地上。
她好像一點也不疼,捧着我的臉,忘情地吻着。

-20-
剛纔……江楠是不是被欺負了。
好像是被打了一拳。
對呀,你媽的,江楠被打了,哪怕打她的是她的親爹也不行。
我推開她,站起身子。
男人的第二拳來了,直奔我的面門。
拳頭距離我的鼻尖還有兩公分的時候被攔下,一隻強有力的大手像一隻鋼箍,握住了男人的手腕。
「鞏叔。」
「你先進學校,這裏我解決。」
回到班級,江楠趴在桌子上,肩膀時不時地顫抖一下。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慰她,只能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
班級裏從竊竊私語到高聲議論。
只因爲江楠把我按在地上親吻的場面太過勁爆,所有人都在討論和回味。
哪怕我的臉皮已經夠厚的了。
還是有點扛不住,被議論聲颳得火辣辣地紅。
「蕭明陽,你出來一下。」

-21-
王老師不停地按摩着太陽穴。
好像是在組織語言,也好像是在考慮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
許久之後才幽幽開口。
「95 年,咱們這發生了一次大地震,你知道吧?」
我點頭,「我家就是 95 年搬來的。」
江楠的爸媽,都是現在這所高中的老師,江楠媽媽教英語,她爸爸教數學。
發生地震的時候是白天,學生都在學校裏上課。
江楠媽媽拼命送出一波學生,走廊塌了,她和後面幾個學生被壓在了石板下面。
而江楠的爸爸,剛好領着一羣學生在她們身後。
他是眼睜睜看着妻子被埋的,但他沒有猶豫,立刻帶着學生換了一條路。
等他把學生安全送出去再想返回。
樓塌了。
江楠媽媽後來也被救出去了,只可惜沒搶救回來,幾天後就走了。
那時候的小江楠自己在家裏,她家也塌了,被壓在一塊水泥板下面,胳膊壓斷了。
還好人活了下來。
我狠狠地抓了抓頭髮。
「所以……
「這件事對江楠刺激很大,不知道她從哪裏聽到學校裏的細節,她認爲是她爸爸害死了媽媽。」
王老師嘆了一口氣。
「從那以後,江楠不認那個爸了,他爸也是個倔脾氣,認爲自己沒做錯,說女兒不認他就自生自滅,離開了這裏。
「哪裏是因爲生女兒的氣才離開這裏,他,可能也是沒有辦法面對當年那個石板下的女人吧。
「江楠不太願意學習,我們也都能理解,ṱũₗ她不是不喜歡學習,而是不太敢面對老師這個職業。」
我全都明白了。
「所以……學校的老師們纔會那麼照顧江楠,不,可以說是溺愛江楠。」
明白了爲什麼江楠撒嬌就可以換班級。
因爲她的爸媽對這個學校付出太多了。
明白了爲什麼她每次都不脫長袖校服。
胳膊上那條長長的疤也深深刻進了她的心裏。
明白了爲什麼她要把臉洗得那麼幹淨。
因爲她的臉上曾經都是灰塵和淚水,她害怕。
她害怕那種感覺,害怕回憶起當年痛苦的經歷。
對了,她總是枕着英語書睡覺,那麼薄薄一本書,能有多舒服。
她媽媽是英語老師,枕着英語書睡覺,夢到媽媽的概率會大一點吧。
「還有,上次她作弊的事?」
我想借着這次機會,把心裏的疑問都問清楚。
「也不能完全怪她,坐她前桌的女生英語不好,考試的時候說天下的所有英語老師都是畜生,她火了。」
我點點頭。
我都明白了。
「她的那些朋友你也都見過了吧?」
「見過了。」
「他們不是壞人,也都是可憐人,都是在那次大地震失去父母的一些人。」
兩個人沉默了五分鐘。
「和你說這麼多,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感覺江楠這孩子和你感情還不錯,有機會的話,安慰安慰她,她挺不容易的。」
一時間,百感交集,我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萬千的憤恨遺憾,生生都被卡在了嗓子眼。

-22-
我和班主任前後腳進到教室。
江楠那小小的身影,還趴在課桌上。
王老師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唉,先上課吧。」
回到座位,我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摟得很用力。
王老師看我倆的動作有點曖昧,輕輕地咳了咳嗓子。
江楠一雙眼睛哭得像核桃,迷茫地看着我。
「你不是隻和年級第一談戀愛嗎?我同意了,你成功了。」
這聲音不大,但也足以讓全班同學都聽見。
瘋了,都瘋了,所有人都在瘋狂地敲打着桌面。
王老師一臉蒙,可能打死他也想不到,我會這麼安慰江楠吧。
我捧起她的臉,輕輕地親了親她的脣。
「早上被你佔了便宜,我要親回來。」
「唉,唉,唉,你……」王老師「唉」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個後文。
全班徹底炸了,房頂都快被這高分貝的躁動震出裂紋來。
「安靜!安靜!」老王還想組織,大喊了幾聲,根本壓不住這羣血氣方剛高中生的音浪。
無奈把書往講臺上一扔,「得了,你們他媽的上自習吧。」
說完,大踏步地離開了教室。

-23-
「你是不是騙我呢?」江楠很害羞,也很忐忑。
「沒有。」
「是不是氣氛烘到那了,你迫不得已才那樣做的?」
「不是。」
「我怎麼,怎麼感覺還是不真實呢?」她站在校門口,無助地擺弄着校服拉鎖。
「我帶你回家,見我父母。」
「真的?」
「真的。」
「等畢業?」
「不,就現在。」

-24-
到了家裏,江楠很侷促。
我爸笑呵呵地看着她。
「那個,你是當年壓在樓板底下的那個小女孩吧?」
「啊?」「啊?」我和江楠二臉懵逼,互相看了一眼。
「爸,你認識她?」
「認識,你也認識。」
江楠小臉紅紅的,一副把戲被拆穿的樣子。
「那年咱們家剛搬來,一場大地震,直接讓咱們所有人傻了眼。」
聽着老爸的回憶,一個模糊的小女孩身影漸漸清晰,又和眼前的江楠慢慢重合。
那年,我家人都沒事,但也被眼前的人間慘狀驚着了。
老爸和鞏叔直接參與進了救援工作,留下媽媽照顧我。
一個廢墟里的小女孩,沙啞着嗓子,大聲地哭喊着。
喊着「媽媽」,喊着「疼。」
我媽讓我在安全的地方待着別動,自己過去看小女孩的情況。
我沒聽,歪歪斜斜地跟着媽媽一起走了過去。
媽媽給了她一點水,向遠處跑去尋找救援人員。
我半趴在地上,透過胳膊粗的縫隙看向裏面的同齡小女孩,她的半邊身子都被石板壓住了,ţū⁺很可憐。
「你餓嗎?」
她虛弱地點點頭。
我翻了翻包,地震來得太突然,包裏沒有什麼喫的。
只有早上鞏叔塞我包裏的兩個烤土豆。
「給你。」
我把烤土豆掰成一塊一塊,溫柔地喂到女孩Ťù⁶嘴裏。
「明天我還來看你,加油。」
周圍都是大人忙碌的身影,天太晚了,媽媽不讓我在那陪她,也耽誤大人們救援。
第二天我再過來的時候,小女孩已經被救出去了。
我們交換過名字, 我告訴過她, 我叫蕭明陽。
她太虛弱了,聲音很小, 我沒聽清, 只能依稀聽見, 叫什麼楠。
記憶從破碎到完整, 從模糊到清晰, 再看身邊的江楠。
我輕輕拍了一下她的後腦。
「好哇,原來你早就認出我了, 什麼只和年級第一談戀愛,都是幌子。
「你也沒有理解錯你媽媽的意思,你就是借坡下驢。」
她笑得開心,陰謀得逞的開心。
「怪不得天天餵我土豆餅, 這是爲了報當年的一飯之恩?」
「嘻嘻,土豆多好喫,我最愛喫土豆了。」

-25-
高考結束,我考了 744 分, 她考了 539 分。
「你想去哪個學校?」江楠咬着嘴脣。
「怎麼?有想法?」我儘量不讓自己笑出來。
「我想和你一個城市。」
「反正大學就四年, 不一個城市能怎麼樣?」
「不,我就要一個城市。」
我不在意地擺擺手。
「一個城市有什麼意思, 一個學校才過癮。」
「啊?」
「你先選吧, 小學渣,全國的學校小爺我都能去。」
「臭屁。」她嘴上罵着,眼裏都是開心。

-26-
「蕭明陽先生,無論是貧窮還是富有, 健康還是疾病,你都願意娶你面前這位女士,蘇江楠爲妻嗎?」
我笑了,「我願意。」
「蘇江楠女士, 無論是……」
「願意願意願意!」
司儀有點蒙。
我彈了一下江楠的腦瓜嘣。
「猴急什麼, 穩重點。」
「哈哈,看來這位女士很愛您的丈夫呀。」司儀尷尬地笑笑,「好了新郎,你可以親吻你的……」
話音未落。
江楠一個猛衝撞進我的懷裏,狠狠地親上了我的嘴。
力量大得直接把我撞翻在地, 即使這樣, 她也沒撒嘴,按在地上親。
「哎呀我去,你穩重點, 這麼多人看着呢。」
我側頭,婚禮大殿角落陰影裏。
有個面容稍顯蒼老的男人,不停地擦着眼角的眼淚。
鞏叔遞給他一支菸,兩人小聲耳語着什麼。

-27-
「明陽, 明陽, 不好了, 鬧出人命了。」
我趕緊從臥室衝出來,「怎麼了?誰出人命了,你還是誰?哪個毛又和別人打架了?」
「我懷孕了。」
我一腦門子黑線。
「這麼個鬧出人命了?」

-28-
「明陽, 給孩子取個名字吧。」
「就叫……蕭他。」
「什麼?」
「削他。」
「這是什麼名?」
「多符合你的性格,動不動就出手揍人。」

-29-
「明陽,又鬧出人命了。」
「啊?懷二胎了?」
「三胞胎。」
「幾胞胎?乾隆下江南都沒這麼能生吧。」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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