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有痕

結婚三十年,丈夫幫新來的實習生整理檔案。
我看着實習生的側臉,感慨了一句真像。
不僅側臉像,神態也像。
尤其是笑起來的樣子更像。
丈夫離開後,我端着一杯咖啡走近:「喬語茉?」
雖是問句,其實我心裏已有答案。
女孩抬頭一臉驚訝:「你認識我媽媽?」
我平靜地喝了一口咖啡。
比昨天的苦。
沈修然我們的婚姻到頭了。

-1-
我直接去了沈修然的辦公室。
門沒關,我推門而入。
他正坐在辦公桌後,看着一份文件。
看到我,他眉頭微蹙。
「什麼事?」
我走到他對面,站定。
「是喬婉讓你照顧她女兒的嗎?」
空氣瞬間凝固。
沈修然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放下手裏的筆,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說。
「不要直呼她的名字。」
他的維護之意,溢於言表。
我氣笑了。
三十年了,我連提她名字的資格都沒有。
他起身,走到窗邊,「譁」的一聲,拉上了百葉窗。
整個辦公室的光線都暗了下來。
他隔絕了外界的視線,彷彿要守護一個不可告人的祕密。
「你別多想。」
他轉過身,看着我,語氣緩和了一些。
「故人已逝,我照顧一下她的遺孤,是責任。」
他企圖用道德綁架我。
責任?
我看着他,只覺得荒謬。
痛苦的回憶瞬間湧上心頭。
那是我們結婚十週年的紀念日。
我滿心歡喜地準備了燭光晚餐,他卻在書房待到半夜。
我推門進去,看到他伏在桌上睡着了。
我準備扶他去牀上,無意間碰到了書桌下的一個暗格。
暗格彈開,裏面是一個精緻的木盒。
我打開了它。
裏面,是厚厚一沓信。
整整三百多封,全是寫給喬婉的,卻沒有一封寄出。
每一封的開頭,都是「我親愛的婉婉」。
每一封的結尾,都是「你此生摯愛,修然」。
其中一封信裏,他寫道:
「婉婉,今天是我和她結婚的日子。如果不是爲了沈家的產業,如果不是爲了拿到那個項目,我絕不會娶她。」
「她很好,很安靜,很適合當一個妻子。可她不是你。」
「我的此生摯愛,我永恆的白月光,只有你一個。」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看了一夜的信。
淚流乾了,心也死了。
從那天起,我便不再對他抱有任何幻想。
可我沒想到,三十年後,他會把白月光的女兒,帶到我的面前。
「沈修然,你的責任,就是用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去養着你白月光的女兒嗎?」
我的聲音很平靜,卻像一顆炸雷。
他臉色又是一白。
「你調查我?」

-2-
「我需要調查嗎?喬ṭų⁵語茉從大學開始,就收着一份匿名的資助,資助人的賬戶,用的是我們聯名卡的副卡。你以爲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我自嘲地笑了。
「我只是在給你留面子,也給我自己留一點可笑的自尊。」
他無話可說,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ťũ₁「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過去?喬婉是爲了出國深造,才拋棄了你。她何曾爲你付出過什麼?你念念不忘三十年,不覺得可笑嗎?」
我一字一句,戳穿他不敢面對的現實。
他被我說得惱羞成怒。
「夠了!」
他低吼一聲。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
他開始逃避。
我看着他,突然覺得很累。
我曾以爲,三十年的默默付出,能融化一塊堅冰。
如今我才明白,不愛就是不愛。
一塊石頭,你是捂不熱的。
「沈修然。」
我叫他的名字。
「我以前,總覺得是我做得不夠好。」
「現在我才明白,不是我不好,是你心裏從來沒有過我。」
他沉默着,算是默認。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三十年的委屈都吐出來。
「既然如此,我們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了。」
我轉身,準備離開。
他卻突然開口。
「你想怎麼樣?」
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我想怎麼樣,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我拉開辦公室的門,走了出去。
外面的陽光很亮,照得我眼睛有些疼。
我終於醒了。
從一場做了三十年的噩夢裏,醒了。
回到辦公室,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我的律師朋友打電話。
「喂,張律師嗎?我想諮詢一下離婚財產分割的事情。」
電話那頭,張律師有些驚訝。
「嫂子,你和沈總……」
「是的,我要離婚。」
我的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3-
我嘗試與他進行最後一次溝通。
在他的辦公室。
我第一次向他提出了明確的界限。
「她是你的故人之女,但在公司,她只是個實習生。請你和她保持應有的距離。」
沈修然皺着眉,靠在椅背上,顯得很不耐煩。
「知道了。」
他隨口敷衍了一句,顯然覺得我無理取鬧。
話音剛落,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喬語茉抱着一臺筆記本電腦,一臉委屈地走了進來。
「沈伯伯,這個項目的數據模型我怎麼都做不對,您能幫我看看嗎?」
她的出現,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臉上。
沈修然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尷尬。
但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對喬語茉招了招手。
「電腦拿過來。」
他當着我的面,開始耐心地指導喬語茉。
那一刻,失望如同潮水,將我淹沒。
我想起很多年前,我剛剛開始嘗試做自己的小生意。
我寫了一份項目書,想請他這個商業奇才指點一下。
他當時是怎麼說的?
他把我的項目書扔在一邊,冷漠地說:「婦人之見,隔行如隔山,你不懂就不要瞎折騰。」
強烈的對比,讓我心口一陣陣發緊。
我端起他桌上那杯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大口。
極致的苦澀,直衝喉嚨,嗆得我差點流出淚來。
也正是這股苦味,讓我瞬間清醒。
我這三十年的隱忍和自我欺騙,都像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憑什麼要忍?
我又在期待什麼?
我平靜地站起身。
沈修然以爲我只是在鬧脾氣,他甚至沒有抬頭看我。
「一會還有個會,別走遠。」
他的語氣,理所當然,彷彿我還會像以前一樣,無論怎麼被他冷落,都會乖乖地等在原地。
我看着他的側臉,他正專注地爲喬語茉講解着什麼。
我開口,聲音很輕。
「咖啡太苦了。」
說完,我拿着自己的杯子,轉身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離開了這座我與他共同打造的商業大樓。
這一次,我沒有回頭。
我走得很決絕。
我沒有去任何地方,直接開車回了家。
那個所謂的家。
Ṭū́₋空曠的別墅裏,冷冷清清。
我走進我們的臥室,打開衣櫃。
裏面,一半是我的衣服,一半是他的。
我拿出幾個行李箱,開始收拾我自己的東西。
我只拿走了屬於我的。
那些他送的,無論是珠寶,還是名牌包,我一件都沒碰。
我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牽扯。
收拾完東西,我環顧了一下這個我生活了三十年的房間。
沒有一絲留戀。
我拉着行李箱,走下樓。
客廳的牆上,還掛着我們一家三口的合照。
照片上,兒子站在我們中間,笑得燦爛。
我和沈修然,則像兩個貌合神離的陌生人。
我走過去,取下那幅照片。
我把照片放進我的包裏。
這個家,唯一讓我牽掛的,只有兒子。
我給他發了條消息。
「明軒,媽媽要離開一段時間,照顧好自己。」
然後,我關掉了手機。
我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尤其是沈修然的。
我開着車,離開了這個所謂的「家」。
我不知道要去哪裏。
天大地大,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我沿着濱海公路,一直開,一直開。
直到油箱見了底。
我把車停在路邊,看着窗外的大海。
海風吹亂了我的頭髮。
也吹醒了我。
我不是無處可去。
我還有自己。
我拿出另一部手機,開機。
這是我的備用機,知道號碼的人,只有我自己和張律師。
我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陳姐,之前我看的那套小公寓,還在嗎?」
「如果在,我現在就過去籤合同。」
是的。
我早就爲自己準備好了退路。
一個女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能完全依附於別人。
你得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錢,自己的底氣。

-4-
我沒有回那個冷清的家,而是去了一處我用私房錢早就買下的小公寓。
公寓不大,但很溫馨,是我喜歡的風格。
我終於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
晚上,沈修然的電話打到了我那部舊手機上。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我想聽聽他會說什麼。
他的語氣如常,帶着一絲不容置喙的命令。
「週末帶語茉回老宅喫飯,媽一直想見見她。」
我心裏一陣冷笑。
他甚至都沒有問我去了哪裏,過得好不好。
他只是在通知我,命令我,配合他演一出「家庭和睦」的戲碼。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喬語茉雀躍的聲音。
「謝謝沈伯伯!我給奶奶準備了禮物!」
這無疑是證實了,他現在正和喬語茉在一起。
沈修然覺得一切盡在掌握。
他甚至還帶着一絲縱容的語氣,囑咐我。
「別耍小孩子脾氣,週末早點回來。」
虛僞。
又自大。
我被他這理所當然的語氣徹底激怒了。
我不再有任何猶豫。
我掛斷電話,找到他的號碼,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沈修然,我們離婚吧。」
信息發出去的瞬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像一座壓在我身上三十年的大山,終於被搬開了。
很快,他的電話就回了過來。
我按了靜音,沒有接。
他鍥而不捨地打了一遍又一遍。
我嫌煩,直接關了機。
我將他,徹底隔絕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我獨自坐在公寓的沙發上,倒了一杯紅酒。
我回憶起這三十年。
我爲他操持家庭,撫養兒子,支持他的事業,陪他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到如今身價上億的集團總裁。
我付出了我的整個青春,我的一切。
恍如一夢。
現在,夢醒了。
第二天,我被手機的提示音吵醒。
是兒子沈明軒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我們家的廚房。
喬語茉穿着我的圍裙,端着一碗湯,笑得一臉燦爛。
照片的配文是:
「爸說這是媽你的拿手菜,他親自教語茉做的,說以後家裏就有家的味道了。」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臟。
家的味道?
我做了三十年的飯,都餵了狗嗎?
原來,我親手打造的家,這麼輕易地就可以被另一個人取代。
原來,我的拿手菜,他也可以親手教給另一個女人。
我看着那張照片,心痛到無法呼吸。
這是終極的挑釁。
也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再也沒有任何留戀和不捨。
我把那張照片,連同我那顆破碎的心,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沈修然,你真狠。
爲了你的白月光,爲了你的故人之女,你可以完全不顧及我們三十年的夫妻情分。
甚至,不顧及兒子的感受。
你讓兒子發這張照片給我,是想告訴我,這個家,沒了我,一樣可以運轉。
甚至,會更好。
好,真好。
我拿起手機,給張律師發了一條信息。
「張律師,可以啓動離婚程序了。我要求,沈修然淨身出戶。」

-5-
既然他不要臉,那我也沒必要再給他留臉面。
這場仗,我奉陪到底。
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軟弱。
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
我要讓他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我打開窗,清晨的陽光灑了進來。
新的一天開始了。
我的人生,也該重新開始了。
我給自己化了一個精緻的妝,換上了一套幹練的職業裝。
鏡子裏的我,眼神堅定,容光煥發。
離開沈修然,我好像,活過來了。
喬語茉開始在朋友圈,高調展示她在「沈家」的生活。
她穿着我的舊圍裙,在廚房裏學做菜。
她用着我收藏多年的限量款餐具,擺出各種造型拍照。
她甚至抱着我們家養了十年的貓,配文:「新朋友,你好呀。」
鳩佔鵲巢。
演都不演一下。
我看着那些照片,內心毫無波瀾。
哀莫大於心死。
我冷靜地截下每一張圖,轉發給我的律師。
「張律師,這些都可以作爲她登堂入室的證據嗎?」
「可以。嫂子,另外,我已經查到沈總近五年來,通過各種渠道轉給喬語茉母親及喬語茉本人的資金,高達八百多萬。這屬於惡意轉移夫妻共同財產。」
八百多萬。
我冷笑。
他還真是大方。
我對自己,都從未這麼大方過。
「好,繼續蒐集證據,越多越好。」
我理智地進行着我的反擊。
沈修然對此不聞不問。
他甚至帶着喬語茉,出席了一場重要的家庭聚會。
對外,他宣稱她是「故人之女」,拜託各位長輩多多關照。
很快,德高望重的家族三叔公,就給我打來了電話。
電話裏,他先是假意「關心」了我的近況。
然後話鋒一轉,開始勸我。
「素心啊,夫妻哪有隔夜仇。修然他不容易,你作爲妻子,要大度一點。」
「爲了一個孩子,鬧得這麼僵,讓人看笑話。」
外界的壓力,如期而至。
我平靜地聽着,沒有反駁,也沒有辯解。
等他說完,我才緩緩開口。
「三叔公,我沒有鬧。我只是覺得,喝了三十年的苦咖啡,太傷胃了,想換杯清茶喝喝。」
我的態度,堅定而明確。
三叔公在電話那頭沉默了。
他沒想到,一向溫順的我,會變得如此強硬。
沈修然很快就得知了這件事。
他怒氣衝衝地打電話來質問我。
「你跟三叔公胡說八道什麼了?你是不是非要把我們家的臉都丟光才甘心?」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沒過幾分鐘,我的手機就收到了銀行的短信提醒。
我名下所有的副卡,都被凍結了。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
威脅。
用經濟來控制我。
他以爲Ŧùₙ,我還是那個需要依附他才能生存的女人。
他錯了。
我看着那條短信,笑了笑,將他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然後,我將我和他相關的,所有的聯繫方式,一一拉黑。
徹底切割。
他見我不爲所動,又換了另一個號碼打過來。
這次,他放緩了語氣。
「素心,回家吧。之前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原諒你的小題大做。」
自大又可笑。
他憑什麼覺得,他有資格「原諒」我?
我再次掛斷電話,拉黑。
這個世界,終於清靜了。
沒過多久,喬語茉的朋友圈,又更新了。
這次,是一張手的特寫。
那隻手上,戴着一枚戒指。
是一枚款式很舊的男士戒指。
配文是:「沈伯伯說,這是媽媽最喜歡的款式,他一直留着。今天,他送給我了。」
持續不斷的挑釁。
我看着那枚戒指,瞳孔猛地一縮。
我認得那枚戒指。
那不是喬婉最喜歡的款式。
那是我和沈修然的婚戒。
當年,我們沒錢,只能買一對最普通的銀對戒。
後來他發達了,給我換了無數名貴的鑽戒。
可我一直把這對戒指,收在首飾盒的最底層。
這是我們婚姻開始的見證。
雖然,這個開始,並不美好。
現在,他把它送給了喬語茉。
他不僅要抹去我作爲「妻子」的存在。
他還要,親手毀掉我們婚姻的唯一信物。
好。
真是好樣的。
沈修然,你一次又一次,刷新我的底線。
我拿起手機,將這張照片,發給了我的兒子,沈明軒。
我什麼都沒說。
但我知道,他會懂。

-6-
我讓律師正式向沈修然發出了律師函。
通知他,準備應訴,分割財產。
他果然被激怒了。
當天晚上,他就衝到了我的公寓樓下。
保安攔不住他,他直接衝了上來,瘋狂地砸門。
「開門!蘇素心,你給我開門!」
「我們談談!」
我打開門,冷靜地看着他。
他西裝革履,頭髮卻有些凌亂,眼中有紅血絲。
看起來,有些狼狽。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如此平靜。
他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失態。
他整理了一下西裝,說:「語茉已經回學校了。」
他用這個作爲臺階,試圖讓我相信,事情已經結束了。
真是虛僞。
我的目光,落在他西裝的口袋巾上。
那是一條藍色的絲巾。
是喬婉生前最喜歡的顏色。
我知道,他從未忘記。
他今天來,不是來求和的。
是來施壓的。
他想用最少的代價,結束這場風波。
我決定,不再和他兜圈子。
我決定,攤牌。
我平靜地看着他,問了Ṭû⁹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你書房暗格裏,那三百多封沒寄出的信,打算怎麼處理?」
我設下了一個局。
沈修然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面如死灰。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辯解,而是心虛地反問。
「你都看到了?」
我笑了。
我其實,只看過一封。
就是那封最致命的,說婚姻是交易的信。
但我賭他心虛,賭他記不清自己都寫了些什麼。
我賭對了。
我繼續我的表演。
「我不僅看到了,我還都拍了照片。」
「你信裏說,如果不是爲了沈家的產業,如果不是爲了吞併喬婉家的公司,你絕不會娶我。」
「你還說,我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恥辱。」
這些話,一半真,一半是我編的。
但我知道,足夠了。
因爲我在樓道里,早就安裝了錄音設備。
他以爲我知道了一切,爲了穩住我,爲了不讓這些所謂的「證據」曝光,他終於開始承認。
他急切地辯解。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都是我年輕時候胡言亂語!」
「我承認,我當初娶你,確實有利益的考量。」
「可我和她,早就沒有可能了!我只是……我只是念舊!」
他變相承認了,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一場交易。
他承認了,他對喬婉,餘情未了。
這就夠了。
我拿到了我想要的證據。
我沒有打他,也沒有罵他。
我只是看着他,笑了笑。
那笑容,比打他一耳光,更讓他難堪。
他看着我的笑,有些發懵,也有些惱怒。
「你笑什麼?」
「我笑你,沈修然。」
「我笑你三十年來,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裏,可悲又可笑。」
「你以爲你深情?不,你只是自私。」
「你既想要白月光的精神慰藉,又想要我這個免費保姆帶來的現實安穩。你什麼都想要。」
「可惜,現在,我不想陪你演了。」
我說完,關上了門。
將他所有的震驚,憤怒,和不堪,都關在了門外。
我立刻將剛纔那段錄音,發給了我的律師。
也發了一份,給我們的兒子,沈明軒。
我要讓他,看清楚他引以爲傲的父親,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要,全面開戰。
沈修ر然,遊戲結束了。

-7-
我開始整理自己的過去。
翻看舊照片,舊信件,那些被我塵封在記憶角落裏的東西。
一位一直對我很好的大學老教授,也是我曾經的導師,聽聞了我的事,主動約我喝茶。
老教授姓林,叫林文正。
他已經退休多年,住的離我的小公寓不遠。
他儒雅博學,溫潤如玉。
在咖啡館裏,他安靜地聽我傾訴。
沒有勸我大度,也沒有指責沈修然。
他只是在我講完後,給我續上茶水,緩緩說道。
「素心,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幾件爛事,幾個人渣。過去了,就好了。」
他的話,像一股暖流,溫暖了我冰冷的心。
他給了我智慧的開解,也給了我最需要的尊重。
那次之後,我們開始像老友一樣,時常聯繫。
他會約我一起去江邊散步,聊聊過去的大學時光。
他會帶我去看新上映的畫展,聽高雅的音樂會。
他讓我重新感受到了,被尊重和被理解的快樂。
這天,我正在家裏看書,門鈴響了。
我以爲是林教授,打開門,看到的卻是一張我最不想看到的臉。
喬語茉。
她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看起來哭過。
「阿姨,我能和您談談嗎?」
一個意外的訪客。
我讓她進了屋。
她一坐下,就「噗通」一聲,跪在了我的面前。
「阿姨,求求你,你不要和沈伯伯離婚!」
我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跪,弄得有些發懵。
這是什麼奇葩的請求?
她開始哭着對我訴說。
「我媽媽臨終前告訴我,沈伯…沈修然,纔是我的親生父親!」
「她當年不是拋棄他,而是發現自己懷孕了,怕影響他的前途,才一個人遠走高飛的。」
「阿姨,我求求你了,我從小就沒有爸爸,我不想剛剛找到他,就要失去他。求你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好不好?」
她哭得聲淚俱下,字字泣血。
她甚至說,她願意放棄一切繼承權,只求一個名分。
用親情來綁架我。
我看着她賣力的表演,心裏卻一片冰冷。
沈修然,爲了不分財產給我,你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連這種狗血的劇情,都編得出來。
我表面上,露出一副震驚又心軟的樣子。
我扶起她。
「孩子,你先起來,這件事太突然了,我需要時間考慮一下。」
我假意安撫她,答應會「考慮」她的請求。
實則,我心裏已經有了新的計劃。
將計就計。
送走喬語茉,我立刻給張律師打了電話。
「張律師,麻煩你,幫我立刻申請一份親子鑑定。」
「另外,把喬語茉可能是我丈夫私生女的消息,『不小心』透露出去。」
我要把事情鬧大。
我倒要看看,沈修然和他那個所謂的「深情」人設,要怎麼收場。
喬語茉的這場表演,非但沒有讓我妥協。
反而,讓我拿到了他可能婚內出軌的最有力證據。
沈修然,你真是,親手把刀遞到了我的手上。

-8-
沈修然得知我要做親子鑑定,氣急敗壞地找到了我的公寓。
他來的時候,我正和林教授在樓下的茶館喝茶。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衝了進來。
正好撞見相談甚歡的我們。
一場猝不及防的修羅場。
他看到我身邊的林教授,立刻暴怒。
他指着我的鼻子罵。
「蘇素心!我才知道你爲什麼非要離婚!原來是早就找好了下家!」
「你一把年紀了,還知不知廉恥!」
多麼熟悉的指責。
多麼可笑的雙標。
他可以和白月光的女兒曖昧不清,我卻連和一位老友喝茶的資格都沒有。
林教授起身,將我擋在了身後。
他平靜地回敬沈修然。
「沈先生,三十年了,您依然這麼習慣於指責別人。」
一句話,讓沈修然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敢當面頂撞他。
鑑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
喬語茉,並非沈修然的女兒。
一切,都只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沈修然爲了保住自己的名聲和公司的股價,立刻採取了行動。
他登報聲明,與喬語茉母女無任何血緣及不正當關係,之前的一切資助,皆是出於對「故人遺孤」的同情。
他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彷彿他纔是那個最大的受害者。
真是自私到了極點。
但這份聲明,結合我通過律師放出去的,他承認婚姻是交易的那段錄音。
讓他「深情總裁」的人設,徹底崩塌。
一時之間,輿論譁然。
所有人都看清了他虛僞自私的真面目。
集團的股價,應聲大跌,蒸發了數億。
沈修然名譽掃地。
這,就是他應得的惡果。
遠在老宅的婆婆,給我打來了電話。
電話裏,她哭着求我。
「素心,算媽求你了,爲了沈家的顏面,爲了明軒,收手吧。」
她開始對我進行道德施壓。
我平靜ţù₄地反問她。
「媽,如果當年您知道,爸爸娶您,也只是爲了他們家的生意,您會心甘情願地忍耐三十年嗎?」
電話那頭的婆婆,瞬間沉默了。
因爲她知道,我說的,是事實。
當年的沈家,確實更屬意家世顯赫的喬婉,而不是家境普通的她。
她也是一場家族聯姻的犧牲品。
只不過,她忍了一輩子,而我,不想再忍了。
婆婆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神助攻。
我掛了電țū⁹話,心裏一片平靜。
看着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這場風暴,纔剛剛開始。
沈修然,你親手毀了你最珍視的名譽。
接下來,我會讓你,一無所有。

-9-
一個自稱是財經記者的男人聯繫上了我。
他表示,願意出高價,購買沈修然早年利用婚姻,打壓競爭對手,從而獲取商業利益的內幕消息。
真是一筆意外之財。
我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拒絕。
我讓張律師去和他接洽。
這件事,成爲了我手裏又一張王牌。
沈家的掌權人,我的公公,沈老爺子,親自約我見面。
在沈家的老宅裏,他坐在太師椅上,姿態傲慢。
他直接開出了條件,讓我放棄所有財產,淨身出戶。
他說,可以額外給我一筆錢,作爲「補償」。
真是倚老賣老,可笑至極。
我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從包裏,拿出了一疊文件,放在他面前的紅木桌上。
「爸,您先看看這個。」
那是我讓張律師蒐集到的,他當年爲了促成我和沈修然的聯姻,暗中動用手段,打壓喬婉家的證據。
甚至,喬婉父親的公司破產,也和他脫不了干係。
公公的臉色,從傲慢,到震驚,再到惱羞成怒。
他指着我,氣得渾身發抖。
「你…你……」
話還沒說完,他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心臟病發作,被緊急送進了醫院。
一場精心策劃的談判,變成了一場雞飛狗跳的鬧劇。
在醫院裏,婆婆徹底爆發了。
她守在急救室門口,指着沈修然,控訴着公公一生的算計和冷酷。
「都是你爸!都是他的錯!」
「他爲了公司,爲了利益,毀了你,也毀了我一輩子!」
這位忍耐了一輩子的女人,終於醒悟了。
沈修然趕到醫院時,看到的,就是母親聲嘶力竭的控訴,和父親的病危通知書。
他看到我,雙眼通紅,像一頭困獸。
他衝過來,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搖晃。
「蘇素心!你滿意了?你就這麼想看到我們家破人亡嗎?」
他把所有的過錯,都甩到了我的身上。
我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造成今天這個局面的,不是我,是你們沈家人的自私和貪婪。」
「是你,是你的父親。」
我用力地推開他。
與此同時,媒體上又爆出了新的醜聞。
喬語茉因爲僞造身世,騙取鉅額資助, 被學校開除。
她不甘心,又去糾纏另一位已婚的富商, 結果被對方的原配妻子當場抓住,鬧得人盡皆知。
她的名聲, 在整個圈子裏, 徹底臭了。
真是大快人心的現世報。
沈修然在家族的巨大壓力和公司的生死危機下, 焦頭爛額。
他被媒體拍到, 深夜獨自一人在酒吧酗酒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 形容憔悴, 頹廢不堪。
再也沒有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意氣風發。
這是對他的, 最後一擊。
沈家的商業帝國,搖搖欲墜。
這個看似光鮮亮麗的家族,內裏早已腐爛不堪。
現在, 我只是輕輕地推了一下。
它便轟然倒塌了。

-10-
我和沈修然的離婚官司, 因爲涉及的財產分割太過複雜, 陷入了拉鋸戰。
在最終庭審的前一天,他約我見面。
地點, 是我們初次相識的那家咖啡館。
他想上演最後的深情。
他穿着我很多年前給他買的米色風衣, 看起來憔悴了很多。
他親自爲我泡了一杯茶,放到我面前。
他開始回憶我們的過去,從相識, 到結婚, 再到生子。
他承認他犯了錯, 承認他傷害了我。
他說,他願意放棄大部分財產, 只求我撤訴。
他說他只是想爲彼此, 保留最後的一點體面。
不想讓我們三十年的婚Ťů₉姻,成爲別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這真是一個誘人的陷阱。
如果我答應了,他就能保住公司的控制權,保住他最後的尊嚴。
而我, 得到的只是一紙空頭支票。
我早已看透了他的一切。
我平靜地拒絕了他。
「沈修然,我不相信你。」
「我們,還是法庭見吧。」
我的終極清醒, 讓他所有的僞裝都無所遁形。
他臉上的深情和悔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冷。
他知道, 他輸了。
最終, 通過法律,我獲得了我應得的那一半財產。
他爲了保住公司的控股權, 不得不變賣了大量的股份和不動產,元氣大傷。
他保住了公司,卻失去了所有的聲望和家庭。
成了一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而我,終於自由了。
我和林教授,沒有成爲世俗意義上的伴侶。
我們成了相伴的知己。
我們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看不同的風景,體驗不同的人生。
我們一起看書,喝茶,聊藝術,聊人生。
過着平靜而豐盈的生活。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們坐在院子裏的藤椅上。
林教授爲我泡了一杯清茶。
我嚐了一口。
香氣清淡,回味甘甜。
我想起那杯讓我決絕離開的苦咖啡。
再嚐嚐眼前這杯沁人心脾的清茶。
我的人生, 終於由苦轉甘。
我放下了過去,也放過了自己。
我抬頭, 看着湛藍的天空。
未來, 還有很長。
而我,正走在一條,通往幸福的路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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