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覺得我不值

老闆讓我 150 塊安排 50 個同事下午茶。
我絞盡腦汁買餅乾買材料泡茶手工搓冰粉。
同事們喫的高高興興。
可老闆卻以冰粉沒檔次爲由將我開了。
實際上。
他覺得我一個幹雜活的前臺不值 8000 月薪。
後來。
00 後實習生領了這個任務，直接將 150 當紅包發羣裏。
且嘲諷:「最便宜的蜜雪都買不起，一人三塊分了吧。」
老闆氣竭。
讓實習生上網查教程做冰粉。
實習生也不慣着老闆:「一個月五百塊，您想讓我做牛做馬不夠，還得會自制冰粉？我有這技術，早出去擺攤創業了。」
實習生當場開了老闆。
後面老闆又招了幾個實習生，無一例外天天被懟被破防。
他終於知道 00 後整頓職場不是開玩笑的。
他叫我回去，工資照舊。
我跟他嘻嘻:「姐已經開好幾家冰粉店了！謝謝老闆給機會！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的冰粉能賣得這麼好！」

-1-
我是月薪 3500 進的公司。
勞動合同上清楚寫明瞭我的薪資每年會增幅百分之十五。
籤合同的時候。
我絲毫沒覺得自己會在這家公司幹多久。
但隨着公司日益壯大。
一晃 8 年過去了。
我的薪資也從當初的三千五漲到了八千多。
掰着指頭數了數。
只要公司不倒閉。
月入過萬指日可待。
我也已經做好將公司當做家，將同事看作親人的準備。
爭取公司可以做大做強做到我順利退休。
當然。
爲了對得起那八千多的工資。
作爲小小前臺的我。
主動包攬了公司的大小事宜。
老闆說夏天空調費太高。
我立馬就去網上搜索小妙招。
在風扇上裝礦泉水瓶。
在過道放置廉價工業冰塊。
既解決了公司電費過高的問題。
又讓同事在一個舒適的環境裏好好工作。
老闆說公司綠化不夠但也沒有預算。
我就想辦法去鹹魚換購了些盆栽。
下班後去綠化帶裏刨土。
週末去野外採花採草。
歷經個把月總算給辦公室點綴成了花園。
但老闆對我始終不冷不熱。
我以爲。
是他高冷。
屬於 i 人性格。
我 只管好好幹自己的活。
公司的水沒了，我叫人送我親自搬。
公司的電閘斷了桌椅壞了，我拿着工具箱哐哐修。
公司的打印機壞了電腦壞了，我也是想盡辦法省錢買零件自己裝。
同事偶爾揶揄我：「那麼替老闆省錢幹嘛呀。」
我嘆息搖頭：「我不比你們有技術有業績，我一個前臺，省出來的錢纔是我的工資。」
我以爲自己已經足夠有自知之明。
也做得足夠好了。
可當老闆將 150 塊轉給我安排公司上上下下 50 個同事下午茶的時候。
我的腦子還是片刻宕機。
這一百五。
是非花不可嗎？
但畢竟我就是個打工的。
我得乖。
我得聽話。
我得讓老闆看到我的價值。
於是乎。
我絞盡腦汁。
稱了五十塊散裝餅乾。
五十塊葡萄乾山楂碎。
再買了五十塊零零散散的用料。
泡了一盆綠茶。
熬了一盅紅糖。
搓了一夜的冰粉。
隔天。
讓同事高高興興喫到美味可口的下午茶。
任誰也看不出來，這些東西只花了一百五。
所以當老闆找到我說：「你確定那些東西值一百五？」
我以爲老闆終於要誇我了。
於是。
我含羞回應：「那些罐子都是我自己家裏的，用完我還得帶回去，一百五是不多，但也夠安置這些東西，當然我還是稍稍填補了一點點，不過不多，我就不報銷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就將手頭上的鼠標往桌上一扔。
整個氣氛就僵下來了。
看着老闆陰晴不定的大臉。
我心裏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明天開始，你就不用來了。」
冰冷的聲音，讓我在這六月的天氣裏感受到了寒冷。
我全身都僵硬了起來。
我嚥了咽喉嚨，用盡了力氣詢問：「老闆……爲、爲什麼啊……」
他只是冷笑。
「我說，那些東西不值一百五！你還不明白？」
那一瞬間。
我的脖子像是被卡住。
尷尬、窘迫席捲全身。
老闆口中的不值，哪裏是那些冰粉。
而是我。
一個前臺。
在他看來，根本不值得八千的月薪。

-2-
30 歲。
我失業了。
離開公司的時候。
只帶走了屬於我的水杯。
但我的同事小櫻卻說我東西帶少了。
我疑惑。
小櫻指着辦公室裏放置着的綠植。
「這都是你挖來的，ẗū́₌你得帶走。」
我無奈苦笑：
「我搬走了，也沒地方放，算了吧……」
小櫻卻義憤填膺道：
「憑什麼算了，搬走，我們給你搬，你家放不下，扔了也不能留下來！
「就是，資本家配不上這些綠植。
「放心吧，那個狗東西肯定會後悔的。」
我知道小櫻是爲我打抱不平。
但，算了。
畢竟。
沒了我。
這些綠植大概也活不了太久。
我揮了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回家投簡歷。
不出意外，全部石沉大海。
小櫻也幫我在其他公司尋找機會，但都沒點兒聲響。
我很清楚。
像前臺這種毫無技術壁壘的崗位。
四千塊完完全全可以招一個剛畢業的水靈靈的女大學生。
哪個公司會要一個八千塊的老婦女……
所以。
我也沒掙扎了。
趁着國家對擺攤不再限制。
我投資了兩萬塊，支棱起了一個電動三輪車在地鐵口守株待兔。
早晨，我賣煎餅餛飩。
中午，我賣預製盒飯。
下午，我賣自制手搓冰粉。
一天下來，很累，但很充實。
誰敢想。
隨便搞搞，一天流水就有一千塊。
合計合計。
一個月工作個二十天，輕輕鬆鬆兩萬塊了。
另外，我還發現。
不同人羣的活動時間是不同的。
學生黨明顯比上班族的活動時間要早個兩小時。
於是。
隔天。
我準備了更多的食材。
起了個大早。
六點多就出現在了學校門口。
來去匆匆的學生。
沒空買早飯的公職人員。
都在我攤子前面掃起了碼。
送走八點鐘上課的這批人。
我又騎着車去了學校旁邊的科技園區。
因爲在自媒體公司待過。
我深知本地生活羣有多麼重要。
所以，爲了讓新客變成老客。
我無一例外保留了客戶的聯繫方式。
țũ̂₁早中晚忙得不亦樂乎。
只恨自己唯有兩隻手。
我將自己的情況跟小櫻分享，小櫻對我一陣猛猛誇。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行！」
我又問起公司同事最近的情況。
小櫻也不遺餘力跟我都說了。
「老同事都那樣，沒什麼特別的情況，倒是新來的前臺，大四實習生，給老闆狠狠教育了一頓。」
我聽完，來了興致。
於是，追問了幾句。
「老闆那個老登，笑死，給實習生一個月五百塊！又是打掃辦公室，又是澆水養花，還得收外賣收快遞，修理打印機疏通廁所……實習生一直在忍耐，結果忍不了老闆給她一百五讓她Ṫŭₙ安排我們五十個同事的下午茶。
「她拿了老闆的一百五十塊之後，直接發在了公司羣裏，還嘲諷這些錢一杯蜜雪都買不起，讓大家各自領三塊買可樂算了。
「老闆看到實習生在羣裏發的消息，立馬將實習生叫到了辦公室，讓她現場學習怎麼做冰粉，實習生直接摔了老闆的鼠標，還說自己要是會做冰粉都去擺攤創業給自己開實習證明了，哪裏會爲了五百塊在這裏忍氣吞聲！實習生當場給老闆開了！」
我聽了，不由得爲實習生豎起大拇指。
小櫻還跟我說，老闆後續又招了不是實習生的 00 後。
老闆說什麼，00 後都說好。
打印機壞了，00 後在本地生活軟件裏找師傅過來修。
換零件換機芯，搞來搞去，師傅要一千多塊。
00 後纔出社會，哪裏能付得了這麼多錢，何況她剛來，也怕公司不給她報效。
就帶着師傅去老闆辦公室，讓老闆當場付。
老闆忍痛將結賬，囑咐 00 後再遇到修理的事情時，要學會自己動手。
00 後很呆萌，也不跟老闆唱反調，應下了。
但等下一次馬桶堵了。
00 後連衛生間都懶得進去，就找專業疏通馬桶的師傅過來弄。
老闆二度付款的時候，問 00 後有沒有研究怎麼疏通馬桶。
00 後說自己的美甲根本不允許她做這樣腌臢的事兒。
老闆叮囑，以後如果再有東西壞了提前跟他說，看是否非有必要花錢趙師傅修。
接着。
就出現了小櫻的技術部電腦壞了。
00 後找老闆過來修。
老闆折騰了一下午。
最後還是通過 00 後的手機找到了修理電腦的師傅。
也是這一次之後，辦公室但凡需要修的東西，老闆再也不多嘴說 00 後找師傅不應該了。
月末。
財務算了一筆賬。
00 後叫師傅來的費用就一萬五。
「我們都說老闆現在心裏肯定後悔要死，之前你在的時候，一個月就八千，現在一萬五加上 00 後的工資，趕超兩萬了，比得上咱技術部的骨幹。」

-3-
沒多久，老闆注意到辦公室的綠植死完了，質問 00 後怎麼不澆水。
00 後說別的公司的綠植都是有專人看管的。
她是前臺……不管綠植的事兒。
更別說讓她買工業冰塊節省空調費了。
最離譜的大概還是大家日常喝水的問題。
00 後不想搬水桶。
每次看到同事也都很忙的樣子。
所以爲了不耽誤同事工作，每次有水桶需要更換，00 後就去找老闆。
老闆搬個一回兩回還能接受。
但一天恨不得搬三回，直接給他腰間盤幹突出了。
老闆在醫院住了一週。
再回來的時候 00 後還叫他搬水。
老闆大概不想去醫院住了，讓她去人事結賬走人。
再招人的時候，老闆特別說不要 00 後。
人事按照他所說的要求，找了個三十多歲的寶媽。
寶媽遲到早退，還隔三差五請假照顧孩子婆婆。
關鍵的是。
寶媽心裏只有家庭，眼裏根本沒活兒。
連打開本地生活軟件叫師傅都不會……
空調已經壞兩週了。
這大夏天，同事都抱怨死了……
老闆也讓寶媽走了。
再招人的時候，老闆要求找個男的過來做前臺。
但哪裏有男的願意過來幹 3500 的活。
路上六十歲掃地的大爺倒是願意，但是老闆不願意啊。
小櫻最後總結：「咱公司前臺已經空三週了，老闆最近有意無意在跟我打聽你的情況，我估摸着老闆可能想給你找回來！」
我道：「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我現在這樣挺好，挺有盼頭的。」
小櫻說想喫我做的冰粉了。
她讓我改天有空去他們園區賣一賣冰粉。
我答應了她。
但有空的日子，很難得。
因爲我發現自己如果想要做大做強，必須得擴張。
擴張又不能盲目。
我需要將所有步驟精細化，流程化。
擺攤這種出賣勞動力得到回報的事情，一個月幾萬塊已然是最高的上限。
如果遇上個極端天氣，別說有沒有生意，讓自己不感冒發燒都是不錯的了。
人畢竟不是鐵做的。
也是小櫻跟我說了辦公室的許多事情後，我才意識到……其實不光我的老東家有這些那些需要修理的問題，其他公司也都存在着。
其實不光是公司，家庭裏或多或少也會存在馬桶堵塞、電器維修的事兒。
這便讓我認真對待起從前擺攤積累的那些本地生活羣了。
不是附近公司上班的，就是附近小區裏接送孩子上下學的家長們。
而這樣的羣，我有十幾個。
上萬人的流量都在我手上掌控着。
如果我能利用好這上萬人……
越想我越是興奮。
連夜開Ťüₘ始準備家電電子產品維修所需要的設備。
因爲從前的經驗……需要購置什麼我心裏門清。
等一切購置完成，我又聯繫了小櫻，讓她幫我做一張海報……
「上門維修？你的攤不擺了嗎？一個月好幾萬呢。」
小櫻很詫異。
我解釋道：「也不是不擺了，就是想試試別的路子，如果這條路走不通，我再將攤子的事兒撿起來。」
她似懂非懂，最後按照我的要求完成了我想要的海報。
隨即，我將海報發到了十幾個本地生活羣裏。
很快。
我就接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單。

-4-
一個寶媽說，她家孩子的學習機開不了機了。
我帶着東西上門檢測，最後發現是充電接口壞了，接口換下來，對方給了我六十塊。
六十塊錢，我從家裏出發又回到家裏也不過半小時。
隨後，我接到了第二單，是同小區一個老人家的電視機看不了電視了，我上門排查，發現是網絡斷了。
我將網絡連接上，又賺了六十……
我本來說老人家不用給錢的，但是老人家非要給我，還說以後有事兒還得找我，不給錢他過意不去。
聊過後，我才得知，老人家沒有子女，也不太會上網。
她從前喫過我的冰粉，加了羣，看到我可以上門維修才聯繫的我。
這個電視，她已經兩個月沒看了。
找人來修，人家一開口都是大幾百。
她想省錢，就沒敢找人上來。
要不是在羣裏看到我說上門一次六十塊，她這個電視可能還得繼續壞着……
不過老人家也沒說錯。
現在的上門維修，收費標準不統一，許多師傅因爲自己有手藝往往都坐地起價。
我思考着老人家的話。
大有一種要憑自己一己之力改變行業的衝動。
接下來三個月。
我日夜奔走在各種維修的路上。
現在的電子產品和家電產品，其實已經做得很好很好了。
只要不是泡過水、有過大摔砸，都只會是些小問題。
所以這些天上門維修，遇到的問題都沒有太棘手的，基本在半小時內都可以完成。
隨着單子越來越多。
我一個人分身乏力，趁着暑期的功夫招了幾個技校出來的年輕人。
按照保底加提成給他們發工資，等年底還給發分紅。
算下來，一個人一年也能營收個二十萬。
接下來一年時間，我基本將附近的本地生活開發到了極致。
如果還想繼續擴大，我知道我該提拔人了……
團隊中有幾個很機靈的小夥兒，技術雖然不是最好的，但誠實守信懂靈活變通，我仔細思量後和他們談了談，願意讓他們管理本地團隊，而我則是抽出了手去外面開闢新天地。
我正乾的如火如荼的時候，小櫻跟我說了她最近的遭遇。
「我被裁了。」
我一驚，仔細詢問發生了什麼。
小櫻嘆氣：「連續三年沒增長，老闆覺得現在的業務夠成熟了，我們這些個老兵不配拿那麼高的工資，你也知道，現在的畢業生一批一批的，年輕有活力，關鍵還便宜！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工資低的看不上，工資高的人家不要我。」
我覺得不對：「不會吧，你可是技術骨幹，公司基建都是你搭起來的，你走了，你搭建的那些底層邏輯，新來的能搞定？」
小櫻苦笑：「所以老闆讓我給底層邏輯文檔寫出來，好交給下一個人。」
我反問：「那你能寫出來嗎？」
小櫻：「當然不能！我們這批程序員都是野路子出身，當初爲了儘快給網站搭建起來，熬夜拼了命的幹，寫的東西哪裏有什麼邏輯，有些我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爲什麼竟然還跑起來了！」
我就知道。
畢竟。
小櫻和那批技術們在辦公室操着一口好國粹熬的夜，我也是陪着端茶送水的。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擺攤，買冰粉，對了，給你的祕方交給我。」ƭú₆
我笑：「沒技術含量的東西幹了也就是出賣勞動力，擺攤的事兒你就別幹了，跟我幹吧，我現在的公司一直在做低層維修，現在你來了，我給你開闢個新路子，專門修 BUG。」
她一愣：「修 BUG！給誰修？」
我回答：「誰有需求，就給誰修啊。」
於是。
我的程序員團隊集結了起來。
一開始，確實沒什麼人願意用這種外包性質的程序員。
小櫻閒着也是閒着，乾脆給我之前的維修團隊做了個一套派單小程序。
小程序上線，讓我們維修團隊的效率又提高了一倍。
小櫻約莫閒了一週。
她終於在我創建的本地生活羣裏迎來了第一個客戶。
大學校園裏，一羣正瞅着不知道將程序運行起來的呆萌大學生等着小櫻嗷嗷待哺。
小櫻耐心教學兩小時。
收穫了十個大學生一人一百塊。
並且約定隔天讓小櫻再去。
不光如此。
這幫學生還介紹了隔壁班的學生找小櫻教學。
連續一個月的集訓，大學生們終於上交了自己的畢業程序。
小櫻也收穫了從未有過的高薪。
小櫻覺得這錢爭得好容易。
那幫大學生卻說第一次交這麼少的學費學到了四年不曾學到的東西。
真的是，雙方得利。
接着，小櫻又迎來了第二單，和某小公司簽了個外包的單。
小公司要求簡單，小櫻找來模板修修改改，不出一週就交出了東西。
小公司用着順手，覺得這個價格能拿到這個程序非常值得。
小公司老闆又給小櫻介紹了兄弟公司。
至此。
小櫻接單接到手軟。
甚至於。
忙碌到她已經忘了新接單的地址是她老東家。
帶着協議上門和從前的老闆見面時，氣氛不由得尷尬起來。
當然。
尷尬的絕不會是小櫻。

-5-
老闆因爲新招的大學生沒辦法根據站內底層邏輯去建設新頁面。
換了無數個人，都無法完成。
也是在朋友介紹之下，他聯繫上了小櫻。
如果不是這次聯繫……老闆怕是永遠都不知道小櫻已經在科技創業公司裏已經是出了名的大牛。
從前這名大牛隻要兩萬塊一個月。
現在這名大牛已經月入十萬。
就老闆這一次找小櫻過來，就準備和她籤二十萬合同。
合同簽下來。
小櫻一直都保持着表面的笑嘻嘻。
老闆也竭力控制情緒表現得大大方方。
準備走的時候，小櫻還不忘趁着午休的功夫和老同事喫飯。
這飯一喫。
老同事各種吐槽的話都來了。
「那個沙比，竟然妄圖用七千塊找個小櫻這樣有經驗的程序員。」
「結果呢，工作效率越來越低，他的夜是熬的越來越長，看見沒，那個沙比的頭頂都快禿了。」
「更可笑的是，咱們現在已經沒前臺了，所有修修補補的事兒都是靠一個本地生活小程序。」
小櫻看了一眼那個小程序，會心一笑。
毫不客氣的告訴大家，那個小程序出自我手。
老同事們都驚呆了。
用不着小櫻說，熟知數據和流量的老同事，光是一眼基本就判斷出了這個小程序的日收益已經超過二十萬。
老同事們兩眼放起了光芒。
紛紛讓小櫻問問我這兒還缺不缺人。
小櫻表示肯定會將話帶到。
回來後。
小櫻將白天發生的一切都告知於我。
我讓她別急。
她則是有一種想讓老東家倒閉的衝動。
「那些個人都很熟悉了，我們配合也非常默契，趁着他們都想跳槽，我們一把撈過來做大做強哪裏不好。」
我穩住她：「我當然知道做大做強很好，但擴張不能盲目，尤其是那幫老同事現在的薪資待遇還不錯，如果強行挖過來，我們不見得能喫得消。」
小櫻逐漸冷靜：「可就這樣放過，是不是太可惜了？」
我搖頭：「不可惜，再等等……按照那個老闆的性子，說不定還會從技術團隊裏做文章。」
當初小櫻之所以會答應給大學生輔導作業，不就是因爲閒着也是閒着。
小櫻哪裏能想到大學生給的課時費能那麼多。
所以才讓她有了往裏頭猛幹的毅力。
從前的老同事們，就目前來說待遇福利都還不錯，我們這種服務性質的工作他們不見得能看上。
人只有到了窘境，纔會去着手新事物新方向吧。
就像當初的我……如果不是被裁，哪裏能摸索出這條路子。
三個月左右的時間。
我將市外的團隊也搭建了起來。
小櫻幫我控制後臺小程序，有如神助。
但畢竟只有小櫻一個人。
隨着團隊日益擴大，各種小問題也逐漸暴露。
這就不得不加入更多的技術人員。
小櫻一直催我去找老同事來幫忙。
我一直按捺着。
直到。
老同事主動聯繫了我。
跟我說了他現在的困境。
「真沒法幹了，那個混蛋已經給我下了最後通牒，如果這周內不能完成指定任務，就讓我滾蛋。
「可那麼多的後臺內容，我一個搞前端的，光琢磨學習都夠累了！
「反正我已經做好打算走了！我幹前端的就是幹前端的，我沒法做後臺！」
老同事技術很硬。
但因爲公司整合和調整，他現在就跟磨上的驢，沒日沒夜的在幹。
幹前端，他也能接受，程序員嘛，總歸是要熬夜的。
但老闆讓他幹後端的活，他就沒辦法不排斥了。
「老闆他自己不搞技術，他根本不覺得前端和後端有什麼區別，我是沒辦法跟他理論了。
「小櫻那邊缺人嗎，只要不讓我幹後端，底薪多少我都行。
「幫幫我吧，陳小花，陳總……」
我一口應下。
當天，他就撂挑子離開了已經待了十年的公司。
轉而，來到了我們的工作室。

-6-
一開始，老同事的工資確實不高。
但隨着他逐漸熟悉我們的工作性質，逐漸理解我們作爲服務行業所需要的東西。
他和小櫻一樣，簽到了人生第一單。
雖然錢不算多，但用他的話來說：「這活兒乾的有動力。」
一個月後。
他的薪資恢復到了從前的狀態。
三個月後。
他已然決定可以準備提前還房貸了。
約莫一年的時間。
他還完了房貸，一時興起， 約了好友聚餐。
我和小櫻也去了。
一同去他家喫飯的還有之前的老朋友們。
人聚在一起，總是有聊不完的話。
有人說自己生活的不錯，很感激我有這樣一個機會給到他。
有人則是說自己現在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希望我能解救他。
我覺得時機到了。
於是對老朋友們全盤接收。
但也告訴他們，不要太高調，低調一些，事情才能做的順利。
大家心裏有數。
接着週一，紛紛遞上了辭職信。
老闆在辦公室裏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責罵這幫人是白眼狼。
可罵人又有什麼用呢。
一個員工想țṻ⁻離職，無非兩個原因。
一個是錢太少。
二個是不開心。
當這兩樣滿足其一，人都會有想離開的念頭。
而現在。
這兩樣在該公司全部滿足了，再不走就真成王八蛋了。
老闆冷靜下來，開始施展懷柔政策。
逐一詢問員工離職的原因。
有說自己想回家種地的。
也有說想自己開個小店維持生活的。
還有說離婚了想着世界這麼大出去看看。
回答五花八門。
一時間讓老闆也摸不着頭腦。
但畢竟是主動辭職，總歸比開除了還要給賠償的強。
他自己這麼寬慰着自己。
也就放任老員工走了。
他們走了之後，隨即就來到我這兒報到。
我也沒客氣，將最新的部署給大家說明，大家擼起袖子就開始幹。
一個月後。
我們的新程序發佈。
在本地生活羣裏做了幾次宣傳後，正式取締了原來的小程序，將「需求到家」的服務做到了極致。
那天是七夕。
大家都約會去了。
公司只剩了幾個未婚的單身狗在打遊戲。
我問他們怎麼不去約會。
他們坦言：「我們正在約會啊，打遊戲也是在約會嘛！」
這……好吧。
突然來了一個單。
我沒忍心打擾他們玩遊戲，於是自己提着傢伙開着車就出去了。
大概是老總做太久了，鮮少自己出門，開到從前公司的園區門口，我才反應過來那個地址是老公司的地址。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提着東西走了進去。
從前的老闆迎接的我。
見到我的第一眼， 他先是一驚，而後長吁了一口氣，詢問：「你什麼時候做這個了？」
我回答：「已經做幾年了。」
他點了點頭：「這個需求到家的軟件，我用了很多次，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你來。」
「之前負責別的片區去了，今晚上不是七夕呢， 大家都去約會了，我一個人閒着也是閒着，就過來了。」
「幹這個很辛苦吧，看看你，都曬黑了。」
「辛苦也不算太辛苦吧，畢竟有付出纔能有收穫，老闆是哪個東西需要修理？」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空調。
我走了過去，根據習慣排查故障，發現是一個小零件老化了。
換下零件後，我又給空調加了弗。
確保能夠用到明年夏天后，我跟老闆結了工錢。
我準備離開，他卻拉住了我，強留我坐在會客廳，尤其殷勤的給我倒了杯水。
「小花，算下來，你今年應該也 35 歲了吧。」
我點了點頭：「嗯，還差兩個月就 35 了。」
他嘆了一口氣，一臉同情：「這麼大年紀了，也沒有一個穩定的工作，天天在外面東奔西跑的，確實是不太好找對象了，你現在是不是也很愁？」

-7-
愁年紀大？
還是愁沒結婚？
我搖頭：「我現在每天都挺快樂的，也沒什麼愁苦的東西的。」
但他並不相信我說的話，甚至覺得我在強顏歡笑。
他語重心長道：「要不然你還是回來吧，至少風吹不着雨也淋不着，一個月我還是按照原來的數給你八千怎麼樣？」
我愣了愣，感情是在這兒等着我。
我婉拒：「不了，我現在其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慘，真的。」
他依舊不信：「整天揹着個大包，騎着個電動車，在路上跑來跑去，沒幾個錢就算了，皮膚都黑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跟他說前段時間自己去了埃及談生意。
又聽得他開始吹牛皮。
「我們這個公司已經十三年了，你知道這個園區能活十三年的有多少公司嗎，也就我這一家了！我計劃咱公司能幹到我退休。這麼好的一個環境，我覺得你應該珍惜。」
我心裏五味雜陳。
看着這間已經十分破敗的辦公室，也不禁嘆息。
這老闆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自己能幹到退休的。
我沒回話。
他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從前許多老同事都走了，是因爲他們無法跟我共苦，可你不一樣，你是在公司最鼎盛的時候我讓你走的，到底是我眼拙了，小看了你一個當前臺的，事實也證明了，你值八千！我後來找的所有前臺都不如你。」
他說得感人肺腑。
「真的，你回來，我相信在我的帶領之下，咱們公司還能再創輝煌。」
我耐心聽着，遲遲沒有答應他。
最後他也有些許的不耐煩。
終於沒忍住脾性道：
「你現在幹什麼能夠一個月八千塊，就你這修修補補的雜活兒，一單才六十塊錢，公司拿走一半，你能剩多少，一個月累死累活最多也就五千塊了吧，你要是覺得八千太少，我給你加，加到一萬總可以了吧。」
我說不是錢的事兒。
他則是將當初我的窘迫全部說了出來：「不是錢的事兒，還能是什麼事兒，幾年前你被我開除的時候，我都看到你在園區門口賣冰粉了，一碗三塊錢，賣一百碗也才三百塊，別掙扎Ťüₕ了，這個世界就是如此，你不行的時候就是你不行！」
我始終保持着和氣，沒有和他翻臉。
可能他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了吧，慢慢收斂了些。
我看了眼小程序又有別的地方有單了，我直言自己要走。
他嘆了一口氣，對我恨鐵不成鋼道：「走吧，走吧，我也下班了，改回家了，你這工作要是實在幹不下去，我歡迎你隨時回來。」
我點了點頭。
我和他一起走出了門。
他開啓了他那輛已經有是年曆史的奧迪車。
而我站在他的車子旁邊，遲遲沒有掏出車鑰匙。
「怎麼，你不是騎電瓶車來的？」
老闆問。
我有些不好意思點了點頭。
他嘖嘖道：「行吧，我好人做到底，你去哪兒，我送你。」
可我實在不想和他再有糾纏，道不用了。
但他也不知道怎麼那麼客氣，非要送我。
拉扯之中，我的車鑰匙被摁到了。
就在老闆旁邊停着那輛瑪莎拉蒂響了。
老闆一愣。
我也不掩飾了，乾脆上了車。
他見我上車，眼睛差點瞪出來。
「這是、是你們公派的車……嗎？」
我不喜歡掃興，點了點頭。
也是我點頭的瞬間，他的表情才恢復了過來。
然後他自圓其說道：「其實你現在這個公司好像也不錯，是快上市了吧……」
我笑道：「那也還沒有，離上市還有一段距離呢，老闆我趕下一單了，再見。」
揮手告別。
我從後視鏡裏看到他在原地站了許久。

-8-
兩年後。
公司真的上市了。
小櫻和現在的員工都分得了應有的股份。
忙碌了這些年，我終於騰出了手去休息, 小櫻也終於找到了人生的另一半。
小櫻的婚禮定在十一。
因爲小櫻的婚禮需要車隊，我也沒有猶豫的將自己的幾輛豪車都借給了小櫻用。
以至於我從家出來，就只能打車。
倒是沒想到，許久不打車的我，會在這次打到前老闆的車子。
還是那輛奧迪。
我坐在車上，本想裝作不認識。
但前老闆認出了我。
他看我穿的一身高定, 不由得問起我現在在做什麼。
我含糊回應，還是老本行, 今天是因爲朋友婚禮纔打扮了一下。
他苦笑, 說起了這兩年的遭遇。
「之前一批老員工辭職之後, 公司的收益就大不如從前, 我沒辦法只能賣了房子去投入, 結果還是賠了個底朝天, 老婆孩子也跑了, 我想出去找工作，但我這個年紀也沒有什麼技術在身上，就只能開開車送送外賣了，現在就勉強過過日子。」
他一路上說了很多，說對不起從前的同事, 也對不起老婆孩子。
「知道小櫻吧，她也是今天結婚，結婚對象還是個鑽石王老五, 還有之前一直和小櫻玩得很好的那個女孩兒, 叫什麼我給忘了。
「她也很不錯, 說是自己拿了老總的投資，自己開公司去了, 開的都是法拉利。之前那些離開我的老同事們現在一個比一個過得好呢。
「估計也就你, 跟我差不多的水平，幹着苦力活兒，喫點老本。說真的，要不是因爲你仍舊普普通通的生活着，我很多時候都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我這個人心態不太穩, 現在這樣的生活，我完全是逼着自己活着……」
我訕訕而笑。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我讓他幫我停的遠一點的地方就行。
但是他不聽, 非要送我到酒店門口。
於是。
就出現了，我一下車，從前那幫老同事就圍上來的場景。
「小花總，你終於來了, 我們都等半天了。」
「是啊，小櫻說了, 今天您纔是主角。」
「要不是您，哪有咱們今天。」
我被衆人擁簇着往酒店裏面走, 大家一口一個小花總喊着我，熱情地不得了。
我抬頭望了望酒店門口放置着的橫幅。
上面寫着「歡迎《需求上門》總裁陳小花女士親臨婚禮現場」！
不用說，這肯定是小櫻搞的花樣。
我回應着大家的熱情。
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從出租車上下來的前老闆。
他雙眸茫然着看着面前的一切, 全身僵硬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大概是認出了酒店門口掛着的結婚照裏的新娘是小櫻。
也大概認出了剛纔簇擁着我進酒店的那幫人都曾經是他的員工。
小櫻的Ţűⁿ婚禮順利完成。
在大家酒足飯飽之後，也都各回各家。
也是當夜。
有人從這座酒店的樓頂跳了下來, 當場不治身亡。
等隔天新聞出來的時候。
我們都認出了自殺的人是我們的前老闆。
大家感嘆唏噓，總歸在一陣嘆息之後，又重新將精神投入到了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