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了

一個變壞的老人。
綁架一個四歲的女孩。
把她帶到深夜的小路上。
用女孩的身體碰瓷過往車輛。
致使女孩被車撞擊六次。
最終半身不遂。

-1-
我是今年才入職的菜鳥警察,沒日沒夜的處理打架鬥毆案件。
前天剛抓住一個拿排隊當藉口,偷拍前面女生裙底的變態。
昨天又遇上一場父親抓着網癮兒子來警局斷絕父子關係的鬧劇。
每天見識花樣繁多的鬧劇,並不是我當初想要成爲警察的理由。
我一直以爲警察是處理重大案件,做轟轟烈烈大事業的人。
而不是成爲像我們王隊這種,每天踩點等下班的混子。
……
今天,我跟王隊出警,處理了一起因司機惡意加價,乘客拒絕支付打車費而導致兩人當街鬥毆的事件。
我想把他們帶回警隊做筆錄。
王隊看了他們一眼,就走到一邊跟我說。
「也沒堵塞交通,打的也不嚴重,批評教育一下就行了。」
說完就把人放了。
王隊這樣辦事兒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按他的說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遇到這種事兒,批評教育一下就行了,這要抓回局子裏,兩個都要蹲局子,都得留案底。
我覺得這樣不好,但畢竟他是隊長,得聽他的。
……
回警隊的路上,王隊坐副駕駛位,我坐駕駛位。
看看時間,一會兒回到警局,坐個幾分鐘就該下班了。
我剛把車開出街口,王隊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完以後表情就不對,略帶生氣的口吻對我說。
「掉頭,去市遊樂園南門。」
「要鳴笛嗎?」
「鳴什麼笛?趕緊過去!」
王隊罕見的發了脾氣,我知道爲什麼。
因爲要加班了。
……
到遊樂園時,已Ţų₄經下午 5 點 35 了。
按總隊那邊的說法,報警人正在遊樂園監控室等我們。
看着車窗外,那些被父母生拉硬拽被迫離開的小孩。
我好像隱約猜到了這次是什麼案件。
……
在遊樂園門口,報案人已經在等我們了。
他看見我們的警服,小跑上來。
「警官,是我報的案,我女兒走丟了。」
王隊說。
「怎麼稱呼。」
「我叫吳志強。」
「吳先生,先看監控。」
吳志強小雞啄米一樣點頭,把我們往監控室的方向領。
在路上,吳志強跟我們介紹情況。
「警官,我帶我女兒來遊樂園,五點左右準備帶她回家,到門口的時候她氣球飛了。」
「她說沒氣球就不肯回去,我只能給她重新買一個,就轉身的功夫,我女兒就不見了。」
和孩子有關的案子,王隊都很嚴肅。
「什麼時候走丟的。」
「5 點 10 分的樣子。」
王隊看了眼手錶。
「快半個小時了,得趕快。」
然後王隊對我說。
「和吳先生確認一下孩子的信息。」
我點頭,拿出紙筆,邊走邊記錄。
「吳先生,您女兒叫什麼。」
「吳雨卉。」
「年齡。」
「四歲。」
「有孩子的近照和大頭照嗎?」
「手機上有。」
「那您發給我。」
說着就和他加了個好友。
在接到照片後,我收起手機,繼續問。
「孩子是否知道家庭住址?」
「知道。」
「孩子和您的感情怎麼樣?」
「很好,爲什麼問這個?」
「……」
我不敢說。
事實上,一般不會問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是王隊培訓的時候告訴我一定要問的。
因爲如果一個孩子知道自己的家庭住址,如果親子關係不錯,那當她被拐賣後,長大後還會想辦法回到家人身邊,但如果親子關係並不好,那就另當別論了……
現在孩子剛剛失蹤,我就問這個問題,顯然不太尊重家長的心情。
所以我只能這麼回答他。
「例行公事。」

-2-
到達園區監控室時,吳志強告訴我們,工作人員不給他看監控,非得等警察到了纔給看。
王隊也沒說什麼,只讓工作人員快點監控。
……
在屏幕裏,5 點 09 分的時候,吳志強和吳雨卉走出遊樂園。
5 點 10 分的時候,吳志強轉身買氣球,隨後,一個老人出現在畫面裏,快速抱走吳雨卉。
……
看到這時,吳志強指着畫面上的老人控訴。
「警察同志,這個是人販子!快抓他!」
我趕忙安撫吳志強。
「吳先生,我們先確認一下嫌疑人離開的方向。」
吳志強卻很急。
「警察同志,半個小時了,足夠他帶孩子出市區了。」
「我們一定會盡快的,請相信警察。」
吳志強這才忍住不說話。
王隊把監控上老人的臉拍下來,然後丟了個 U 盤給監控室的工作人員。
「把過去一週的監控拷貝下來。」
工作人員也很爲難,接過 U 盤不太情願,遲遲沒動。
見他們沒反應,王隊瞪着他,問:「難道你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
工作人員忙搖頭。
於是王隊催促:「那就快拷貝。」
「好……」
……
王隊把剛纔拍攝的老人照片發給警隊,同時發過去一條語音消息。
「查一下 17 點 10 分,遊樂園南門附近的天網監控,嫌疑人是照片上的老人,性別男,帶着一個四歲多,穿着粉色衣服的女孩,儘快把他離開的路線告訴我。」
說完,王隊回頭看了眼工作人員。
那工作人員完全不敢和王隊對視,多看一眼都害怕。
吳志強見王隊現在沒什麼動作,就問。
「警官,那個老頭是人販子?」
王隊沒有妄下定論,只安撫吳志強說。
「我和人販子打交道有七八年了,他們都是在街頭巷尾,監控少的地方偷孩子,這兒是市中心,監控那麼多,就算是人販子,也是不上道的新手,很快就能抓到的。」
吳志強聽完安心了許多。
而工作人員那邊的拷貝工作也完成了。
我拿到 U 盤,就帶着王隊和吳志強上了警車。
警隊方面也傳來老人的去向。
「17 點 15 分,老人抱着吳雨卉出現在公交站,17 點 16 分登上 242 路公交車,中途沒有下車。」
我看着警隊發來的消息,問王隊。
「王隊,你問問那邊,242 路公交現在開到哪了?我好開車追啊。」
我剛問完,警隊那邊又發了條消息過來。
「剛剛已經確認,吳志強在老城區車站下車,我們已與老城區警方取得溝通,你們儘快過去。」
王隊看完就對我說:「去老城區。」
我點頭,看了眼時間,現在 17 點 58,開過去至少要 20 分鐘。
20 分鐘,夠那個老頭做很多事了。
想到這點,我擔憂的問坐在副駕上的王隊。
「王隊,你說那老頭帶孩子去老城區,是不是因爲老城區有車要把他們帶到外地去啊。」
話剛說完,我就注意到王隊在瞪我,嚇得我立刻閉嘴。
坐在後頭的吳志強聽完一下就急了。
「警察同志!拜託你們一定要找回我女兒,我妻子難產死了,只留給我這麼一個女兒!」
王隊再次安撫吳志強。
「請放心,我們一定把她找回來。」

-3-
當我們趕到鄉鎮的時候,鄉鎮派出所的同志們已經提前鎖定了涉事老人的身份和住所。
我們趕到時,一名鄉鎮的警員在前頭帶路,一邊走一邊說。
「嫌疑人是一位 73 歲的失獨老人,叫周田生,平日裏靠撿垃圾爲生,根據鎮上居民的說法,他這段時間一直覺得心窩疼,大家都說他沒幾天可活了。」
「我們找到他的住所,強行破門,發現裏面沒人,只有一些廢品和滿地的擦邊海報。」
聽到這,王隊的臉一下就黑了。
我一開始還沒懂,等到了現場後,看到滿地的色情擦邊海報,我才明白王隊的擔心。
王隊大罵。
「媽的!這是個老不正經的東西!地上都是女人的照片!他是想女人想瘋了!居然綁個孩子!所有人擴大搜查!現在就去!」
吳志強的狀態顯然不對,他問我。
「警官,他們什麼意思?抓我女兒的人不是人販子?」
「應該不是。」
我從沒想過否決一個人的人販子身份居然是一件壞事。
吳志強的心涼了半截。
「不是人販子,那他綁我女兒想幹嘛……她才四歲。」
我說不出口。
吳志強等了幾秒,直接跪在我面前。
「警官!求求你們了!一定要在那個畜生傷害我女兒之前找到她!求求你們了!我給你們磕頭了!」
我趕忙扶起吳志強。
「吳先生,我們已經在找了!全部警力都出動了,才十幾分鍾,周田生跑不遠的,他還帶個孩子呢,一定就在附近。」
王隊聽到我的話,臉色更黑了。
我不解的看向王隊。
王隊給我使了個眼神,我才意識到不妙。
是啊,如果周田生真的要做那種事情,那他根本就不需要跑遠,隨便找個樹叢都能犯罪。
按我的說法,吳雨卉很可能已經受到了迫害。
……
我們把警力分成了三組,留下一組去調查鄉鎮警隊的監控,剩下人多的一組負責大搜查範圍,人少的一組負責挨家挨戶詢問。
我和吳志強就是搜挨家挨戶的。
每問到一戶新人家,就能知道一點關於周田生的事情。
幾輪搜尋下來,對周田生這個人有了更深層的認識。
七幾年的時候,周田生的老婆就跟人跑了,原先他老婆生的幾個孩子一個都沒留住,最後人就瘋了,還開了精神證明,每天靠撿垃圾爲生。
他領着國家低保,還有殘疾補助金,按說他一個人生活,花銷並不高,那些錢是夠用的。
如今他綁走一名女孩,結合在他家發現的擦邊海報,我們很難不往那方向想。

-4-
我們一直查到晚上九點多,整個鎮子的人家都已經查遍了,沒有發現周田生的下落。
我能感覺到吳志強在逐漸崩潰。
他蹲在橙黃的路燈下,捂着臉哭。
「這麼久了,還沒找到,我女兒是不是已經……」
我試圖安撫他,換來的只是他的消極悲觀。
「吳先生,請相信警方,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有什麼結果?看到我四歲的女兒沒了清白?」
我噎住了。
無話可說。
警方還沒找到人。
這是事實。
我沉默了沒幾秒,警隊那邊發來消息。
「你快帶吳志強去市醫院,吳雨卉在那裏。」
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震驚了,感覺編輯一條文字信息發回去。
「周田生得手了!?」
那邊很快回信。
「沒有,吳雨卉被車撞了,趕緊把人帶過來!」
我看着消息,看向吳志強,說。
「吳先生,你女兒找到了,她現在在醫院。」
……
我開車,吳志強坐副駕。
他一路上都做坐立不安,不時咬手指,看窗外,抹眼淚。
霓虹燈透過玻璃,照出他滿臉的皺紋。
在上車前,他和王隊通了一次電話。
他們對話的內容如下:
吳志強:「王隊怎麼在醫院,那個王八蛋得手了!」
王隊:「沒有,吳雨卉被車撞了,正在搶救。」
「搶救?我女兒怎麼會在搶救?她不是被周田生帶走了嗎?」
「情況很複雜,需要進一步的調查才能下結論。」
「周田生呢?」
「還沒落網。」
「那……撞她的人抓住了嗎?」
「有幾個歸案了,還有幾個正在找?」
「什麼叫……還有幾個正在找?」
「吳先生,一共有六輛車撞了你女兒。」
「……」
「總之,過來再說吧。」
然後,吳志強就變得沉默,一路上都在懊悔。
……
我也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吳雨卉不是被周田生綁走了嗎?爲什麼會被六輛車撞?周田生現在在哪?
帶着這個疑問,我抵達了市醫院。
警車還沒停好,吳志強就打開車門,向手術室的方向跑去。
我停好車,也緊跟上去。
等我趕到手術室時,就看見王隊和一名交警同事正在拉吳志強。
牆角有一名戴着眼鏡的男士正在流鼻血。
吳志強還在叫囂。
「別拉我!放開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撞我女兒!」
王隊一邊拉吳志強,一邊喊。
「不是他,他沒撞,他是大學老師,是報警的人。」
聽到這句話,吳寧才意識到自己打錯人了,但他只是和被打的人簡單說了句抱歉,然後再次問王隊。
「那撞我女兒的人呢?」
「已經鎖定嫌疑人了,很快都能歸案。」
周田生看向交警。
「我女兒不是被抓走了嗎?爲什麼會被六輛車撞?」
交警不敢說,只看向王隊。
於是吳志強也看向王隊。
我也看向王隊。
王隊頂着壓力,深吸一口氣。
「吳先生,事情的經過我們還在調查,根據現有的情況,我們認爲……是周田生控制你的女兒去碰瓷過往車輛,導致你的女兒……」
王隊說到這就停了。
吳志強反應過來時。
已經向後癱軟,倒在地上了。

-5-
吳志強作爲病患家屬,現在需要留在醫院,我則作爲警員陪同。
王隊和交警同事,還有被吳志強打破鼻子的大學老師一起回到警局做調查。
……
我跟吳志強守在手術室外。
他坐在椅子上,我就靠在他邊上。
後來我睡着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十個小時後了。
十個小時前吳志強是什麼姿勢,他現在就還是什麼姿勢。
……
我去醫院食堂買早點,給吳志強也帶了一份。
喫完以後又過了三個小時,手術室外頭的紅燈才變綠。
醫生出來,先問吳志強:「你是孩子的父親嗎?」
吳志強點頭,醫生嚴肅的說:「孩子暫時沒有脫離生命危險,要在重症病房觀察一段時間,如果這兩天能醒過來,那就沒什麼大問題,如果沒醒過來,那就是場持久戰了。」
吳志強弓着身子,在醫生面前顯得那麼卑微。
「醫生,您的意思是……」
醫生嘆氣,說:「有可能會變成植物人,還不光如此,就算孩子醒了,孩子的右手手掌被車輪碾過,神經損傷很嚴重,以後可能會留下後遺症,小腦多次碰地撞擊,也出現了腦幹損傷,大概率會高位截癱,唉,先去繳費吧。」
……
我畢竟不是吳志強,沒辦法理解吳志強此刻的心情,我只能對吳志強說。
「既然孩子手術結束了,那你先在這裏照顧孩子吧,警方會幫孩子討個公道的。」
吳志強一言不發,他正低頭看着賬單上,那個對他而言的天價數字。
……
我先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警服,然後開警車回警局。
剛停好警車,後頭就有另一輛警車開進來。
然後就看見王隊從上面下來,還跟着兩名警員,他們押着一個男人。
我湊上去問王隊。
「王隊,這是……」
「這是昨天最後一個撞人的車主,你回來的正好,過來做筆錄。」
……
接下來的一天時間,我們都在不停的訊問,取證,在晚上八點的時候,終於把吳雨卉被撞的事情摸清楚邏輯。
老實說,我氣的發抖。
王隊也很罕見的在審訊過程中捶打桌子。
那些撞人的車主現在全都放回去了,看着他們在筆錄上的簽名,我擔憂的問王隊。
「王隊,這事兒我們什麼時候告訴吳志強?」
王隊拿出一根菸,塞進嘴裏,剛想點燃,又把打火機放回去了。
「現在就得告訴他,你去一趟醫院,把他接過來。」
我沒拒絕。
……
醫院方面有護士值守,吳志強可以放心跟我去警局。
在路上,他什麼都沒問,只是看着來往的車輛,死死盯着每一輛車的車牌。
等到了警局後,王隊和吳志強對立而坐。
我給吳志強兌了杯溫水,放在他面前。
「先喝一口吧。」
吳志強真的只喝了一口,然後放下紙杯,繼續一語不發。
我和王隊對視一眼,嘆氣。
「吳先生,經過調查,昨晚的事情已經清楚了。」
「周田生綁架吳雨卉後,並沒有回到住處,而是去了一條鄉間小路。」
「他找了個沒有監控的路段,在路邊一直等到夜晚到來。」
……

-6-
「周田生所在的小路車流很少,他控制吳雨卉,等待車輛駛過,然後把吳雨卉推出去,這時候,車輛就會急剎,然後撞上吳雨卉,周田生藉此碰瓷車主。」
「因爲該路段沒有監控,我們只能通過其它路段的監控,鎖定了七輛當晚有嫌疑的車輛,並通過他們的行車記錄儀瞭解到瞭解到了當時的事情。」
「你看看吧。」
說完,我把屏幕面向吳志強,點開了第一輛車的行車記錄畫面。
……
第一輛車。
在路面上正常行駛。
遠光燈在探路。
原本什麼都沒有。
忽然一個女孩竄出來。
車輛急剎,然後撞上女孩。
撞退了一米遠。
女孩大哭。
周田生立刻出現,捂住女孩的嘴巴去找車主。
他消失在行車記錄儀的畫面裏。
隨後出現了以下聲音。
「我的孫女啊!」
「孩子沒事吧。」
「怎麼會沒事!撞了那麼遠!」
「這……大爺,要不我給你點錢?」
「你現在有多少?」
「大爺,我身上就兩千現金,要不我給你取點?」
「兩千就兩千吧。」
「那……大爺,要不要送你們去醫院啊?」
「去什麼醫院,算了吧,花那冤枉錢。」
「那大爺……我走了?」
「走吧走吧。」
……
第二輛車。
同樣正常行駛。
女孩被推上馬路。
車輛急剎,右轉。
女孩被蹭倒,聽見女孩尖叫。
周田生再次出現,控制女孩,然後去找車主。
畫面外傳來聲音。
「孩子沒事吧!」
「怎麼會沒Ŧù₊事?你把我孫女手給碾了。」
「這……大爺,我有急事,要不私了吧。」
「私了!多少錢能私了!」
「我這有一萬,卡里也有點錢,您看……」
「老年人用不慣銀行卡,你把現金給我就行。」
「好好好,這裏是一萬,我這兒還有塊表,值好幾千,您也拿去,您看我有急事兒,能走了嗎?」
「行,走吧。」
……
往後的三四五六輛車,周田生都用同樣的方法訛詐車主。
這六名車主無一例外的接受了周田生名爲「私了」的訛詐。
經過六輛車的撞擊,女孩身上已經血淋淋,哭聲都很微弱,只能嚶嚶啜泣。
我再次看到這個畫面,依然心疼至極。
這個孩子當時得多絕望,多崩潰啊。
她被一個髒兮兮的老人綁走,然後控制着躲在路邊。
老人抓着她的手,捂着她的嘴,一直到夜晚。
等到車輛駛過,老人就會把她扔出去。
甚至爲了能確實訛到錢,老人甚至會等到車輛靠近再扔。
這樣能確保女孩一定被車撞。
女孩每一次被車撞,都會試圖向車主求救,但她很快就會被捂住嘴巴。
她也許會向車主們投去求救的目光,希望那些好心的叔叔阿姨能救她。
但她換來的確實這些人急於逃避責任的私了……
在第六輛車撞到女孩的時候。
她已經不怎麼哭了。
可能是太虛弱了。
也可能是……
不抱希望了。

-7-
六次訛詐,前前後後的時間加在一起,不過一個多小時。
前面六段行車記錄畫面讓人看的窒息。
在那小小的畫面框裏,重複看着女孩被撞,然後被抓住。
畫面外周田生和車主的對話,就像無數只蒼蠅嗡嗡亂飛。
她才四歲。
已經被撞的血肉模糊。
……
周田生沒打算停手,他又一次控制女孩,蹲在路邊。
我真的不能理解,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惡魔。
人類創造惡的能力真的沒有下限嗎?
他在用一個四歲女孩的命換錢!
……
很快。
第七輛車出現了。
周田生用同樣的手法,盯準時機把女孩推出去。
這一次,車沒有撞上女孩。
她太虛弱了,剛推出去她就倒下了。
這是一輛 SUV 車型。
底盤高,沒壓到女孩。
……
車剛剛剎住。
周田生就衝到車邊上。
他這次甚至沒去管女孩。
因爲女孩已經說不出話了。
周田生敲打車玻璃。
「你撞我孫女,公了私了!」
「先叫救護車,到了醫院再說。」
「去什麼醫院,私了吧,你拿錢給我,這事兒就這麼算了。」
「孩子都這樣了,還是先去醫院。」
「你打什麼電話!你不準打!給我掛掉!」
「你幹什麼?鬆開!別搶我手機!」
「好好好,你打電話,你打吧!我不奉陪了!」
「你幹什麼!把女孩放下!站住!」
……
畫面的最後,鄭明抱着女孩出現在車前。
嘴上還嘟囔着。
「居然把孫女丟下跑了?媽的!」
他沒能追到周田生,但救回了女孩。
全部的七段行車記錄,到此結束。
全長共計一個半小時。
……
看完視頻後,吳志強就那樣盯着屏幕。
我第一次知道人的眼睛可以跟他一樣血紅。
他現在很亂,兩隻手放在桌上,手指半彎,可以看出在用力,只是不知道要握拳還是做成爪狀。
……
王隊拿了根菸給吳志強。
吳志強也接過了。
我看向王隊,用眼神提醒他警局裏不能抽菸。
王隊沒理我,直接幫吳志強點菸。
……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
吞雲吐霧之間,問王隊。
「周田生抓到了嗎?」
王隊搖頭,說。
「已經發通緝令了。」
「那六個撞我女兒的車主呢?」
「都回去了。」
「你怎麼會放他們回去?」
「對不起,吳先生,站在法律角度,他們沒有刑事責任。」
吳志強轉身瞪着王隊,王隊卻不與他對視,吳志強就轉而看向我,好像希望我告訴他不同的答案。
可我也只是搖頭。
「王隊說的是真的,這幾起車禍,是周田生故意製造交通事故,責任都在周田生,這些車主沒想撞人,而且他們都有剎車動作,行車記錄儀都有記錄,即便是處罰,也只能是交警隊給他們扣分和罰款處罰。」
吳志強皺眉。
「他們沒有保險嗎?爲什麼不走保險程序?」
「兩名車主因爲法律意識淡薄,擔心要坐牢;一名車主怕後續處理太麻煩;一名車主確實有急事;還有兩名車主沒有買保險。」
「所以他們可以私了嗎?」
「原則上不可以,這個行爲違法但不犯罪,就算罰他們,也最多就是罰款扣分,至多拘留,判不了刑。」
「法律是這麼規定的嘛?」
我點頭。
吳志強咬牙。
「天啊,這是什麼狗屁法律啊!

-8-
我和王隊給不了他更好的解釋。
因爲這就是事實。
……
對我們的國民而言,如果撞了車,充其量就是經濟糾紛,他們很樂意走保險,也很樂意打電話給交警主持公道。
但如果給他們撞的是人,那就完全不同了。
他們會抗拒走保險,會抗拒報警,他們巴不得沒人知道這件事。
那是源自於這些司機內心深處對坐牢的恐懼。
或者說的更深一些。
那是他們的無知給他們帶來的恐懼。
其實這根本就不是大事兒,撞人以後報警,完全可以走保險,做責任劃分。
很少會被判刑事責任。
可就是有人愚昧無知,就是有人急於私了。
尤其當他們看見血淋淋的孩子在他們的車前時,每個人都會慌張,這纔給了周田生碰瓷的機會。
……
在寂靜中,吳志強的手機響了。
是院方打來的電話。
吳雨卉醒了。
我們三人迅速驅車前往醫院。
看見了病牀上的吳雨卉。
她就那麼躺在那,身上有大塊的淤青,石膏板和繃帶幾乎佔滿了她的身體。
我在路上曾想過孩子見到我們的第一句話會是什麼。
也許是大哭。
也許是叫爸爸。
也許是喊害怕。
但我真的沒想到她見到我們說的第一句話是。
「警察叔叔,爲什麼那些叔叔阿姨不救我?」
這句話,真的直擊我們的靈魂。
……
現在,吳志強在病房裏陪女兒,我和王隊則在門外守着。
我問王隊。
「王隊,住院治療得不少錢吧。」
「是啊,至少對吳志強這個開出租的來說,肯定承擔不起。」
「那王隊,我們能找那些人索賠嗎?」
王隊搖頭。
「能賠,只能賠一點。」
「爲什麼?」
「這場交通事故,如果定責的話,周田生是主謀,車主最多佔一成責任,甚至可能無責。」
「那吳雨卉怎麼辦?就算抓到周田生,他就訛了五六萬,沒準現在都花光了。」
「不知道,先抓住再說吧。」
……
之後,我們回了警局,內部給吳雨卉進行了一次捐款,但也只收到一萬多,只能算杯水車薪。
等我帶着錢去醫院找吳志強的時候,恰好撞見了第七輛車的車主鄭明。
他旁邊跟着一個小女孩,右手手臂一直向後彎曲,看上去有些殘疾。
「警官好。」
「鄭先生好,這是你女兒?」
「嗯,八歲了。」
「您這次來是……」
「帶我女兒來做復健,每週都來的,那您是來?」
「我們警隊籌了點錢,給吳志強捐款。」
「哦,警官,這樣。」
鄭明塞了一個袋子給我,說。
「我這次來,準備了十萬,本來想自己交給他,既然遇到您了,就麻煩您幫我轉交,就說是好心人捐款。」
「這……」
「我也是個孩子的父親,能體會他的心情。」
「好的,我替孩子謝謝您。」
……
回到警局後,我把在醫院撞見鄭明和她女兒,還有鄭明捐款的事情都告訴王隊了。
王隊只看了我一眼,說。
「你是今年纔來警隊的,鄭明的事兒你不知道。」
我好奇。
「王隊,你早就認識鄭明啊。」
王隊點頭。
「四年前,鄭明四歲的女兒在路上被人販子拐走,我們這片的人販子拐女孩子,基本都是賣到大山裏給別家當童養媳,所以那時候咱們警隊的搜查方向也是這個,結果一直沒找到。」
「然後呢?」
「然後就一直沒有進展,直到兩年後,鄭明在外頭看見了一個穿的很破,右手殘疾的女孩抓着過往行人的衣角在乞討,當時鄭明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女兒。」

-9-
「鄭明立刻上去抱住女兒,並且要帶女兒離開,可附近潛伏的人販子立刻跑出來,當時有三個人把鄭明圍住,想搶孩子,鄭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學老師,硬是死死護住孩子,撐到了附近的輔警上來嚇跑了那羣人。」
「鄭明斷了兩根肋骨,才保護了自己的女兒。」
「後來警方根據鄭明女兒提供的線索,找到了他們的窩點,並順藤摸瓜,找到了連夜逃跑的犯罪團伙,還有當時他們控制的十幾名殘疾兒童。」
抓捕到這個團伙後,他們招供說,這些孩子都是從人販子手裏買來的,他們只是控制這些孩子爲他們賺錢。」
「他們中最大的 11 歲,最小的才 5 歲,大多都是被折斷了手腳的,每天出去沿街乞討,要不到 200 就要沒飯喫,要不到 100 還得捱打。」
「那時候,我是真想把他們帶到沒有監控的房間裏打殘爲止。」
我好奇的問。
「打了嗎?」
「沒有,當時的隊長不讓打。」
「然後呢?」
「然後據他們的口供,這些的孩子買來的時候已經殘疾了,不殘疾的都被人販子賣到大山裏了。」
王隊說着,拿出一根菸,但因爲在局裏,不能抽,只能叼着。
「鄭明的女兒在被拐的時候是健全的,被發現的時候卻是殘疾的。」
「按女孩的說法,她的手是被人販子強行扭斷的,那夥人也沒帶她去治,拖久了,手就殘了,只能後翻。」
我聽到這,才覺得鄭明也是個可憐人,難怪鄭明會給吳志強的女兒送十萬塊錢,應該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兒,覺得同病相憐,纔會出手相助吧。
「後來呢?那夥兒人販子抓到了嗎?」
王隊點頭。
「那夥兒人販子是外地流竄作案的,不是我們這兒的人。」
「他們從外地來,在我們這邊抓到孩子,就會賣往外地。」
「去年的時候,外地警方根據我們提供的情報,順利抓到了那夥兒人,只是他們賣走的那些孩子,大多都不知道下落了。」
我拍腿,大罵。
「居然還有這種事!」
王隊好像看淡一切,他總是一副不瘟不火的態度,只說。
「在警隊幹得久了,總會見到各種各樣的事情,這幾年經過整改,已經好很多了,你總想在警隊做大事,你知不知道我們要做大事的時候,說明有很多人在受苦?」
他拍拍我的肩膀,拿起打火機就要出去點菸。
我恍然大悟。
……
時間過去半個月,我們還是沒找到周田生。
事先聲明,警方沒有偷懶,也沒有不重視。
能用的方法,能找的地方,我們一個都沒落下。
……
那裏是城鄉結合部,並不是深山老林。
能不被警方察覺,需要極強的反偵查意識。
他一個撿破爛的老人,怎麼有這種本事?
……
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這讓我們懷疑周田生會不會早就逃往外地了。
……
當我這麼想的時候,案件有了新的進展。

-10-
我反覆查看了那七段行車記錄儀的畫面,希望能從中找到一點線索。
看着女孩一遍遍被車撞的畫面,加上毫無進展的案件,我變得異常暴躁。
在聽見女孩被第二輛車碾壓ƭü₃手掌發出的慘叫聲後,我繃不住了。
當場就把耳機砸到桌上。
其他警員只是看了我一眼就低頭工作,在警隊裏,這是見怪不怪的事情。
王隊走到我邊上,遞了根菸給我。
「去外面冷靜一下。」
我接過煙,羞愧的出去了。
……
就是這一根菸的功夫,我們接到了報警,是交警同志打來的。
「找到周田生了。」

-11-
周田生是在一輛車上被發現的。
當時是路口檢查。
駕駛座上坐了一個女人,後排左右門各坐着一個女人,周田生在她們倆中間。
這三人自稱是周田生的孫女,要帶周田生去醫院看病。
那名交警起初沒放在心上,但後來另一名交警覺得不對,又過來看了眼,發現中間那人和通緝逃犯長得很像。
於是立刻控制住車輛。
警方很快趕到現場,先是抓捕了這三名嫌疑人,然後去調查周田生,這時候才發現躺在座位上的周田生已經死了。
沒有明顯傷痕,也沒有中毒反應,他的死相甚至可以說很安詳。
我們只能對這三名持有周田生屍體的女性展開調查。
……
調查的結果真的讓人大跌眼鏡。
這三人都是妓女。
周田生是他們的「顧客」。
……
周田生在大半個月前就到了他們那裏,以每人一千元的價格要包他們的夜。
這一包就是十幾天。
今早醒來的時候,三人發現周田生死在了她們牀上。
他們三個也沒見過這種事情,當下就合計乾脆開車到郊外,把周田生就地埋了。
在問到周田生是什麼時候去到他們那裏的時候。
他們告知的信息居然是 12 號,也就是周田生挾持女孩撞車的當晚。
……
周田生那晚躲避了重重監控,去到了十幾公里外的紅燈區!
我們警隊全都震驚了。
他到底是怎麼躲避的監控!
……
案件發展到這裏,我們終於可以得出結論。
犯罪嫌疑人周田生,認爲自己命不久矣,爲了能在死前嫖娼,於是打算用碰瓷的方式獲得財物。
但因爲擔心自己真的被車撞死,於是前往遊樂園,打算抓一個孩子來作爲碰瓷的工具。
他在遊樂園鎖定了一個四歲的孩子。
年齡小,好擺佈。
在挾持女孩連訛六輛車後,被第七輛車主識破,遂逃跑。
逃跑後,他去到了紅燈區,用訛詐來的財物嫖娼。
最後死在了溫柔鄉里。
……
幾天後,周田生的實踐報告出來了。
死因:突發心臟病。
……
吳雨卉真是個可憐的女孩ẗų₀,才四歲,就見證了人性的可怕。
Ṭųₔ
……
今天,吳志強來警局簽字。
這個字簽完,就算結案。
……
近一個月的等待,吳志強長了很多白頭髮。
他提着兩個包子走進警局,途中一直低頭,沒看任何人。
他不說話,也不亂動,走到辦公桌前,按照我們的指示在書上簽字。
他給我的感覺不像是穩重,更像是失望。
吳志強簽完字,沒抬頭,就那麼彎着身子問我。
「警官,法律是公平的嗎?」
「是的。」
「那爲什麼周田生可以死的那麼心滿意足,我女兒的餘生卻連翻身都要求人?」
「……」
「警官,誰能爲我女兒的事情負責?」
「……」
「警官,法律公平嗎?」
「……」
我沉默,然後點頭。
「公平。」
……
吳志強走了,案子結了。
我站在門口,看着他遠去的身影。
王隊站我後頭,問。
「吳志強才問你的問題,你心裏怎麼想的?」
我搖頭。
「不知道。」
王隊又遞給我一根菸。
「不知道就行了。」

-12-
我確實不知道。
……
撞人不報警的六名車主,法律會懲罰他們。
但是隻會扣六分,罰款一千元。
傷害小女孩的周田生死了。
但即便不死,法律也極有可能有因爲他七十多歲的高齡,只給他判處三年有期徒刑。
這個女孩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卻要用餘生爲六名車主和周田生的錯誤買單。
……
這個案件只剩下一個疑點了。
周田生到底是怎麼在重重監控之下逃避警方的追捕,並且去到紅燈區的。
這中間十幾里路,到處都有監控。
按那段時間警方的搜查力度,很不應該出現這種情況。
……
所以即便已經結案,我還是會趁着閒暇的時候把案件的信息調出來翻閱。
在一天夜裏,我在警隊值班的時候,盯着第七輛車的行車記錄畫面觀看。
在鄭明抱女孩上車關門的時候,我好像聽到了什麼。
我把視頻播放速度放慢八倍,再去播放這一段,聽見拉長的濁音。
砰……
砰……
……
關車門的聲音一前一後,出現了兩下。

-13-
那天是假日。
我聯繫了鄭明,他們一家正在遊樂園。
我們約在遊樂園的主題餐廳裏。
……
餐廳裏,他的妻子帶着手臂依然反向彎曲的女兒在一旁的桌子上。
鄭明則和我坐在了餐廳的角落裏。
……
我們兩個都很平靜,鄭明伸手叫服務員,我沒攔着。
「警官,你喝什麼?」
「水。」
他對服務員說。
「來杯冰美式,再來杯水。」
服務員離開,鄭明又看向我。
「警官,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看了眼鄭明,又看了眼他的女兒,說出了提前準備的話。
「你女兒的手好點了嗎?」
「每週都在做康復,再過個幾年也許就有成效了。」
我低下頭,沒有猶豫。
「鄭先生,你是在大學教文化的,我昨天想了個故事,想讓你幫我參謀一下,如果哪裏有錯誤,希望鄭先生幫我糾正一下。」
鄭明兩隻手放在桌上,點頭。
「好。」
我把目光從鄭明的女兒身上挪到窗外,自顧自的說。
「有一個健康的女孩,她某一天被人販子拐賣了。」
「在人販子的車上,堅強Ṫû₆的女孩一直在找逃脫的機會。」
「終於,在一個路口,她找到了,那是一個偏僻的小路,人販子的車沒關緊。」
「她用盡全力從人販子的車上跳下來,然後飛奔去馬路上求救。」
「結果她剛跑到馬路,一輛出租車朝她迎面撞來,車禍就這麼發生了。」
「人販子很快追上來,他們控制住女孩,然後裝成女孩的家長,叫囂着要出租車司機索賠。」
「出租車司機因爲擔心出事,所以選擇和人販子私了。」
「人販子拿到了錢,就放出租車司機離開了。」
「那個女孩被車撞斷了手,人販子是不會給她治的,反而把她的手徹底折斷,轉手賣給了那些控制孩子乞討的犯罪團伙。」
「當乞丐的日子並不好過,女孩受了很多的苦,常常因爲沒要到足夠的錢而喫不上飯,也常常捱打。」
「直到有一天,女孩在路邊乞討,被女孩的父親看見了,於是女孩的父親用盡全力把女孩救了下來。」
講到這裏,我看向鄭明,問。
「故事到這裏,鄭先生認爲後面應該怎麼發展?」
鄭明看着我的臉,神情變的嚴肅,甚至有點憎恨。
但很快就恢復成平易近人的樣子,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
「我覺得,這個父親救下女兒後,一定會傾家蕩產帶着女兒四處治手,然後日以繼夜的陪在女兒身邊,因爲女兒每天晚上都會哭溼枕頭,還會從噩夢中驚醒。」
「爲了讓女兒能重新獲得安全感,父親會付出極大的努力,但都無濟於事,女兒依然害怕暗處,依然害怕出租車和麪包車。」
「然後在某一天,那個女兒在路上忽然對一輛出租車尖叫,她看見了當年撞她,並且無視她求救的出租車司機。」
「那個父親緊緊的抱住女兒,試圖安撫女兒,但女兒在馬路上小便失禁,這讓父親意識到,這個傷害太深了。」
「這個父親一定很恨,他認爲如果不是這個司機,自己的女兒就不會殘疾,如果那個司機當時能報警,選擇公了的話,女孩一定就獲救了。」
「這個父親想要報復司機,在瞭解到司機也有一個女兒後,就開始做計劃。」
「他可能會試圖聯繫一個只要給錢,什麼都願意做的人。」
「然後會讓那個人去綁架司機的女兒。」
「由他去控制司機的女兒,讓其承受自己女兒當年承受過的痛苦,一倍不夠,要十倍奉還。」
「他希望這個司機和他的女兒感受到自己的痛苦,他希望那些不能被法律制裁的人得到制裁。」
說到這裏,鄭明戛然而止,忽然低下了頭。
也許他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ṭůⁿ。
我只是那麼看着他,看着他慢慢的抬起頭。
在他慢慢與我對視時,他說。
「也許……這個父親還有別的目的。」
「他還想看看,如果社會上的其他人遇見這樣的事情,會不會施以援手。」
「但是一連六輛車撞過去,沒有一個人選擇報警。」
「也許在這個時候,父親會意識到人心的險惡,他也許會心軟,他會去成爲那個第一個選擇公了的人。」
「警官,撞人走保險,很難嗎?」
我只是個剛進警隊的菜鳥。
「我不知道。」
我與鄭明對視,時間好像停在那裏了。
我嘗試着賭鄭明的人性,直接將手銬拿出來,放在桌上,企圖讓他自己認罪。
鄭明看着手銬,問我。
「警官,故事講得好也犯法嗎?」
我嘆氣,他很顯然不會認罪。
我只能收回手銬,苦笑。
「不犯罪。」
……

-14-
隨後,鄭明走了。
我還坐在餐廳的角落裏。
看着鄭明帶着自己的妻女離開餐廳。
我喝着自己的水。
開始回憶一個月前的我。
那時候的我不是天天想辦大案嗎?
我現在處理的不就是一件大案嗎?
……
我覺得鄭明是主謀。
但我不能抓他。
因爲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做了這些事。
……
我知道那晚是他讓周田生上車。
監控裏一前一後的兩次關門聲就是證明。
但那只是證明,不是證據。
我們沒法用這個視頻來證明周田生上過他的車。
我試圖查了他當時一路上的監控,沒有絲毫證據。
在他送女孩到醫院的途中,他找了個沒監控的地方把周田生放下去了。
等女孩住院後,鄭明以要清洗車頭的血液爲由,去到洗車店,把車裏外裏的清潔了一遍。
而周田生則悄悄的去了紅燈區,然後死在那裏。
也許警方還有機會在他的車上找到能證明周田生存在的 DNA。
但機會太渺茫了。
畢竟已經過了近兩個月。
因爲沒有證據,我只能和鄭明討論故事。
也因此,他敢與我討論這個故事。
……
法律所追究的,只是一個人犯下「惡」的本身。
對於這個「惡」所產生的後果,並不是法律量刑的重要因素。
就好比一個人詐騙了十個家庭所有的錢財,導致其中六個家庭出現了「婚姻破裂」「重病沒錢醫治致死」「家庭成員自殺」等一系列後果,都很難算在量刑的標準裏。
沒辦法,如果要將「惡」產生的後果也一併算進去,那這世間所有人都該除以「彘刑」。
拋開這些ṭų₇不談,我只想問。
光明正大的認錯。
很難嗎?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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