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開明的媽媽裝不下去了

媽媽假開明,嘴上總說「一切都尊重你的意願」。
考了年級第一,她讓我任意挑選禮物。
可因我沒選哥哥喜歡的變形金剛,她蒙着被子哭了一整晚。
高考後報志願,她說決定權在我自己。
卻在我想選外省 985 時,手寫一萬字論文論述我們縣城的民辦院校才真正適合我。
我考上大城市高薪崗位,她表面說尊重我的選擇。
卻因爲「擔心我能力差,在外遭人欺負」而不喫不喝,昏倒在地。
這次我不想屈服,卻被我哥一腳踢下十幾層的樓梯。
「有這麼開明的媽媽是你的福氣,真不知好歹!」
重生後,我媽正在揹着我哥,替他投遞央企的簡歷。
我忙通知我哥:
「媽媽又在替你做決定了,她到底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意願啊!」

-1-
「小錦,這套運動服穿着多舒服,比那種不三不四的連衣裙適合多了。
「乖巧的孩子一定會選這套,對不對呀?」
睜開眼睛,媽媽正一臉滿意地打量着鏡子裏的我。
身上這套肥大鬆垮的劣質運動服,讓我想起來了。
我這是回到了高考完的暑假。
出成績之前,奶奶承諾過,過了 650 分,就獎勵我一萬塊錢,讓我自由支配。
可當我考了 674,歡天喜地準備去買下那件我夢寐以求的 S 牌紅色連衣裙時。
我媽卻帶我去了商場地下通道里充滿酸辣粉味的女人街。
在一家雜亂小店裏,硬給我套上這件售價 80 元的醜陋運動服。
「連衣裙穿着不方便又暴露,根本不適合你,你才十幾歲,穿那種不三不四的衣服,跟站街女一樣,像什麼樣子。
「這件運動服多好,青春休閒,正是你這年紀的女孩子應該穿的!
「當然,媽媽還是尊重你的意見,不過我相信小錦是個有分寸的好孩子,肯定知道該選哪一件的,對吧?」
上一世,我被她的假開明長期洗腦。
聽着她不容置疑的語氣,雖然心中不情願,卻還是點頭買下了這件劣質運動服。
我媽滿意地摸了摸我的腦袋,轉頭就去商場,唆使我拿出 8000 塊,給我哥買了一身高檔西裝。
「你看,你哥就不如你會選,還得媽媽親自選好了才能穿得像樣一點。
「只有像你這麼乖巧明事理的孩子,媽媽纔會給你充分的自由呢!」

-2-
眼看着我媽又在熟練地使用套路。
我沒說話,直接把衣服脫了扔回架子上。
「我不喜歡這個,難看得要死,說好了買連衣裙呢?」
店主斜瞪了我們一眼,我媽臉上一陣漲紅: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呢?是你鬧着要買衣服的,我是詢問你的意見,還跟我在這挑上了?」
「奶奶打的一萬塊是獎勵我的,說好了由我自由支配,即便我不買連衣裙,也輪不着你帶我來這種地方買垃圾便宜貨!」
店主成功被我激怒,罵着髒話把我倆轟了出去。
其他店主和顧客也出來看熱鬧。
我媽一向好面子,哪裏受得了這種審視的目光,假裝耐着性子哄我。
「算了算了,既然你不喜歡這件,媽媽帶你去 Y 牌買連衣裙,這總行了吧?」
Y 牌是我媽經常買衣服的地方,都是四五十歲中年人的款式,和我喜歡的 S 牌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更重要的是,上一世,她用我Ṫú₎的錢給我哥買西裝的店鋪,就在 Y 牌隔壁。
我冷笑着搖搖頭:「不了,不是我喜歡的東西,我不會在它身上花一分錢。」
我媽見我油鹽不進,僅剩的一點耐心也立刻耗光。
「尚一錦!你別不知好歹!鬧着要買衣服的是你,我給你這麼多選擇你還嫌東嫌西,是不是我平時總順着你的意思,把你慣壞了?」
我沒和她吵,轉頭就上了電梯。
出門後,立刻去銀行辦了一張卡,把錢存了一個月的定期理財。
十八歲的尚一錦,會把連衣裙當成夢寐以求的一件禮物。
可對現在的尚一錦來說,連衣裙根本算不得什麼。
看清楚我媽的假開明,儘快脫離她的掌控,做出我內心真正向往的選擇。
纔不枉費我重活這一世。

-3-
回到家後,我媽在廚房忙碌着幹活,時不時拿袖子抹抹眼淚。
我哥尚一程面色陰沉地坐在餐桌邊。
一見我回來,他脫下腳上的拖鞋,狠狠摔在我臉上
「尚一錦,你膽子肥了是吧?竟然爲了件衣服對媽媽發火?
「媽媽從小就偏心你,事事尊重你的意見,沒想到一片真心竟然餵了狗!」
尚一程確實打心眼裏覺得媽媽偏心我,對他的要求卻十分苛刻。
我的事情,媽媽總會長篇大論地爲我分析利弊,然後循循善誘地誘導我做出她心中的最有利的選擇。
可尚一程的事情,媽媽卻總是直接替他決定,完全不考慮他自己提出的想法。
結果就是,尚一程成績一般,卻一路交錢擇校上了教學風氣最嚴格的初中、高中。
而不是由着他去讀風氣差,散漫自由的三流中學。
報志願時,媽媽拍板爲他選了偏遠二本的計算機專業。
而不是去民辦院校讀他自己選的天坑專業。
畢業後,他想回我們縣城考公,說離家近,熟悉環境。
可我媽卻私下裏給他投了幾家大城市頭部公司的簡歷。
最後他靠熱門專業應聘進了一家央企的科技信息部,待遇好、工作穩定,還解決京市戶口。
而我,卻在我媽的一步步引導下。
放棄了 985,選了縣城的民辦。
放棄了一線城市工作機會,待在縣城照顧我媽。
乃至後來,我哥生了孩子,我媽又讓我「自願」辭了事業編,去大城市給我哥當保姆,伺候他們一家老小,甚至給我嫂子癱瘓的父親擦屎擦尿。
我爸去世得早,爺爺奶奶不在本地,他們聽說這些後,也不是沒有質疑過。
可我媽卻面不改色:「這是小錦自願選的,我可沒逼她。
「每件事都是她親口說出來、親自選擇的,我一向尊重她的意願,無論結果如何,人生的道路,可都是她自己走出來的哦。」
尚一程一路委屈地聽從媽媽的安排,人生一路高歌。
而我ťü₅卻在媽媽一次次開明的「尊重和理解」之下,日子過得一塌糊塗。

-4-
「尚一錦,和你說話呢,你聾了還是怎麼的?」
尚一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將我從回憶中驚醒。
「媽媽這麼愛你、尊重你,你知道我有多羨慕嗎?我從小被安排的人生有多痛苦你根本不懂,你竟然還不知足?」
我回過神來,壓低聲音,對我哥眨眨眼。
「哥,其實我也不懂,媽媽爲什麼一點都不考慮你的想法。
「你都大學畢業了,早就是一個成熟的獨立個體了,她卻還把你當孩子,對你控制慾這麼強。
隨着我的話語,我哥的眼神逐漸黯淡了下去。
他本來就頭腦簡單。
又像許多中式家庭下長大的孩子一樣。
對父母的安排心中不滿,卻又沒有反抗的勇氣。
既然如此,我就該給我哥添把柴火。
讓他鼓起勇氣,爭取他心中夢寐以求「被尊重」的權利。

-5-
我媽端出最後一盤菜,還不忘擦了擦眼角。
「小錦,媽媽錯了,快來喫飯吧,除了給你哥燉的牛肉,其他全都是專門做的你愛喫的菜。」
滿桌子綠色的青菜豆腐,中間卻是臉盆那麼大一盆燉牛肉。
只因爲我媽從小就對我說:
「女孩子喫肉多丟人,以後婆家會嫌你嘴饞,喫菜一樣有營養,以後別人問起來,一定要說自己愛喫青菜。」
我沒理他,伸筷子就撈起盆裏最大的牛肉塊。
我媽見狀,趕緊用胳膊肘捅尚一程:
「兒子,你不是最愛喫牛肉,趕緊動筷子啊。」
尚一程卻冷冷瞟了我媽一眼。
「哼,一桌子菜,七個是尚一錦愛喫的青菜,就一個是我愛喫的,憑什麼?」
尚一程不知好歹,我媽卻無法說出來那些暗搓搓的小心思,心裏憋屈得很。
「我…我是惹小錦生氣纔給她做點好喫的,這一大盆肉,還不夠你喫?
「你是男孩,一向心胸寬廣,小錦一個女孩,心眼天生就不如男孩大,你和她計較什麼?」
「惹她生氣就要這樣低三下四嗎?你從前不尊重我的意願,給我瞎選學校、亂填志願的時候,難道我就沒生氣?
「男孩怎麼了,就因爲我是男的就活該喫虧?就不該被尊重和照顧?我和妹妹都是你的孩子,憑什麼厚此薄彼?
「就沒見過你這麼偏心的媽!」
尚一程越說越氣,怒火攻心,把手裏的碗摔個粉碎。
我卻還笑眯眯地暗中挑撥。
「媽媽,我也覺得你太偏心我了。你什麼事情都隨我的心意,卻這樣控制哥哥的人生,實在不公平啊。
「而且,你用我電腦給哥哥投了京市大公司的簡歷,我都看見了。
「哥哥明明說過,不喜歡大城市鋼筋水泥沒人情味,想回老家來,可你根本沒往心裏去。難道他的感受在你心裏就那麼不值一提嗎?」
我哥自卑敏感,總覺得大城市人看不起他,所以一心想回小縣城。
一聽說媽媽給他投了簡歷,立刻如同被點燃的爆竹。
他騰的一下站起來,怒目圓睜,猛地把一桌子飯菜掀了個底朝天。
「胡湘桂我告訴你!從此以後,我自己的人生我做主,以後你必須像對待妹妹一樣對我一視同仁,休想再控制我!」
留下我媽傷心又錯愕地愣在原地。
而我,大嚼着剛纔夾到自己碗裏滿滿的牛肉。
愜意地欣賞着這對母子反目成仇。
不過是吵一架,算得了什麼?
後面,還會有更大的驚喜等着他們!

-6-
尚一程爲了反抗我媽的控制,好幾天沒回家。
我媽這下沒時間再寫求我改志願的一萬字論文了。
而是一天發好七八個呼喚寶貝回家的朋友圈,每天轉着圈去親戚家找兒子。
很快,尚一程被我舅舅抓着送了回來:
「再讓我發現你欺負你媽,讓她操心,我打斷你的腿!」
臨走前還拿手指着我鼻子:
「尚一錦,別以爲你走狗屎運,考個六百分就能趾高氣昂了?假期你每天來給你表妹補課,能把她送進大學,我才承認你有點本事!
「你倆都聽好,你媽是我唯一的妹妹,誰讓她不高興了,信不信我能擰斷你倆的脖子!」
我舅五大三粗,脾氣暴躁。
從小到大,尚一程鬧脾氣,我舅舅就會出手狠狠收拾他。
所以他即便以前總是不滿,卻在我舅的鎮壓下,只能憋屈地服從我媽的安排。
表面看上去,這次和以往沒有什麼兩樣。
被收拾的尚一程彷彿消停了許多。
我媽騰出手來,立刻找我哭訴。
「小錦,你看你哥,二十多歲的人,智商雖然高,可是跟個小孩一樣單純天真,我恐怕得爲他操一輩子的心,真是造孽啊!
「我寧可他像你,就算腦子笨點、能力差點,可起碼懂事明理,不用我多說一句,自己就能做出正確的選擇,這纔是媽媽期望中的乖孩子!」
她就是這麼雙標,高考 502 分的是高智商,而 674 分的卻是「能力差腦子笨」。
說着,她把幾家專科職業學院的招生簡章放到我桌上。
上一世,分數線出來後,我也關注過。
我的分數不但穩穩能上最初報的江省大學法律系。
甚至連京市政法大學,都可以穩妥上線。
而那時我媽說服我改志願,好歹也上的是民辦本科。
這一次更歹毒,直接安排上了專科。
「這是媽媽給你初篩出來的目標學校,都是好學校的護理和幼師專業,正適合你這樣智商不高,但是有愛心有耐力的女孩子。
「你放心,無論你選其中的哪一所,媽媽都會支持你的決定!」
我瞟了一眼放在最上面那所學校的招生資料。
其中「獎學金」那裏,被人用紅色筆重點圈了出來。
原來,600 分以上的學生報考這種學校,會得到 10 萬元的獎學金。
那難怪了。
聽說,爲了緩和和尚一程的關係,我媽花了五萬給他買了輛機車。
兒子花錢如流水,我媽這是打算把女兒賣給垃圾學校,再補貼給兒子。
我可不想再承受她一萬字大作文,和胡攪蠻纏的壓力。
當即隨便選了一所專科的護理專業,打開志願系統,輸了進去,利落地點了提交:
「媽媽,謝謝你費心爲我選學校,這所學校就不錯,這簡章上寫的將來畢業就能分到市三院,離咱家就兩公里,到時候我還能天天回來照顧您。」
「好女兒!我就知道你是個好樣的!」
我媽欣慰的眼神里,閃着得逞的快意。
沒關係,到截止時間還有好幾天,志願隨時能改。
而且這次,我還要讓她改得心甘情願!

-7-
提回摩托車後,母子倆的關係緩和了不少。
喫飯時,尚一程主動夾了個菜,彆扭地給我媽碗裏甩過去。
頓時把她感動得滿臉通紅,頻頻抹淚。
「程程懂事了!想不到有朝一日我還能喫到我家孩子親手夾的菜,媽媽這輩子再苦也值了!」
一點也不說,我從十歲起,就包攬家裏的家務,眼前這一桌子菜也全是我做的。
我暗暗翻個白眼,夾起一大塊排骨,剛要往嘴裏塞。
突然有人猛烈地踹我家大門。
聲響巨大,隔着門都能感受到門外來者不善。
我媽驚恐地把人高馬大的尚一程護在懷裏。
卻示意瘦弱的我去開門。
我無奈起身,透過貓眼看了下,是我舅舅。
一開門,我立馬感受到他熊熊燃燒着的怒意。
他看見是我,對着我肩膀猛地杵了一拳頭,把我杵得跌落在地。
「尚一錦!讓你給秦秦補課,你倒好,給她胡說八道了些什麼?這孩子這幾天不寫作業,天天玩手機!」
我媽一看是我舅瞄準的是我,而不是尚一程,頓時鬆一口氣。
趕緊護送着尚一程,趁舅舅不注意,從門縫溜了出去。
然後扭頭就跟過來,對我義正辭嚴地指責:
「小錦,你從小就嫉妒秦秦,總是和她明裏暗裏地攀比,現在還動歪心思想誘騙她不好好考大學?你這孩子,總是滿肚子歪心思,到底怎麼回事!」
以前我舅舅打尚一程,我媽哪次不是哭哭咧咧攔着。
到我這裏,就立刻站到人家那邊,不分青紅皁白地指責我。
我一臉錯愕地反問:
「我…我沒說什麼呀,就是談了談未來的志向,都是爲她好啊,怎麼、怎麼了?」
我舅一腳踹翻了眼前的塑料凳。
「還說不是你!秦秦這幾天躺平不學習,說聽你說的,隨便考個 300 來分就能上專科,以後當護士當幼師綽綽有餘?
「我胡大明的女兒,能去幹那些伺候人的髒活兒嗎?你就是見不得人好是吧!和你那個窩囊廢死爹一模一樣!一肚子壞水!」
我被他怒目圓睜,憤怒咆哮的樣子嚇得急忙辯解:
「舅舅,秦秦一個女孩子,智商又比不過尚一程這種男孩,往後當個護士或者幼師,穩定體面,又方便伺候老公孩子,好找對象,也不用去大城市漂泊受苦,哪裏不好了?你真是冤枉我了!」
我舅氣得頭髮倒豎,揪着衣領就把我從地上拖起來:
「媽的,女孩怎麼了,一百個尚一程都趕不上我姑娘一根毫毛!尚一錦,你覺得學幼師護士好,有本事你用你的六百多分去報這倆專業啊!狗都不會報!你不去,就可着我閨女糟蹋?賤不賤啊你!」
我捂着腦袋哇哇大哭:
「舅舅,我真不知道我錯在哪兒了,都是爲了秦秦考慮啊!
「我媽確實讓我報了咱們市職業學院的護理專業啊,畢業包分配呢,難道,難道她還能騙我嗎?
「媽媽,舅舅怎麼說護理是伺候人的髒活兒,狗都不幹,怎麼會這樣?」

-8-
我媽一開始還抱着胳膊,在旁指點着讓我舅「好好教育教育我」。
可隨着談話矛頭的轉移,她漸漸變了臉色。
聽完最後一句,我舅鬆開了抓我的手,震驚地看着我媽,一臉不可置信。
「妹,尚一錦考了 674 啊!你讓她報職業學院的護理?你…你他媽腦子進屎了?」
我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啞着嗓子辯解:
「尚一錦和秦秦又沒法比,她腦子笨,性格懦弱,除了學習好沒有任何優點,上個專科起碼還能分配工作,將來也好嫁人,也沒什麼不好的啊。
「秦秦性格利落乾脆,更像男孩子,出去上大學闖闖也更適合,這倆孩子情況不一樣,小錦,你怎麼能胡亂指導呢?」
好麼,繞了一圈,還是要把鍋甩到我身上。
我舅鄙夷地看了她一眼:
「你家的事我不愛管,但你給我記住,你們一個個都給我管好嘴,不許影響我姑娘明年的高考!你們愛咋咋地,可我姑娘,必須上本科,還得是好大學!」
我舅舅脾氣急躁,好勇鬥狠,但極其護短。
胡秦秦是他最珍視的寶貝,誰都不能招惹。
重活一世,借力打力的法子,我必須要學會。
抬眼看了看掛鐘,時間差不多了。
果然,開着的大門外,氣喘吁吁地跑進來一個人。
正是胡秦秦。
「爸,你果然在這。我可不管,我姑說了女孩上專科好,那肯定就是這樣,她現在不讓我上專科,就是要偷偷摸摸給我姐謀個好前途,到時候讓咱們家眼饞!那憑什麼啊!
「反正我把話撂這裏,尚一錦報什麼志願,我明年就報什麼志願,她都報專科了我還學什麼習,能考 300 分就足夠了,高三這一年也不用這麼累,這下可爽翻了!」
我舅舅把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
我媽狠狠瞪我一眼,把我扒拉到一邊,衝上去摟着胡秦秦的肩膀:
「秦秦,你瞎說什麼呢?好好一個女孩子學什麼護理?以後整天給老頭擦屎擦尿,你受得了?
「你姐天生就是喫苦的命,你可不一樣,你是咱們胡家的掌上明珠,怎麼能幹那些伺候人的活兒?那太低賤了!你可一定得上本科的!」
胡秦秦看了眼面色發白的我,微不可查地泛起一絲憐憫的笑。
隨後任性地直搖頭: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盯着看,我姐報哪個專業我就學哪個專業,不然你們就是故意害我!」
我舅舉起蒲扇大的巴掌,啪的一聲呼在胡秦秦的後腦勺上。
雖是收着力氣,卻也把她打得一個趔趄。
她卻依然梗着脖子,叉着腰,一副油鹽不進的做派。
我舅重重地嘆了口氣:
「秦秦,你姐糊塗了,不聽你姑姑的話,非得自己報護理,我這回來就是勸她改報江省大學法律系。
「你要是不信,現在你姐就當着你的面改專業!」

-9-
「江省大學法律系?」
我連忙擺手搖頭。
「那不行啊,離家太遠,我媽怎麼辦?」
我媽也忙附和:「就是就是!程程以後要去大城市,小錦再離我幾千公里,我還要不要活了!」
胡秦秦癟嘴不屑:「一個破江大,我都不稀罕去,根本不如專科!」
我鄭重點頭:「我只考慮臨近幾個省市!」
我舅豎着眉毛搜了半天:
「那就京市政法!這個坐高鐵只要一個半小時!
我又搖頭:「那可是最好的政法大學,萬一報不上落榜,就沒學上了啊。」
我媽一聽可能會落榜,眼神一亮:
「衝一衝,怕什麼?你這孩子就是不闖實!就報最好的專業!」
胡秦秦點點頭:「這個還像樣點,應該比專科強些。」
我還在猶猶豫豫,我舅舅奪過電腦,麻利地輸入學校專業編號,迅速點了提交。
還把密碼改了,誰都不許看,存在自己手機裏,連我都不知道。
「告訴你們,誰敢動尚一錦的志願,那就是毀我姑娘的前程!我要你們全家喫不了兜着走!」
我媽唉聲嘆氣,滿臉都是愁苦。
胡秦秦事不關己地邁着方步,跟着我舅走出門去。
路過我身邊時,對我眨了眨眼,悄悄比了個 OK 的手勢。

-10-
上一世,我媽等我拿到民辦的錄取通知,塵埃落定了,才通知親屬隨份子。
親戚們雖然覺得不可思議,卻也不好多管。
只有胡秦秦當衆站出來質問我媽,爲什麼哄騙我報這種破學校。
後來我嫁人,丈夫又生病,被兩個家庭拖累,過得很差。
胡秦秦來家裏看我,嘴上罵我不爭氣,一手好牌打個稀爛。
臨走時卻在我家茶几底下壓了三千塊錢。
她從小學習成績不如我,總把我當假想敵,在別的事情上喜歡壓我一頭,我與她關係並不親密。
可經歷上一世的人情冷暖,我纔看清,她的內心燃着一團正義的火。
所以這一世,我利用爲她補課的機會,把事情講給她聽。
她氣得頭髮都炸開,立刻答應配合我,演了這場改志願的好戲。
這是僅有四分之一血緣的姐妹。
反倒比親手殘害我的親哥和親媽,更像是血肉至親!

-11-
等待錄取通知的時候,我媽天天茶飯不思、寢食難安。
還請了尊文曲星菩薩,天天在家燒香拜佛,唸唸有詞地禱告。
尚一程見狀,酸不拉幾地衝我表達不滿:
「哼,我當年報志願的時候,她問都不問,二話不說就給我報的那個鳥不拉屎的爛學校,可對你,又要徵求意見,又是燒香拜佛,生怕你不滿意。
「我可是家裏的男孩!媽憑什麼更寵愛你這個女的?正常家裏誰不是重男輕女,怎麼還會有這樣重女輕男的媽!」
他的蠢腦瓜子根本想不到,我媽天天求神拜佛,求的可是讓我落榜。
既然他這麼想,我也不會放棄挑撥煽動的機會:
「哥,我也覺得媽媽確實過分了,哪個家庭不是更重視男孩,咱家實在太奇怪了。
「而且我作爲旁觀者,覺得你其實不是沒能力,只是被媽媽控制得太厲害,根本沒有發揮的空間。
「我想,你要是能在媽媽不知道的情況下,暗地裏幹一番大事業,掙大錢經濟獨立,她肯定以你爲傲,咱家還能在舅舅面前挺起胸膛,哪還會再控制你!」
前世這時候,尚一程叫嚷着有個掙大錢機會帶他起飛,回家管我媽要 200 萬投資基金。
我媽自然是嚴厲批評他一頓,一口回絕。
可他不死心,偷走家裏單獨寫了他名字的房產證,要出去作抵押,卻被我撞見。
我第一時間告訴了我媽,她叫來我舅舅,把尚一程揍了個半死。
那天的尚一程,眼神里對我仇恨的火焰,幾乎要噴射而出。
在多年後狠狠將我仰面踹下樓梯的時候,纔得到了釋放。
那這一次,不但不會揭穿,還要幫他遮掩,帶他奮力掙脫媽媽控制他的牢籠。
不正是所有人都想要看到的結果麼?

-12-
菩薩自然不會滿足我媽那祈求女兒永遠考不上大學的惡毒願望。
七天後,我很順利地收到京市政法大學法律專業的錄取通知書。
我媽如同遭了雷劈,氣得躺在牀上捂着腦袋直哼哼。
我給她額頭上搭了塊剛擦完馬桶的抹布,一臉擔憂:
「媽呀,家裏好不容易有這麼個喜事,舅舅還說要請我們全家一起慶祝慶祝,這怎麼還病倒了!」
我媽當然不會承認她臥牀的真實原因,訕訕抱怨:
「小錦,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自私?就爲自己這點小事大張旗鼓地慶祝?能不能考慮下你哥的心情?
「他的工作還沒着落,每天只能發愁地騎摩托出去泡吧上網,你不想辦法幫他,我能不急,能不生病嗎?」
我媽眼珠子滴溜亂轉,每次要害我的時候都是這樣。
與其等她使壞,不如用她更在意的事情牽扯住她的精力。
「媽,都說男人要成家立業,我哥現在找工作很困難,那不如先成家,再立業,先相親找對象結婚,怎麼樣?
尚一程收到了上一世他入職那家公司的筆試通知,卻大罵打電話的 HR,說自己絕不會去他們這種垃圾公司,讓他們趕緊滾,不許再給他打電話。
結果就是被同行業所有企業通通拉黑,斷絕了自己上一世的光明人生路。
我繼續耐心勸導:
「我哥一個大男孩,現在還處在青春叛逆期,確實不好管,不如找個懂事的兒媳婦替您管管他,說不定成家有了孩子,就會自然而然成爲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
「您想讓他往大城市奔,那就讓他找個大城市工作的老婆,最好有車有房,還能給他介紹工作,少奮鬥多少年呀!」
我媽聽見這些美好的設想,苦瓜臉笑得皮都展開了:
「難得你腦子有靈光的時候,說得很有道理呀!我這就聯繫婚介所!
「你哥這樣的條件,真要公開宣佈開始找對象,估計得有不少沒臉沒皮的小姑娘往上撲,我可得好好替他挨個把關,不能讓心思不純的小姑娘鑽了空子!」
我媽交了兩萬多元的中介費,很快,婚介所按照我媽的要求,篩選出了她心中的完美兒媳人選。
「小錦你來看看這個姑娘,賢惠能幹,在大城市大公司工作,有車有房,老家還是我們這裏的呢!
「噢喲,這可真是天降的緣分,不然那些鄉下的臭外地佬,我和他們根本談不到一起,怎麼做親家?」
她炫耀式地掏出手機給我看女方的照片。
屏幕上那極爲不出衆的五官也壓不住眉眼間精明算計的女人。
正是我哥上一世的老婆,丁曉敏!
一瞬間,我似乎看見了身邊所有人之間都串聯着一根根纏繞的絲線。
前世今生變幻間,還是會有剪不斷的牽扯。
可即便如此,我此生也毫無懼意。
我早就做夠了被人牽着這些線任意操控的人偶。
這一世,我要做牽線的人!

-13-
我媽很快安排了兩Ṱŭ̀ₜ個人的相親會面,地點就在我家。
可怪異的是,參與相親的本人皆不在場,由雙方父母代勞。
尚一程一聽我媽要給他相親,肯定覺得自己又要被操控,恨得暴跳如雷,摔門就走。
女方丁曉敏工作在海市,也沒時間回家見面。
此時,丁曉敏的父親,正用挑剔的目光,對我家房子各個房間上下打量。
這該死的老流氓!
第一次看見他直立行走的樣子,更覺得像是個禽獸!
上一世,丁曉敏的爸嫖娼時太過興奮,導致腦溢血偏癱在牀不能自理。
我媽立刻慷慨地把我貢獻了出去:
「你們工作都忙,不能分心,小錦一個月才三四千,那點錢有什麼用?還不如辭了去你們那替你照顧親家公,順便幫你們帶帶孩子做做飯,這樣我也放心。」
我不同意,她就威逼利誘,說只要答應,就掏錢給我患肺癌的丈夫周銘治病。
和周銘雖是相親認識,婚後他卻對我十分呵護,算是我上一世灰暗人生中唯一的溫暖,我無法見死不救。
只好咬牙辭了工作去了海市,貼身伺候癱瘓老頭,給尚一程一家當牛做馬。
苦些累些,我並不怕,可最噁心的是那個死老頭子,雖然半身偏癱,我給他擦洗下半身時竟還會有生理反應,ţṻₜ淫邪的老臉上滿是享受!
而我被尚一程害死,靈魂飄蕩在空中,卻看到我媽爲了包庇尚一程,到處宣揚我在海市勾搭人,被發現後無顏面對周銘,才「畏罪自殺」。
周銘氣不過,揣了把刀,拖着病體決絕地捅了尚一程十幾刀,爲我報仇。
被捕後的他沒有好的治療條件,癌症很快擴散,不治身亡。
想到上一世的慘痛經歷,又看着眼前這對各懷鬼胎的前世親家裝模作樣地寒暄。
我心中的恨意無盡蔓延!

-14-
我媽驕傲地向丁老頭介紹:
「我這套房子是我家程程的爸爸專門留給兒子結婚的,城裏最好的小學中學就在馬路對面,這個片區不會開發新樓盤了,這裏有錢也買不到的!」
我在心中冷哼。
房子是很好,但很快就跟你們沒有任何關係咯。
丁老頭油膩的臉上透着淡淡的不屑:
「呵呵,房子我家裏有的是,不在意的,兩個孩子好就好,以後不都還是他們倆的?」
我媽不服,非要帶着丁老頭參觀我家。
她毫不忌諱地推開我的門時,我剛洗完澡,溼漉漉的頭髮慵懶地搭在睡裙上。
丁老頭兩隻賊眼色眯眯地上下打量我,嘴上卻強裝鎮定:
「這間房採光不錯,將來可以給小孫子們當嬰兒房。」
好巧不巧,媽媽的手機在客廳響起來,她跑去接電話。
丁老頭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來,一隻手搭上我的肩膀:
「你是小錦吧?我聽你媽說起過,你考上了政法大學?了不起了不起,好好努力,將來也能和我家曉敏看齊。」
我皺眉嘆了口氣:
「唉,別提了,家裏要留着錢給哥哥娶媳婦,我媽也就勉強能湊夠我第一學期的學費,生活費和後面的學費還沒有着落呢。」
老頭子邪邪一笑,搭在我肩上的手猥褻地捏了捏:
「小丫頭,愁什麼?像你這樣水潤潤的小姑娘,想輕鬆一次掙個三五百塊的外快,還不簡單?」
我抬起眼睛,懵懂地向上望去:
「叔叔,你說的是真的嗎?怎麼掙,求求你能不能告訴我?」
老東西挑了挑眉,湊近我耳邊:「現在不方便,有時間咱們單獨見個面,叔叔好好教你。」
我欣喜地點點頭:「那正好…我媽媽明天下午要去陪我表妹,晚上也不在家,叔叔你能不能來教我呀?
我媽掛了電話,噔噔地邁着步子走過來。
老頭子心虛地拿開了他的髒手,背對着我媽,對我做了個 OK 的手勢。
他口渴似的舔舔嘴脣,臉上盡是意味深長的笑意……

-15-
第二天天剛擦黑,門外就響起了鬼鬼祟祟的響動。
我故意把門留了個縫,丁老頭暢通無阻地進了屋:
我房間裏面往外喊:
「丁叔叔,我剛跑完步回來,一身臭汗,先洗個澡,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哦!」
我啓動了安裝在客廳的監控,我看見老東西循着水流聲,鬼鬼祟祟地走到衛生間門口。
隨後緊緊把耳朵貼在廁所門上,興奮到極致的臉幾乎漲紅髮紫。
等水流聲停止,他的臉更是扭曲到詭異,嘴角一邊高高上揚,另一邊卻彎曲下撇。
「小…小丫扣,洗香香了嘛?丁……丁酥酥來教你姿勢啦……」
他口歪眼斜,嘴角流涎,口齒不清。
可精蟲上腦,他對此恍若未知,擰動門把手急不可耐地衝進衛生間。
把門裏那個白花花溼漉漉的肉身緊緊抱個滿懷,蓄勢待發地準備享受一個縱慾無度的夜晚。
可下一秒,嘶啞狂放的尖叫聲破雲而出。
老東西如同一具快散架的骨骼標本,被結結實實地從衛生間扔了出來。
十秒鐘後,我媽裹着浴巾,壯碩的身軀一屁股坐在老頭子早就透支的腐朽身體上。
隨後,伴隨着接連不斷左右開弓清脆的巴掌聲,我欣賞到了無比優美的中國話。
見屏幕裏的老頭子腦袋耷拉下去,似乎沒有了自主意識。
我才假裝剛進家門,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動彈不得。
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把打紅了眼的我媽趕緊拉開。
「媽!這是怎麼回事啊!這老頭怎麼會來咱們家?你打人家幹嘛?
「哎呀!他…他好像不動了!」
地上的丁老頭後仰脖子,半閉着眼,微微露出的白眼珠子沒有了一絲活人的光彩。

-16-
前世,老頭子半身不遂,只是右邊身子不能動,左手還常常對我動手動腳。
這一世,我設計讓他體驗人生的大起大落Ţű̂ₙ。
興奮而亂竄的血液直接衝破了他脆弱不堪的腦血管。
這下乾脆利落地一次性全癱,還口歪眼斜,神志不清,連句話都說不了,完全成了廢人。
丁曉敏可不是善茬,立馬請假從海市趕回來,張嘴就跟我媽要 300 萬賠償。
我媽當然不會乖乖掏錢,躺在地上打滾哀嚎,說老頭子入室強姦,丁曉敏才應該賠她精神損失費。
雙方各執一詞,警察調解也勸兩邊各讓一步,私下和解,鬧上法庭恐怕誰都不會受益。
丁曉敏現在一個頭兩個大。
她也不過是大廠的牛馬,薪資雖然還可以,可長期請假照顧丁老頭,職位肯定保不住。
我媽也確實下手過重,並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丁老頭是要入室強姦。
丁曉敏狡辯丁老頭只是路過去串門,見門沒關纔好心推門進去查看,最後卻落得個癱瘓在牀的下場,好人沒好報。
眼見雙方僵持不讓步,我只好無奈地站出來「主持公道」:
「媽媽,丁姐,大家不打不相識,互相爲難沒有意義,倒不如化干戈爲玉帛。
「媽,丁叔叔確實是被你打癱的,現在他這裏沒人照顧,如果丁姐答應不追究你的責任,我認爲你應該承擔起貼身照顧他的任務!」
這樣辦,正解了丁曉敏的燃眉之急,她微微點頭,表示贊同。
我媽跺着腳氣急敗壞:「死丫頭說什麼哪!是老頭要佔我便宜,打死他也活該,憑什麼我還要伺候他!」
我耐心地低聲安撫着她:
「媽,根據《刑法》第 20 條,正當防衛時,若加害人已喪失侵害能力,被害人還繼續攻擊,將會構成防衛過當。
「如果人家堅持追究,警方介入調查,一旦證實你的防衛過當行爲,你不但要賠錢,還要坐牢的呀!
「不過你放心,我是你閨女,不會讓你喫虧的。」
我抬頭望向丁曉敏:
「丁姐姐,你父親的確擅自闖進我家對我媽意圖不軌,而我們願意做出讓步,幫你解決問題的前提是,你必須給我們經濟上的補償!
「現金 100 萬,或者過戶房子一套,你看怎麼支付?」
丁曉敏家確實不缺房,只是好地段的房子不多,都是農村自建房或拆遷房。
拿一套出來應付,成本也不會很高。
兩個不對等的條件擺出來,對方會下意識覺得,接受那個低成本的條件是佔了大便宜。
她只略略思考了一下,就下定決心點點頭:
「行,你媽只要能照顧好我爸,我會把我家房子過戶給你們一套!」
我媽卻還是想不開:「呸!我家房子又寬敞又方便,還用住你的房?滾滾滾!」
趕走丁曉敏後,我媽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滿臉輕蔑:
「哼,看看我這房子,地段、學區、裝修,哪一點不是頂頂高檔?會饞他們的破房子?白送我都不要!」
我抿了抿嘴,努力壓抑住嘲弄的嘴角。
可惜了,這麼好的房子啊,住不了幾天了。

-17-
幾天後,幾個壯漢來到我家。
手裏拿着簽着尚一程大名的借據和抵押合同。
「你兒子把你家房子抵押給我們,現在他還不上錢,我們來收房,限你們 1 天之內搬出去!」
我媽還以爲是詐騙犯,毫不在意,抓起電話準備報警。
那人打通了手裏的視頻,對面是尚一程被打得鼻青臉腫,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場景:
「媽!千萬別報警,快點把房子交給他們!不然,我要沒命了!」
我媽呆呆愣住,手裏按了 110 按鍵的電話,再沒有撥出去。

-18-
房子很快被借貸公司收走。
但這仍不夠還尚一程借的高利貸。
除了尚一程被扣押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做苦力還債之外。
我媽還得每天給對方匯款,才能收到尚一程沒被虐打,能喫飽飯的視頻。
沒錢租房,我只能和我媽暫時住到了舅舅家。
舅媽本來就煩舅舅經常私下貼補我媽,這下更是摔摔打打,沒一點好臉色。
我和胡秦秦住一間房,倒是很方便。
早上一睜眼就監督她學習,在我的鞭策下效率極高,一天能做 8 套試卷、5 篇默寫,熟記 40 個單詞,外加作文一篇。
充實的學習計劃把胡秦秦折磨得面帶菜色,對着我齜牙咧嘴,像個發怒的小貓兒。
舅媽見我輔導胡秦秦極爲上心,對我的態度立刻 180 度轉變,又是給我買衣服,又是專門做我愛喫的飯菜。
大家都挺滿意,除了我媽。
「小錦啊,我真的受不了了,你看看你舅媽天天衝我們拉着個驢臉,讓她給我手洗幾件衣服,她竟然扔回來讓我自己洗?什麼態度!
「她是我們胡家娶回來的兒媳婦,伺候我這個姑奶奶,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惹惱了我,我可得把她趕出去,這是我哥的家,自然就是我的家,總得讓她知道誰纔是主人!」
胡秦秦偷聽到後,立刻就把原話傳給了她媽。
我舅媽能和我舅舅過到一起去,哪能是什麼善茬兒。
聽完後,直接把我媽搬過來的那一堆珍藏的尚一程從小到大的所有破爛雜物,通通賣了破爛。
「胡湘桂,你他媽到底多大臉?這房子是我拿的首付,寫的也是我的名!你個什麼狗屁玩意兒,還敢在我面前擺姑奶奶的款兒,我今天一定得讓你明白,到底誰應該被趕出去!」
經過報志願的事情,我舅舅也有些認清了我媽的嘴臉。
這次破天荒不但沒攔舅媽,還按舅媽的指示,一聲不吭地往我媽住過的房間大量噴灑消毒液。
我媽這下徹底無家可歸。
原本的那點積蓄也都填給了高利貸,連租房的錢都拿不出來。
幸好當初我那一萬塊錢到期後,我立刻匯了 7000 去學校收學費的賬戶裏,另外 3000 交給了舅媽幫我保管。
否則,以她現在的狀態,油鍋裏的錢都要撈出來花。
丁曉敏「消息靈通」地知道了這件事。
她給我媽打電話:
「胡阿姨,聽說你有困難,住處都沒有了。
「您再考慮考慮您女兒當初的那套方案,直接搬到我爸那裏吧,每天稍微照顧他一下,做三頓飯喂一喂,也沒什麼多餘的活兒。
「除了當初那些條件,我這邊還能每個月給你 4500 元的護理費,你再考慮一下。」
聽說丁曉敏急着回公司上班,只能在這邊給丁老頭僱了護工,放了假兩頭跑。
可還沒幾天,老東西的下半身就快ƭű⁴被排泄物漚成肥料了。
換了幾個後仍是這樣,她自然又想起了曾經是醫院護士退休的我媽。
我媽立刻又趾高氣揚了起來,拉着我就要走:
「哼,有些人啊,狗眼看人低,還以爲咱們離了她就得睡大街?殊不知我這樣的高端人才,人家搶還來不及呢!
「小錦,拿ṭü₈上東西跟媽媽走,誰稀罕住這狗窩!」
舅媽攔在門前:「等會兒,先別走啊!」
我媽一聽,立刻倚在門框上,抱着胳膊鼻孔朝天:
「哼,這時候知道求我了?哪有那麼輕鬆!除非你跪下,我才能勉強……」
還沒說完,舅媽兩手狠狠把她扒拉到一邊:「你他媽滾一邊子去!愛上哪住上哪住!」
然後攙着我的胳膊滿臉堆笑:
「我們小錦可不走,晚上想喫什麼,舅媽給你做呀!」

-19-
無家可歸的我媽別無選擇,住進了丁老頭的家,成爲他的貼身護工。
丁曉敏倒是信守陳諾,將郊區的一套農家院子轉到了她的名下。
我媽對此頗爲不滿,覺得自己喫了大虧,時不時打電話和我抱怨。
畢竟她還不知道,這農家院的所在,將來會因爲修高速路而拆遷,獲得一大筆賠付。
炎熱躁動的暑假,因爲這種種荒唐的事件,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當雙腳真正踏入大學的大門時,這個無盡的長夢,才終於算是真正地醒了過來。
上課、自習、勤工儉學、課外活動,規律的生活日復一日,反而隨時能讓我感受到自由的風在身邊流動。
時光如流,一個學期眨眼間過去。
考試完,收拾行李的時候,我媽如釋重負地打來電話:
「小錦,你哥回來了!瘦了好多,在那賊窩可是受苦了!
「正好你放假回來,一方面替我照顧好丁叔叔,一方面給你哥好好補補身子。我可算是能好好歇歇了。
「我可警告你,照顧他一定要精心、仔細,拉了尿了的話,必須立刻擦洗乾淨,隔一天就要給他徹底洗一次澡。
「他那個女兒,在家裏各處都安了攝像頭,不照做的話,她一個電話就轟炸過來,每次都要扣三五百,你哥的債還有一些,三五百也是錢,不能白白浪費……」
「等等」,我冷冷打斷她的自說自話。
「我放假不回家,不可能幫你伺候老頭子。」
我媽頓了頓,語氣中滿是不屑:
「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故意躲懶,還想去你舅舅家住麼。
「我告訴你吧,人家一三口,帶着秦秦去京市上補習班去了,家裏的房子租出去當民宿掙外快,壓根沒給你留住的地方,你還真以爲他們把你當回事,還會收留你?傻不傻啊!
「老實給我住過來,伺候好你丁叔叔,不然,你下學期的學費還想不想交了?」
我戲謔地冷笑一聲。
「媽,你動動腦子吧,我就在京市,你以爲胡秦秦的補習班是誰給她聯繫的?
「還有啊,放了假,爺爺奶奶要帶我去南省旅遊,後面三年的學費他們也全包了,學費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20-
從小,我媽就給我灌輸,我爺爺奶奶厭惡我是女孩,我剛生出來就想把我溺死。
我雖然時不時能感覺到爺爺奶奶的關心,可上一世總怕傷了我媽的心,也不敢和他們過多親近。
大學開學後,我再也無需顧忌我媽的想法,試着和他們聯繫上。
爺爺奶奶見我主動聯繫,老兩口立刻買了京市的車票,歡天喜地地跑到我學校來看我。
我和我爸長得很像,兩位老人一見到我,就把我摟在懷裏老淚縱橫。
十幾年來的疏離隔閡,在親情血緣的作用下,瞬間消融彌散。
放假前一個月,奶奶就給我買好了機票,打算考試完就接我一起去南省旅遊。
我媽竟還幻想着我回去接替他伺候癱瘓流氓老頭?
當年我在海市當老媽子,抱侄子時閃了腰,動一下就劇痛,想去醫院看看,哀求她來替我幾天。
視頻那頭的她一臉不可置信:
「小錦,平常也就罷了,後天就是廣場舞大賽的海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領舞,這種時候叫我過去,你安的什麼心啊?分不清輕重緩急嗎?」
既然她這麼說,我這輩子可得好好改改。
伺候老頭和去南省旅遊比,孰輕孰重、孰緩孰急。
真是一目瞭然!

-21-
潮溼熱辣的南省風光,撫平了我長期乾涸緊皺的內心。
也讓我皮膚曬黑了一大圈,一笑起來黑臉上滿口白牙,十分喜感。
活了兩世,這還是我第一次出省,第一次坐飛機。
回程飛機降落在省會,爺爺奶奶直接把我帶回了家。
「小錦,假期就在這裏住,你在家陪陪爺爺奶奶也行,想去公司實習積累經驗也行。
「你姑姑的閨蜜就是咱們省城最大律所的合夥人,隨時都能幫你安排。」
我想了想,決定還是去實習,學習之餘還能拿點實習工資,解決一點下學期的生活費,不能全然依靠兩位老人。
做好決定後,我想等到一會兒姑姑來爺爺奶奶家喫飯,親口告訴她。
可門鈴響起後,我打開門。
外面站着的,卻是個不想見到的不速之客——
尚一程。

-22-
尚一程上大學時就經常來爺爺奶奶家小住,只是從來不帶我,才讓我誤以爲他們根本不喜歡我這個女孩。
雖然並沒有要與他爭寵,可他的到來,仍是讓我有些警惕和擔憂。
此時,他大大喇喇地窩在沙發裏,翹着二郎腿:
「哼,你們真搞笑,竟然還給孫女交學費、介紹工作?搞搞清楚,我纔是尚家的長子長孫,一切資源都應該向由我佔用的!」
他說話的態度,令爺爺奶奶頻頻皺眉。
老兩口沉聲道:
「你說話怎麼永遠都是這樣的態度和語氣?我們說沒說過,如果還是這種態度不改,以後我們就沒有你這個孫子!」
尚一程聳聳肩,翻個白眼:
「怎麼了?別拿你們那時代的迂腐落後價值觀要求我們年輕人,那早就過時了!有錢有資源就只管拿來,其他的,少說話,多做事!你們倆光長歲數不長智商是吧?怎麼還需要我這個年輕人教嗎?」
他話還沒說完,門外衝進一個高大的人影。
電光火石間,那人影一腳踹向癱坐在沙發上的尚一程。
他仰着脖子從沙發後面翻了過去,腦袋咚的一聲撞在地上,頭破血流。
定睛一看,竟然是我舅舅!
「你個兔崽子!我就知道你肯定躲在這,再給老子跑啊,我看你能跑到天涯海角嗎!」

-23-
原來,我舅在寒假期間把房子短租出去,臨走時又犯糊塗,把家裏的重要證件都交給了我媽保管。
而尚一程一回來,我媽就天天絮叨,他太單純太善良,傻乎乎地被人騙,以後要對他加緊管理,無論多小的事情,都不能脫離自己的正確「指導」。
尚一程兩眼發黑,心中壓抑的不服和翻身的渴望,在他胸腔中如同病毒一樣蔓延。
剛巧,一個「偶然認識」的網友不經意透露,自己在網上賭場贏了幾百萬,現在已經實現了財富自由。
還好心地借給他一千塊,推薦他去了網上賭場,才賭了幾把就贏到了 5000。
尚一程長期壓抑自卑的心情立刻反轉,堅信自己是天才賭神。
抱着輕鬆就能翻五倍的心態,他大着膽子僞造授權書和證件,抵押了舅舅放在我媽那裏的房產證,拿了 80 萬去賭。
從剛開始把把贏,很快過渡到有輸有贏。
最終連續輸了七十一局後,尚一程才後知後覺。
賬戶裏的 80 萬零 5000。
只剩 38 元。
怕事情敗露,他連夜出逃,躲到爺爺奶奶這裏,還趾高氣揚地讓長輩們給他安排工作。
舅舅這次沒有再繼續揍他。
而是直接報了警。
警察很快將他逮捕,房款已被他揮霍一空,他無法償還。
加上詐騙、僞造國家機關證件等罪狀,將會面臨 15 年的刑期。
我媽知道後,瘋了似的跑去找我舅舅舅媽,要求他們立即撤訴。
「你就是個暴力惡霸,從小一直打我兒子,欺負我程程沒有爸爸。
「現在還污衊我程程賣你房?就你們那破房,白送我都不要,程程多單純啊,肯定是被你們做局了!」
我舅舅知道,要是這件事鬆了口,他下半輩子在我舅媽和她孃家面前再也抬不起頭。
於是不顧我媽的哭喊打鬧,狠了心要把尚一程告到底。
只有還錢才能減刑,我媽爲了給尚一程籌錢,把主意打到了丁曉敏頭上。
她拿一把磨得鋥亮的菜刀, 緊緊架在丁老頭脖子上。
對着監控攝像頭,要挾對面丁曉敏,給她打 80 萬, 不然就一刀殺了她父親。
我媽還是看不透人性。
對丁曉敏這種人來說, 一個癱在牀上的累贅, 能有什麼威脅意義?
人家果斷撥了 110。
聽見警察在門外破門, 我媽嚇得手裏菜刀劇烈一抖,直接把屁尿橫流的丁老頭一刀割喉。
見老東西的脖頸裏的血噴到了天花板,我媽嚇破了膽。
驚惶失措中, 慌不擇路地從陽臺一躍而下。
18 樓掉下去, 摔成了一灘爛泥, 再也沒有了生息。

-24-
又是一個蟬鳴燥熱的暑假。
我ťū́ₐ收到了拆遷的消息,從爺爺家趕回老家, 去辦理相關手續。
丁曉敏給的農家小院雖然破敗不堪, 佔地面積卻不小, 拆遷足足賠付了 570 萬。
當初畢竟是我誘導我哥賭博,揮霍了房款。
我主動掏出一部分錢,幫舅舅一家把房子買了回來。
全當是報答胡秦秦幫我上了大學的恩情。
這丫頭還算爭氣, 考上了我上一世的目標學校江省大學, 不枉費我最後半年天天遠程給她補課講題。
辦完這些事情後, 我在這小城漫無目的地閒逛, 最後再看看我從小長大的地方。
路過一個奶茶店, 不愛喝飲料的我, 鬼使神差地進去點了一杯百香果檸檬茶。
抬頭一看, 收銀臺前的服務員,竟然是我上一世的丈夫,周銘!
這時候的他,應該是剛考上研究生,利用假期拼命打工賺學費。
儘管已經忙碌一整天,可他抬頭看向我的眼神里依然閃着星星點點的光芒。
絲毫沒有上一世操勞生病後, 那面容枯槁的模樣。
我沒說話, 接過打包好的杯子,默默走出奶茶店。
喝完要扔的時候, 才發現杯套上寫了一個熟悉的電話號碼, 和一行娟秀的字跡:
【今天的太陽很大,特別適合認識一個新朋友。】
我掏出手機,向那個熟記於心的銀行賬號匯過去 10 萬元。
隨後扔掉了喝空的奶茶杯,迎着夕陽,走出巷子的盡頭。
十九歲的尚一錦, 沒有再爲弄丟了自己的夢想而徹夜哭泣。
二十三歲的周銘, 也不再會爲了研究生學費被繼母偷走,而走上急轉直下的人生。
只不過, 上一世的我們都太苦了,我不想再有一絲一毫的重蹈覆轍。
即便是曾經的一點甜,我也不想要了。
短暫重逢過後,我們會越走越遠, 但也要越飛越高。
各自過上振翅千仞,步月登雲的人生。
追風趕月莫停留,平蕪盡處是春山。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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