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高考季，復讀的妹妹就抑鬱症發作。
只因當年，妹妹在考試那天，爲了救我，錯過了入場時間。
今年她又犯病了，逼着我把剛到手的獎金給她買包。
我不願意，她便哭天喊地說我毀了她的一生。
「要不是你，我也是名校畢業的高材生，買個包就是眨眼的事！」
爸媽也罵我不知感恩。
可這些年來，我一直對那年的意外存疑。
重活一世，回到了當年妹妹高考前夕。
這次，我一定順利將妹妹送進考場！
-1-
我重生在妹妹高考的前一天。
一陣眩暈，睜眼就是張末萱抱着我半邊手臂晃來晃去。
「姐姐，明天就由你送我去考場，好不好嘛~」
「你當年可是超常發揮考了個二本，不然連大學都上不了，我可不得沾沾你的考運？」
「反正你這麼閒，你就送我吧~」
媽媽寵溺地颳了下張末萱的鼻子：「可惜爸媽明天一早有重要會議，等考完媽媽來接你，帶你去喫好喫的。」
說完，又看向我。
因爲辭職在家待業，電腦前穿着鬆垮睡衣的我。
頓時沒了好臉色，眼瞼半垂成一道冰冷的弧線。
「不是我說你，不出門能不能也收拾收拾自己，整天穿個睡衣懶懶散散的樣子。」
「我跟你爸也是高材生的基因，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不爭氣的。」
「從小補習班沒斷過，大學還只能考個破二本。」
「不像你妹妹，從小就不用人操心……」
我在心裏默唸這些話，和媽媽說的一字不差。
因爲這些話，她在上一世也說過……無數次。
不同的是現在的我再聽到這些話，不再傷心難過，而是麻木。
聽媽媽說，我從早教階段開始就不如別的小朋友。
一年級因爲分不清韻母，媽媽氣得把我作業本撕碎。
第二天我交上去的，是一本拿透明膠粘好的作業本。
不久後，媽媽又懷孕了。
她說教我功課會生氣，不想給肚子裏的孩子不好的影響。
恰好叔嬸沒有孩子，便把我要了過去養着。
後來叔嬸老來得子，需要臥牀養胎，顧不來我，媽媽終於想起她還有個大女兒。
我這才被接回家。
卻是無時無刻地作爲張末萱的參照物，展示爸媽有個多麼聰明伶俐的小女兒。
張末萱嘴甜會來事，親戚朋友都喜歡她。
我把她當成榜樣，學習她的爲人處世。
但在成熟的人面前，稚嫩的心思被一眼看穿，只換來了爸媽和張末萱的嘲笑。
幻想被愛，就是我上一世的悲哀。
好不容易重活一次，我決定不要再把傷害過我的人留在生命裏時時供着。
「明天我送不了，我有個重要的面試。」
我隨便找了個藉口，不想送張末萱去考場。
只因上一世的路上，我突然呼吸道過敏，在路上休克。
張末萱爲了救我，送我到醫院，才因此錯過了高考。
雖然選擇復讀一年，但她以錯失高考的心理陰影爲由，患上了懼考症和抑鬱症，從此成績一落千丈。
徹底和心嚮往之的名校無緣。
後來每到高考季，她總會抑鬱症發作。
我拿了獎金回來犒勞家裏，她就酸溜溜地說：「要是我考了個好大學，今日也能更好地孝敬爸媽……」
我生日給自己買了心儀了很久的風衣，她也酸溜溜地說：「要是我考了個好大學，也能隨隨便便買四位數的衣服……」
我工作需要買了檯筆記本電腦，她更酸溜溜地說：「要是我考了個好大學，再不濟也是個高級白領……」
然後，我好不容易纔擁有的一切，就必須以賠償的名義落到張末萱手上。
我要是不願意，全家人都會怪我。
說我因爲嫉妒，故意毀了張末萱的一生。
但其實我始終對送考那天心存懷疑。
我被送到醫院後，醫護人員得知張末萱是考生，一度說要送她去考場。
她卻死活不肯離開，趴在我身上哭到幾乎暈厥，彷彿我已經死了似的。
問她父母的聯繫方式，也是一副慌了神的樣子，最後硬生生錯過了上午的考試。
還有那莫名其妙的過敏原……
有了上一世的經歷，張末萱的每個細微表情，我都覺得別有用意。
她到底是舍了前途救我。
還是從一開始就做了局？
-2-
聽見我說不送她，張末萱的表情崩了一瞬。
爸媽都是高管，又是季度末最忙的時候。
而我無業遊民一個，沒有比我更適合送張末萱去考場的人了。
她沒想過我會拒絕。
媽媽翻了個白眼。
「張末言，你再重要的面試能有萱萱高考重要嗎？就你那破二本學歷找的工作能有萱萱前途重要？」
張末萱無辜眨眼。
「姐姐，你是還在因爲當年你高考，爸媽卻陪我去旅遊生氣嗎？你也太記仇了吧。」
那是爸媽爲了激勵我學習，說好的考完會帶我玩。
我心知自己不是學習的料子，本就因爲成績差對爸媽感到愧疚。
沒想到他們並沒有放棄我，還設定目標讓我去爭取。
全家一起去旅遊，是我自小就憧憬的事情。
那段時間我學得很努力，連老師都欣慰看到我的進步。
可他們卻在我高考最後一天丟下我出發了。
我記得那年夏天很熱，每個考生都有父母來接。
而我回到家，只有空蕩蕩的房子，和一張孤零零的紙條。
爸爸出聲諷刺：
「就她那破成績，就是給別人陪跑的，自己丟臉不夠，難不成還要我們跟着丟啊？」
「高考撐死才摸上個 4 字頭，臉都快被你丟光了，還是萱萱爭氣。」
我心裏冷笑。
也好，這種無止境的貶低和挖苦我也受夠了，一味的逃避只會讓人得寸進尺ťû⁰。
「行，明天我送。」
聞言，張末萱徹底鬆了口氣，聲調都揚起來了。
「好啊，謝謝姐姐。」
「應該的。」
姐姐這次一定好好送你進考場。
-3-
第二日一早，張末萱走出房門，見我神采奕奕地坐在餐桌前喫早餐，有些意外。
「你怎麼起這麼早？」
上一世，睡前張末萱給我送了杯巧克力牛奶。
殊不知裏面摻了咖啡粉，我愣是失眠了一個晚上，天快亮了才睡着。
明明設置了三個鬧鐘，我卻一個都沒聽到。
張末萱來叫醒我時，距離進考場僅剩半小時時間。
現在想來，這是她給我做的第一個局。
想讓我起晚了，造成她遲到的原因之一。
所以這次我趁張末萱不注意，倒掉了那杯熱巧克力牛奶，早早就睡下了，還在不同的地方藏了鬧鐘。
我笑着指了指桌上的早餐。
「距離進考場還有 2 個多小時，你還能悠哉喫個早餐。」
她看了眼桌上的全麥麪包和牛奶，必定是媽媽準備的。
「姐，能給我煎個雞蛋嗎？我想喫溏心的。」
聞言我斂了下眸，心想張末萱還真是賊心不死。
「豆漿和半生蛋一起喫容易鬧肚子，等你考完試再喫吧。」
張末萱沒辦法，拖拖拉拉地洗漱喫早餐，愣是花了一個小時。
去考場需要二十分鐘，還剩一個小時的時候我就催着張末萱出門。
時間還算充裕。
可臨出門，張末萱又想起什麼。
「對了，准考證放包裏了嗎？我還是再檢查一下吧。」
「身份證、准考證，還有必要的文具，媽媽親自給你檢查過了，還拍了視頻，你不放心的話可以看一下。」
看到我手機裏的視頻，張末萱些許怨恨地瞪了我一眼。
沒辦法，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我知道，她是想拖延時間，讓我的搶救時間恰好和入場時間重疊，完美錯過高考。
來到樓下，提前叫好的出租車已經在等了。
上車前我就確認過路況，上車後又跟司機再次確認了一下考場地址。
張末萱剛坐下沒一會兒，就以車裏太悶爲由，拿出了包裏的清涼噴霧。
她看到我不知什麼時候戴上的口罩，由於錯愕嗓音都有些尖銳。
「這麼熱，你戴什麼口罩？」
「我好像有些感冒，免得傳染給你。」
她有幾分氣急敗壞，拿着清涼噴霧四處噴，還往我身上噴了好幾下。
原本還算清新的味道，頓時在封閉的車廂內因爲過於濃郁而感到刺鼻。
司機連打了幾個噴嚏，趕緊打開窗戶通風。
「小姑娘，你快別噴了，我這車裏開了空調的，不需要噴這個。」
我也默默按下了窗戶，慶幸自己提前喫了過敏藥，還在鼻孔裏塞了棉花。
上一世突然呼吸道過敏的原因，我也是昨晚才發現的答案。
南城夜晚悶熱潮溼，平常只想待在空調房裏的張末萱，破天荒地說要出去散步。
我跟在她身後，發現她先是去了花店買了一束百合花，又去了藥店買了清涼噴霧。
找了個地方一頓搗鼓後，又把花給丟了。
難怪我上一世昏厥前，隱約聞到了百合花的味道，原來不是我的錯覺。
而是她在噴霧裏摻了會令我過敏的花粉。
所以這一次我提前做好防備，又因爲及時通風，倒沒有覺得有什麼不適。
眼見再過一個紅綠燈就要到考場，我卻遲遲沒有反應。
張末萱終於急了，突然伸手來扒掉我的口罩。
卻沒想到，下一秒她會看到我舉起手機，而媽媽的臉出現在手機屏幕。
「萱萱，到考場了嗎？」
我把屏幕轉向我：「還有一個紅綠燈就到了，離進場截止時間還有三十分鐘呢。」
「那就好，萱萱加油，你是媽媽最棒的女兒，愛你哦~」
說話間功夫，車子已經平穩駛過紅綠燈，前方有交通管制，確保考生能順利進入考場。
「媽，你不能親自來送妹妹，就在視頻裏送吧。」
張末萱黑着臉，還想磨蹭，卻不得不在媽媽的鼓勵中下了車。
前方一百米，就是她踏上人生巔峯的階梯。
我真的很好奇，不用再捨棄前途救我、錯失高考機會的她。
到底是能扶搖直上，還是從階梯上頭破血流地滾下來。
加油啊，我的好妹妹。
-4-
上午考試結束。
張末萱一回家就倒牀不起，一副不舒服的模樣。
「姐，我身體不舒服。」
特意來到家裏給她做營養餐的奶奶聽見了，鍋鏟都來不及放下，着急得又是探額頭又是摸臉的。
「囡囡哪裏不舒服？不會影響下午的考試吧？」
我看張末萱雖然神情痛苦，但臉色卻很紅潤。
一不留神，還捕捉到張末萱心虛亂瞟的眼神。
我瞬間明瞭，拿出手機打 120。
張末萱以爲我只是打給媽媽，卻沒想到聽見 120 調度員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來。
剛剛還氣若游絲的語氣瞬間氣血充足起來。
「不用，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那怎麼行，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可怎麼辦？」
我看着張末萱，心裏也有佔用醫療資源的極大自責。
「你到底是哪裏不舒服？」
承認吧，承認你在裝模作樣，承認你在撒謊。
可張末萱死性不改，兩眼一翻裝暈過去，看來是鐵了心不想進考場。
她一暈，奶奶崩潰了，手足無措地拍大腿。
調度員那邊聽到動靜，不停詢問這邊的地址和病人情況。
我受着良心的譴責，卻又無可奈何地報了家裏地址。
「我妹妹是今年的高考生，拜託你們了。」
每年高考季，都會有些社會暖心事件的熱點新聞。
如考生忘帶證件、走錯考場，交警緊急護送。
聽見是高考生需要醫療援助，也不知是哪一層的領導瞭解到。
不到十分鐘，張末萱還來不及甦醒表演「身殘志堅」，醫療人員就來到家裏了。
不僅如此，身後還跟着電視臺記者，連救護車都是警車開道護送來的。
張末萱這才發覺自己玩大了，想坐起來，卻又看見記者已經開始現場直播，索性又躺了下去。
一路人仰馬翻地來到醫院，張末萱就被推進了急診室。
由於張末萱處於「半昏迷」狀態，電視臺徵求了醫院和我這位家屬的同意，跟進了急診室。
我打開手機，電視臺直播間的熱度逐漸爬升，此時已經有了兩萬人在線觀看。
只見醫生檢查張末萱的瞳孔，結果張末萱的隱形眼鏡滑片掉了出來，眼皮也快速眨了起來。
彈幕立馬出現了一些詼諧評論。
「驚！『詐屍』了！」
「糟糕，視力 1.5、510 了」
裝不下去的張末萱只好裝作甦醒，繼而神色痛苦地捂住了肚子。
醫生上手觸診，先是按了下腹部左上。
「這兒疼嗎？」
張末萱搖了搖頭。
醫生又按了下右上。
「這兒呢？」
張末萱猶豫了一下，遲疑地點了點頭。
醫生又陸續按了幾個位置詢問，張末萱有時點頭有時搖頭。
醫生的眼神也從一開始的關切，變成了瞭然，但還是給張末萱留了些面子。
「或許是考試情緒太緊張了，身體出現了不適的反應，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只是直播間彈幕就沒這麼客氣了。
「她剛纔瞳孔回正的速度太奇怪了吧，像裝的。」
「醫學生路過，這姑娘膽結石、闌尾、腸炎胃病恐怕都沾點啊。」
「就不許有人緊張身體不舒服嗎？別太刁鑽了大家！」
「就是就是，這個妹妹看起來就是眼神清澈的準大學生啊！」
張末萱虛弱地從牀上坐起來，道謝時都不敢看醫生眼睛。
-5-
張末萱從急診室出來時，爸媽恰好聞訊趕來。
看見張末萱被人攙扶着，媽媽扭頭看見我，抬手便是一巴掌。
措手不及，空氣都凝滯了一秒。
「你是怎麼看着妹妹的，好端端的怎麼會不舒服呢？」
我嚥下嘴裏的鐵鏽味：「醫生說，妹妹太緊張，所以……」
爸爸大手一揮：「怎麼可能，萱萱可是小學一年級，就能在全校面前英語演講的人，哪裏會這麼輕易緊張？」
這無疑推翻了醫生剛纔的說法。
媽媽掌摑我的一幕恰好發生在張末萱出來的時候，她身後的攝影師恰好拍到了。
雖然導播及時掐掉了畫面，但還是有不少人捕捉到了。
「姐姐好慘……」ŧũ̂⁹
「暈，有這樣的父母誰壓力不大？」
「攤上這樣的父母就快逃吧。」
張末萱頭都快抬不起來了，快步上前拉着爸媽離開了醫院。
健步如飛，一點不像身體虛弱的人。
此時，距離下午三點的考試還有一個半小時。
在家裏休息了一會兒後，爸媽最終還是向公司請了假，決定親自送她去考場。
我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看着微微腫起的半邊臉。
手裏握着的用來消腫的冰塊已經融化了，手也早已被凍得麻木，感受不到疼痛。
只可惜手裏的冰塊再冰冷，也比不上心裏的冷。
我被困在了這深淵，卻又好像習慣了這深淵。
我一定要爬出去。
我一定會爬出去！
-6-
因爲張末萱這個意外事件，我徹底被爸媽打上不靠譜的標籤。
接下來的兩天，他們還是決定由爸爸接送，媽媽負責飲食。
呵，能置身事外，我求之不得。
這一次，張末萱終於順利地結束了高考。
只是她和別的考生相比，少了一種解放感。
也沒有跟往常一樣考試結束就要求這樣那樣的獎勵。
爸媽當然也發現了她的異常，說要給她準ţų⁺備水果五件套，她都興致缺缺的樣子。
媽媽看向一直埋頭喫飯的我，桌底下踢了踢我的小腿。
「你呢，沒點表示嗎？」
我比張末萱大七歲，已經工作三年了。
每次張末萱要求獎勵，總ŧŭ₋會有一部分被分配到我這裏。
我要是不願意，就會被貼上小氣、自私的標籤。
張末萱 680 度近視，曾經提過做全飛秒手術。
只是高三學習量大，用眼過多，被建議畢業了再做。
「一直戴隱形眼鏡也不好，那這次，我贊助你做近視手術吧。」
張末萱因爲學習成績好，一向是手機自由的，那天之後的輿論她早早就看到了。
這麼一個在乎別人看法，想維持完美形象的人，網友的質疑就是在撕開她的面具。
這麼一提，又讓她想起那天隱形眼鏡滑片的事。
筷子往桌上一扔：「我什麼都不要，別煩我了！」
說完，進房間用力關上了門。
爸媽瞧她這樣，開始憂心，一副大難臨頭的模樣。
「完了，萱萱這次是不是真沒考好？」
「不會的，她基礎好，再怎麼樣也差不到哪去。」
「也對，就咱倆這基因和教育，不會差的。」
說完，媽媽看了我一眼，又有些嫌惡地別開了眼。
-7-
張末萱的壞心情在第二天就結束了。
我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張末萱恰好跟爸媽從外面回來，手裏拎着好幾個袋子，上面印着簡約的水果 Logo。
「姐姐，你昨晚說的畢業禮物還作數吧？什麼時候帶我去醫院做手術呀？」
我愣了下，好在提前想過應對的說法。
「我今天刷到一個飛秒手術事故的帖子……」
我邊說邊打開收藏過的視頻：「你看這個，做完手術後都是重影。」
「還有這個，這個還是在有名的大醫院做的，角膜致殘，一輩子不可逆。」
「所以啊，這個功課還得好好做一下，看好了醫院咱再去，只要安全，多少錢都無所謂。」
媽媽原本就有些反對做這個手術，她認爲眼鏡是高知分子的勳章。
現在看了這新聞，更是心驚膽戰了。
「對對對，這一不小心失誤可就是一輩子的事，要好好看看，不能急。」
我提前偷偷用張末萱手機搜索過相關新聞，又刪除了搜索記錄。
大數據有智能記憶，所以昨天她其實也已經刷到過相關的新聞，知道我不是故意在危言聳聽。
「好吧好吧，那你多對比兩家醫院，大學開學前做好，我也能好好恢復。」
張末萱的注意力很快被新買的水果平板吸引，所以沒有過多在這事上糾纏。
我坐到她身邊，故作關心：「今天心情很好呀？」
張末萱傲嬌地向另一側甩了下馬尾。
「哦，你還不知道吧，我估完分了，650 上下。」
「雖然發揮失常了一些，估計和京大無緣了，但爸媽說了，也能上他們的母校漢大，不算太差。」
看見張末萱神采奕奕的樣子，我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其實張末萱以往考試分數確實很理想，再超常發揮一下，650 不是沒有可能。
可既然她有那個實力，逃避高考的理由又是什麼呢？
我不得而知。
但，其中必有蹊蹺。
媽媽嘴上說着低調，估分並不是實際分數。
但行動上已經開始告訴七大姑八大姨，讓她們把月底時間留出來參加升學宴。
我一邊默默觀察張末萱，發覺她漸漸對手裏新鮮的電子產品失去興趣，反而有些急躁。
這時，家裏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看到門外站着那天的電視臺記者，我都有些意外。
「你好，我們是來跟進一下張同學的考後感想的。」
張末萱立刻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朝我瘋狂擺手，示意我拒絕。
可媽媽已經來到玄關，熱情地要把人迎進來。
「張末言，你愣着幹什麼？快開門讓人進來呀！」
-8-
原來電視臺記者已經事先和媽媽聯繫過，因此記者從進門的那一刻便示意攝影師開始工作。
鏡頭晃過茶几上ƭüₚ新買的電子產品，彈幕瞬間激增。
「水果五件套，看來是考得很不錯啊。」
「羨慕了，有這麼好的爸媽，還以爲她爸媽是雞娃父母呢。」
「請問要考多少分才配得上這麼豪華的禮物？」
記者這次回訪主要是採訪張末萱當日的考試狀態，坐下後便按照採訪大綱提問了。
「請問張同學，能否請你描述一下考試當天身體不適的具體過程，還有醫護人員是如何幫助你緩解症狀的嗎？」
看得出張末萱有些抗拒被直播。
她自小參加過不少詩朗誦、演講比賽，一年級就曾在全校面前演講也不會怯場。
可此時卻有些畏畏縮縮。
不是緊張，而是想要逃避。
不過她還是在媽媽的指示下，硬着頭皮回答了記者的問題。
直到記者問道：「不知當天的突發狀況，是否有影響到你接下來的考試狀態呢？」
張末萱在這個問題上猶豫了好一會兒，不知該怎麼回答。
如果說有影響，到時候實際分數出來，她還給自己留了個藉口和臺階。
如果說沒有影響，如果分數不如平常發揮，那又該如何解釋？
而媽媽終於找到表現的機會，在這個時候入鏡，替她答道：
「多少是有的，不過從小除了學習，我們也有意在培養孩子的心理素質，雖然這次考試有些波折，但考個漢大還是不成問題的。」
考個漢大不成問題。
說得跟市場買菜一樣容易。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和直播間觀衆都有些驚訝。
雖然漢大分數線比不上京大，卻也是許多人望塵莫及的錄取線。
看媽媽回答得這麼自信，怕是已經估過分，保守估計有 650 以上。
張末萱急紅了眼，直接拉着媽媽離開了鏡頭。
「媽，還沒定的事，不要亂說，你不是說要低調嗎？」
媽媽這才反應過來話有不妥，但還是嘴硬：「人在該低調時低調，該高調時高調，大大方方的，你又不是沒那個實力。」
記者見狀，簡單對採訪做了個收尾，開始走下一個流程。
「其實來之前我們已經向校方瞭解過，張同學平時的成績也是名列前茅的，不知道可不可以跟下一屆考生分享一下平時的學習經驗呢？」
張末萱巴不得電視臺趕緊走，想要拒絕。
然而我搶先她一步，給記者打開了張末萱的房門。
「當然可以了，我妹妹在家待得最久的地方就是她的書桌了。」
攝影師很會來事地推進鏡頭，直接來到張末萱的書桌。
桌面很整潔，書架上的筆記本都按科目分類好的，隨便抽出一本，都是寫得滿滿當當的。
「這就是我和學霸的區別嗎？」
「這花花綠綠的顏色，能看得清，能找到重點？」
「每個人方式方法不同，我的筆記也只有自己看得明白。」
「每個人方式方法不同，那也不能全篇把 sin2α寫成 sin20，bcos 寫成 boos 吧？」
「像極了我連抄作業都抄不明白的樣子。」
「這只是人家筆記本，潦草點怎麼了，考試寫好了就行了唄。」
張末萱看着手機裏的評論，感覺急得快要哭出來了。
「不好意思，我想趁着剛考完，對答題內容記憶最清晰，好好覆盤一下考試內容。」
她都這麼說了，也沒有再留下打擾的道理。
記者做了個收尾後，電視臺便離開了。
我將ŧŭ̀ₓ張末萱的一切微表情都看在眼裏。
她還是嫩了些，臉上藏不住事。
我突然越發期待，分數公佈的那天。
-9-
查分這天，張末萱一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說要自己先查。
時間一到，爸媽就在她房門前來回踱步，時不時趴在門上聽裏面的動靜，又不敢去催。
我也頭一次發現自己心底的陰暗面，對張末萱的成績抱着看好戲的心態。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爸媽已經焦慮得不行了。
就在準備敲門的時候，聽見裏面椅子拉開的聲音，又迅速回沙發上坐好，擺出一副鬆弛的樣子。
他們總會小心翼翼地維護張末萱的自尊心，給她充足的個人空間。
張末萱打開房門，手裏捧着電腦。
臉紅撲撲的，明明在空調房裏還悶了一腦門的汗。
她聲音顫抖：「分出來了，655！」
爸媽激動得整個人從沙發上跳起來：「穩了！漢大穩了！」
屏幕被放大到總分的位置，看不到其他科目分數和名字。
但爸媽不疑有他，摟着張末萱又蹦又跳。
我想縮放一下屏幕，被張末萱發現，一下合上了電腦。
「你幹嘛？」
「這麼好的分數，我也想發朋友圈炫耀一下我有個學霸妹妹。」
媽媽聞言，也掏出手機。
「對對，必須奔走相告一下。」
張末萱把合上的筆記本電腦藏在身後，訕笑了一聲。
「爸媽，你們領導家孩子也今年高考吧？萬一沒考好，那咱多拉仇恨？」
「你們教過我的，事以密成，語以泄敗啊。」
爸媽一聽，的確如此，爸爸更是讚賞地摸了摸張末萱的腦袋。
「不錯，長大了，都懂這些人情世故了。」
媽媽擦了把眼角的淚：「那現在就等報志願和通知書了，到時候辦升學宴，再正式告訴大家。」
我笑眯眯地看着這ṭůₐ一家人，轉身時頓時變了臉色，狐疑地掃向張末萱藏在身後的電腦。
看着她心虛的樣子，我突然體會到鈍刀子割肉，疼死人不償命的快感。
我倒要看看，一個謊言，到底要搬多少個謊出來圓？
我等着真相暴露的那一天。
-10-
張末萱志願無疑報的漢大，接下來就是等通知書的時間。
看她每天無憂無慮的樣子，我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但內心也有個聲音在告訴我，再等等，好戲還在後頭。
直到某個尋常的下午，真的等來了錄取通知書。
不得不承認，那一刻我的確眼紅，卻也委屈。
既然她真的有這樣的實力，上一世爲什麼要故意害我過敏錯過高考，道德綁架了我半輩子？
那是一張嶄新的紅色通知書，爸媽愛不釋手地捧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
我撿起被他們隨手丟在地上的快遞袋，從裏面掉出來一張卡片。
張末萱嚇了一跳，一把搶了過去，看清是什麼東西之後鬆了口氣的樣子。
「是校園卡，一起寄過來了，姐你別瞎碰我的東西。」
「哎呀，她一輩子都摸不上的門檻，就給她看兩眼吧。」
我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掃了一眼文件袋上的快遞單。
漢大不是在雲城嗎，通知書怎麼是從騰陽發過來的呢？
而且發錄取通知書，還會給校園卡嗎？
還有，錄取通知書一般必須本人簽收，可這個快遞我看到張末萱是從驛站拿回來的。
我突然靈光一現，偷偷回到房間。
以前就聽說有人會出租自己的校園卡，給校外的人進學校的圖書館和自習室。
我打開某平臺搜索關鍵詞，果然找到很多。
篩選了一下發貨地爲騰陽的，又找到一個賣校園卡的。
主頁還有一個名爲「心想事成，金榜題名！」的鏈接。
我給賣家發了個：「在嗎？」
那邊立馬回覆：「需要哪個學校的？現在拍加 20 元送校園卡哦。」
這下我瞭然了。
原來張末萱是在網上買的通知書。
她可真大膽，這可是涉及僞造國家機關公文等罪行的！
-11-
前兩次的電視臺直播，其實網上一直對張末萱有些爭議。
雖然水花不大，但也一直有人在關注。
有人說她裝暈逃考，有人說她是個僞學霸。
其中幾個熱度比較高的帖子，都在蹲張末萱出成績，我都一一收藏了。
我把 ID 改爲：我的學霸妹妹，然後每個帖子逐一評論。
「打臉時刻，妹妹總分 655，已經收到漢大錄取通知書了！」
我一露頭，每個帖子都被頂到論壇首頁，激起一陣陣水花。
「Vocal！原以爲是裝貨，沒想到是真神。」
「高考當天進了急診還穩考 655，牛波一！」
「這就是凡人和學神的區別嗎？」
「別光說啊，上證據。」
「這人真是張末萱姐姐嗎？」
「她是，你看她點贊全是妹妹的帖子，沒想到還是個妹控。」
因爲我的出現，大家順藤摸瓜找到了張末萱的賬號。
主頁清一色不是追星帖，就是遊戲 cpdd 帖，沒有任何跟學習相關的內容。
漸漸地，大家也發現了一些蹊蹺之處。
「你們看這照片，她桌面上怎麼擺着兩張試卷？她在抄作業？」
網友的眼睛果然尖，一點細枝末節都能發現。
那是一張張末萱在書桌前的自拍。
我將圖片放大，果然發現在她左手邊放着一份一模一樣的試卷。
因爲像素模糊，只能隱約看出是兩個字的姓名。
只是很快，那個帖子就被隱藏了，連賬號都註銷了，緊接着我的房門被砸得震天響。
「張末言，你給我滾出來！」
我打開門，張末萱氣紅了眼，猛地推了我一把。
「你在網上胡說八道什麼？」
爸媽聞聲趕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已經開始指責我。
「你又幹什麼了？大好的日子，你非要找大家不痛快嗎？」
張末萱轉身趴在爸爸懷裏哭：「爸，姐姐在網上網暴我！」
「什麼？」
爸媽無條件擁護張末萱這一幕，明明是意料之中，我的心防卻還是有些崩塌。
深吸了一口氣，我點開帖子。
「爸媽，是網上的人在質疑妹妹，開這麼多帖子陰陽怪氣，有損妹妹的人品，我只是站出來幫妹妹澄清而已，妹妹 655 考上漢大是事實，爲什麼不能拿出來澄清？」
「妹妹，你快把通知書拿出來，拍個照發網上打他們的臉！」
媽媽接過我的手機，看到原先帖子裏的冷嘲熱諷，就有些受不了了。
「這……他們怎麼能這麼說呢？」
「不行，我要舉報這些帖子，不對，我也要開個賬號，我要給這些人發律師函！」
張末萱本就是想攛掇爸媽逼我銷號的，沒想到媽媽也要摻這渾水。
「媽，算了，網絡上那些都是學歷素質不高的刁民，跟他們糾纏什麼？等我到漢大報到，那纔是最好的打臉。」
「哎呀姐，你快把賬號註銷了，那麼愛顯擺自己考去啊！」
這個階段，爸媽都對張末萱言聽計從，也勒令我把賬號註銷了。
我聽話照做，反正目的達到了。
他們哪裏知道網友的敏銳度。
你越是想藏，他們就越能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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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網友通過圖形技術修復了張末萱抄作業的那張照片。
原本模糊的名字變得清晰。
令人驚訝的是，那正是我市高考狀元，一個名叫戚許的女孩兒。
只要有心去扒一扒，就能發現她跟張末萱同班。
這時，又有一個小號冒出來爆料。
「我也是他們班的，張末萱不止一次威脅戚許給她抄作業，有一回模擬考，她還逼戚許協助她作弊，戚許不肯她就用鋼筆尖戳戚許後背！」
這個爆料帖一出來，動靜可不小，馬上就有民警和教育局的人上門調查。
張末萱嚇壞了，躲在媽媽身後瑟瑟發抖。
我媽更是暴跳如雷，大罵道這是污衊。
「我女兒從小就成績好，肯定是網上的人嫉妒她亂造謠的！」
民警見怪不怪，秉公執法：「已經有人實名舉報了，到底怎麼回事，到局裏協助調查就知道了。」
爸爸站在一邊一直不吭聲，此時的他明白，有些事不可能是空穴來風，子虛烏有。
張末萱無助地看向他時，他揚起手來就是一巴掌。
「說，你的分數怎麼回事？老子辛辛苦苦培養你，你敢作弊？」
張末萱從小沒捱過打，此刻被打懵了，定定地看着那個一向將她當成掌上明珠的爸爸。
媽媽也急了，抓着張末萱神神叨叨：「沒事沒事，平時作弊又不犯法，高考你是自己考的呀，655 分是你自己考來的，對吧？」
這時，跟着警察來的教育局工作人員出聲道：「查分數的時候你們是看着查的嗎？確定是她自己的學號？我們的後臺顯示，張同學的高考分數應該是 374 分。」
這話一出，不光是爸媽，連我都有些驚訝。
張末萱自小是頂級教育資源，小學初中說不上名列前茅，但也是班上的尖子生。
到了高一是有一段時間的成績下滑，但很快就提升上去了。
想過成績會不理想，但沒想到會連 400 分都不到。
媽媽幾乎暈厥過去，嘴裏一直念着不可能。
張末萱兩眼紅腫，捂着高高腫起的半邊臉，泣不成聲，終於崩潰地道出了事實。
「都是你們逼我的，我的成績稍微差了一點你們就給我擺臉色，我不想像姐姐那樣被你們對待，都是你們逼我的！！！」
「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失望，我努力過了，我也盡力了，可我真的學不進去，你們要怎麼才能接受我也不是學習這塊料！？」
原來張末萱也有和我一樣的悲哀，被父母期望過高，卻又無能爲力的悲哀。
我就是她的前車之鑑, 所以她纔會拼命去掩蓋事實。
但將自己的痛苦施加轉移到他人身上，如今的一切都是自討苦喫。
跟他們的崩潰比起來，站在一旁的我有些過於冷靜，甚至是置身事外。
張末萱看見我眼底的冷漠和嘲笑，就像我早已料到她今天的下場。
覺得不可思議, 卻又無從說起。
畢竟若不是親身經歷，誰又能相信世上竟真有重生一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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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末萱從小成績好是不假，爸媽天天誇她是小天才。
她像一隻驕傲的孔雀, 看我時眼尾總帶着嘲笑諷刺的意味。
但其實，她從初中起學習就感到喫力。
可她是天才啊, 用功學習得來的成果反倒是侮辱她的天賦。
可上了高一, 她不得不承認, 她原來不是天才。
於是她盯上了班裏那個沉默寡言、內向膽小, 成績卻一直名列前茅的女生。
校園暴力和恐嚇近三年，威脅人家給她抄作業和作弊，才保住了自己虛假的天才學霸頭銜。
媽媽爲了取得戚許家裏人的諒解書, 一向驕傲、光鮮亮麗的她跪在人家家門口, 只爲了張末萱能從輕處置。
爸媽發現我離開, 是在三日之後。
媽媽回到家時，滿地狼藉, 都是張末萱被帶走後, 爸爸大ŧūₘ發雷霆又摔又打的。
她敲了敲我的房門：「言言？出來把飯做了，順便把地收拾一下。」
她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我出來，憋屈的情緒爆發。
「媽媽叫你沒聽見嗎？在家好幾天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妹妹不懂事, 你就不能讓爸媽順心點嗎？」
見仍然沒有動靜, 她終於忍無可忍地站起身, 打開了我的房門。
卻沒想到，裏面空無一人。
只有桌面上一張孤零零的紙條。
她驚慌地從房間跑了出來：「老公！老公！末言走了！」
爸爸正爲張末萱的事情煩着。
張末萱的事鬧得很大，爸爸前段時間還在外面吹閨女考上漢大, 沒想到轉眼就上了法制新聞。
他並沒有細看我的離別紙條, 而是爲了讓聒噪的媽媽閉嘴, 甩了她一耳光。
「老子早就叫你辭職在家, 好好教育末萱，非要爲了掙那仨瓜倆棗出去工作, 養廢一個張末言, 又活活把末萱的天賦耽誤了……」
「張齊年！你什麼意思……」
又一陣打砸的動靜從監控傳來，我失望地關掉了手機。
這畫面，像極了張末萱還沒出生時, 他們因爲我的成績吵架時的景象。
雖然已經淋過雨, 有沒有傘也沒關係了。
但我還以爲，他們至少會先爲我的離開難過一下呢。
廣播傳來登機通知, 我起身往登機口走去。
飛機起飛前, 收到了兩條信息。
一條來自國內 Top100 企業 TH 集團的人事部。
「張小姐, 您線上面試時提交的企劃完全符合顧總接下來的戰略計劃, TH 集團歡迎您的加入！」
利用活過一世的信息差, 我再次加入上一世提供給我更廣闊舞臺的老東家。
不同的是，我不再是從小職員做起，而是直接就任總監, 少奮鬥了十年。
逃離原生家庭的深淵。
在離家兩千公里之外的那個城市，有我的另一番新天地。
哦對了，還有一條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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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這一世可算沒白白重活一次！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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