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去世不到半年，孩子們勸我賣掉房產。.
他們說以後輪流養我，每家兩個月。
我心一軟，答應了，把賣掉房子的幾百萬分給了他們。
豈料，輪到小兒子家的時候，兒媳不讓進門。
她說：「我以前生孩子時，月子你都不伺候。現在也別指望我給你養老。」
一個孩子不讓進門，其他幾個紛紛效仿。
沒辦法，我只好用手裏有限的錢租了一個小平房。
四個子女每家一週，輪流給我送飯。
本該老四送飯的那周，他們一家三口出門旅遊去了。
把我活活餓死在家裏。
-1-
頭皮有些發沉。
屋子裏亂哄哄的。
一睜眼，我回到了當初幾個子女商量賣房子的那晚。
燈光下，看着他們一張張貪婪的面孔。
我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重生了！
「媽，我爸走半年了，你一個人年紀越來越大，自己住我們也不放心，身邊總得有人陪着不是？」
說話的是老大。
以前怎麼看的，覺得他們一個一個都很孝順，居然沒看清他們的狼子野心，竟然是惦記我那唯一的房子。
「大哥說得對，媽，你看我們都挺不容易的，大哥的兒子馬上要結婚了，婚房還沒着落，你這房子一賣，輪流跟着我們幾個生活，還能幫我們減輕點經濟負擔。」
說話的是老三，我最心疼的女兒。
老二平時心思最重。
他掐掉燃盡的菸頭，慢條斯理地說道：「媽，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搞衛生都費勁，不如先把房子賣了，跟着自己的姑娘兒子有啥不放心的，誰還會虐待你不成？」
我把目光投向老四。
我偏疼的老兒子。
老疙瘩一直不說話。
直到他姐捅了他一下，他才表態道：「媽，你放心，我們哥幾個絕不會讓你受委屈。在這裏我也表個態：哥哥姐姐們怎麼做，我也絕不會含糊。」
此刻，我盯着他，彷彿不認識他一樣。
上一世。
我把所有的疼愛都給了這個老兒子。
豈料。
輪到他家養我的時候，我拿着行李，在他家門口等了半天，老兒媳婦堅決不讓我進門。
她隔着防盜門的小窗，對我說：「以前我生孩子的時候，你都不管伺候，讓我回孃家坐月子。知不知道月子仇深似海？現在老了也別指望我養老。」
我氣得渾身直哆嗦。
「那是你不想在家坐月子，說你孃家媽要伺候你。現在要倒打一耙是嗎？老四呢，讓他出來跟我說話。」
「不在。」
她「嘭」的一聲關上小窗。
我分明看見裏面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2-
我拿出老年手機，給老四打電話。
裏面的鈴聲剛響了一聲，就被掛斷了。
再打，已經關機。
沒辦法，我只好給老大打電話。
老大在電話裏非常生氣：「媽，我們都說好了的，怎麼到他這裏壞了規矩？都是你平常慣的。這以後大家都不守規矩怎麼辦？不讓進門你就砸，讓街坊四鄰們笑話他。」
我嘆了一口氣。
又給老二打電話。
「媽，我給老四也打不通電話。你再等會兒，我正釣魚呢，不方便接電話。」他電話掛得很乾脆。
天黑了，一個一個鄰居從我身邊經過、上樓，不解地看着我和身邊的行李。
我只能把希望寄託在老三身上。
「女兒啊，媽還是進不去你弟的門，要不你來幫幫我？」
電話那邊一聲不吭，掛了電話。
半個鐘頭過後，老三來了。
她使勁敲門。
「老四，開門，我們都輪了，該你了。」
「想壞規矩是吧，休想。該誰誰就得接着。」
老兒媳婦打開防盜門，又隔着小窗說話。
「壞規矩怎麼了，你管着嗎？你媽你不養着憑什麼讓我養？趕緊的，哪來的回哪去。」
「我不跟你說，讓我弟弟出來。」
「他也不養。我說了，他要是敢讓ṭû⁹老婆子進門，我連他一起趕出去。」
老三氣壞了，指着大門氣急敗壞地罵道：「李華英，你也有兒子，也有老的那天，你就不怕遭報應？」
「那是我的事。你趕緊拉着你媽走。告訴你，一天也甭指望我養着。」
外面突然走進一個高中生，我定睛一看，是我孫子梁亮。
我趕緊拉住他的手：「小亮，趕緊跟你爸說一聲，讓奶奶進去。」
他嫌棄地甩開了我的手：「你又不是就我爸一個兒子，憑啥進我家？」
「我支持我媽的決定，你還是走吧。」
說罷，一閃身快速地進了屋。
看着這個出了月子，就在我家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孫子，我的心瓦涼瓦涼的。
-3-
最終，我還是跟着老三回了她家。
姑爺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不是下午剛送走嗎？」
老三忙着給我收拾東西，頭也不抬地說道：「老四不接着，真是個白眼狼。」
「那就賴在我們家住下？你還有倆大哥呢。」
姑爺瞥了我一眼，回屋把臥室門摔得啪啪響。
喫晚飯的時候，我掏出兩千元放在桌上。
「老三啊，這錢是我這個月的飯錢。容我先住下，再跟你大哥二哥商量。」
姑爺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
晚上從衛生間出來，聽見主臥的房間裏傳來小聲爭吵。
「告訴你，少給我媽甩臉色，這是我家，我怎麼甩是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
「行行行，大不了我明天不回這個家可以了吧？告訴你，有我沒她，有她沒我。」
果然，從那以後，姑爺不回家了。
一個月滿了。
我被送到老大家。
老大媳婦喫驚地看着我：「你怎麼提前來了，還沒到日子呢？」
我低下頭：「讓老四老二他們都來，晚飯後我有事跟他們商量。」
晚飯後，我們開了家庭會議。
針對老四家不讓進門的事，商量怎麼辦。
老大說：「事先說好的決定，現在誰也不能更改。老四你說說吧，你那兩個月不讓媽進門，準備怎麼辦？」
老四愁眉不展地一攤手。
「我能怎麼辦？房子是人家李華英的，她不讓媽進門我一點兒轍都沒有。備不住哪天她一不高興，還能把我趕出來呢。」
老二一聽不樂意了。
「老四，咱家哥們幾個就你文化低，誰不比你聰明？你在這兒跟哥哥姐姐們抖機靈呢？」
「當初爸給你的房子你非要賣了買新的，房本上寫李華英的名字就變成她一個人的啦？你有點出息不？怕老婆也不是這麼怕的。」
老四不說話了。
任你再說什麼，也三錐子扎不出一點血。
一晚上也沒商量出辦法來。
老三臨走說：「大哥，讓媽在你這兒先住下吧。我下週要出差。」
說完，不等老大表態，拍拍屁股就走了。
老大家兩居室，新房買了正在裝修。
上次我住在這裏，跟大孫子擠在一間，上下鋪。我住的是下鋪。
這次，老大媳婦說兒子的女朋友三天兩頭來，孫子住上鋪不方便，讓我住上鋪。
很快，我就知道她說的不方便是什麼意思。
兩個年輕人在屋子裏乾柴烈火的，聲音還挺大，我聽着都臊得慌。
我一個七十歲的老人，每天顫顫巍巍地爬上鋪。
晚上不敢喫飽，不敢喝水，怕半夜下牀費勁。
那天一腳踩空摔了一跤，還好沒骨折，但是胳膊和大腿青紫了一個月。
-4-
又在老大家堅持了一個月。
還沒等去老二家裏，老二先來電話了。
「媽，咱老梁家有後了，你孫子給你生了個大胖重孫子，八斤二兩。」
「我們忙着伺候月子，沒空照顧你了，你先去我妹家吧。」
老大的臉色鐵青，剛想說什麼，那頭把電話掛了。țũ₁
他爲難地看向我。
老大媳婦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放我身邊。
路上，老大愧疚地看着我。
「媽，不是我不管你，你也看到我家這情況了，讓你老天天爬上鋪我也不落忍。萬一哪天摔出個好歹，可不得了。」
我嘆了一口氣。
「老大，媽後悔了。那房子要是不賣，你媽我也不至於天天讓你們幾個難受。」
一路上，他沒再出聲。
還沒進老三門口，就聽見兩口子的吵架聲。
「你憑什麼讓你媽剛走了又來？老四不管，老二有難處，那誰家沒難處？你馬上又出差，讓我給你伺候你媽？想都不要想。」
「就辛苦你幾天的時間，我媽也好管，給她三頓飯就行了。難不成還讓我媽睡大街上？」
「行，那你別出差了，在家照顧你媽吧。」
「崔大偉你混蛋，我媽給一百萬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不要？你不是說跟我一起照顧我媽？」
「你媽是就給我一百萬了嗎？你哥你弟誰沒接着？好賴我還養了兩次呢？你那好弟弟呢，連門都不讓進吧。」
屋子裏傳來劈里啪啦物品摔碎的聲音。
接着，一個響亮的巴掌聲傳來。
老大推開門走了進去。
就看見老三臉頰紅腫地歪倒在沙發上。
-5-
我從小嬌生慣養的女兒，此刻，被崔大偉打倒在沙發上。
老大一個箭步衝上去，照着崔大偉的臉就是一拳頭。
「敢打我妹妹，真當我們當哥哥的死了不成？」
老大還想打第二下，被老三攔住了。
「大哥，這是我家事，不用你管。」
Ṭű̂⁵「你怎麼不管管老四，他都不讓咱媽進門。你也是就找老實的欺負。」
老大尷尬地站在那裏，看了我兩眼，一扭頭，憤憤地離去。
我看向老三。
「你大哥也是好意，他見不得你挨欺負。」
「行了行了，你們都是好人。是我不知好歹行了吧。要不是你來，何苦我們兩口子吵架呢？」
她拿起桌上的酒精溼巾，給崔大偉擦拭鼻子裏流出的血。
被崔大偉一把扒拉到地上。
老三恨恨地看向我，拿出手機撥出了電話。
「老四，你還是男人嗎？有沒有臉？之前你也答應了分錢養老太太。現在你變卦啦？喫相不要太難看。」
「三姐，你也知道我在家不做主，華英不讓我也沒辦法。」
「你是死的嗎？聽老婆的不管老媽？虧咱爹活着的時候還偏向你。我們幾個誰給了房子？還不是就給了你。」
「姐，你說這些都沒用。反正我做不了李華英的主。」
「再說，你的月子是咱媽伺候的，我兒子可是丈母孃伺候的月子。我啥都沒說過吧？」
聽着老四的話，我氣得從老三手裏搶過手機。
「老四你胡說什麼呢？當初是不是我把月子裏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是你們不願意在家坐月子，現在倒成了我的不是？……」
電話沒說完，那邊傳來慌張的叫喊聲：「梁哥，梁哥！」
「不好了，梁哥暈倒了，快叫救護車。」
我心裏慌得不行。
正要跟老三說老四暈倒的事。
她的電話又響了。
「王八蛋，你給老四打什麼電話，他犯心臟病你高興了？告訴你，ẗú₂老四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我還告訴你了，不養老刁婆子是我的主意，你有本事衝我來。明着跟你說，她這輩子也別想進我家門！」
老三一點也不含糊。
「成，李華英你有骨氣。不管是吧，那你把我媽的一百萬吐出來，我就不用你們養我媽。」
「想什麼呢，我吐出來？那錢就該是我的，我還嫌少呢！你們都拿錢憑什麼讓我一個人吐出來？」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
接過老三的手機：「華英，以前我對你也不錯吧，你不能拿了錢出爾反爾。要不你把錢還給我，我自己租房子僱保姆，不麻煩你們了。」
那邊傳來一聲一聲冷笑。
「退錢？到手了哪有退回去的道理，當我是傻子嗎？你休想！」
我胸口一緊，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6-
睜眼醒來的時候。
四周都是消毒水味兒。
沒有一個人守在我身邊。
醫生進來，問我家屬呢？需要補交費用。
我只好一個人慢慢騰騰地去一樓繳費。
在醫院住了半個月。
我想通了一件事。
與其這樣懸着，不知道明天要去哪裏，看誰的臉色，還不如自己租個房子，讓他們輪流來照顧我。
此刻，我真羨慕老伴。
一個人輕輕鬆鬆地走了，沒有後來的這些麻煩事。
老大接我出院的時候。
直接把我送進了租好的房子。
顯而易見，幾個人臉上都有了輕鬆的神色。
我看了他們一眼，說：「當初你們每人分了一百萬，剩下這八十萬本來我想過世前再給你們幾個分一分。現在看來不用了。我僱個保姆，你們都忙自家的事情去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
在我第三遍轟他們走的時候，才一個個不情願地走了。
保姆小莉是個勤快的丫頭。
她每天做的飯菜軟糯可口。
屋子收拾得乾淨利索。
這些日子，我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本想着就這樣輕輕鬆鬆地度過餘生。
可是，沒想到，這幾個不省心的又開始作妖。
有一天，小莉陪着我從外面遛彎回來，老二抱着半歲的重孫子等在了門口。
「媽，快看看你這大重孫子，多可愛。」
我看着老二。
他眼裏泛着精光。
「媽，這是咱老梁家的正根兒，這不，大了點我就趕緊給你抱來看看。」
「孫子，快叫太奶奶。」
我心裏明白，這哪裏是讓我看重孫子，純粹是來要錢的。
我拿出五千元塞到老二手裏。
「就當我給重孫的見面禮吧，別嫌少，畢竟你媽我手裏這點錢越來越少了。」
老二臉色當時就沉下來了。
「媽，我孫子可是給咱家延續了香火啊。你五千元就打發了？」
我看着他。
「我養你這麼大，你給我花過一分錢嗎？我連自己的命都難自保，還管什麼香火不香火的？」
「媽，你手裏的錢非要帶到棺材裏去嗎？」
「給你重孫子幾個錢，以後他還能給你燒個紙錢。」
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連我自己的兒子都不管我，眼珠子指不上我還能指望眼眶子？」
老二抱着孩子，憤憤地走了。
-7-
這事過去沒幾天，老大的兒子也來了。
進門就抱住我胳膊。
「奶奶，我可想你啦。」
他像小時候那樣，趴在我懷裏撒嬌。
我有些恍惚。
記得他剛出生的時候，粉粉嫩嫩的一小團。
老大媳婦發燒沒出院，孫子是我給抱回家的。
我衣不解帶，白天夜裏照顧他。
這孩子愛哭，只要睜着眼，就撇着嘴咧咧個沒完。
我成宿成宿地抱着他。
後來老大媳婦出院了，沒有奶。
孫子一直喫奶粉，也一直由我帶着。
直到上學纔回到大兒子家。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孫子變得和我不親了？
大概就是上初中的時候吧。
大兒子要把他的戶口遷到我們家，我家是學區房，周邊都是重點中學。
可是那時候我剛帶着老二的孩子回父母家上學。
正帶着老三兩歲的女兒。
老伴已經生病了。我一個人實在沒有精力再照顧一箇中學生，就回絕了老大。
孫子沒有考上大學，說是讓我這個奶奶耽誤了。
從那以後，就不怎麼理我。
真是好笑，一個天天就知道打遊戲逃課的孩子，能考上大學，纔是奇怪呢。
大孫子拉着我的手：「奶奶，告訴你一件喜事，我下月就結婚了。」
「到時候，我和你孫媳婦一起孝順你。」
事情說到這裏，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打開抽屜，拿出五千元錢。
「奶奶先把紅包給你吧。」
孫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裏的五千元。
「奶奶，你手裏拿着八十萬，就給我這長子長孫五千元？」
「算了，婚禮你就別去了，還不夠丟人顯眼呢。」
-8-
給了老大老二孩子各五千元，我想着一碗水端平，後來又給了老三和老四的孩子各五千元。
手裏的錢越來越少了。
我在國企工作，退休早，退休費每月才 2600 元，每個月租房加保姆費用就得一萬元。
看着手裏僅剩下的五十萬元，心裏盤算着以後讓小莉買菜省着點花。
大年三十，萬家團聚的日子。
我和小莉包好餃子，眼巴巴地盼着孩子們能來過個團圓年。
直到春晚都開始了，也沒見他們的身影。
小莉這孩子真懂事，怕我一個人過年忙不過來，春節都沒回家。
陪着我炸了年貨，包了餃子。
看着外面的萬家燈火，Ťũ̂₈我不由地苦笑了一下。
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竟然還不如一個外人。
敲門聲響起來的時候，我很興奮。
以爲是哪個孩子來看我。
歡喜地打開門，老四的兒子小亮拿着根棒球棍闖進來。
「老東西，存摺呢？那錢都應該是我家的。憑啥不給我？」
他進屋的時候，差點將我撞倒。
小莉趕緊扶住我。
老四隨後也走了進來。
我顫抖着對小亮說：「孫子，今天是大年三十，你別鬧，讓奶奶踏踏實實過個年好不好？」
他一棒子打翻了桌上的餃子：「過年，我讓你過蔫。錢不給我，你休想消停。」
我把目光投向老四。
「兒啊，你管管他，媽這心臟病快犯了。」
老四無可奈何地看向我：「媽，我管不了他，打小他就混，還不是你給慣的。」
我看着老四，像是不認識似的。
小亮拿着棍子還在劈里啪啦地亂砸一氣。
我捂住胸口：「兒子，你真的不管？」
老四兩手一攤：「媽，我真的管不了，他不聽我的。」
「好，那我找個能管他的人。」
我讓小莉拿來我的老年手機：「喂，110 嗎？我這裏有人入室搶劫。」
老四一把搶過我的手機：「媽，你糊塗了，怎麼能報警呢？這可是你親孫子！」
我氣憤地說：「我是不是你親媽？你就由着他大過年的氣我？」
他盯着我看了兩眼，目光復雜。
忽然跪在地上衝着我磕了三個頭。
「媽，我是對不起你了，你就只當沒生過我這個兒子吧。」
他說罷，叫着小亮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老疙瘩，就這樣和我決絕地告別了。
我以爲這只是他的一時之氣。
沒想到，最後也死在了他手裏。
-9-
小莉回家相親了，跟我請了半個月的假。
我一個人湊合在門口的小飯館解決一日三餐。
這天，我恍然覺得在街上看到小亮，還覺得是自己眼花了呢。
等回家時才發現屋裏有翻動的跡象。
我藏在大衣櫃被子裏的銀行卡不見了。
那裏還有五十萬，是我餘生的保命錢啊！
我急壞了。
哆哆嗦嗦地趕緊給孩子們打電話，老大、老二、老三都說沒看見。
只有老四的電話，一直佔線打不通。
我讓老大過來一趟，想報警。
沒想到老大卻說：「媽，你報警了以後小偷的同夥來找你報復咋辦？」
「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丟了就當破財免災吧。」
我說以後沒錢了，我怎麼生活？
老大想了一會兒，才說：「要不這樣，我和他們幾個商量一下，你以後別僱保姆了。退休費交房租，我們四家輪流給你送飯。」
「你這大歲數了還是安全第一。放心，有我們四個，不能讓你餓着。」
我信了他的話。
想着自己的孩子再怎麼自私，也不會看着我捱餓不管。
結果，一個月後，我感冒發燒，下不了牀。
老四一家去南方旅遊忘了給我送飯這回事。
我被活活餓死在家中。
-10-
「媽，你倒是說話呀。」
老大拍了拍我肩膀，我猛然從上一世的回憶中驚醒。
看着面前的幾個孩子。
他們也緊張地盯着我，眼裏都是貪婪的目光。
我清了一下嗓子，這才慢條斯理地說道：
「你們說得有道理，咱這是學區房，價格肯定高。老大老三你倆去跑鏈家問問行情，太低了可不賣。」
「老二老四你倆也別閒着，咱多方打聽，看看哪家出的價格高。」
「還有，必須一次性付清全款。」
幾個人高高興興地走了。
我拿着以前存下的錢，在朝陽公園旁邊租了一套兩居室。
坐北朝南，南北通透。
陽光透過巨大的飄窗折射進來，整個屋子黃燦燦的，溫暖而舒服。
不像我上一世租的小平房，陰冷潮溼。
關鍵是這裏離着公園近，每天可以去公園活動、健身。
還離那幾個孩子家隔着很遠。
我收拾好自己的貴重物品，打了一輛車，把東西都運到了新家裏。
又到家門口的律師事務所諮詢了律師，關於老伴的遺產如何分配。
房子賣掉的那天。
我讓幾個孩子來家開會。
他們進家的時候，看見家裏多了個陌生的女人，有些疑惑。
我介紹說：「這是我請的律師，來公佈一下咱家的財產分配情況。」
老二臉色有些不悅：「媽，咱家的事你叫律師幹嘛？」
老四馬上附和道：「就是，還得付律師費，挺貴的。」
我笑了笑，衝着律師點點頭。
心說一會兒你們就知道律師來了幹什麼。
律師按照我們事先說好的原則。
賣房款四百八十萬，按照法定繼承，先分出一半二百四十萬給我，剩下的二百四十萬，我和四個子女平分，每人四十八萬。
-11-
看着律師公佈的方案，幾個人傻眼了。
老大第一個站出來反對。
「媽，這不公平。你拿那麼多錢幹什麼？都分給我們，我們給你養老送終。」
老二緊隨其後。
「媽，我們都是你親生的，錢不給我們你以後留着給誰？誰能像我們一樣孝順你？」
我心底呵呵想笑。
就是你們這幾個白眼狼，害得我上一世活活餓死在家裏。
這一世，我絕不心軟。
老三老四也站出來反對。
老四甚至氣勢洶洶地說：「你把事情做得這麼絕，不怕我們幾個以後不養你？」
我看了眼律師：「可以，趁着律師在，現在就可以斷絕母子關係。我以後生老病死都跟你們沒有關係。」
見我不鬆口，老大高聲吼道：
「趙志紅，這房子是我爸的，它姓梁！跟你一個外姓沒關係。我爸早說了，這房子歸我們幾個兄弟！」
看看，暴露本性了吧。
律師問：「你有證據嗎？如果有，遺囑繼承優先。」
老大說：「沒寫下來，但是我們兄弟幾個都可以作證。」
幾個人如同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律師Ťŭ̀₂解釋道。
「這房子是夫妻共同財產，即使有遺囑，你父親也不能處理不屬於自己所有的財產，即你媽媽的那部分財產。何況，口頭遺囑要有兩個見證人，你們都是繼承人，不符合見證人的條件。」
老三紅着眼睛嚷道：「這是什麼破規定，你就是夥同我媽騙錢的。說吧，我媽給了你多少好處？」
律師不卑不亢地回答：「如果你質疑我的工作，可以去投訴我。」
早就料想到今日的結果，看來提前找律師處理這件事，我做對了。
我說：「如果你們不滿意，也可以去法院告我。」
看我鐵了心，幾個人罵罵咧咧地出去了。
律師見慣了這類事情。
笑着囑咐我：「阿姨，你以後可得堅持好自己的原則，別犯心軟的毛病。你家這幾個……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我也笑着回應她：「放心吧。」
心想，我就是再心軟，也不會忘了上一世的教訓。
爲了防止幾個人找到我，我買了新手機，換了新的手機號。
星期日，去朝陽公園遛彎的時候，看見一箇中年婦女在訓斥一個小姑娘。
「你幹什麼喫的，我上廁所的功夫就讓孩子摔了個跟頭？想不想幹了？先從你工資扣兩百，讓你長個教訓。」
那姑娘眼淚汪汪地說道：「不賴我。我給他倒水的功夫，他自己跑了。再說也沒摔壞。你不能扣我的工資，我媽還等着錢治病呢。」
中年婦女不屑地說：「不扣你的錢你就不知道上心。你媽等着治病跟我有啥關係？再說保姆有的是，你現在不干我立馬找個新的。」
姑娘癟着嘴不吱聲了，在一邊偷偷抹眼淚。
我認出來了，這姑娘是小莉。
上一世，我用的保姆。
-12-
我偷偷跟上小莉。
我知道，小莉是跟着老家的嬸子來這裏做工的，沒有經過勞務市場。
趁着主人抱着孩子去旁邊的功夫，我問小莉：「他們給你一個月多少錢？這麼苛刻你？」
小莉說：「又帶孩子又做飯，每個月纔給三千五百元。」
我心中一喜，馬上問：「我一個月給你五千元，每天陪陪我，做做飯，你幹不幹？」
她臉上露出欣喜的目光：「真的？奶奶你沒有騙我？」
我點了點頭。
「你要願意的話，月底來我家。三十號上午我在這裏等你。」
小莉高興地一步三回頭。
走出很遠還回頭看我。
我瞭解小莉的爲人。
上一世，她真心實意地照顧我，買菜做飯，洗衣拖地，天氣好了還陪我去街上遛彎。
花掉的每一塊錢都給我記得清清楚楚，能省就省。
這一世，有了小莉的照顧，遠離那幾個算計我的白眼狼。
我的心情很好，身體也恢復了不少。
白天去公園溜達，晚上跳跳廣場舞。
日子過得舒心，愜意。
有一次在公園遇見了以前的老鄰居，她驚訝地看着我，問我氣色這麼好，是不是喫了補品？
我笑了笑，說：「開心快樂就是最好的補品。」
然後她告訴我，老大得了肺癌，三個月就去世了。
老大媳婦把房子賣了自己回了老家，大孫子在超市打工，晚上住店裏看門。
老二生了個孫子，剛出滿月，兒媳婦就跟有錢人跑了。
老三離婚了，女婿娶了自己的學生。
我心裏很平靜，一點都不難過。
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報應，老天都會看不下去的。
-13-
這幾天總覺得後面有雙眼睛盯着，感覺很不踏實。
回頭幾次，卻什麼也沒發現。
直到有一天回家，發現家裏的東西被人翻過。
我才猛地驚醒，打開牀頭櫃，發現藏在報紙下的銀行卡不見了。
吸取上一世的教訓，這一回，我把所有的錢分成三份。
一份辦理理財，三個月到期自動滾動的那種。
一份存在銀行，定期利息高一些。
一份存了銀行的活期，二十萬，以備突然發生意外情況應急用。
此刻丟失的，正是那張二十萬的銀行卡。
怕歲數大了容易忘記，我把卡的密碼寫在了報紙上。
小莉驚慌失措地看着我：「奶奶，出門時我明明鎖好門的呀？」
我說：「不關你的事。報警吧。」
警察很快通過小區監控查到了來我家的小偷。
儘管他帶着墨鏡、帽子、口罩，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但我還是從身形上看出，那是老四的兒子小亮。
只不過，這一世他偷銀行卡的時間，比上一世晚了半年。
上一世，老大勸我不要報警，承諾他們給我送飯。
其實後來他帶着老二老三一起找到老四，聲稱不分錢就讓小亮蹲監獄。
於是，幾個人平分了存摺裏的五十萬。
我聽了老大的話，沒有報警，卻把自己徹底推向了絕境。
這一世。
老四和李華英一起來到派出所的時候，見到警察低頭哈腰。
「誤會，純粹是誤會，我媽沒在家，孩子急着拿錢用，就自己開門進去了。」
我問小亮怎麼知道大門密碼？
他說：「奶奶，不是你以前告訴我的嗎？」
一句話，輕而易舉地擺脫了他入室盜竊的嫌疑。
實際上警察通過查看監控，確認他跟蹤了我們有一段時間。
他躲在樓梯上，偷偷看到我輸入的密碼數字，所以毫不費勁地就進了屋。
警察問我怎麼處理，是Ṭũ̂ₙ不是接受調解？
我堅定地說：「不用，密碼我根本沒有告訴過他。是他趁我不在家進去偷走的。所以，我不接受任何調解。」
老四喫驚地看着我：「媽，你這不是害了小亮嗎？他才十六歲，一輩子不能就這麼毀了？」
李華英也惡狠狠地對我說：「你都七十了，還不給自己留條後路，看老了誰養你。」
「那錢就是我們的，憑什麼你自己都拿走？我兒子拿走自己的錢還有錯嗎？」
看看，說得多麼理直氣壯！
我說：「毀他的難道不是你們嗎？你們不天天唸叨錢的事，他一個孩子會想到來我這裏偷錢？」
「我放過他，你們就會給我養老嗎？恐怕拿着錢連門都不讓我進吧。」
一句話戳到了他們的痛處。
看我不鬆口，兩個人又換了一副嘴臉。
「媽，有什麼事咱回家再說，你打他罵他我們都不攔着。」
「你老了走不動了，讓你大孫子端茶倒水伺候你。」
我不爲所動。
親兒子都這副嘴臉，大孫子要是能管我，那纔怪。
小亮開始還滿不在乎的樣子，直到被警察帶進去，才嚇得大哭起來：「爸爸，媽媽，我不想進去。奶奶，救我……」
尖利的哭聲一聲聲遠去。
說不難受是假的。
畢竟是我一把屎一把尿從小養大的孩子，看着他稚嫩蒼白的面孔，驚恐無措的目光，我在心底也曾有過一絲動搖。
但是，想起上一世他們偷走我的錢，把我活活餓死在出租屋的慘狀，我瞬間就想通了。
對他們的仁慈, 就是對我自己的殘忍。
難道我還想回到上一世的悲慘境遇裏嗎？
-14-
再次見到老四兩口子，是在醫院裏。
我去醫院做了個全身體檢，想着身體允許的話, 讓小莉陪着, 去旅遊, 看看祖國的大好河山。
這也是我多年來的願望。
以前, 一心撲在工作上, 養家餬口, 照顧老人孩子, 照顧生病的老伴，無暇顧及自己。
以後，還有大把可以享受的美好時光。
在醫院的走廊上, 我看見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老四攙着李華英, 慢慢地向住院部走去。
看着他們走遠，我進了診室, 問醫生剛纔那人得的是什麼病。
醫生聽說我是家屬之後, 才惋惜地說：「胃癌晚期，已經擴散了。」
聽說治療費用很高，小亮直接和老四兩口子攤牌。
「既然是晚期，就別再花錢救治了, 別最後落得人財兩空。」
不過, 這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
Ţūₖ
我的生活平靜、愜意, 體檢的各項指標也還不錯。
我拿不定主意去哪裏旅遊的時候。
小莉說：「奶奶，要不你去我家的大山裏看看, 都是原始的風光，自然風景，還沒開發過。」
我想了想, 答應了。
一路舟車勞頓, 到達小莉家的時候, 已經接近傍晚了。
層巒起伏的大山鬱鬱蔥蔥, 裊裊炊煙漸漸升起, 火紅的落日慢慢在山中沉沒。
好一幅生活的美好畫卷。
小莉帶着我, 沿着山間潺潺的溪流，走到了她當初上學的學校。
半山腰上，有一塊平坦的土地。
一面鮮紅的五星紅旗在風中飄揚。
低矮的石頭房裏, 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小莉羨慕地看着教室裏。
她說：「奶奶, 我只讀到了小學畢業，家裏就不讓我上學了。在我們這裏, 女孩子是很少讀書的。」
「條件好的家裏，都讓孩子去山下讀書了。」
我見到了校長, 一個頭發花白、滿臉皺紋、年紀和我差不多的老人。
我們聊得很開心。
她說山裏窮, 連代課老師都留不住。
教室桌椅也破舊, 孩子們上學條件很艱苦。
雖然我的文化不高，但是我很羨慕那些讀書人。
於是, 我和校長表明了自己想捐贈五十萬給山區的小學, 希望有更多的孩子能有上學的機會。
此刻。
我站在半山腰上，極目遠望，藍藍的天上飄着朵朵白雲。
空氣清新，一片靜謐。
偶爾有清脆的鳥鳴傳入耳中, 還有不知名的小鳥在空中飛過，留下美麗的弧線。
生活，是如此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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