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夜裏,家門口就會響起敲門聲。
並不是有人敲我家的門,而是對門的鄰居在家裏敲自己的門。
終於有一天,我忍無可忍,在樓道里朝他家吼道:
「裏面到底住的誰啊?晚上能不能小點聲?」
門裏迎來了片刻平靜,不多時,門被推開了。
可……門後根本沒有人啊?
只有一堵貼着「福」字的水泥牆豎在我眼前。
-1-
牆上的「福」字邊角已經泛起了褶皺,還有灰白的牆灰粘在上面,看上去已經被貼了很久。
可,人呢?
這裏沒住人嗎?
那是誰給我開的門ţṻₘ?
我渾身顫抖了一下,以爲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爲了驗證,於是我伸出手掌貼在了牆上。
冰冷,潮溼。
明晃晃的事實告訴我,這並不是幻覺。
我被嚇了一跳,趕忙後退幾步。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爲什麼 404 的大門裏是一堵水泥牆?
我匆忙轉過身,想要回到家裏。
家裏的大門是打開的,爲了方便我甚至連鎖匙都沒帶。
沒承想,在我家門口居然站着一個人。
猝不及防間,我就這麼撞了上去。
「妮子,大晚上的你不睡覺,敲別人的門幹什麼?」
我差點要壓不住地尖叫。
抬起頭,才發現站在我家門口的是 403 的老王。
老王頂着黑眼圈,不知在何時出現。
「王大哥,打擾到你了嗎?」
我顫巍巍地說道。
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懷好意。
老王點了點頭,眼神陰沉:「豈止是打擾到我了,你還想問問你,你搬過來後每天晚上都在做些什麼?
「怎麼一到晚上,就有敲門聲?」
「這兩天晚上我也有聽見敲門的聲音,你聽,是不是從 404 發出來的?」
老王的臉明顯錯愕了一下,才說道:「可 404 早就不住人了啊。
「你看,這家人早就用水ẗů⁼泥把門封上了。」
在我們面前的水泥牆上,那貼在上面的「福」字顯得格外刺眼。
-2-
這裏靠近市中心,周圍的房價貴得離譜。
就算自己不住了,也可以租出去,怎麼會有人把門給封上?
最關鍵的是……
那剛剛的門到底是怎麼打開的?
我將心中的疑問問出。
老王聽後,略有所思。
他抬起手,將門關上。
「原本這裏連門都沒有,這門還是我給裝上去的,就是爲了怕嚇到別人。
「可能是當時買得太便宜了,質量不好嚇着你了。
「這屋子裏以前出過命案,不吉利。想租也租不出去,最後乾脆封了了事。
「你也快去睡覺吧,大晚上的別在這門前晃悠。」
我抱着疑惑,回到了家裏。
直覺告訴我,那堵牆的後面肯定有東西。
爲什麼我剛搬家,就遇到了這麼詭異的事情?
我買的這套房子說是一套,實則兩套。
401 和 402 被互相打通了,因此兩套房子加起來有三百多平。
原先在買的時候,因爲面積很大,我還很滿意。
可現在……
我深吸一口氣趴着自己家的大門上,透過貓眼,觀察着對門的 404。
咚,咚,咚。
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我越聽,越感覺聲音奇怪。
我很確定,這聲音絕不是什麼其他的東西能發出來的。
只有用人的指骨去叩響木頭,才能發出這種獨特的敲門聲。
可這也意味着,那門後肯定有一個人,一整晚都待在門口,不知疲倦地用手敲門。
可正常人真的能敲這麼久嗎?
而且我剛剛也看了,門後僅僅是一道水泥牆而已……
-3-
一晚上,輾轉反側。
第二天一早,我就給男朋友連星楓打了電話。
當時這房子是他提議買的,看房的也是他。
他應該知道點什麼纔對。
嘟——嘟——
可電話都沒接通。
我皺了皺眉,再次按下了撥號鍵。
還是無響應。
終於,在打了三個電話後,電話接通了。
「怎麼了老婆?」
我開門見山道:「連星楓,這兩天晚上隔壁都會有很奇怪的聲音,你有沒有什麼頭緒?」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一會兒,連星楓說道:「不好意思啊老婆,我沒什麼頭緒。
「我這兩天實在沒空,你先住着,等我事情忙完了我再回去。
「最多三天,我就回去陪你。」
「行吧。」
掛斷電話後,我皺了皺眉。
他來這裏看了那麼多次房,怎麼會不知道?
女人的直覺提醒我有點蹊蹺。
我想了想,又給閨密發了微信。
【文穎,你過來陪我好不好,我這裏晚上總有奇怪的聲音。】
微信的聊天界面立馬顯示輸入中。
不多時,辰文穎回道:【現在就過去,要不要給你帶兩斤鴨貨?】
我回道:【要特辣的。】
放下手機,我鬆了口氣。
-4-
辰文穎沒讓我等她太久,半個小時後,門便被她敲響了。
她風風火火地叼着剛買的包子,左手裏拎着鴨架,右手抱着奶茶,一見面就往我身上貼。
「寶貝好久沒見啦!」
我艱難地別過頭去,嘴上說道:「你個死鬼,又穿道袍。」
在我面前的辰文穎一身道士打扮,就像是從港片中剛跑出來的一樣。
她是個道士,一年到頭都是一身道袍。
正當我想伸手抱住她的時候,可辰文穎卻停了下來,嘴裏的包子也掉在了地上。
我嘖了一聲,趕忙去撿。
「咋了你,一見面就不對勁。」
沒想到,她卻沒有回應,反而對我說道:
「寶,你臉上的黑氣怎麼這麼重?
「不出三日,你必有血光之災啊。」
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給了她一拳:
「你忽悠人還忽悠到我身上了是吧。」
在上學的時候,她就用這一招拉了不少人到自己的小攤前。
沒承想,辰文穎也不躲,眼中是滿是凝重。
我這才突然意識到她或許不是瞎說。
「你的意思是,我就要死了?」
我還想說點什麼,目前卻瞥到了在辰文穎身後的 404 的大門。
不知道是不是防盜門老化的關係,大門又似乎隱隱開出一道縫隙。
儘管早上沒有敲門聲,可還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直冒冷汗。
門後……似乎有人正在看着我。
那目光,陰森可怖。
我拉過辰文穎,關上門。
「進門再說。」
-5-
儘管此刻陽光正亮,細碎的光透過窗戶灑在客廳,我卻莫名感到了一股寒意。
將昨晚發生的事和辰文穎說了之後,她微微眯了眯眼。
「你是說,你對門的鄰居在門上封了水泥,還貼了『福』字?」
我點點頭,肯定道:「而且那牆還很潮溼。」
辰文穎若有所思,片刻後她說道:「那就不奇怪了,這是封門房。」
「封門房?」我疑惑地開口,「那是什麼?」
辰文穎用手指蘸了點水,在桌子上邊畫邊講:
「所謂的封門房,你可以簡單理解爲養有邪祟的房子。
「被封門的房主人陰魂將永生永世地困在房子裏,其子孫後代也將暴斃死絕,成爲絕戶。」
說着,辰文穎眯了眯眼,「也就是說,這是封門絕戶的邪術。」
邪祟?
我心中一驚,可二十幾年的教育讓我還是有點不太信。
「你說得這麼可怕,會不會只是意外而已?
「就比如說房子被查封了,怕有人從外面悄悄進來住,從而纔將房子給用水泥給封住了?」
辰文穎搖了搖頭,說道:「哪用得着這麼麻煩,上一道封條就完事了。
「況且,誰又會在牆上貼一道『福』字?」
我轉念一想,覺得也有道理,卻見辰文穎滿臉擔憂,向我繼續說道。
「而且施術者的目的還不止於此,不僅僅是想讓你鄰居絕戶而已。
「貼上『福』字,顯然是意味着有人居住,可封了門的房子裏,能住的唯有鬼魂。
「你這是與鬼爲鄰,是爲大凶。」
說到這,辰文穎已面色沉重。
「你最近有沒有惹過什麼人?」
我皺眉思索。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平時也沒招什麼恩怨,也不結仇,怎麼會有人突然想要害我?
辰文穎替我想了想,又說道:「那是誰讓你搬到這來的?」
我一愣,心中緩緩浮現出一個人。
讓我搬過來的人,是我的男友,連星楓。
-6-
我和辰文穎對視一眼,簡單描述後,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在看房的時候,他就向我極力推薦這裏。」
「那最有嫌疑的也就只有他了。」
辰文穎也沒了喫早飯的興致,她一拍我肩膀就說道,「我就說那小子臉上有邪氣,爲人不正,你還不信!」
我感覺現在一團亂麻,只得苦笑了一下。
辰文穎撇過臉,細想了一下,又對我說道:
「你說ṱūⁱ昨天晚上那門對着你開了,這或許不是意外。」
「房子裏的陰魂或許是也想出來,所以纔會發出聲音來吸引你。
「可……你隔壁的王鄰居說這門是他裝的,這卻有點奇怪啊。」
我有點疑惑地聽着辰文穎的分析,但突然間,腦中有一點靈光閃過。
「老王曾經說過,這門在毛坯房的時候就被封了。」
辰文穎點了點頭,說道:「可這就更不對勁了。」
我有點明白辰文穎的意思。
這座小區是剛建成不久的,至今不過五年。
如今的開發商都會在毛坯期間附帶上防盜門,不可能會有空了一個門的情況發生。
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將疑問說給辰文穎,她沒有解答這個問題。
反倒是蹙眉尋思了一會兒,對我說了一個故事:
「我曾聽我的師兄說過,他有個朋友是替人驅邪的。
「那件事應該和你的事有點類似。
「他去驅邪的房子也在剛建成不久的小區裏,可房子中卻有一個地縛靈藏在裏面。
「屋主人是地產的開發商,在樓建成前就拿了好幾套房子在手裏。
「他揹着老婆養了幾個小三,小四,小五……具體幾個我是不清楚,反正一個人一套房。
「恰好他和他老婆住在頂樓,養的鴛鴛雀雀住在底下幾層,這棟樓幾乎成了他的炮樓。」
說到這,辰文穎卻對我眨眼一笑。
「可沒人知道的是,在房子的地下室裏,還被他藏了一個剛出大學的女孩。
「那女孩從農村出來,沒權沒勢,卻碰上了這個老奸巨猾的男人。
「隨隨便便地哄騙了一番,再加上這男的給女孩提供住所,女孩就在地下室住下來了。
「至於她的房租……自然是用那種方式償還。
「有一次雲雨之後,那女孩被折磨得沒有了力氣。許是地下室過於昏暗,激起了男人的歹心。
「他有權有勢,不缺女人不缺錢,普通的享樂已經沒法滿足他了。
「他……想試試殺人。」
我喫了一驚,儘管有點不明白辰文穎的意思,可還是飛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你快別說這個了,怪嚇人的。」
辰文穎則嘿嘿笑着。
可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我倆頓時屏聲。
透過貓眼一看。
隔壁老王,正拿着一把斧頭站在我家門口。
他的臉上,露出邪笑。
-7-
我沒敢回話,拉了拉辰文穎。
她會意地拿出手機,報了警。
拿着斧頭的人不是靠道法就能解決的,我們心裏都清楚。
咚,咚,咚。
老王又敲了敲門。
透過貓眼,他嘴角邪笑更甚。
「妮子,你有在吧?」
門口,老王用斧柄再度敲了我家的門。
「我知道你在,快出來吧妮子,我沒惡意。」
聽了這話,我眉頭一挑。
誰家好人會拎着斧子說自己沒惡意的?
據我回憶,從我搬進這裏之後,幾乎就沒和這鄰居打過照面。
他似乎特別喜歡待在家裏,從沒見過他出過門。
我之所以認識他,也只是因爲搬進來發喬遷禮的時候才見過他一面而已。
我扭過頭,輕聲問辰文穎:「現在怎麼辦?
「我們兩個女孩子也打不過他一個人。
「再說那斧頭這麼大,要是朝門上砍下去……」
辰文穎報完警後倒是鎮定自若起來。
「警察十分鐘後就到。
「就算是成年男性,也沒法在這麼短的時間裏完整地破開防盜門。」
說着,她又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張符咒,貼在了門上。
我有點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麼?」
辰文穎神神祕祕地開口一笑,說道:「這可是我特製的金光咒,貼上了之後據說門還會變得更堅固。」
「據說?那這真的有用嗎?」
「沒用,但一張符咒 20 塊,回頭你記得轉我。」
因爲老王還在門口,我硬生生忍住了想踹她一腳的衝動。
好在我們說話的聲音小,老王並沒有聽見我們的話。
他又喊了一陣,見我們不開門,說道:
「妮子,你要是害怕,不出來也沒事。
「就是這門你昨天晚上說會自己打開,我想了想,打算換一扇。
「我拆門的時候會有點吵,你多擔待一下。」
說完,老王便轉過頭,對着 404 揚起了斧頭。
「哐!哐!」
長這麼大,我從未見過有人用斧頭拆門的。
老王的力氣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等到警察上門押住他時,防盜門已經被拆了七零八落。
門後的那堵水泥牆自然也露了出來。
透過貓眼,我發現牆上的那張「福」字分外刺眼。
在「福」的「田」裏,似乎還破了一個小洞。
-8-
既然警察在外面,我也敢出門了。
一番解釋後,老王苦笑着對我們說:
「不好意思啊,沒想到會嚇到你們。
「我只是想拆門而已,看看裏面的情況,沒想幹別的。」
警察也幫着說:「這戶確實不住在這裏了,走的時候用水泥把原本的門給封了起來。
「你們的鄰居覺得這水泥牆有點不好看,於是又加了道門。
「嚴格來說,這門是他的個人財產,如何處置是他的自由。
「不過拆門倒也屬於裝修的一部分,他沒向物業申請裝修許可,理應處罰。
「又念在初犯,這次就先警告吧。」
我看着警察一臉嚴肅地朝老王說道,感覺有些尷尬。
可能……是我多想了?
老王見我有點猶豫,掏出錢包,數了幾張鈔票給我。
「不好意思啊妮子,嚇着你了。
「這是哥的心意,你先拿着。」
我原本都沒看出來老王是這麼熱情的一個人,見推脫不下,只好伸手去接。
可就在這時,辰文穎卻一把拍掉我的手,甚至顧不上其他,就一把將我拉進房門裏。
「你這是怎麼了?」
我有些不解地問她。
卻見辰文穎面色凝重地說道:
「你沒發現嗎?那是冥鈔!」
-9-
冥鈔?
我一愣,細想起來,那鈔票的樣子確實有點不太對勁。
雖然很久沒有見過Ṱù⁴現金,可現金上至少不會寫「天地銀行」啊?
沒來得及細想,一把斧頭就陷進了大門裏。
砰——
鋒利的斧頭切斷了門後的我幾根髮絲,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門後的老王又是一斧頭砍向了防盜門。
「快跑!」
辰文穎比我先反應過來,拉着我就遠離了大門。
「這,這是怎麼回事?」
眼下的事情已經有點超出我的預料,我顫着腿,朝辰文穎問道。
「門口的不是人,是鬼!」
辰文穎一臉肯定地向我說道:
「正常是活人給死人冥鈔,寓意死人在地下安息。
「可若是反過來,那便是要活人在地上安息啊!
「你若是接了他的冥鈔,不出數日必會暴斃。
「可若是不接……」
辰文穎面色凝重地看向已經在不斷崩解的大門。
我已經知道了她的意思。
隨着老王一斧接一斧不知疲憊地砸門,這防盜門應該也支撐不了多久。
「妮子們,別跑啊!
「你們的王叔叔只是想給你們錢而已啊,跑什麼!」
門外的老王大聲吼着,眼看着防盜門應該支撐不了多久,辰文穎拉着我來到了窗臺邊。
我家沒有陽臺,位置被做成了全景的落地窗。
辰文穎不知從哪裏掏出了一把破窗錘,飛快地錘了幾下,家裏那價值數萬的落地窗霎時破裂。
「我有個懷疑的地方,還需要驗證。」
辰文穎邊說着,邊抬手指向掛牆側面的空調外機。
「快跳上去!」
我現在一點也不心疼窗戶,反倒慶幸辰文穎的果斷。
就在這時,防盜門終於支撐不住,轟然破裂。
-10-
即使只有四層,那高度也很恐怖。
從空調外機上再爬下去,就可以夠到消防梯的位置。
門口的老王已經拎着斧頭,臉上帶着邪笑和被木屑刺傷的眼睛。
殷紅的鮮血從他眼角流下,看上去駭人不已。
我咬咬牙,心裏一橫就助跑了幾步,跳了上去。
辰文穎正在我的身後,我不能因爲我的猶豫導致她被老王砍了。
老王站在門口,離落地窗還有幾步路。
我趁機拉住辰文穎,兩個人都站在了空調外機上。
從高處看下去,我感覺有點眩暈。
老王掂着斧頭,一步步朝我們接近。
「你們跑什麼啊?」他猙獰地笑着,「王大哥就只是想給你一點錢而已,怎麼就不領情呢?」
「給什麼錢,你分明就是想害她!」
辰文穎替我罵道,「而且,你這冥鈔是哪來的?
「你明明就是個地縛靈,怎麼可能會有人給你燒冥鈔?
「誰給你燒的?」
我聽了這話,心中一驚。
老王是鬼?
我原本還以爲他只是會了邪法,想對我謀財害命而已。
老王面色冰冷,說道:「冥鈔我有的是。
「可你個小丫頭片子,管的事有點多啊。」
我悄悄拉了拉辰文穎的手,在她耳邊低聲問道:
這冥鈔很重要嗎?
辰文穎點點頭,說道:「地縛靈全是孤魂野鬼,無人祭奠。
「而一般的孤魂野鬼只能在過節的時候拿到一點冥鈔,可我明明看見他的錢包裏的冥鈔有整整一沓。
「這就意味着,肯定有人在燒錢給他。
「而燒錢的給他的那個人,肯定就是他的同夥。」
老王揮着斧子,卻夠不着我們。
到了最後,乾脆就將斧子朝我們丟過來。
鋒利的斧刃擦着我的眼角劃過,流下一道血痕。
但也趁此機會,我和辰文穎已經從四樓爬了下來。
我擦了擦從額頭不斷冒出的冷汗,後怕不已。
在爬下來的時候我一直都在擔心自己會不會爬得太慢,導致辰文穎被老王砍傷。
好在最後有驚無險。
我抬起頭,回看着趴在四樓窗臺的老王。
他眼神陰沉,目光令人發怵。
「你們……跑不掉的。」
-11-
我和辰文穎互相攙扶起來,體力都有點不支。
從四樓爬到樓下,這種行爲換一個成年男性或許都做不到。
雖然我們是弱女子,可在關鍵時候也不輸男人。
辰文穎沒有說話,但面露思索之色。
我感覺周圍好像有點奇怪。
明明我家發出了那麼大的聲響,可路上卻連一個看熱鬧的人都沒有。
現在還只是白天而已啊?
「你說,那老王會追下來嗎?」
我有點擔憂地對辰文穎問道。
「不會的,地縛靈的活動範圍有限,看起來他只能在四樓活動。
辰文穎表示不用擔心。」
突然,她又對我說道:
「我們換個方向,試試能不能看見 404 的陽臺。
「一般的封門房不單單會封住大門,甚至連任何可以透光的地方都會封住。
「你平時有注意到他的窗簾有沒有拉開嗎?」
我搖搖頭,說道:「沒注意。」
要不是這次的事情,我都還不知道 404 沒住人。
辰文穎帶着我圍着這棟樓兜兜轉轉,最後來到了 404 的樓下。
如她所料,404 的窗戶被嚴嚴實實地封住了,一點空隙都沒留。
那窗簾十分漆黑,沒有其他絲毫的顏色。
「封得這麼嚴實……應該是封門房沒有錯……」
儘管辰文穎這麼說着,可她的語氣中卻帶着一些不確定和懷疑。
「你家的房子……其實是由兩間房子給打通了對吧?」
辰文穎朝我確認道。
我點點頭,說道:「沒錯,是 401 和 402。
「我一般都是從 401 進門,因爲搬進來的時間短,我 402 的門都還沒開過。」
辰文穎皺了皺眉頭,朝我開口。
可她的話,卻讓我毛骨悚然起來。
「有沒有一種可能,402 的門其實是一扇假門?
「和 404 的門一樣,門裏也是水泥牆?」
-12-
我隱隱感覺,辰文穎好像在說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可信息太少,我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
只是問她:
「什麼意思?」
「雖然我沒開過門,可那門就在我家裏,能看得見啊。」
辰文穎沒有回答我,反倒和我說起她剛纔還沒說完的故事。
「我剛剛說的那個男人,也確實殺了女孩。
「只是他的作案手法,非常愚蠢。
「因爲那天正在下大雨,積水很高。
「女孩住在地下室裏,積水已經遠遠漫過了地下室的地面。
「但因爲有防洪的遮擋,導致水一直被擋在外面。
「那個男的想殺人,自己就要有不在場證據。
「於是他將防洪的遮擋給拿下,雨水很快就衝進了地下室。
「女孩因爲陷入了昏迷,所以就算水都漫過了身體,她也沒有察覺。
「那個男的見勢不妙,水已經漫得很高,就想開門逃跑。
「可他卻忽略了,水壓。
「地下室裏的水已經積得很高,他根本沒有辦法打開逃跑的門。
「因此,他最後也被淹死在了地下室裏。」
辰文穎開口說着,面色沉重。
可突然間,一個聲音卻打斷了她的話。
「你是我老婆的朋友嗎?怎麼在給她講鬼故事?
「她可是最怕鬼了。」
我聞聲,抬頭一看。
連星楓不知在何時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前。
-13-
他突然抱住我,說道:
「老婆,你沒事吧,怎麼好像受傷了?」
「出了點事,你怎麼會回來得這麼快?」
我推開他,有些疑惑地向他問道。
「你早上打電話給我,說對門的鄰居房子裏有響聲,我就趕緊跑過來看看。」
說着,連星楓還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其實我昨天就回來了,在外面租了一個酒店,想着早上給你一個驚喜。
「沒想到在樓下就碰見你了。」
「豈止是驚喜,簡直是驚嚇。」
我皺了皺眉,朝他說道,「403 的老王還拿了把斧頭,想要砍我們。」
連星楓臉上一驚,連忙說道:「那你有叫警察嗎?」
「叫了,可叫警察也沒用。
「要不是我們跑得快,就被老王給砍死了。」
說着,我還是感到一陣後怕。
連星楓的臉上頓時陰晴不定,最後他一咬牙,說道:
「那我帶你們上去看看,這會不會有什麼誤會。」
誤會?
都拿了斧頭砍人了還能有什麼誤會?
可話剛到嘴巴,辰文穎就捂住了我的嘴。
她悄悄地和我說道:
「先聽他的。」
出於對辰文穎的信任,我還是點了點頭,認同了連星楓的話。
他伸手,那一雙大手如鉗子一般抓住了我,回到了樓裏。
隨着「嘀ṱü⁼」的一聲響,連星楓摁下了電梯。
突然間,辰文穎開口說道:
「我們要不然還是走樓梯上去吧?」
「樓梯?」
連星楓面露不解,「電梯都到了,爲什麼不坐?」
說着,就要把我拉進電梯裏。
可就在這時,辰文穎卻緊緊地拉住了我。
她笑着開口道:「我只是怕老王會在電梯口等着我們。
「你看,電梯的位置哪個樓層都看得見,要是老王真拿着斧頭等電梯口我們,我們跑都沒地方跑。」
儘管我不懂辰文穎此舉有什麼含義,但我肯定無條件地支持她。
於是我趁連星楓不注意的時候,一把從他手中掙脫開,說道:
「我也想和文穎一起走樓梯,你個大男人要坐電梯就坐電梯吧,走幾步路你都嫌累。」
「你……」
連星楓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難以形容,最後說道:
「行吧,走樓梯就走樓梯,但我要走你們後面。」
「你個流氓!」
還沒等我開口,辰文穎便說道:
「不說我了,她還穿着裙子呢,現在都出這檔事了,你還有這心思?」
「我……」
見實在沒什麼藉口,連星楓只好走在了前面,只是頻頻回頭看着我們。
趁他不注意,我悄悄地問辰文穎:
「爲什麼要走樓梯?」
辰文穎示意我附耳過來。
「因爲我懷疑,4 層的門牌號應該都被改過。」
-14-
果不其然,辰文穎猜對了。
門牌原本應該在 404 的位置,樓下卻是 303,203,103。
而 403 的位置,樓下卻變成了 304,204,104。
連星楓見我們沒有回頭的打算,便安心ẗũ̂ⁱ地朝四樓走去。
我趁此機會向辰文穎低聲問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看出了老王是地縛靈,可卻怎麼也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麼才能出來的。
「如今我纔想明白了,是因爲門牌號。
「老王原本應該住在 403 的,可當他被人封門後,有人幫他改了門牌號。
「又再貼上『福』字,象徵裏面有人居住。
「因此,地縛靈老王這才從 403 的房間轉移到了 404 的房間。
「可能是因爲互換了門牌,導致封門的效力減弱,他這才能出來。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在 4 層活動。」
待辰文穎解釋完,我們也到了四樓。
樓道的地上,此刻滿是血跡。
剛剛的那名警察倒在了血泊中,身上有着被斧頭砍傷的傷痕。
我喫了一驚,剛想後退,卻被連星楓一把抓住,拖到了 403 的門前。
「來,我們問問老王,這是怎麼回事?」
連星楓對地上的屍體熟視無睹,他抬起手,敲了敲房門。
咚,咚,咚。
聽到聲音ŧũ̂₅,我爲之一愣。
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
-15-
不多時,老王便提着斧頭,打開了房門。
見到了,他露出一抹冷笑。
「跑啊,怎麼不跑了?」
我心中一驚,連忙回頭看向辰文穎。
卻看見她正出神地看着 404 門口的那個「福」字,沒有理我。
「辰文穎,你在幹嘛!」
我發出尖叫,可她卻沒有理我。
只是在口中喃喃着:
「原來是這樣……」
老王詭笑着,對着我舉起了斧頭。
噌——!
正當斧頭就要落下的瞬間,連星楓突然舉起了手臂,用手臂擋住了老王的斧頭。
他眼神冰冷,緩緩說道:「說好了,不傷她的。」
我難以理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連星楓和老王還有聯繫?
可最關鍵的是,爲什麼斧頭明明砍在了連星楓身上,卻沒有血流出來。
老王眼神陰沉,片刻思索後,他說道:
「行吧,那就進來吧。」
-16-
連星楓拉住我和辰文穎,進了 403 的門。
屋裏昏暗無比,沒有一點光,卻有非常濃重的血腥味。
連星楓將我們拎到一處角落,丟了下來。
我睜開眼,努力分辨這到底是哪裏。
隨即,我便聽見不遠處,老王發出一聲嘟囔,以及切菜的聲音。
「半小時後開飯,小連,你選一個人。」
我心中頓時有一股不妙的預感。
這是……要喫人嗎?
連星楓應了一聲。
我環視着身邊的兩個人,頓時無措。
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
「別緊張。」
突然,辰文穎向我說道,「我已經理解了。」
她轉過頭,對着連星楓說道。
「403 和 404,是不是也是連通的?」
即使是在黑暗中,我也感覺連星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隨即點點頭。
「是。」
「那麼……
「你其實沒有去出差,而是一直待在這裏吧?」
什麼?
我頓時震驚地握緊了辰文穎的手。
豈料連星楓再次說道:
「是的。」
「每天晚上,也是你在敲門?」
「是。」
「你被殺了,是嗎?」
「……」
「是。」
我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只來得及問道:
「那你……是什麼時候死的?」
連星楓的身體頓時抽搐了一下,才說道:
「就是,我出差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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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當時買這房子非常便宜。」
我點點頭。
這小區是剛建的,還靠近市中心。按理說房價低不到哪去。
可這一棟樓的房價卻非常低,低到我甚至能一下買兩套房子回來。
「我此前不知道,後面才聽人說,是因爲這房裏總是鬧兇。
「我之所以出差,就是爲了想去找解決辦法。
「可沒想到,那鬧的兇,就是我們的鄰居。」
我強行摁下悲傷,我心中還有很多的問題需要解答。
「那你怎麼會幫他做事?還抓了我們兩個?」
這次,是辰文穎解答問題。
「因爲,他是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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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成語叫作爲虎作倀,形容的就是這個。
「倀鬼是被更強大的鬼魂控制住的,不能自由行動。
「控制他的人想讓他幹什麼,他就要幹什麼。」
連星楓接過話頭說道:
「所以我纔會抓你們兩個。
「老婆,我對不起你。」
我感覺有一點晶瑩滴在了我的手背上。
「老王喜食人肉,要我去抓你。
「可……我下不去手。
「最後,他答應我,可以不殺你,但要我把你帶過來,再抓一個讓他喫的人。」
聽到這,辰文穎打斷了連星楓的話。
「所以你就抓了我們兩個。
「可你就這麼抓了她,心裏沒有半點愧疚嗎?」
連星楓聽後,沉默了一會兒:
「我想讓她跑的,但我不能說出來。
「於是每天晚上我都在敲莫爾斯電碼,希望她能聽懂。」
「可她也沒跑啊。」
我:「……」
這不能怪我吧?
誰能聽得懂啊?
可在我心中卻有一個問題冒了出來。
「404 不是被封門了嗎?那你是怎麼進去的?」
連星楓剛張口,辰文穎就打斷了他的話:
「因爲那張『福』字有蹊蹺。
「在封門房上的『福』字,按理來說應該是詛咒纔對。
「詛咒屋主人化身鬼魂,永生不得超脫。
「可是那『福』的『田』,卻偏偏泄了。」
連星楓,點點頭說道:「雖然你沒有意識到那是莫爾斯電碼,可我也意外地發現這堵牆也並不牢固。
「機緣巧合下,我將福字給敲出了一個小洞。」
我好奇地接道:「所有你就可以出來了?」
沒想到,連星楓卻搖了搖頭:「不,是我在這時才意識到這個封門房就是一個騙局。」
辰文穎也苦笑了一聲,也說道:「我也被誤導了。
「這根本不是封門絕戶的意思,而是爲了藏寶!
「老王做了個封門房的樣子,裏面卻是封了地縛靈的寶玉。
「這個寶玉是他的根本,假如沒了這個,他也會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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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上一喜:「那我們去摧毀這個寶玉,就可以逃離這裏了。」
「不……」
連星楓搖了搖頭,掏出一個東西說道。
「這就是寶玉,可只有一半。
「還有一半,應該藏在 402 的假門裏面。
「要將兩個寶玉給合成一處,再摧毀,纔有用。」
可就在這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還真是悠閒啊。
「小連,你想好讓我要喫了誰嗎?」
老王拿着餐刀和餐盤,朝我們緩緩走來。
被問到的連星楓緊了緊我的手。
化作倀鬼的他手掌冰冷,可我還是用力地反握了回去。
「你在裝什麼深情?」
看見這一幕,老王的臉上露出一抹冷笑。
「我看你還不如選擇你的女朋友,她被我喫了之後也能變作倀鬼,你們不就能再次在一起了?
「再說,就算你不選她,她現在也應該鬼氣纏身,不出多日就要暴斃。
「與其白白浪費,還不如便宜了我。」
聞言,我看見連星楓的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最後,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我承認,我是有這麼想過。
「她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安撫她三天後我就會找她,也確實抱有這樣的想法,讓她和我一樣變作倀鬼。
「可我如今才明白,什麼叫作爲虎作倀。
「身不由己的感覺,我不想讓她感受到。
「那個女孩也是無辜的,我也不許你喫她!」
聞言,老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笑:
「你只是個小小的倀鬼,沒了我你也活不了。
「而我不管有沒有你,我都無所謂。
「你拿什麼威脅我?」
說着,在連星楓的臉上就湧起一抹不祥的紅光。
他痛苦地嘶吼着,渾身冒出冷汗。
「你們快走!」
連星楓跪坐在地上,將那半塊寶玉塞給我,又推了我一把。
「快跑!離開這裏!
「外面已經有警察死了,肯定會有更多的人注意到這裏。
「只要你們能跑掉,你們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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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
我拉起辰文穎,就朝門口跑去。
卻不料跑到門口的時候,辰文穎卻突然拉住了我。
她指着 402 的大門,示意我用鑰匙打開。
「如果不摧毀寶玉,那老王在吸收了連星楓這個倀鬼之後只會更難對付。
「趁現在還有機會,趕緊把最後的寶玉給挖出來,纔是最好的辦法。」
我聞言,迅速掏出鑰匙,打開門。
果不其然,402 的大門後也是一堵水泥牆。
和 404 的大門一樣,都是「門—牆—門」的結構。
在面前的這堵水泥牆上, 一張破損的福字格外鮮豔。
可牆已經被破開掏空了。
老王拿着剩下的半塊寶玉, 詭笑着走了出來。
「我早料到你們會想找寶玉,所以已經提前拿出來了。」
更加可怕的是,在 404 和 402 的大門口,正不斷有鬼影冒出。
而這些鬼影,多半都是女鬼。
辰文穎擋在了我的身前, 搖了搖頭。
「如果我所料不錯,那你就是那樁溺亡殺人案的兇手吧。
「爲了殺人,把自己和被害人一起困在地下室,結果與被害人雙雙溺亡的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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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神色一驚, 難以置信地向辰文穎問道: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
「我怎麼會知道?」
辰文穎冷哼一聲, 說道, 「你當年作案就是在這棟樓, 只是在你死後有一些蹊蹺的事不斷髮生, 這才被塵封了而已。
「但至今也就不到三年, 想查還是能查得到的。」
說着,她就拿出了一道符咒。
我定眼看去, 就是此前辰文穎所說的 20 塊一張的金光咒。
我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角, 在她耳邊說道:
「你不是說這符咒沒用嗎?」
辰文穎突然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騙你的。
「其實我一開始就認出了他是鬼魂, 可以直接將他制服。
「可在他死後,此前與他有糾纏的那些小三小四小五也都相繼暴斃家中。
「我這次過來找你,一方面是因爲你和我說門口有怪事發生,一方面也是爲了調查他的作案手法。」
我看着在他周邊飄蕩的女倀鬼, 有些咋舌。
低聲罵了句:「人渣。」
老王自知不妙, 不知從哪又掏出一把斧頭,就要朝我們劈下。
圍在他身邊的女倀鬼也紛紛襲來。
辰文穎手中的金光咒頓時光芒大閃,那些倀鬼慘叫一聲,頓時化作飛灰。
而老王的身體也頓時融化了大半,那斧頭掉落在地上, 發出噌的一聲響。
我暗暗戳了戳辰文穎的腰:「你這玩意真的 20 一張?」
辰文穎看了我一眼, 會意地遞過來一張符咒:
「要不試試?」
知我者閨密也。
我剛接過,符咒頓時金光大閃。
隨即耳邊傳來辰文穎如惡魔般的低語:
「現在漲價了, 兩百一張, 概不退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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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老王的消失, 那寶玉也掉落在了地上。
辰文穎將兩塊寶玉碎片撿了起來,又用一個黃色的小盒子封好收了起來。
隨着老王的消失, 連星楓作爲倀鬼, 自然也隨之消失。
過了些陣子, 我參加了他的葬禮, 並將我們的合照一起放入了他的棺槨中。
辰文穎在葬禮上找到了我。
「連星楓沒能見到你最後一面,但我聽見了他的遺願。
「他說, 希望下輩子還能保護你。
「不過我也不知道下輩子是什麼時候,跟他說乾脆你這輩子就保護好她。
「所以……」
辰文穎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了我。
我打開盒子, 裏面是一截已經嚴重彎曲, 破損的指骨。
「我看這手指上殘有願力,就留了下來。
「他一直在用這根手指敲門,希望能引起你的注意。
「你用護身符包好, 可以保你今世平安。
「最後,他希望能讓我告訴你一句話。」
我淚眼矇矓地看着辰文穎,聽她說道。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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