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來的三金

約好明天去買三金，未婚夫卻突然打來電話。
「現在金價那麼高，我覺得你可以先借我姐的那些帶着應付過去，等以後金價降下來了，我再給你買！」
我嗤笑一聲，回道：
「那要不我先隨便找個能買三金的男人先結着應付過去，等以後金價降了，再離了跟你？」

-1-
周旭聽完，隔着手機發飆。
「沈嘉意，你說話能不能注意點兒分寸？婚姻是什麼兒戲的事情嗎？」
我更無語了。
「你還知道婚姻不是兒戲？那爲什麼想着借你姐的三金來糊弄我、糊弄我家？」
電話那頭的周旭明顯有些不耐煩，「嘖」了一聲。
「我這是從理財的角度出發，無關我們的婚姻。而且我也沒打算瞞你，要不我完全可以先偷偷拿我姐的給你用着，結完婚再還回去！我這不是還提前跟你說了麼！」
我強壓着想掛電話的衝動，把手裏的喜糖盒子丟到一邊。
「所以我還得感恩戴德，謝謝你不打算給我買三金、還不打算騙我是吧？」
許是這一句讓周旭意識到自己理虧，他突然放緩了語氣。
「嘉意你聽我說，我把原本準備給你買三金的十五萬，全都買了基金。羅曼說這個基金未來幾個月會一直漲，我現在清倉就等於白白不見好幾萬，更別說現在金飾在高位，買了又是虧幾萬。那些金飾你平時又不戴，結個婚虧小十萬，何必呢？」
爲了讓自己的話更有說服力，他給我發來了一張截圖。
是他的基金賬戶，理財金額十五萬多點。
他這是把跟我的婚禮也當作理財了？還計算得失、算投資回報率？
我氣到無語，索性冷哼一聲沒再說話。
周旭卻以爲我Ṫű¹被他說服了。
不巧他另外一臺手機響了，他丟下一句。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講得很有道理？行了，我這邊有事，先掛了。」
就把電話掛了。
我長嘆了口氣，把桌面上沒包完的喜糖全部撥進了垃圾桶裏。
我憧憬了那麼久的婚禮，經過這個月來大大小小的事，突然就讓我覺得沒意思透了……
這個婚我不想結了。

-2-
我和周旭是在朋友聚會上認識的。
那時我們都剛失戀，迫切地想走出上一段感情帶來的陰霾。
朋友有意撮合，我們的外貌、收入相當，興趣愛好也出奇一致，約會幾次就順理成章走到了一起。
如果說有差別，那就是我是本地人，家裏有寵愛我的爸爸和哥哥，家境相對優越。
而周旭老家在縣城，父母務農，他姐早些年嫁到這裏，他自己則是大學畢業後通過招聘進了本地一家不錯的外企。
我們談了兩年，周旭不僅高大帥氣，對我也是好得沒話說。
在家家務做飯什麼的全攬，但凡是要沾水的，從不讓我碰一點兒。
知道我不愛喫外賣，每次他出差不在家，都會讓他姐周迎過來給我做飯。
當然我也不會讓周迎白來，她走的時候，總會給她帶走點我爸讓人送來的燕窩、花膠補品……
可誰想到了談婚論嫁這一步。
我們之間的問題也慢慢突顯。
從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跟周旭說了因爲我媽是生我難產去世的，所以我以後不打算生孩子，想丁克，讓他想好再決定。
周旭當即喜上眉梢，表示自己也不那麼喜歡孩子，跟我簡直天作之合。
可上個月開始，每次我要做安全措施時，他都變相阻止，說反正要結婚了，萬一有了就留下……
其次就是彩禮，最先說好的是 38 萬 8Ţü₌，加 15 萬的三金。
我家陪嫁一套房和一輛車。
房是我爸早就買好的，周旭已經搬來跟我同居了一年半。
我們計劃領證那天接着辦婚禮，第二天再去加上週旭的名字即可。
可一週前，周旭私下找我商量，說她姐周迎前段時間出了點事需要用錢。
那 38 萬 8，他先給我打張欠條，以後肯定給我補上。
我早就瞭解過他家的情況，這個彩禮不可能由他父母拿，而是周旭的小金庫。
我想着反正這個彩禮我爸原本就打算讓周旭直接轉給我。
既然我不差錢，周迎平時對我也還不錯，一家人有困難，就當是我這個未來弟媳出力幫忙了，沒多想就同意了。
可週旭的要求就像多米諾骨牌，推倒了第一片，後面一片片接踵而至……
先是辦婚禮的場地從五星級降到了準四星，婚紗由高端定製變成常規成品。
再到原先選定的婚慶套餐取消，改用酒店免費提供的司儀和婚慶拱門……
就連喜糖盒子、伴手禮這些，我最近也不得不休假自己準備。
即便這樣，少了婚慶公司的協助，關於婚禮的瑣事好像一直忙不完。
而且都是我自己在忙，周旭從早到晚見不到個人影。
我哥昨天來看我的時候得知彩禮和婚慶的事，還半開玩笑地說了句。
「別到時候結婚他周旭只出個人吧……」
我當時還不以爲然，求着我哥千萬別把這些情況告訴我爸，他本就不看好周旭，省得再在臨近婚期時節外生枝。
沒想到今天周旭把借三金這事一提，我哥的話幾乎是一語成讖了。
這個也幾乎是觸發我心中警鈴的最後一道防線。
我的心態瞬間從最初的遷就包容ťṻₛ潰敗成了沒必要、沒意思。
看着屋子裏亂糟糟的一切，我再一次問自己，這婚到底是非結不可嗎？
不是！
得到心裏最真切的答覆後。
我第一時間通知了我爸和我哥，讓他們先別把喜帖派出去。
我爸察覺到不對勁，默了幾秒後，用最讓我安心的語調說道：「事緩則圓，爸爸支持你所有深思熟慮後的決定！也別忘了，我和你哥哥永遠是你的避風港。」
我哥也回了差不多的話。
不可否認，他們永遠都是我可以對任何事情說「不」的底氣。

-3-
周旭回來時，興高采烈地從手上提着的袋子裏掏出一個紅絲絨大盒子。
意識到裏面是什麼時，我心底頓時泛起一股深深的厭惡。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
周旭先瞥見了垃圾桶裏的喜糖。
他匆匆將盒子放到了餐桌上，騰出手來去撿垃圾桶裏的喜糖。
「沈嘉意，你什麼情況？這些喜糖都是要花錢買的，你爲什麼要這麼作踐？」
又是錢！
我這才意識到，我們最近面臨的問題大部分都由錢引發……
真是因爲周迎遇上事了麼？
周迎和他老公是做桶裝水生意的，跟周旭在一起後。
不但我爸和我哥的公司，還有他們朋友公司的桶裝水全都交由周迎家負責。
多的不說，一年二三十萬的利潤肯定是有的。
姐夫也不抽菸喝酒，看着也不像會賭博的樣子。
能遇上什麼大事這麼多錢也解決不了？
周旭很在意我爸的看法，所以一直他從來不花我的錢。
這件事到目前爲止，除了彩禮，他也沒額外問我借錢。
或許他們真的遇到了困難，只是不好向我開口又解決不了，所以乾着急……
心底裏的希望明明滅滅，我爸說得對，事緩則圓，沒必要急着決定。
或許還可以再跟周旭談談，讓他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能不能一起承擔。
想到這，我直接開口。
「周旭，你坦白跟我說，你或者你姐最近到底出了什麼事？如果是錢能解決的，你可以跟我商量……」
他瞬間失神，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調整了過來，走過來抱着我道歉。
「老婆對不起，最近確實是委屈你了。是姐夫捅了個大簍子，需要錢去填窟窿。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想好解決辦法了！只是需要熬些日子，你千萬別告訴你爸爸……」
他說得太若無其事，就像是事先編好彩排過的。
而且我前幾天見過他姐夫，滿面紅光，雲淡風輕，一點都不像攤上事的樣子。
他在騙我。
「我家的喜帖我還沒發出去，你家的也還在。要不我們先把婚期延遲一下……」
我繼續試探，把今天幫他家也打印好的喜帖遞到他手裏。
「不，婚期一定要照舊！」他急切地打斷我。
「周旭，我這輩子就結這麼一次婚，我不想委屈自己！既然你說了過段時間能解決，那爲什麼不等過段時間彩禮三金到位，原定的酒店婚慶照舊，我們再辦婚禮呢……」
他冷笑一聲，叉着腰背向我嘆了口氣，又轉過身來斥責我。
「沈嘉意，這是今天你第二次把婚禮當兒戲了。在你眼裏，這個婚就是你想結就結、想不結就改期的麼？你把我當什麼了？」
又是這樣口吻的興師問罪，明明是他的錯，卻把我的不願退讓當作是不可饒恕的罪狀。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給他機會。
「那你又把我當什麼了？彩禮沒有，三金借你姐的，婚宴用收的禮金支付……娶我一分錢不用花，還白得一套房一輛車是麼？」
以前哪怕鬧再大的矛盾，我也很少對周旭放狠話。
這是今天第二次，我毫不手軟地扯下這層遮羞布。
此刻他一臉難以置信，就差沒把「你居然也這樣想我」刻在臉上。
「彩禮我說了可以給你打欠條！是你自己說的不用的！ŧùⁱ三金我說了，只是暫時借用，後面基金漲了、金價降了會給你買的！現在推遲婚禮，你爸和你哥會怎麼想我！」
「你孃家不差錢！可我們未來的小家我並不打算依靠你爸，我想靠我們自己打拼！ṭù³現在省下的，就是我們將來共同擁有的，我以爲我們有共識……沒想到是我一個人多想了！」
他越說越激動，最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手抱頭，苦惱不知所措的樣子。
奇怪的是，我心裏沒有一點波瀾。
我淡定地把餐桌上的絲絨盒子遞給他，「拿去還給你姐吧……」
這個婚我不想結了，這句還沒出口。
周旭繞過袋子，直接抓住我的手腕。
「嘉意，你相信我，陪我熬過這段時間，以後我一定會對你好的。」
我撥開他的手，想趁機跟他說清楚。
偏偏他的手機又在此刻響起。
以前他從不避着我接電話。
可現在他神色慌張地拿着手機去了陽臺。
「我有急事出去一趟……你試試首飾合不合適……我回來再接着談。」
我脫口而出，「不合適呢？還能去換不成？」
「別鬧了嘉意，我真的有急事！」
說完他開門匆匆離去。
一種莫名的預感驅使我在他出門後，打了輛車跟在他身後。
婚可以不結，但我要知道真相，兩年感情，我至少要對自己有個交代。

-4-
周旭開車一直很謹慎，可剛剛他一路左閃右避超車，幾度差點闖紅燈，最後在斑馬線上急剎。
直覺告訴我，周旭缺錢的事沒那麼簡單。
他的車最後停在了市兒童醫院，我也付款下車緊隨其後。
在醫院門口，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羅曼。
她一臉焦急，看見周旭就着急忙慌地拉上他，一邊說着什麼一邊往醫院裏走。
之前周旭告訴我，羅曼是他的老同學，在金融公司上班。
有這層關係，我和周旭還有身邊朋友的理財一直交給她。
今天周旭說的十五萬基金，也是她在打理。
兩人匆忙上了住院部 4 樓，很快進了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
害怕暴露，我並沒跟上去。
而是到護士站偷看了眼信息欄，他們進的是單人病房，406。
406 的信息欄裏寫着：羅雨彤，女，四歲，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一級護理……
我和羅曼不熟，私下見過幾次面都是因爲理財的事，她也幾乎從不說自己的私事。
孩子跟羅曼一個姓？
如果是她的侄女，那周旭爲什麼那麼着急？
他和羅曼平時看起來也不像私交那麼好。
出於女人的第六感，我心中有種不好的猜想。
我帶着滿腦子的疑問和猜忌好不容易回到家門口，本想泡個澡先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決定接下來的路怎麼走。
沒開門就聽見屋內一陣嘈雜。

-5-
進去一看，沙發上並肩坐着兩位老人，再細看，是羅旭爸媽。
上個月兩家談結婚細節的時候，我們見過一面。
屋裏還跑着兩個小的。
沙發上的抱枕、我的手辦、婚禮原先要用的綵帶、氣球散落在屋裏各處。
兩個四、五歲的男孩邊跑着還互相吐口水攻擊對方……
「嘉怡回來啦？」
準婆婆，哦不，周旭媽坐在沙發上抬了抬脣角，面色不悅。
「阿姨，我叫嘉意，不是嘉怡……」
那晚喫飯她就一直叫錯，周旭不厭其煩地糾正，我爸和我哥顧忌老人面子，也沒說什麼。
可這一刻，我心裏本就憋屈，所以不想忍了。
一旁的周旭爸聽罷鐵青個臉出聲：
「不就是一句，跟長輩計較什麼!我們都到這坐半天了，你趕緊給我們還有你這兩個堂侄子弄點喫的!」
「我給周旭打ṭŭ̀₀過電話，他明明說你在家。你一個女人這麼晚瞞着老公出去，是有什麼重要的事麼？」
周旭媽的語氣，比起關心，更像是質問。
總歸是長輩，在事情沒說開前，我招待他們也應該。
只是要賠笑臉，這個節骨眼上我真做不到。
我沒回答，而是徑直走回房間，拿出手機打算給他們點些外賣。
打開手機就看見周旭發來的信息。
說他爸媽帶着兩個堂侄子來住到我們婚禮結束，剛剛我不在家，他就給了密碼讓他們自己先進來了。
我暗自發笑，婚禮？還有必要麼？
不知出於什麼心理，我又回了個信息試探，「你在哪？幾點回來？」
「項目出了點問題，我在公司改方案，可能還得臨時出趟差，這兩天就辛苦你了！」
項目，出差，這兩天……
周旭你真把我當傻子了！
外面傳來周旭媽的拍門聲。
「沈嘉怡，讓你給我和你爸還有兩個孩子弄點喫的，你躲房間幹嘛！見不得人啊！」
「我已經點了外賣了，你們稍等下。」
我想維持這最後的禮貌。
「點什麼外賣啊？誰同意你點外賣了！我和你爸要喫你煮的……怎麼，我們兩個還不配喫你煮的飯啦？！」
周旭媽依舊狂躁地拍門，絮絮叨叨。
我早知道她對我不太滿意，覺得我嬌氣，家裏的事情總讓周旭幹。
現在估計是想趁周旭不在，給我立立規矩。
我不回應，她在門外越罵越難聽。
既然如此，還要什麼體面！
我起身去開門回懟。
「是的，我爸和我哥都沒喫過我煮的飯，你們憑什麼？憑你連我名字都叫不清楚麼？」
許是之前看我一副好拿捏的樣子，現在突然剛起來，她有些被嚇到。
嘴裏喃喃了幾句我聽不懂的家鄉話，轉身去客廳找周旭爸。
我先是聽見柺杖跺地板的聲音。
緊接着突然「哐當」一聲！
是客廳裏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碎了。
我衝出去一看，是搬新家時，我哥送我的鎮宅麒麟儲錢罐。
一個可愛的麒麟造型，只進不出。
也不知道是兩個孩子追打不小心推倒的，還是周旭爸生氣打落的。
沒來得及問緣由，我看着這滿地狼藉就傻眼了。
這個儲錢罐，我哥送我時就在裏面放了 9999 現金。
這兩年，我也偶爾放個幾百。
現在裏面少說也有 2W 現金左右。
可現在地上就只有洋洋灑灑四五張百元鈔票，剩下的……
撿起來一看，全是背面花紋跟百元鈔票有些相似的撲克牌！
我頓時傻眼，身邊周旭爸媽在旁邊說着什麼我已經聽不清。

-6-
這個儲錢罐只進不出，要麼把它砸爛，要麼就是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在入口夾。
否則錢取不出來。
要將兩萬塊一張張夾出來，需要不少時間。
而且這個人還知道我偶爾會掂一掂這儲錢罐，所以放了差不多重量的撲克牌進去。
周旭爸媽纔來，他們肯定沒有作案時間。
周迎每次來做飯，我都陪着打下手，肯定也不是她。
這個家裏，平時只住着我跟周旭……
錢是誰拿的顯而易見，只是我還不敢、不願相信……
周旭他到底爲什麼要這樣做？
正想着，我臉上突然捱了一記耳光，腦袋嗡嗡作響。
剛剛幾乎真空的世界突然湧進嘈雜的聲音。
「給你臉了！！從進門就給我們甩臉色看！」
「這破玩意兒值多少錢？！值得你哭喪個臉！？」
「周旭給你慣的！他能忍，不代表我們做公婆的要忍！果真是有娘生沒娘養的，一點規矩都不懂！這巴掌就當是我這個婆婆替你那短命的媽打的！」
臉上火辣辣遲來的疼痛，讓我意識到我剛剛捱了周旭媽一巴掌。
罵我可以，說我媽絕對不行！
我反應過來，抬手照着周旭媽滿是褶皺的臉也回了一巴掌。
我有健身的習慣，這巴掌力度不輕，周旭媽直接被打偏了頭。
「反了你！今天我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還不知道這個家姓什麼了？！」
周旭爸操起柺杖就要朝我敲來。
我快速地跑回房間，將門反鎖！
顫抖着手給我爸和我哥打電話，沒想到他倆的手機都關機。
我這才記起他們昨天去外地談加工廠的項目，現在應該是在回來的飛機上。
我剛掛電話，周旭就打過來了。
「沈嘉意，你怎麼回事？怎麼還跟我媽打起來了！這幾天我真的很忙！你能不能先不要給我找麻煩？！」
我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爆發！
「忙什麼？忙羅曼和孩子？」
「你怎麼知道？……嘉意你聽我解釋……」
周旭脫口而出。
我本也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他直接變相承認了。
「周旭，我們完了！你現在立刻回來收拾東西，帶着你爸媽滾出我家！」
「嘉意你別衝動，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好好跟你解釋……」
我不由分說將電話掛斷，任憑他再怎麼打來，我都沒有再接。
看着鏡子中臉頰紅腫、狼狽不堪的自己。
只覺得一切真是滑稽可笑……
外面敲門聲逐漸弱了下去，我想應該是點的外賣到了。
周旭爸媽安排孩子喫東西去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周旭沒回來。
門外卻傳來一把溫柔的女聲。
「嘉意，我是姐姐，你開開門……」
是周迎來了。

-7-
看在以往關係不錯的份上，她勸了幾句，我便把門打開了。
不知道她跟她爸媽說了什麼，兩老也消停了，抱着倆孩子坐在了沙發上。
周迎神色爲難，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開口。
「周旭他，暫時回不來。但他託我來，讓我一定要把他和羅曼的事跟你講清楚……」
周迎也早就知道？
「什麼？那個喪門星！」
聽到羅曼的名字，周旭媽蹭一下站了起來。
周迎一記眼刀過去。
「媽，剛剛不是說了，讓我來說，你等我說完行不行！」
周旭媽又不情不願地坐下。
這更讓我堅信，羅曼和周旭有事，那孩子指不定就是周旭的。
果不其然，周迎接下來的話印證了我全部猜想。
周旭和羅曼原本是一對，快到談婚論嫁了，因爲家裏極力反對，兩人鬧了矛盾就分手了。
沒想到羅曼懷了周旭的孩子，還偷偷生了下來……
周旭是跟我在一起一年後，才發現孩子的存在的。
他不想跟我分開，卻又覺得虧欠了羅曼母女倆，所以這兩年一直都在金錢上暗暗資助母女倆。
倆人到目前爲止都只是爲了孩子，並沒有什麼逾矩的事發生。
上個月，孩子突然診斷出急性白血病，治療需要很多錢……
周旭拿出了全部積蓄還不夠，所以不得不一步步削減我們的開支。
可隨着孩子病情的惡化，治療費就像個無底洞。
就剛剛我回來的功夫，周旭和羅曼已經帶着孩子轉院到鄰市的醫院……
難怪騙我說要出差。
儲錢罐裏的錢，不用說肯定也是拿去給孩子治病了……
想到他拿着小夾子，趁我不在家，艱難地一張張將錢夾出來的畫面。
真是心酸又可笑。
既然和我在一起的日子裏，他和羅曼是清白的，那爲什麼不跟我說實話呢？
怕我不相信他，還是覺得我不能接受他有個孩子？
對我欺瞞、算計，甚至用上了偷竊，卻唯獨沒想過要對我坦白。
這樣的人，我還怎麼能再信任他，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繼續生活在一起？
聽說羅曼偷偷生了周旭的孩子，中途周旭爸媽激動地站了起來。
可一聽到是女孩，還是個生病的，兩人又默默坐回了沙發上，出奇一致的漠然。
「我就說喪門星能說生出個什麼好貨來！」
周迎又給二老甩了個眼神，然後拉起我的手，苦口婆心地勸說。
「嘉意，周旭跟羅曼真的沒什麼，就是爲了孩子。如果你不能接受這個孩子。周旭也說了，等孩子病好了，他每個月只給孩子撫養費，以後就不再來往了……」
說實話，我現在腦子很亂，無法對周旭在孩子這個事情上對錯與否下定論、給意見。
但有一樣我可以肯定，就是我跟周旭徹底完了。
只是這些話我想等周旭回來當面說，畢竟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可週迎和他父母，明顯不這麼想。
當我提出要他們先離開，讓我自己冷靜一下時，最先發飆的還是周旭媽。

-8-
「怎麼？現在是要趕我們走的意思麼？我都還沒怪你沒管好周旭，你倒是還怪起我們來了！」
周旭媽氣勢洶洶站起來堵在我面前，全然忘了我剛剛回敬她那一耳光。
周旭爸也跟着嗆聲，
「你也是個廢物！有車有房頂個屁用，連個男人都守不住!還說不生孩子，不生孩子以後周旭只會跑更遠！」
對了，孩子，周旭對丁克驟變的態度，大概率不會是因爲他的父母。
羅雨彤得的是白血病，他該不會像電視裏演的，想跟我生個孩子去給他和羅曼的女兒當血包吧？
思及此，我的心又涼了半截，想趕走這家人的心更加強烈!
「是，我就是廢物！我配不上你們家周旭，所以我決定跟他分手了！以後非親非故的，麻煩你們現在離開！」
「分手？那怎麼行！」
聽說我要分手，周迎一改之前溫和的態度，聲音一下高了八度。
看我驚訝地看着她。
她又緩和了下語氣。
「我是說，你們下週就要辦婚禮、領證了……怎麼能說分手就分手呢！」
「難道你們以爲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就靠你跟我解釋幾句，我就能和周旭若無其事地繼續辦婚禮麼？分不分手的，這些都由我和周旭後面談，畢竟這是我和他的事……」
爲免再發生衝突，我儘量控制自己的語氣。
「沈嘉意，看來我爸媽說的沒錯!我和周旭太慣着你了。我平時對你那麼好，剛剛又低聲下氣跟你解釋了那麼久！你怎麼一點事都不懂呢!婚宴什麼的都訂好了！現在取消，別人會怎麼看周旭，怎麼看我們家?」
「還有我爸媽，他們告訴了全村人！爲了你以後能生兒子！還落下老臉去借了我們老周家長得最好的兩個男孫來幫你們壓牀！你說分手就分手？你怎麼能這麼自私？」
周迎的語氣越發咄咄逼人。
我到此刻也算是看明白了，之前口口聲聲說當我是親妹妹，什麼幫理不幫親。
不過就是方便東窗事發時候道德綁架我罷了！
「不接受你們隨意更改的條件、不受你們拿捏、沒讓你們家佔着便宜就是自私了？那我希望我女兒一直自私！」
一道渾厚的男聲隨着開門聲響徹屋內！
是我爸，他身後緊跟着的是我哥。
他們手裏還推着行李，想必是剛下飛機收到我的信息就火急火燎趕來了。
我哥一眼便看見了地上破碎的麒麟儲錢罐！
再看到我臉上還紅腫的掌印。
他氣沖沖在屋內找了一圈，發現周旭不在，更是火冒三丈。
「你們誰她媽對我妹妹動手了？周旭那孫子在哪？讓他立刻給老子爬過來！不然你們今天誰也別想出這個門！」
我哥的氣勢過於嚇人，周旭媽和兩個孩子都下意識躲到了周旭爸和周迎身後。
兩個孩子緊咬嘴脣，想哭又不敢哭。
先前還氣勢洶洶壓我一頭的周旭爸，現在看見比他足足高出兩個頭的我爸和哥哥，也蔫得像擠過水的油果，眼神看向別處，不敢吱聲。
生怕我哥衝動，我拉了拉他，小聲在他耳邊提醒：
「周旭媽打的，不過我已經打回去了。」
我哥看到周旭媽比我還腫上幾倍的臉，氣才消了一半。
「誤會，都是誤會，馬上就是一家人了，有什麼不合適的，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商量，犯不着劍拔弩張的……」
周迎拉出兩張餐椅打圓場，示意我爸和我哥坐下。
我爸和我哥都沒理會，直接拉着我坐到了沙發上。
「周迎，我看你是來去自如習慣了，都快忘了這是我女兒的房子了！只要她在，這裏是她做主，輪不到外人來招呼。」
周家人聽罷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氣勢又弱下半分。
坐下後，我爸從容拿出手機，當場給周旭打了電話讓他立刻回來。
周旭聽見是我爸，不敢再找藉口，立刻答應儘快趕回來……
「是這樣的，嘉意爸爸，剛剛情況我都跟嘉意解釋過了。周旭那邊也確實有重要的事，你看我們談行麼，就別催着周旭回來了！」
周迎還試圖爲周旭爭取時間。
我爸冷着臉，不怒自威。
「我當初說過，我女兒只嫁能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人。周旭先是說好的彩禮撤回、承諾給我女兒的都做不到。現在連這種情況都要你代勞傳話的話，那這個婚已經沒有結的必要了。」
周迎啞然，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希望我能幫着說話。
而一旁的周旭爸媽，聽到彩禮撤回……一臉驚訝看向周迎。
不難想他們還不知道這個事。
還以爲自己兒子花了大價錢娶我，所以纔會跑來作威作福。
「爸，哥，我已經決定和周旭分手了，這件事沒有談判的餘地，就是等周旭回來我當面跟他說一聲的事。」
我果決地對我爸說。
我哥大概路上已經把周旭那些事都對我爸說了，我也不用說太多。
我爸點點頭，然後立即抬手送客。
「那既然這樣，剩下的就是兩個年輕人的事情了，你們就請回吧！」
一聽說又讓他們走，周家人又急了！
「憑什麼讓我們走！這也是我兒子的家，你們要談就談，我們就住這等!」
「事情還沒處理好就趕未來公婆，說出去也不合適吧！」
我開始驚訝於這家人的無恥。
「那你們憑什麼留下？房子是我的名字，跟周旭半毛錢關係沒有。」
現在真是慶幸自己當初選了一個博主推薦的領證形式：
早上穿着婚紗去領證，領完直接轉場辦婚禮。
要不現在房子已經傻乎乎加上週旭名字，最後人財兩空。
「可週旭跟你談了兩年……不能就這麼算了，想要分手，你就得賠償我們！」
我哥都氣笑了。
「你們這家人還要點臉麼？還賠償！房子是我妹妹的，周旭在這住了一年半，交過房租麼？還賠償！我妹不欠你們的！趕緊滾！不然我讓物業叫保安了！」
我哥嗓門大，兩個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
周迎還想說什麼，看見我哥真要拿起手機叫保安。
她才拉着她罵罵咧咧的爸媽和兩個孩子出門……
走之前還不忘丟下一句陰陽我，「沈嘉意，我真是看錯你了，我還以爲你跟羅曼不同。」
「彼此彼此。我本來也以爲你是真心對我，沒想到也是逐利而來……」
如果沒有我家介紹給她的生意，沒有我那些流水一樣的補品。
她還會像之前對我那麼好？

-8-
等待周旭的過程中，我把羅曼和孩子的事也告訴了我爸和我哥。
我哥聽完怒不可遏，恰好周旭開門進來，他直接上去就給了他一拳。
周旭捂着頭緩了好一會兒才站住腳。
我讓我爸和哥哥出去等，我單獨跟他聊聊。
想必周迎已經把我決定要退婚的事告訴他了。
進屋看見破碎一地的麒麟，他直接跪到了我面前……
「嘉意，老婆，對不起，我爲我做過的所有事向你道歉。只要你肯原諒我，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厭惡地撥開他的手。
「我跟你分手這件事已經板上釘釘，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叫你回來只是要當面跟你說清楚，你的東西我已經收拾好了，說什麼原不原諒的都沒有什麼意義了，好聚好散吧！」
「不，不是的！你聽我解釋，我和羅曼除了照顧孩子，真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可以對天發誓！」
周旭不願放手，眼眶泛紅，嘴脣微顫，死死抱住我的小腿。
「你說的對不起我的事是指上牀，可其他的呢？無下限的欺騙、偷盜這些呢，這些就對得起我麼？你敢現在打開你的理財賬戶，讓我看看裏面是不是還有給我買三金的十五萬麼？應該早就偷偷給孩子用來治病了吧。要不你也不至於去偷我儲錢罐裏的錢了！」
「早早就截好圖來騙我!還心安理得說是爲了我們的將來!當我知道真相再想起你撒謊時理直氣壯、冠冕堂皇的樣子，簡直噁心到想吐!」
周旭愣了片刻，慢慢鬆手，最後兩手無力地垂落在身側。
不知道是羞愧，還是被拆穿的窘迫。
他甚至不敢抬頭看我一眼。
我將收拾好的行李箱推到他面前。
「你走吧！以後再見就當作是不Ťù₌認識。如果你或者你的家人再糾纏、騷擾我，我會報警告你偷竊……兩萬塊，夠你蹲幾年了！」
周旭這才抬頭，一臉難以置信。
「沈嘉意，沒想到你這麼絕情！我姐說得沒錯，你真是冷血，翻臉比翻書還快！」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口吻跟他姐如出一轍。
「笑死！你一個道德敗壞、違法亂紀的人，憑什麼道德審判我！還有你姐，表面對我好，實則幫着你算計我……還動不動搞道德綁架……」
徹底看清他們的嘴臉後，再說半句我都嫌多，我直接開門把我哥和我爸叫進來。
本想禮貌讓他滾蛋，可週旭還不依不饒，好說歹說不行，還扒着門框不撒手。
這次我哥沒慣着，直接讓保安過來把他拉走了。

-9-
周旭離開後，我爸和我哥帶着我出去喫了點東西。
直到傍晚回來，我才發現餐桌上還放着那個絲絨盒子。
我哥打開看了眼，就覺得這金飾不太對勁。
找來吸鐵石，沒想到那對看起來挺精緻的龍鳳鐲居然能被吸起來。
這哪是什麼純金，根本就是金包鐵……
爲了防止周家人事後訛上我們，說我們調包。
除了家裏原有的監控, 我哥又去物業調取了周旭拿着這個盒子從小區門口進來、電梯、一直到家門口的監控，打算串聯成完整視頻。
這一串聯, 我們又有新的發現。
物業調來的電梯監控裏，清楚錄下了周旭拿着金飾進電梯時給周迎打電話的內容。
「放心吧姐！你先把幫我借出來, 過幾天我和嘉意領了證, 房子加上我名字, 我就又有貸款的資質了……我太對不起羅曼她們母女了, 彤彤我是一定要救的……羅曼以後要負責專職照顧彤彤。等婚後生活穩定點, 我再跟老丈人說想跳槽去他公司……不然我現在這個工資, 怎麼養得起兩個家……」
「還有, 孩子的事。你也找機會幫勸勸嘉意，醫生說了，有血緣關係的兄弟姐妹, 有四分之一的機ŧūₔ會可以配型成功……」
我不禁失笑, 難怪都到了這個時候, 他還堅持要領證辦婚禮。
虧我還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對我懷有真心, 原來還是爲了用房子繼續貸款給女兒治病, 再想用我們的孩子去給他和羅曼的孩子當血包。
還想要兩個家，想齊人之福。
這麼久以來維持的清高體面，不是真不想要我爸的幫助, 而是方便以後要得更多。
真不敢想, 如果我沒發現這一切, 按原計劃結婚領證，婚後的日子得亂成怎樣的一鍋粥。
我果斷拉黑了他們一家全部的聯繫方式, 改了門鎖密碼, 取消他們的小區門禁權限。
這套金包鐵的所謂三金也由我哥親自送回了周旭手上。
我哥大概是順便把那段視頻也給他看了。
許是太多把柄在我們手上。
那天之後，周旭一家再沒出現在我面前。

-10-
現實終究不是爽文，我不打算、也沒想過要對周旭或者他們家進行報復。
陷入這種關係，對自己最有利的方式就是停止糾纏, 及時止損，重新調整自己的狀態進入新生活。
很慶幸，我都做到了。
我運動健身、提升自己、旅行攝影……
轉眼一年。
期間我偶爾會從朋友那裏聽到周旭的消息。
他和羅曼並沒有結婚, 但兩人依舊爲女兒的病四處奔波。
周旭之前讓周迎幫忙借了一筆錢，結果還不上, 加上我爸和他朋友的公司到期都沒和他們家續約。
最後導致周迎老公跟她鬧離婚, 姐弟倆的關係也因此破裂。
爲了女兒能獲得更好的治療，周旭辭掉了原來外企穩定的工作, 現在同時打着幾份工。
那天朋友問我有什麼感想。
我說：「至少他沒有放棄自己的孩子，還算有點責任心。證明我當初也沒有全瞎……」
話音剛落，一個黃色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朋友花店門口。
「你們點的奶茶……」
四目相對，雖然他戴着防曬面罩，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雙眼睛，是周旭。
他也有片刻的愣神，我伸手接奶茶的瞬間，他遲疑了下往後縮。
我用了點力將奶茶拿過來，說了句「謝謝」轉身。
等我把奶茶遞給朋友再看向門口時，他已經離開。
朋友打趣說，「說你變漂亮了你還不信，你沒看剛剛那外賣小哥盯着你的背影，眼神都拉絲了……」
在那之後, 我又聽朋友說。
羅曼和周旭發起了水滴籌給女兒籌款。
我給朋友轉了兩萬，讓她以她的名義捐款。
當天晚上我就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信息。
「謝謝, 我知道是你。我一直很後悔, 如果我從一開始就對你坦白，我們會不會擁有不一樣的結局。」
我笑了笑，轉手將這個號碼也拉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