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說最大的願望是當留守兒童。
我很疑惑,問他怎麼回事。
他不答反問我:「你爲什麼不去上班?總讓爸爸一個人掙錢?」
我如鯁在喉。
耐心解釋:「媽媽雖然沒工作,但可以陪伴你成長,沒讓你缺失母愛啊。」
他垂下頭,嘟囔道:「誰稀罕你的母愛,我想要的是自由。」
爲了孩子好,我嚥下委屈,繼續在家陪伴他成長。
後來,他功成名就。
在接受採訪時,說最感謝的人就是父親。
提及我時,他說:「我媽沒見識,從沒幫過我,對我的傷害很大。」
我被網暴出抑鬱症,他卻不聞不問。
在我生病時,他甚至沒回來看我一眼。
我鬱鬱而終。
醒來,竟Ṱúₑ回到他許願當留守兒童的這天。
-1-
我是被疼醒的。
一睜眼就看到自己汩汩往外滲血的手掌。
整個人摔在青石板路上,電動車狼狽地倒在一邊,車上的食材散落一地。
我忍痛站起來,便發現自己膝蓋也磨破了,血把牛仔褲都染髒了。
唯有被我緊緊攥在手裏的鮮花安然無恙,在日光之下盛開得鮮豔燦爛。
不遠處走來一個高挑的男孩。
一身白衣校服,肩上掛着一個黑色單肩包,皮膚清爽白淨得像城裏孩子。
一個雞蛋恰好滾到他的面前。
他表情非常冷淡,只是掃了我一眼,就踩爛那隻雞蛋,轉頭走進家門口。
這個冷漠的孩子,是我兒子,周邵寧。
這一幕是我前世的噩夢,即使在幾十年後,也經常讓我流淚痛哭。
這是我第一次深刻地見識到兒子對我有多無情。
可前世的我卻選擇安慰自己,覺得是他學習壓力太大了,所以冷漠一點也是正常的。
直到某次契機,我才知道他一直都很恨我。
那時他已經大學畢業三年。
我從他上大學開始就沒見過他。
打他電話也不接。
思兒心切的我,只好帶着一大堆土特產去城裏看他。
不料卻被物業爲難,連人帶行李丟出小區門口。
物業說他不承認跟我認識。
我氣得報警。
警察上門證明了我的身份後,他才姍姍來遲,與我見面。
就那樣,也不讓我進他的家門。
只是帶我去附近的麪館裏坐了一會兒。
我問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纔不讓我進去的。
他也是同剛纔那樣冷漠的表情。
十分冷淡地反問我:
「你沒有腦子嗎?難道不知道我討厭你?」
我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尷尬地坐在那裏,接受周圍人的注視。
他陰冷的雙眸靜靜地凝視我,繼續說:
「你捫心自問,作爲一個母親,你爲我付出過什麼?現在我能掙錢了,你知道來靠我了?呵,我就知道你就只會依靠男人!」
「以前以我爲藉口呆在家裏不出去上班,讓我爸一個人在外頭累死累活,你每個月按時拿錢悠哉悠哉地享受人生,除了花我爸的錢管我一日三餐外,你還給我買過什麼?」
「以後別來找我了,找我也不養你,我的父母,只有我爸一個人。」
那一次,我氣吐血了。
合着我在家裏忙各種農活,按時給他做三餐,沒讓他當留守兒童,倒成了我的錯了?
全村的孩子,就只有他最白。
在其他孩子一邊幹農活,一邊眼巴巴地等待父母回來時,只有他能安然地坐在家裏看書打遊戲。
他心裏面偉岸強大的親爹,卻在他高考結束前就捲走家裏所有的錢去養別人家的孩子,對他不聞不問了十四年。
在他眼裏,卻成爲可以理解的行爲。
說他爸這樣完全是我逼的。
換他,他也跑。
我反覆在心裏質疑自己,質疑了一輩子,到死纔想通。
既然他不樂意我守着他,ŧű̂₈如今能重來一次,我就隨了他的願。
-2-
我默默把東西收拾好,回到家裏。
他跟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玩遊戲。
桌子旁邊是我早早給他準備好的果盤和零食。
他喫着剝好殼的龍眼肉,衝隊友嚷嚷:
「那還用說,就這難度,985 老子上定了!爾等就哭着看爺爺我金榜題名吧!」
說完,他用勺子敲了敲空盤子。
示意我給他加水果。
我恍若未聞。
默默把鮮花插進花瓶裏,加上水。
敲鍵盤的聲音透着一股急躁。
很快,他就把鍵盤撂到一邊。
不耐煩地問我:「你聾了?」
話音未落,也許是注意到我擺弄着花,他又說:
「誰讓你把包裝拆掉的?一會兒我要拿出去啊!」
我淡淡地看向他:「又不是送給你的。」
他狠狠愣住了。
嘴巴動了動,才呵笑着問道:
「少嘴硬了,除了送我,你還能送給誰?家裏除了我還有誰高考?」
他憤憤地嘟囔:
「我他媽過的日子真不如人留守兒童!他們起碼能拿着爸媽給的錢去嗨!老子什麼都沒有!」
這是他這幾天第二次提起自己不如留守兒童了。
上一次是高考前。
我問他有什麼願望。
他語出驚人,跟我來了一句「我想回到十年前,當留守兒童」!
我曾是留守兒童,熟知其中苦澀。
爲了避免我的孩子也喫我喫過的苦。
我愣是放棄所有工作機會,留在村裏帶他。
他爸寄回來的錢一個月比一個月少。
最近一年已經不寄了。
全靠我種田種菜維持基本家用。
他不是不知道情況。
思及此,我點頭:
「雖然晚了點,但我尊重你的想法,我離開這裏,讓你過瀟灑自由的生活。」
說罷,我轉身回房。
看到我往行李箱裏一件件地放衣服,他更不耐煩了。
「你別給我演戲了,我餓了,快去給我做飯!」
我輕笑:「留守兒童都是自己做飯的,你不是想當嗎?」
他憋紅了臉,一句話都說不出。
拳頭攥得很緊。
我很快就把東西收拾好了。
他也沒說話,氣呼呼地衝進自己的房間。
拿出一個行李箱,三下兩下往裏頭丟衣服,不一會兒就拎着箱子走出來。
背對着我,冷冷地說:
「你記住,是我和爸爸不要你。」
-3-
我把行李箱放下來。
他呵笑:「想攔我?晚了。」
我平靜地說:「沒想攔你,既然你走,我就不走了。」
他臉又氣紅了。
大步走出去。
「從此以後,你別想再見到我!」
「好的。」
他又愣了一下,繃着臉走了。
我默默收拾好買來的菜,按照自己的口味做了一大桌好喫的。
不用擔心影響誰,把電視機聲音開到最合適的音量。
想看綜藝就看,再也不用顧慮無法跟上孩子的步伐,刻意去看教育頻道。
喫飽喝足後,我就把周邵寧所有機票火車票都退掉。
只保留了我自己的。
三年前,我就在爲他籌劃畢業旅行,在自己身上省喫儉用,連件新衣服都沒買過。
一個月前我就把所有東西準備好了。
現在白眼狼走了,我就一個人去。
省下來的錢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
從此過自己的生活,自己開心最重要!
手機鈴聲響起。
我一看,是親情付在扣費。
頁面上顯示:
周邵寧根本沒離開這裏。
而是在火車站旁邊的酒店開房,還訂了兩個單價一百多的外賣。
他肯定是打他爸電話打不通了,才臨時住下的。
果不其然,不一會兒他姑就打電話給我,張口就開始罵我:
「家裏的房子都給你娘倆了還不夠,你還要指使你兒子去打擾我弟!太貪心了吧!」
「別忘了,你跟我弟已經離婚了!他現在有自己的家庭,你們少去打擾他!」
「我是不會把我弟的號碼和住址告訴你們的,死了這條心吧!」
「你也別想讓他供邵寧上學,他說了,以後也不要孩子養老,所以現在一分錢都不會給他花!」
「也不看看你自己什麼德行,一個破初中生生的兒子,也就能考個野雞大學罷了,也配跟我弟要錢?滾遠點吧!」
或許是類似的話,她也跟周邵寧說了。
幾分鐘後,周邵寧在微信裏罵我。
【你又把我爸惹不開心了吧?連累我被罵!晦氣貨!去給我爸道歉!】
我深吸了口氣,把實情告訴他。
【你爸一年前回來騙我離婚,把所有錢捲走去養別人了,我怕影響你考試,就沒跟你說。】
【你爸不僅不要我,也不要你了。】
他忽然給我回電話。
對我破口大罵:「你他媽敢污衊我爸!我爸辛辛苦苦養家那麼多年,被你兩句話定罪,你是以爲我不敢打你是不是?」
我一個字沒回,掛掉電話後,默默把親情付關掉。
半小時後,他回了一句話過來。
【關得好!你怎麼知道我早就不想花你的錢了?】
【告訴你,從此以後,就算你跪着求我花你的錢,我都不要!】
【我的學費生活費,我爸會給!纔不稀罕你的三瓜兩棗!】
一想到他最後高考總分卡在一本線上,爲了選專業抓耳撓腮我就想笑。
不知道,到時候他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硬氣。
前世,我是掏空積蓄給他兜底,讓他選了一所學費最高,可專業合他胃口的一本。
他一句謝謝都沒有,還說錢都是他爸賺的。
這次,我不會再當傻子了。
次日,天剛矇矇亮,我就拿着行李離開這棟困了我十九年的牢籠。
在我剛走沒多久。
周邵寧就推着行李箱回來了。
進門就找我。
「媽,我餓了!想喫小龍蝦和豬肘子!」
「媽?」
以往每次他跟我鬧彆扭,結果就只有兩個。
一個是我不斷道歉,哄他開心。
另一個就是像現在這樣,他會主動搭理我,從沒有正面道歉,只有一句命令口吻十足的「我餓了」。
從前我甘之如飴,會笑眯眯地應下,然後給他做一大桌飯菜。
這次,回應他的只有呼呼而過的穿堂風。
-4-
來到西安的第二天,我就跟團一起去爬華山。
剛下索道,就被一個大姐拍了一下肩膀。
「大妹子,這是你兒子吧?」
她把手機懟到我面前。
一個直播間裏,周邵寧舉着一塊牌子在鏡頭前乾坐,時不時回答彈幕提出的問題。
那塊牌子有我的照片,以及幾行字。
【07 年生,父母離異,父親被母親氣跑,母親趁我不在家捲走所有家產離開,沒給我留下任何聯繫方式。】
【今天是我當留守少年的第一天,我相信我可以克服所有困難!】
幾個大姐湊過來一起看,看完臉色都變了。
無一例外,全都鄙夷地盯着我。
「兒子那麼乖巧都能拋棄,什麼女人啊這是。」
「能把男人都氣走的女人能是什麼好貨色,人家高考結束都是帶孩子出來玩,她自己一個人來玩,真夠自私的。」
「可憐這孩子了,07 年的孩子,今年也不過才十八歲,一個男孩子,怎麼知道照顧自己啊,哪有讓男人進廚房的道理?」
「關鍵是這孩子成績不差,一定可以考上好大學的,到時候沒錢上學豈不是一輩子都毀了?好惡毒的母親。」
「剛開始看她一臉苦相,滿手繭子,我還以爲她是個勞苦命,沒想到卻是個精明的利己主義!」
彈幕百分之九十的內容跟這幾個大姐的意思一樣,都在譴責我不配爲人母。
還有人主張把我找出來,告我遺棄兒童。
一個大姐舉起手機對準我就說:
「都看看哪,拋夫棄子出來自己浪的女人,在這兒呢,二十一世紀最沒有良心的母親,非她莫屬!」
我沒有迴避鏡頭。
默默拿出手機,當着鏡頭的面翻到微信裏面。
給周邵寧打去語音電話。
霎時間,他的直播間也傳出語音電話的提示聲。
只不過,沒等他接聽,我就掛斷了。
我這麼做,只是想告訴他們,周邵寧在撒謊。
沒想到,這幾個大姐完全沒當回事兒,繼續以自己的想法揣測我。
我不願搭理她們,索性自己走。
一口氣爬上西峯頂,我眺望遠處高低起伏的山脈,心裏的壓抑感似乎在一點點的消散。
這時,久違的特別關心提示音響起。
周邵寧發了兩條信息給我。
【媽媽,留守兒童的第一天,真的好艱難呢。】
第二條消息,是一個直播收益截圖。
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就靠禮物賺了十萬多。
我可以想象得到,他有多嘚瑟。
第三條消息,他給我下了鐵命令。
【想讓我原諒你很簡單,明早七點之前,跪在家門口跟我和我爸道歉,這個家,就還有你的一席之地,否則,你就不要再回來了。】
他在告訴我,沒有我,他可以活得更好。
我沒有跟他討價還價的權利。
直播間裏,他弄了一個分鏡頭,對準家門口,估計就等着錄我回去懺悔的畫面。
我隨手錄了一個五秒的華山全景發過去。
【見過高山,不屑牢籠。】
-5-
我雖然只是初中畢業,但並沒有停止過學習的步伐。
一來是爲了拉近跟兒子的距離。
二來,我自己也有一顆求學的心。
只是家裏太窮,父母把所有的錢都留給弟弟娶媳婦,自然就沒我的份了。
過去這些年,我不僅把兒子的課本都啃透了,還自學了許多小技能。
比如剪輯,比如寫文案。
過去三年,我就靠着做農村自媒體填滿自己的小金庫。
在周耀祖把我的存款全騙走後,我靠它又存下了十多萬。
周邵寧不止一次表示過對我拍視頻的不屑,覺得這是爲了金錢出賣臉面。
我爲了他的感受,所有的視頻都只拍背影,沒敢露臉。
所以,他現在坐在鏡頭前,一定覺得非常煎熬。
這也是他逼我回去的原因。
我沒有猶豫就拒絕了他。
他再次出現在直播間時,兩眼發紅,像是哭過。
在我的記憶裏,他七歲以後就不哭了。
所以這大概是他用別的辦法弄出來的效果。
網友們很喫這一套,發誓要全網通緝我,同時又給他刷了一波禮物。
周邵寧嚐到甜頭後,乾脆直播自己的二十四小時。
睡覺也對着牀。
網友們眼尖地發現,牀墊不便宜。
【這牀墊是席夢思的高端貨吧,價格上五位數了,住得比我都好。】
【主播是學生,自己不能掙錢,父親又被母親氣跑了,那就是母親買的了,這就奇怪了,不愛孩子,還會給孩子買上萬的牀墊?】
【上午直播的時候有拍到他媽媽的房間,他媽媽的牀甚至連牀墊都沒有,就只有一張竹蓆,跟我媽一樣,都是苦自己,愛孩子。】
【不光牀墊,就連衣櫃也一樣啊,孩子房間裏有大衣櫃,媽媽房間裏就一條掛衣杆。】
眼看彈幕的質疑聲越來越多,周邵寧臉皮泛紅。
他擰巴地咬着脣,好一會兒纔出聲:「牀墊是我爸寄回來的,我不知道這麼貴,不過確實比之前的竹蓆舒服。」
真搞笑啊。
這明明是我去城裏給他訂購的,就是爲了讓他睡個好覺。
他到現在都沒跟我說一句謝謝,還把我的功勞全給了周耀祖。
網友們先入爲主,把他視爲受害者,自然也就沒懷疑。
罵我之餘,紛紛呼籲周耀祖回家。
我註冊了一個新的賬號,取名爲【周邵寧母親】。
把購買牀墊的消費記錄發上去。
-6-
第二天,周邵寧一起牀就去菜地裏摘菜做早餐。
這園子我天天打理,種了七八種果蔬,現在正是豐收的時候。
他是第一次來。
他站在門口找尋了一會兒,纔在茂盛的絲瓜葉片底下找到茄子。
彈幕又有質疑聲了。
【這菜園好乾淨啊,主播平時放學回來沒少打理吧。】
【主播找個茄子還找了半天,肯定不是他種的,他爸早就離開了,肯定也不是爸爸種的。】
【難道是那沒良心的媽種的?不會吧,一個自私自利的懶女人,會經營得出這麼漂亮的菜園子嗎?一根雜草都沒有,不是天天忙活,根本做不到這樣。】
【這菜園看着怎麼那麼像麗英家的?】
【誰是麗英?】
【一個田園風博主,很勤快的女人,就是沒露過臉,不然播放量更好。】
周邵寧摘完茄子就回去做飯。
茄子炒雞蛋。
切菜時,外頭不知道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嚇得他大叫一聲,臉都白了。
【主播是不是怕一個人住啊?感覺很敏感啊。】
【昨晚就看出來了,翻來覆去睡不着,還老是看門口,也不關燈,就是膽小。】
【這孩子是想媽媽了,我小時候想媽媽的時候也這樣。】
【他茄子切那麼大塊,放那麼少油,肯定不好喫,雞蛋也煎老了,鹽放那麼多,齁死!】
【又倒掉了……我看着都替他着急,還是喫泡麪吧。】
【感覺主播生氣了,一點耐心都沒有,估計平時沒做過飯吧,我以前也是留守兒童,環境逼迫下什麼都會幹。】
【我覺得很蹊蹺,如果媽媽苛待他,平時肯定會讓他幹活,可你看他渾身白嫩,又沒有一點生活經驗,跟個太子爺似的,哪裏像被苛待的樣子?】
【不會是騙流量的吧?】
【他不敢,要是被發現就完了,哪所學校敢要他?】
【有沒有同村的出來說一下,他傢什麼情況?】
心花怒放:【我就是他家同村的!他媽媽就是一個超級大騙子,平時裝出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其實都是人設!孩子剛畢業就卷錢跑了,也不讓孩子跟父親見面,噁心死了!該判死刑!】
我點進「心花怒放」的主頁,很快就從她發佈的短視頻確認了她的身份。
不是別人,正是周邵寧的姑姑。
她一句話就把風向拉回來了,把我定了死罪。
憑藉說可以爆更多的料,她吸引了不少粉絲。
我很慶幸,平時跟她通話時都有錄音。
我把錄音做成第二個視頻放到賬號裏。
前一個視頻不知道是不是被舉報了,瀏覽量不過百。
這個一發出去也是一樣的瀏覽量。
過了會兒,還被提示有違規。
我不厭其煩地重發。
艾特周邵寧評論區的粉絲引流。
終於在兩小時後,引來大波關注。
沒讓我意外。
有一半的人都受了周邵寧姑姑的影響,說我用軟件製造假錄音和假收據。
還有人說我是喫人血饅頭的營銷號。
我看着流量迅速飆升,默默發出第三個視頻。
-7-
喫過早餐不久,周邵寧就病了。
蜷縮在牀上打滾,之後就頻繁跑廁所。
把家裏的櫃子翻遍才找到醫藥箱,拿出來後,可以清晰地看到醫藥箱上面貼滿各種標籤。
根據標籤提示,他迅速找到蒙脫石散喫下去。
彈幕對他的質疑越來越多了。
【從醫藥箱的細節來看,他媽媽很稱職啊,根本不像她口中描述的那樣,是個懶惰不顧家的女人。】
【孩子,你說謊了吧?是不是把你媽氣跑了又不好意思哄她回來,所以故意搞這一出啊?】
心花怒放:【你們是瞎了眼嗎?我都說了他媽是個戲精,很會表演!實際上對他一點都不好!】
【@心花怒放,這話不對,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如果從結果上看,他媽媽都做到對他無微不至的話,那就是稱職。】
【對啊,而且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這孩子很焦躁,不喜歡一個人住,留守兒童是不會有這種表現的。】
【大家快去看主播母親的發的視頻!,從他出生到長大,每一歲的生日都給他過,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如果這都不算愛,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眼看不對,周邵寧把直播關了。
我發的視頻依舊是被頻繁舉報,說是傷害兒童,最終還被限流了。
但該有的影響還是有的。
他直播時,彈幕不再是清一色地可憐同情他。
多了許多質問聲。
一天下來,他關了三次直播。
每一次新開播,都可以看出他狀態很不好。
病懨懨是其次,主要是眼神很頹廢。
眼眶非常紅,看起來真的像哭過。
母愛氾濫的網友見狀,又不忍心質疑他了。
加上他姑姑不停地洗腦網友,說我擅長僞裝。
大家就都覺得他就是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呼籲全網把我找出來跟他認錯。
可笑的是,我的微信很安靜,一條他發來的消息都沒有。
就這麼過了幾十天。
他每天都直播留守在家的日常。
打掃屋子,整理菜園,洗衣做飯,餵雞餵鴨。
每一樣都做。
把皮膚曬黑了不少。
期間發了三次高燒,拉了八次肚子,以及五次感冒。
每一次都是靠喫醫藥箱裏的備用藥治好的。
大家發現,他是真沒經驗。
照顧自己沒經驗,家務活更沒經驗。
樣樣都幹,卻沒有一樣能幹好。
掃地不彎腰,除草把菜也一起挖掉,洗衣服不止一次忘記放洗衣粉,雞鴨被他喂死了一半,雞圈鴨圈從來不洗,看着就臭氣連天。
他的背影永遠是耷拉着,死氣沉沉,彷彿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高考出分當天,網友跟他一起查分數。
525,跟前世的分數一分不差。
懂行的網友告訴他這個分數很難選專業,最好跟家人好好分析之後再填志願。
不知道這句話的哪個字觸及他的敏感神經。
他第一次在鏡頭面前哭出來。
我或許能明白他的心情。
從小到大都有人依靠兜底,讓他早已習慣喫現成的。
如今他真正體會到獨立的殘忍,總有某個瞬間是崩潰的。
他或許現在才知道,自以爲是的自由,並沒那麼快樂。
我沒忍住,評論了一句。
【這不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嗎?怎麼不開心啊?】
他淡漠的眼睛看到這一句,忽然就氣急敗壞,不顧鏡頭,踢翻了桌子椅子,跑進房間裏好久都沒出來。
接着,我就收到一大堆來自他的私信。
【老子開心爆了!這種開心你永遠都體會不到!】
【這段時間我靠自己賺了五十六萬!這是你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你最好一輩子都別回來!在華山死去吧!】
【沒有你,我會過得很好很好很好!】
他瘋了似的,不停地「過得很好」四個字。
大約三分鐘後,才發來一句不一樣的。
【我爸回來了,哈哈哈哈,我不再需要你了!】
就在幾分鐘前。
周耀祖主動跟他連線直播,上演了一場父慈子孝。
他放話說:「你媽不要你,還有爸爸在!從前是我不得已,現在已經沒有任何人能阻礙我愛你!」
短短幾句話,再次加深網友對我惡母毒妻的印象。
所有人都很期待看到父子相擁,打臉惡母的解氣畫面。
說實話,我也期待他們父子相聚。
以我對周耀祖的瞭解。
他這次回來,肯定是聞着錢的味道過來的。
前世他直到確認周邵寧對自己有利可圖纔出現,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8-
次日早上八點,周耀祖就回來了。
和他一起回的,還有兩個人。
一個是他姐周來娣,另一個是跟周邵寧年齡相仿的男孩子。
他推着坐在輪椅上的周耀祖,主動跟周邵寧搭話。
「爸以前爲了給你賺學費受了工傷,雙腿廢了,他不想讓你擔心,所以這幾年纔沒回來找你。」
周耀祖順着話笑道:「不是什麼大事,死不了,對了,邵寧啊,這是你廣榮哥,比你大三個月,跟你一樣,都今年高考。」
周邵寧抿脣:「您,真的另娶了?」
周來娣搶聲說:「你爸也是爲了你着想,他當時的情況,你媽說了不會照顧,他又不想麻煩你,就只好找別人照顧自己了,還好廣榮媽媽是個知書達理的好女人,不計較。」
彈幕一堆人說看哭了。
【好有擔當的父親!好有愛的繼子!】
【繼子看起來也很乖巧,成績肯定很不錯,父親擁有兩個這麼棒的孩子,這輩子一定會很幸福的!】
【最棒的是繼子的母親啊,一聽說主播被拋棄了,立刻讓他們回來接人,簡直就是後媽典範!】
【從繼子的年齡看,他母親的年齡跟主播父親的年齡應該是差不多的,由此可見父親是個踏實過日子的好男人,不是那種只愛小姑娘的渣男混蛋。】
周邵寧若有所思,沒有附和網友的話。
他下意識看了眼我的房間。
猶疑不定地說了句:「不對吧,之前你跟我媽打電話,我聽到你新老婆罵你,說再聯繫我們,就跟你離婚,還聽到你這個新兒子罵你是老登,讓你滾出他家。」
我挑起眉頭。
想不到,他真聽見了。
當時我被周耀祖氣得不輕,又不想影響到周邵寧學習,所以故意走到菜園裏講電話。
沒想到,周邵寧會偷聽。
聽到他的話,周耀祖幾人臉色驚變。
周來娣急忙把周邵寧的直播間關掉。
周耀祖擰眉斥責他:「你腦子進水了?剛纔那是直播!什麼話該說什麼不該說,你不知道?」
周邵寧抿脣,平靜地看着周耀祖。
「我知道,你是受不了我媽的懦弱和廢物才另找的,但我也知道,你在那邊過得並不好,我現在長大了,你可以回來跟我一起生活,不必爲了生活討好他們。」
這話把廣榮氣得不輕,眼看沒在直播,就直接上前揪住周邵寧的衣領。
「給你幾分面子你以爲你是天皇老子?行!這話你說的,趕緊摁住你這色胚老爹,別讓他再去騷擾我姐!」
周邵寧眼睛發直。
「你姐?」
廣榮哼笑:「我姐才二十二!你這老爹通過直播認識她,還沒離婚呢,就腆着臉要給我姐當僕人,還讓我姐給他生兒子,沒錢,生個卵啊!」
周耀祖嘆氣,從輪椅上站起來。
那雙腿好端端地朝他走來。
周邵寧看得眼睛都直了,好久都沒能說出話。
下一秒,周耀祖用命令式的口吻對他說:
「我是你爸,你聽我的,開直播,按照我給的劇本走,把這一場賺來的錢給你廣榮哥去留學。
「這樣,我就答應你,繼續做你父親。」
-9-
類似的話,周耀祖早就跟我說過了。
「除非你們能拿出五十萬給我,否則別想我認邵寧!」
我當然不可能給他。
於是他就切斷跟我們的所有聯繫,生怕我們去拖累他。
我只知道他外面有人,卻不知道,是個年輕姑娘。
看樣子,他一直都在用錢討好人家,連帶着把小舅子也當成太子爺捧着。
周邵寧很快反應過來,眼裏燃出熊熊怒火。
聲音也拔高了:「我選專業正缺錢,你不爲我考慮,爲一個跟你毫無血緣關係的人着想?」
周耀祖發狠:「你一個當兒子的,有什麼資格讓我爲你考慮?能上大學就行了,還要什麼專業!」
周來娣笑着和稀泥:「依我看,現在大家都別吵了,先統一臺詞,把直播搞定再說。
「邵寧啊,你的流量現在那麼火,咱們把網友想看的東西演給他們看,既能賺錢,又能紅,不是美滋滋嗎?
「你爸的要求也不過分,你現在都紅了,把錢先給小舅子用又怎麼了?等以後他用完了,你還能再賺啊。
「姑姑呢,也有個小要求,你表哥要買房子缺個首付,你現在有出息了,就贊助他二十萬唄,反正你賺錢容易嘛,一家人,你肯定會答應的啦。」
周邵寧的眼睛越來越紅。
「我現在終於知道我媽爲什麼經常跟你們吵架,你們全都是吸血蟲!」
周耀祖哼了哼:「那又怎樣?你又好到哪裏去?你媽對你掏心掏肺,你還不是把她氣跑了?咱們都是一樣的貨色,就別分高低貴賤了,還是好好利用這次機會賺錢吧!」
周來娣繼續勸他:「是啊邵寧,你媽那邊可是不斷髮視頻跟你對抗,咱們得抓緊時間賺錢啊,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了!」
周邵寧突然發狂,一腳踹開周來娣。
「滾!都給我滾!」
周來娣當場摔破了額頭,疼得大哭,乾脆在地上撒潑打滾耍賴。
周耀祖趁機威脅他:「你打人了,好啊,你要是不聽話,我就報警,讓你沒書讀!」
話Ťü₉音未落,周邵寧的拳頭已經落在他的臉上。
「你欺負我媽,欺騙我!」
「要不是你一次次在電話裏跟我說媽媽的壞話,我也不會氣跑她!」
țŭ̀₉「把我媽還給我!還給我!」
裹挾着怒火的拳頭一拳拳地落在周耀祖的臉上。
他喫驚又憤怒,卻無法反擊。
只能朝一邊的廣榮求救。
廣榮懶洋洋地掏鼻屎,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老登,你再搞不定,我姐就找別人了,反正我肯定能拿到錢去留學,你以後還能不能見到我姐,就不一定了!」
周耀祖急了,用力掐住周邵寧的脖子,把他翻身壓在地上打。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連老子都敢打!」
「沒錯!我是欺負你媽了!怎麼樣吧?誰讓她蠢,只會給我生孩子,臉黃得跟馬鈴薯一樣,一點都不會保養!」
「你也是個賤種!一天到晚就知道讀書,也不知道早點去打工給老子賺錢!」
「你立人設欺騙網友,這事兒要是捅開,你讀都沒得讀!」
「現在你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按照我說的去做!至於你媽那邊,用不着擔心,她是你親媽,不會忍心毀掉你的!可我就沒那麼好心了!」
周邵寧的拳頭僵在空氣裏,遲遲沒落下。
他猩紅的眼漸漸遲疑,伴隨着喘氣聲消弭在空氣中。
周耀祖知道他動搖了,笑道:「想通了吧?想通了就開直播,跟網友好好解釋解釋,咱繼續撈錢。」
下一秒,周邵寧的拳頭以更狠的力道出擊,直接把周耀祖的鼻骨打歪。
「把我媽還給我!」
-10-
周耀祖失去理智,隨手抄起一個凳腿,瘋狂往周邵寧身上砸。
周邵寧沒有還手。
血從他腦袋上滑落。
他忽然住手。
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好,我開直播。」
周耀祖眼睛亮起來。
「這就對了,聽話。」
他迅速坐回輪椅上。
直播間一開。
周來娣就衝上去表演。
「不好意思啊,家人們,剛纔網絡不好,斷電了。」
話說到一半,她臉色就白了。
廣榮意識到不對勁,湊上去看。
彈幕區,全是罵聲。
【惡毒的姑,奸詐的爸,狼心狗肺的兒子,一家子除了媽媽全都不是好東西!】
【怪不得那麼細節可以看出媽媽很愛孩子,原來從頭到尾都是狗兒子自導自演的戲!】
【那些說他也是被父親矇騙的人就別說話了,之前可以說被騙了,牀墊的事兒呢?明知是媽媽買的,硬說是爸爸寄回來的,良心呢?】
【豬狗不如的屁玩意!把老子的錢還來!】
一羣人都懵了。
周耀祖質問周邵寧:「你還有哪裏開了直播?」
周邵寧並沒回答他。
震驚之後,舉目四望,朝着空氣喊我:
「媽?」
我舉着手機走出去。
這個直播間,一直開着。
觀看人數達到了四十三萬,且還在飆升中。
周邵寧的眼淚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他朝我跑過來。
「媽,你回來了。」
我漠然地看着他:
「我回來只是想守住我的清白。」
周耀祖氣急敗壞地指着我: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是毀兒子!哪有你這樣當媽的?」
我點頭:
「對啊,所以我現在不是他媽媽了。」
周邵寧立馬就哭了。
他跪下來求我:
「媽,我知錯了,我以後不會那樣了,你別走。」
「我儘自己的義務把你養到成年,以後的路,你自己走吧。」
他抱住我的大腿。
「我不要你走!我需要你!」
我搖頭:「你不需要我,你只是需要持續不斷地愛和照顧,至於是誰給的,並不重要。」
「如果我沒走,你會默默接受我的愛和照顧,直到找到另一半。
「你的另一半和她的父母代替我繼續給你無微不至的照顧。
「你會迅速把我遺忘,甚至連我的電話都不接。
等你能力大了,能養家了。
「爲了顯示自己的德行,你會把父親接過去贍養。
提及我時,總是嫌棄又怨恨的。
「因爲你只記得童年缺失父愛的部分,卻不知道這部分的禍根是你爸爸,而非我。
「我對你的好,你當做是義務,全無感恩之心。」
他拼命搖頭。
「我發誓,以後我絕不會那樣做!」
我苦笑不語。
可惜啊,你已經做過了。
做過的事,說過的話,猶如嵌入木板的釘子。
就算拔出來,也已經是千瘡百孔。
-11-
【周邵寧番外。】
在我的記憶裏,「媽媽」兩個字跟笑臉劃上等號。
她對我從來都是笑眯眯的表情,溫柔的語氣。
就算我衝她發火,她也只是輕輕愣了愣,就轉過身去自我消化。Ṱũ̂⁽
不懂事時,我很厭惡這副嘴臉。
我覺得,這是可恥的討好。
沒本事賺錢的人,就只能出賣自尊討好別ƭŭ̀₊人。
所以每次衝她發完火,看到她小心翼翼的表情時,我都會暗爽。
我覺得,這是我爲爸爸出氣的一種有效方式。
只要我持續不斷這樣做,爸爸就會回來跟我們團聚。
那時候,我周圍的同學全都是留守兒童。
他們的父母一年只回來一次。
每次回來都會給他們帶很多禮物,還會帶他們去遊樂園。
我最羨慕的就是他們能被爸爸媽媽牽着手,有說有笑地去玩。
雖然一年只有一次,可他們很快樂啊。
我也想擁有這種快樂。
於是,我不斷催促媽媽也去打工。
這樣,等她跟爸爸一起回來時,我就能擁有那樣的快樂。
媽媽說留守兒童很苦,不忍心丟我一個人在家。
她開始找很多的私活做,給我攢零花錢。
週末會帶我去縣城裏玩兒。
我還是覺得不快樂。
只有媽媽,沒有爸爸,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再說了。
我不覺得留守兒童苦。
他們很自由,還有爸媽寄回來的錢花,過年還能去遊樂園。
我呢?
我除了有一個常年陪伴在我身邊的廢物母親,什麼都沒有。
因此,我陷入留守兒童的執念裏,不可自拔。
我沒想到,高考結束後,媽媽忽然滿足我的願望。
一開始,我並不相信她真的會離我而去。
直到我翻來覆去地在村子前後找了十幾遍,都沒找到她時,我才知道,我真的被拋棄了。
那一瞬間,我試圖讓自己開心起來。
我咧開嘴角,哈哈大笑。
跳起來奔跑,歡呼雀躍。
我想,我自由了。
太好了。
讓我意外的是,心情沒來由的壓抑。
胸口好像被石頭壓住,讓我無法喘氣。
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家裏,感覺這個家空蕩得令我恐懼。
我想逃離那裏。
於是,我去網吧度過了一夜。
奇怪的是,曾經沉迷的遊戲,變得很無趣。
好朋友約我去嗨,我卻覺得很無聊。
只能一杯杯地往嘴裏灌酒。
喝到頭痛欲裂時,我本能地往外走。
我又回到那個Ṭű₂家。
依舊是安靜得可怕。
我大聲叫媽媽。
沒有人回應我。
我的眼眶和鼻子酸澀難擋。
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怎麼可能會離不開那麼沒用的廢物呢?
我想,我不能就這麼認輸。
我要讓她知道,沒有她,我只會過得越來越好。
我開始思考,有沒有一種方式,能在不主動聯繫媽媽的情況下,讓她看到我?
最後,我決定開直播。
媽媽在這方面有經驗。
我學了不少。
因此,我知道怎麼製造噱頭。
我把她的缺點放大, 放到網上任人評論。
大家果然都站在我這邊。
我心裏爽了一陣。
可是媽媽還是沒回來。
離開我後,她過得很好。
到處去旅遊,精氣神比在家時好多了。
我漸漸意識到, 我錯了。
媽媽țù⁻沒有討好我。
她也不是個廢物。
可我不好意思承認這些。
我多想像從前一樣,她會主動來哄我。
我想,這一次,我不會再給她冷臉看了。
後來,爸爸回來了。
我又暗爽了一次。
我覺得, 這次媽媽一定會回來跟爸爸搶我。
可我又錯了。
爸爸是個畜生不如的人渣。
媽媽揹負太多東西,只爲給我遮風擋雨。
而我卻把所有過錯都堆在她身上。
把所有美好的幻想都放在這個人渣父親身上。
我比爸爸還要混賬。
徹底認清這點後,我跪下來跟媽媽認錯。
自扇耳光,磕頭認錯。
我覺得, 她會心軟的。
就連網友都爲我說話, 說我也是受害者,讓媽媽給我一次機會。
那天,我跪了許久。
媽媽都沒點頭。
她說, 她累了, 不想再爲別人活着了。
後來, 網友舉報我詐騙他們。
我被抓走了。
爸爸和姑姑趁機告我故意傷人。
我要賠好多的錢。
我的志願全部落空。
沒有學校願意要我。
也就在這時,爸爸甚至把老家的房子賣掉。
讓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姑姑到處去說我的壞話, 讓我惡名遠揚。
我真的好痛苦。
就在我想要了結自己時。
我收到一個匿名包裹。
裏面有一串鑰匙和一封信。
信裏面只有一行字:
「房子交了一年的租金, 好好復讀。】
我認出來了, 這是媽媽的字跡。
我曾經笑話過她的字醜。
她就跟着我學。
她的字跡,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我重燃希望,搬去她給我租好的房子裏住。
我每天都往媽媽的工作郵箱裏發郵件。
沒想到, 才住了一個月不到。
媽媽就回了消息。
雖然只有簡單的一個「嗯」,我還是欣喜若狂。
這時, 爸爸和姑姑就找上門來了。
他們說,媽媽毀掉爸爸的下半輩子, 讓他丟了老婆, 該賠錢。
他們說,媽媽現在搞自媒體搞得風生水起,富得流油。
必須每個月都給他們十萬補償金。
不給, 就霸佔這裏, 不讓我學習。
爸爸把我的課桌當酒桌用, 舉着酒瓶痛飲。
對姑姑說:「放心吧,她死穴在這兒呢,還愁拿捏不了她?
「這輩子我喫定她了,我要讓她給我養老!」
姑姑笑得跟魔鬼一樣,張着血盆大口,不斷附和。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來, 抓起凳子, 使勁地往他們身上砸。
一開始, 還能聽到慘叫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我發現手上全是血。
那兩個人躺在地上抽搐, 血跟水一樣淌開。
我兩眼一黑,就暈了。
再次醒來時,我雙手被手銬銬住。
面前有個精神科醫生, 不斷向我提問。
我心裏面想回答他的問題。
可嘴裏卻只會發出傻笑的聲音。
他們搖搖頭後,就把我關進一個小房間裏。
我忽然聽到媽媽經常給我哼的歌曲。
我忍不住也跟着哼了出來。
小房間裏,都是我的歌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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