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綏

我守着聖上親賜的貞潔牌坊過了一輩子。
直到嚥氣前,才得知我的丈夫還活着。
彌留之際,我聽到婆母小聲吩咐婢女:
「綰綏已去,你且給少爺去信,讓他過幾日便帶着老身的乖孫和兒媳回府。」
我拼命掙扎想要起身問個明白,卻還是在不甘中嚥了氣。
再睜眼,我回到了夫君死訊傳來的那一日。

-1-
我是金陵城有名的貞烈女子。
只因我在夫君去後,爲他守了十年寡。
在守寡第八年時,聖上親自下旨給我賜下「貞節牌坊」。
一時間,坊間皆流傳着一句話:娶妻當娶謝氏女。
可人們只看到我表面風光,無人知我背地裏的艱辛。
十年來,我僅靠一人之力撐起葉家門楣,上孝順婆母,下照顧小叔子。
對外要管理鋪子,對內要執掌一府中饋。
致使我不過纔到而立之年便一病不起。
病榻前,婆母雙眼含淚緊緊握着我的手:
「好孩子,你且安心去吧,如今你二弟已在朝中爲官,你不必掛憂母親。」
我疲憊地點點頭,又咳出一大口血。
目光落到站在婆母身後的葉蘭鈞身上,「小叔,你兄長去得早,日後照顧母親的擔子,便要拜託你了。」
葉蘭鈞緊緊擰着眉,上前一步,似有話要說。
卻被婆母暗自擋了回去。
我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回榻上。
眼睛閉上的剎那,一滴淚順着臉頰流下。
彌留之際,我聽到婆母小聲吩咐婢女:
「綰綏已去,你且給蘭霄去信,讓他過幾日便帶着老身的乖孫和兒媳回府。
「在外頭待了這麼些年,總算是能回家了。」
葉蘭霄,正是我那故去多年的夫君名諱。
霎時間,心頭有萬千疑問。
我拼命掙扎想要起身問個明白,卻還是在不甘中嚥了氣。

-2-
我緩緩睜開眼,一束陽光透過窗欞折射進來。
照在我的臉上。
「這便是……天堂?」
我起身坐起,驚覺身體竟是無比輕盈。
「少夫人,您醒了。奴婢爲您梳妝,今兒是初一,該去向老夫人請安了。」
我望着眼前的茯苓,她似乎……年輕了許多。
突然意識到什麼一般,我猛地衝到銅鏡前。
茯苓嚇了一跳。
我急切地問她:「現在是何年何月?」
「少夫人,如今乃是貞順二十三年四月初一,您這是怎麼了?」
我徹底呆在原地。
這一年,是我和葉蘭霄成婚的第一年。
而今天,正是葉蘭霄死訊傳回的那日。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不等我多想,前院下人來報,大少爺的船在海上翻了,如今屍首正在府外。
我匆匆趕到前院時,就見一具被白布蓋着的屍體正靜靜擺放在院中。
我放慢腳步走過去,大腦飛速運轉。
前世婆母在我死前說的那幾句話言猶在耳。
若她說的是真的,那麼這具屍體就不可能是葉蘭霄。
「夫人,少夫人,大少爺的船是在回來的途中翻的。那日突發海嘯,奴才會些水性,這才僥倖逃脫。」
那家丁說着,開始抬起袖子哽咽:「只是奴才找人去救少爺的時候,少爺的遺體已經叫魚蝦喫得面目全非了。」
「我的兒!」
婆母突然大喊一聲,哭着撲到了地上。
上一世我聞此噩耗,立馬就昏了過去。
甚至未曾懷疑過如此拙劣的藉口。
思及此,我轉頭去瞧婆母,發現她雖嚎得傷心,臉上卻無眼淚。
「夫君!」
我猛地上前掀開白布,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我幾欲作嘔。
茯苓忙上前將我拉開:「少夫人,您節哀……」
不等我說話,身側倏地衝過來一人。
是葉蘭霄的弟弟,葉蘭鈞。
只見葉蘭鈞不顧一切地撲在屍體前,眸中Ṫů₈竟是不可置信。
再抬頭時,眼眶已經紅了:「母親,嫂嫂,這真的是我兄長嗎?!兄長不是去江南訪友了嗎?怎麼會……怎麼會……」
他神色言語不似作僞,看來葉蘭霄假死一事他並不知情。

-3-
我餘光瞥見那白布下露出一個玉佩。
上前一把抓住,眼淚瞬間決堤,轉而去看婆母:「母親,這是我與夫君定情的玉佩……難道夫君他真的……不可能,不可能的!母親你快告訴我,這不是夫君是不是?我夫君他還活着對不對?」
婆母憐惜地摸着我的臉:「好孩子,母親也不想接受,可這的確就是霄兒不錯……我自己的孩兒,怎會認不出?」
婆母雖傷心得幾乎站不穩,卻還是再三肯定了這具屍首就是葉蘭霄不錯。
我眼眸冷了冷,接着暈了過去。
晚間,茯苓端着飯菜放在我榻前。
她滿臉擔憂:「少夫人,您多多少少用些吧。」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只有她是真的爲我着想,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
用完膳後,我支開茯苓,獨自去了婆母住的壽康堂。
屋內燭火正明,我躲在牆根處。
直到熄了燭火,依舊沒聽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正欲離去時,婆母嘆息的聲音響起。
我腳步一頓,退了回去。
「唉,作孽啊!」
「老夫人怎的這般說?」是孫嬤嬤的聲音。
「怪我當初不該接嘉兒來府中小住,讓霄兒看上了她。你說這綰綏哪點配不上他了?實在不行等過兩年也能將嘉兒接進府做個妾室。爲何就非要想不開假死同她離開金陵呢?
「你說綰綏這般好,又是京中數得上名號的才女,霄兒爲何就偏偏不喜歡她?如今鬧成這副局面,日後該如何回府啊?」
「老夫人也莫要太憂慮,兒孫自有兒孫福,沒準少爺想通了,便就帶表小姐回來了,屆時便說沉船後飄到一處村莊就好。」
「你說的也對。」婆母似乎被安慰到了,語氣輕快了幾分:「莫要忘了過幾日給霄兒送些銀子去。」
對話就此結束。
我全身顫抖着站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果真如此。
葉蘭霄竟真的沒死。
可上一世我卻被矇在鼓裏整整十年。

-4-
葉家也算金陵城有名的世家。
當年叛軍攻城,葉蘭霄的祖父不吝拿出府中所有存糧分之。這才使金陵能守十日城門,未讓叛軍進城。
之後的論功行賞,聖上賜下萬兩白銀和一紙聯姻。
聯姻之人便是御史之女和葉府長子。
我自幼飽讀詩書,蒙父親教誨,循規蹈矩地長大成人。
因此上一世,即便是新婚夜發現葉蘭霄並不喜我,儘管他與我成婚兩月便橫死在外。
我也從未想過改嫁。
而是獨自擔起府中重擔,掩去悲傷。
一心孝順婆母、照拂小叔、打理產業。
我自十七歲嫁給葉蘭霄,盡心八年換來個牌匾,操勞十載換來的是巨大的欺騙。
直至臨死前,也仍舊放不下婆母。
可他們又是如何對我的?
我望了眼天邊的彎月,脣角扯出一抹極冷的笑。
我去了葉蘭霄的靈堂,此時已經夜深,唯有葉蘭鈞還在靈前跪着。
他雙眼哭得紅腫。
「嫂嫂……」
見我過來,低低喊了聲。
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拿帕子抹去臉上並不存在的淚。
至此,我可以確定,葉蘭鈞的確不知此事。
至少這時是不知曉的。
次日一早,葉家大少爺橫死在外一事便傳了滿城。
弔唁者一波接一波。
婆母原本是想低調辦完喪事的,沒想到只過了一夜,便傳得滿城皆知。
尤其是在得知我將葉蘭霄之死寫信傳回了京,請我爹稟明聖上時,她更是徹底慌了。
「綰綏,此等小事怎可驚動陛下?」
婆母滿臉的驚惶。
我邊抹淚邊道:「母親,我與夫君乃是聖上賜婚。如今夫君身故,自然是要呈於聖上知曉的。況且夫君死相悽慘,只有母親與我這等親近之人才可區分那的確就是夫君的遺體,日後難保不會有宵小頂替其身份。」
我看着婆母愈發慘白的臉色,不動聲色地接着道。
「呈於陛下知曉便就不同了,日後若是有不軌之人藉此生事,亦或是冒用夫君身份,那便就是欺君之罪,要株連九族的。」
話落,婆母徹底癱倒在了椅子上。
我福了福身,抹着眼淚退下了。

-5-
接下來的幾日,我皆閉門不出,對外只說過於傷心,一病不起。
實則暗中派人盯着壽康堂的動向。
傍晚時分,茯苓挑開簾子進來。
「少夫人,二少爺求見。」
我放下手中的書,拿脂粉擦了臉,這才讓茯苓將葉蘭鈞請進來。
葉蘭鈞端正朝我行了一禮。
我忙上前扶起,「小叔這是何意?」
「嫂嫂放心,兄長雖去了,但蘭鈞日後定會更加發奮讀書,早日考取功名。」
我看着眼前彷彿一瞬間長大了的少年,不禁有些感慨。
葉蘭鈞小我一歲,平日裏雖不反感讀書,卻也不甚勤奮。
前世也是這般,葉蘭鈞後來也果真如他說的一般,考取了功名。
卻不知爲何放棄了在京中爲官,而是自請調來金陵。
「嫂嫂可是還在傷心?」
葉蘭鈞望着我蒼白的臉色,試探詢問。
我回過神來,苦笑着搖搖頭。
「我與夫君雖成婚不過兩月,卻也是有了感情的,如此變故,我自然傷心。」
葉蘭鈞不知如何安慰我,只留下句嫂嫂節哀便告辭了。
入夜,我派去壽康堂盯梢的眼線ţŭ₅來報,婆母身邊的孫嬤嬤拿着一個包袱從後門出了府。
「繼續派人跟着,切記,莫要打草驚蛇。」
茯苓有些不解:「少夫人莫不是懷疑……」
我看她一眼,沒有否認。
茯苓驚恐地捂住嘴巴,不敢再言。
直至子時,孫嬤嬤纔回了府。
翌日清早,我派出去盯梢的人總算回來了。
醉汀是我幾日前準備去黑市買殺手時碰上的,彼時他爹正將她捆住手腳,要賣去萬花樓。
我路過買下了她,發現她武功不錯,便讓她留在了身邊。
「少夫人,我一路跟着孫嬤嬤去了江邊,見她將包袱交給了一船伕,接着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我一路跟着那船伕,他的船在潤州靠岸,緊接着去了一處院落,將包袱交給了裏面的人。但夜色太暗,我未能看清那人的臉。」
我吹了吹手中的茶,脣角勾起一抹弧度。
「原來就藏在潤州。」
與金陵城只相隔一條江的距離,卻矇騙了我整整十年。

-6-
茯苓在門外稟報:「少夫人,夫人來了。」
我朝醉汀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下去。
婆母捧着一個盒子進來,氣色倒是不錯。
卻還要裝出一副傷心過度的模樣。
她緊緊握着我的雙手:「綰綏,你是個好孩子。如今霄兒去了,我已無心掌家,自今日起,便將這中饋之權交予你。」
我看了她遞過來的錦盒一眼,並沒有接。
婆母不擅管家,葉家祖父去後,商鋪便一日不如一日。
前世,各個鋪子的虧空是我用嫁妝填上的。
鋪子盈利後,她每月還要支上好大一筆銀子。
從前我不懂,現在卻是明瞭,她這是用我賺來的銀子,養着她兒子。
「綰綏,爲何不接?」婆母疑惑地問道。
我笑了笑,「兒媳只怕管不好家。」
「母親相信你,你若有不懂之處也可來問詢我。」
婆母說着,將錦盒塞到我手中。
繼而很快借故離開。
我望着她的背影,笑了。
母親啊母親,既然你親手把大權交給了我,那日後你可千萬莫要後悔啊。
有了前世的經驗,我很快理清了葉家名下各個鋪子的賬。
幾日忙碌下來,總算平了所有賬。
許是懷有愧疚,婆母日日派人給我送來補身子的湯藥。
「少夫人,這是今日的補藥。」
茯苓將藥碗端到我面前。
我隨手端起。
喝着喝着,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
我猛然放下湯藥。
「少夫人,這是怎麼了?」
我眼眸一深,「茯苓,你將這藥渣裝起來,隨我出府一趟。」
馬車上,我閉眼假寐,心中思緒萬千。
直至到了醫館。
我示意茯苓將藥渣拿給大夫看。
那大夫聞了聞,很快變了臉色。
「大夫,此藥可是有不妥?」
「夫人這方子從何處得來?可有服用?」
我心下一驚,「只服用了幾日,大夫,可是不妥?」
大夫仿若鬆了口氣。
「無妨,此藥方本是補身益氣之方,可這其中偏偏多了一味藥材。便成了難以察覺的慢性之毒。」
我手抖了抖,「那這毒常年累月服下去會怎樣?」
「長則十五年,短則十年,必然氣血耗空、體虛吐血而亡。」
「竟是如此……」
直至茯苓將我扶出醫館,我仍無法回神。
原來上一世,我的早衰並非操勞過度。
面慈心善的婆母,竟這般早便佈下死局。
「少夫人,您可還好?」
茯苓擔憂詢問。
我回過神來,淡聲吩咐道:「今日的事,莫要驚動任何人。另外,替我尋一個男子。」

-7-
茯苓動作很快。
第五日的夜裏,便將一個家丁打扮的男子帶來了我的房中。
「小人茯光,見過少夫人。」
聞言,我挑眉朝茯苓看去,「茯光?」
茯苓低了低頭,「回少夫人,這是奴婢的兄長,在京城廷尉衙門當差。少夫人那日吩咐過後,奴婢便想到了奴婢兄長。
「兄長雖身份低微,但好在皮相尚可,且尚未娶妻,亦是可信任之人,絕不會出去亂說。」
我這才細細打量了一番跪在地上的男子。
鳳眼劍眉,鼻峯高挺,長相的確不錯。
「既如此,便留下吧。」
茯苓見狀,忙退了出去。
我脫去披風,露出裏面的薄紗寢衣。
俯身挑起茯光的下巴,「你可知,我尋你來所爲何事?」
後者目光不躲不避,「自然是……借種。」
「呵。」我勾脣,「既然知曉,還不快動手?」
我斜倚在榻邊,瞧着茯光褪去衣衫。
不愧是在衙門當差的,身材倒不錯。
他的手攀上我肩膀的剎那,屋門猛然被踹開。
「二少爺,您不能進去!」茯苓聲音焦急。
緊接着,葉蘭鈞的身影猝不及防出現在視線裏。
他看清眼前的一幕,瞳孔驟然一縮,接着迅速關上屋門。
「嫂嫂,你們在做什麼?」
我驚了一跳,忙推開茯光,起身攏好衣衫。
朝茯苓使了個眼色:「你先帶他下去。」
茯光撿起地上的衣物,快速跟着茯苓退了出去。
很快屋內只剩下我與葉蘭鈞二人。
「你可知深夜擅闖長嫂寢屋,實乃不妥?」
葉蘭鈞低着頭,耳尖通紅。
聞言突然抬頭,看我一眼後又迅速斂下眉眼。
「嫂嫂若是閨中寂寞,爲何不尋我?」
我詫異抬眸,壓下心中的驚色。
沉着臉訓道:「小叔逾矩了。夜色已深,請回吧。」
葉蘭鈞沒有動,反而深吸口氣,朝我走近幾步。
我蹙眉後退,心下帶了幾分防備。
「三年前隨祖父上京,我對嫂嫂一見鍾情。奈何嫂嫂與兄長早有婚約,蘭鈞只得將心意埋於心底。」
我並不記得見過葉蘭鈞。
見我疑惑,葉蘭鈞自嘲一笑。
「上元燈會,嫂嫂一襲水紅羅裙,實在讓人挪不開眼。」
葉蘭鈞突然上前幾步將我抵在拔步牀上。
垂眸看我,低聲在我耳畔道:「如今兄長已去,嫂嫂若有需求,爲何不願看看我?」

-8-
我被他的話徹底驚住。
望着眼前眉目雋秀的少年,遲遲未能回過神。
直到葉蘭鈞俯身朝我吻來。
我用力將他推開。
瞧着他眸中的受傷,彎了彎脣。
「你知道的,我不過一介女子。如今沒了夫君,我需要一個孩子,日後方能立足。」
說着,我朝他湊近幾分,手指劃過他的臉。
「如此,小叔也願意幫我嗎?」
葉蘭鈞瞳孔一震,垂在兩側的雙手驟然握緊。
我盯着他,僵持良久。
「小叔若是不願,便請……」
「我何曾說過不願?」葉蘭鈞急切打斷我的話。
我挑了挑眉。
既然他肯,今夜算是有驚無險了。
朦朧之際,我聽到葉蘭鈞在我耳畔低語。
「嫂嫂,待我取得功名,娶你可好?」
我迷迷糊糊應了一聲。
身後之人抱得更緊。
一個月後,我在給婆母請安時突然作嘔。
大夫把脈後賀喜道:「恭喜少夫人,已懷有兩個多月的身孕。」
婆母又驚又喜,顫着手撫上我的手背。
「霄兒有後了……」
我熱淚盈眶,「是啊母親,算算時間,正是夫君臨行前的那一晚。」
當晚,婆母的院中送出一封信。
茯苓將信呈給我時,我正在書房,臨摹葉蘭霄的字跡。
「少夫人,這是老夫人剛剛派人送出府的。」
我接過信,拆開掃了幾眼。
信中說我已懷有身孕,要求葉蘭霄必須想個辦法回府。
我面無表情地看完,將信放在燭火上燒了。
繼而提筆回信:
【母親勿怪,兒對謝氏並無感情,心悅之人唯餘表妹一人。何況在世人眼中,兒早已是個死人。此時若歸,葉家必將大禍臨頭。至於謝氏腹中之子,便全當是兒最後盡的孝心。另,母親日後切莫再來信,以免打草驚蛇,爲兒招來禍端。】
我將信摺好,遞給茯苓。
「將這封信交給醉汀,她知道該怎麼做。」
茯苓接過信退下。
我望着案上忽明忽滅的燭火,緩緩扯出一抹笑。
「我的好夫君,這一次,我會讓你徹底無法回來。」

-9-
回到寢房時,就見葉蘭鈞站在窗前,負手而立。
我驚了一跳,忙上前將窗關好。
「誰許你來我房中的?」
他轉身將我擁入懷中,聲音帶着悅色。
「阿綏,我們有孩子了,是不是?」
我推開他,斂眉道:「小叔莫要胡說,我腹中的乃是與夫君的孩兒。你今日這話若叫旁人聽去了,你我日後如何做人?」
葉蘭鈞覆雜地望着我,最終低低說了句:「嫂嫂教訓的是,更深露重,嫂嫂早些歇息。」
說完轉身離開。
我靜靜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有了上一世的經驗,我管理府中事務、打理商鋪可謂是手到擒來。
經過這兩個月的觀察,我發現每逢初一十五我去各個商鋪查賬的時候,婆母都會讓孫嬤嬤出府去碼頭一趟。
每回孫嬤嬤都會將一個小盒子交給那船伕,再額外給上一錠銀子。
摸清規律後,我命醉汀用三倍銀兩買通了那船伕。
「少夫人,這便是這兩個月裏攔截下來的東西。」
醉汀將幾個木盒擺放在案上。
我一一打開看去。
每個盒子裏裝的都是銀票。
我嗤笑一聲,對茯苓說。
「自明日起,每日把老夫人送來的湯和送去她房裏的調換下。」
茯苓點頭,我又叮囑了句:「切記,小心行事。」
「少夫人放心,奴婢定會謹慎些。且如今府中上下皆是少夫人的人,您且放寬心。」
如此過了半年,婆母身子愈發虛弱了。
動輒感染風寒發熱不止,每每需躺上十天半月才能見好。
我在塌前侍疾,婆母心疼的看着我的肚子。
「這都八個多月了,肚子瞧着怎的比尋常婦人家的八個月身子要小些。」
我心下一咯噔,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放下瓷碗。
摸了摸肚子,嘆息一聲。
「大夫說早些時候大悲大喜,動了胎氣,如今便是再如何進補,孩子也是比平常胎兒要弱小些的。」
婆母聞言,臉色變了變,嘴脣蠕動。
最終只是嘆息一聲,讓我回去好生休息。
出了壽康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茯苓低聲湊近我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麼。
我目光一凜。
「既如此,你便隨我出府一趟。」

-10-
這半年來,婆母派人送出的銀票皆到了我手中。
葉蘭霄許久沒收到接濟,已經ƭűₒ傳了好幾封信來金陵。
但這些信,無一封到婆母手中。
如今,葉蘭霄總算是按捺不住,親自來了金陵。
自他上船的那刻,醉汀便接到了船伕的報信。
人一上岸就被套着麻袋帶進了東郊一處別院。
我踏進別院柴房,心裏還有些許緊張。
說起來,我和我的這位夫君,已經十來年未曾見過面了。
葉蘭霄被矇住眼睛、堵住口鼻、束住手腳,隨意扔在柴房裏。
醉汀上前將他矇眼和堵住嘴巴的布條扯開。
葉蘭霄一見到我,先是滿臉的驚疑。
「綰綏?」
我笑:「夫君,好久不見啊。真是沒想到,我的夫君竟還有這等死而復生的通天本領。」
「綰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你且聽我……」
他滿臉慌亂,說着,視線下移到我的腹部,瞳孔猛地放大。
「你懷孕了?你怎麼會懷孕?明明我們沒有……還是說你改嫁了?」
葉蘭霄說着,又搖搖頭,「不可能,母親不會容許你這麼快改嫁的。」
我靜靜望着他,眼帶嘲諷。
「夫君莫要亂猜了,我腹中的孩子,的確是葉家的血脈不假。只不過……不是你的罷了。
「況且,你現在更該擔心的,應該是你自己。」
葉蘭霄似乎這才意識到,綁架他的人是我。
「你想做什麼?謝綰綏,謀殺親夫可是死ţŭ̀ⁱ罪。這樣,你Ṭű̂ₖ給我鬆綁,現在我們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謀殺親夫?」
我從袖中抽出匕首,緩慢地劃過葉蘭霄的臉。
「閣下怕是記錯了,我的夫君葉蘭霄,可是在我們成婚第二個月便橫死在了江中,屍首還是我和婆母親自認的呢。」
話落,茯苓手中匕首一轉。
葉蘭霄悶哼一聲,再沒了氣息。
我看了眼醉汀,「那船伕可處理乾淨了?」
她點頭:「按照事先說好的,事了後他會得到一大筆銀子,帶着家人遠走高飛。」
我滿意點頭,「那好,這裏就交給你了。」

-11-
馬車晃晃悠悠地停在了葉府門外。
一下馬車便瞧見許久未見的葉蘭鈞正守在府外。
我有些詫異,這段時日他醉心書院,已多日未回府。
正想着,葉蘭鈞已經迎了上來。
他的目光在我裙襬處停留一瞬,繼而很快挪開。
「氣候寒涼,嫂嫂爲何深夜才歸?」
我避開話題:「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聞言,葉蘭鈞邊扶着我朝院子走邊道:
「今日鄉試出了結果,我考中瞭解元。來年春日便要赴京參加春闈。」
話到此處,他突然停下步子。
轉眸來看我:「嫂嫂,屆時我若中榜,便回來娶你可好?」
我微微垂眸,目光幽深。
不禁想,若是有朝一日葉蘭鈞知曉我命人殺了他最敬愛的兄長,又該作何?
但望着他滿懷期許的眸子,我還是淺笑着應了。
葉蘭鈞開心地想要來抱我,被我躲開。
「夜已深了,小叔先回吧,你我來日方長。」
回到屋中後,茯苓替我更衣時突然變了臉色。
我蹙眉問:「怎麼了?」
她指着我的裙襬處,道:「少夫人衣裙濺了幾滴血,不過好在天色已暗,應是無人發覺。」
腦海中突然閃過葉蘭鈞方纔望向我裙襬的那一眼。
臉色變了變。
他應是看到了。
「茯苓,你馬上給醉汀傳信,讓她最近幾日盯着葉蘭鈞的動向。若有可疑之處,及時向我彙報。」
茯苓一知半解地點頭,「奴婢這就去。」

-12-
自從上個月感了風寒後,婆母便一直臥榻不起。
壽康堂的下人來報,老夫人的病情又加重了。
我帶着茯苓趕過去時,大夫正在替婆母把脈。
他瞧了我一眼,道:「老夫人這是憂思過度啊,我且先開幾幅方子服用着。」
「勞大夫跑一趟。」我微微拂手:「茯苓,帶大夫下去領賞錢。」
「多謝少夫人。」
我在婆母塌前坐下。
她雙眼緊閉,眉頭卻是緊緊皺着的。
口中胡亂囈語着:
「霄兒啊……母親掛念你啊……你在外過得可好……蘭霄……」
聞言,孫嬤嬤臉色一變,驚慌地看向我。
見我面色並無異樣,才暗自鬆了口氣。
我將這一切收進眼中,卻是不動聲色地嘆息一聲。
朝孫嬤嬤道:「母親思念夫君,你平日裏也多勸着些,莫要憂思過度傷了身子。」
說着,我拿帕子拭了拭淚。
門簾在這時被挑開,一婢女屈膝朝我行禮。
「少夫人,門房來報,表小姐求見。」
不等我開口,婆母突然掙扎着想要起身。
「可是嘉兒?她……」
見我還在屋內,想要問出口的話又吞了回去。
我笑了笑,上前幾步將婆母按回了榻上。
「母親好生養身子便是,我去前院瞧瞧。」
接着又吩咐孫嬤嬤,「你且好生照顧老夫人。」
言罷率先出了屋。
兩世來,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衆人口中的那位表小姐。
長相的確貌美。
不得不說,確實有資本能讓葉蘭霄不顧一切地帶她離開。
只不過……這位表小姐似乎有些天真。
「你便是蘭霄哥哥的妻子?」
凌嘉一上來便問。
我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她。
「表小姐貿然登門,有何貴幹?」
她哼了一聲,「我自然不是來找你的,我來找蘭霄哥哥。他前幾日說要回府一趟,我等了好幾日都未見他回來,這才登門來尋。」
我不語。
不知該說她是被保護得太好了,還是該說她傻。
「既如此,表小姐且等候片刻,我這便叫人去通傳。」
語罷,迅速命人關了府門。
凌嘉仍站在府外候着。
但她不知道,她永遠不會再等來她Ṫů₃的蘭霄哥哥。
她只會等到此前在青州時便對她糾纏不休的宋員外之子。

-13-
兩個月後,我生下了一個男孩。
由於服了藥,提前一個月發動。
這一胎生得格外艱難。
我幾次痛得暈過去,直到子夜時分,終於傳出嬰孩的啼哭聲。
我總算鬆了口氣,再也支撐不住地徹底沒了意識。
迷濛之間,我恍覺自己彷彿做了個夢。
我夢到了前世,在我死後沒多久,葉蘭霄便着那位表小姐以及他們的一雙兒女回了葉家。
他們一家終於團聚。
享受着我拼命掙來的家業,踩在我的屍骨上享福。
「阿綏,阿綏……你醒醒……你別嚇我……」
耳邊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葉蘭鈞。
只是他的聲音裏怎麼還夾雜着哽咽?
我用力睜眼,一滴淚恰時落到我額頭上。
「葉蘭鈞……你別哭。」
我伸手去抹他的淚。
葉蘭鈞又哭又笑地抓着我的手。
「阿綏,你終於醒了。我好怕,好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紅着眼看我:「我們有孩子了,是個男孩。」
我蒼白地扯出一絲笑。
「那……你爲他取個名字吧。」
葉蘭鈞思索片刻,道:「便叫『懷瑾』如何?懷瑾握瑜兮,窮不知所示。我希望我們的孩子,日後做個品德高潔之人。」
我笑着點頭:「好。」
葉蘭鈞將腦袋埋在我的臂彎處,低聲在我耳邊暢想訴說着我們的未來。
我望着這一幕,覺得無比溫馨。
如果他沒有悄悄取走小廚房中婆母服用的補湯藥渣並暗暗去尋大夫的話。
我想我或許真的能跟他有很長的以後。

-14-
春天到來的時候,葉蘭鈞辭別婆母,踏上了上京趕考的路途。
我乘馬車送他至城門外。
爲他披上親手縫製的大氅。
「此去路途遙遠,望君珍重。」
葉蘭鈞按住我欲收回的手。
「阿綏,等我回來娶你。」
我笑着抱住了他,「好。」
葉蘭鈞身子一僵。
我這才意識到,這似乎是我頭一回主動抱他。
葉蘭鈞緊緊回抱住我。
許久後,他鬆開我,轉身上了馬。
隨着馬蹄揚起,他的身影離我越來越遠。
直至徹底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一陣風過,遠處的櫻花簌簌往下落。
我伸手去接。
一片花瓣悄然落在我掌心。
「花落了。」
我捏緊花瓣,接着又鬆開手。
手心翻轉,任由花瓣飄落在地。
又隨風吹向遠方。
茯苓將一件披風爲我披上。
「少夫人,起風了,回吧。」
我點點頭,最後回頭望了一眼。
許是早產營養不充分的緣故,懷瑾似乎格外乖巧。
大多時候都是不哭不鬧地躺在搖籃裏。
只有看到我時會咯咯地笑。
我伸手輕撫上嬰孩的臉,腦中卻浮現出另一個身影來。
初見葉蘭鈞時,我覺得此人看上去十分乖巧。
卻沒想到是個膽子大的,連自己的長嫂都敢覬覦。
屋門被驟然推開。
茯苓步履匆匆。
「少夫人,從廷州傳來的信。二少爺於五日前途徑廷州地區時,遇馬匪劫道。二少爺身中數刀,當場喪命。」
「砰——」
手中的撥浪鼓應聲落地。
搖籃中的嬰孩突然啼哭起來。
茯苓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
我靜靜望着窗外。
良久,拭去頰邊的一滴淚。
「我知曉了,去老夫人院中說一聲吧。」
茯苓忙領命退下。
「葉蘭鈞,我此生恐是等不到你來娶我了。你我終歸……有緣無分。」

-15-
幾天後, 葉蘭鈞的屍體被運回府時。
婆母撐着全身的氣力來了前院。
一年多前,她便是在此處迎回她長子的死訊及屍首。
如今, 同樣的位置,她再次迎到了幼子的屍首。
不同的是, 上一回, 她的傷心是假的。
而這一回,卻是真切地哭得傷心。
婆母趴在葉蘭鈞的屍身上,哭得一度背過氣去。
她餘光瞥向站在一旁的我。
忽地眉眼凌厲起來。
見狀,我忙屏退下人。
婆母踉蹌起身,伸手指着我。
往日的慈和悉數褪去。
「是你!你這個掃把星。不過進我葉家一Ṭũ₁年便剋死我兩個兒子……」
我冷冷拂開她的手。
「母親莫不是病糊塗了?你的大兒子,可沒有死呀。」
婆母臉色大變,「你……你竟知道?」
她突然上前拽住我的衣領。
「霄兒這麼久未曾來信, 是不是你從中作梗?還有孫嬤嬤, 也是你將她趕出府的對不對!?她伺候我這麼多年,怎麼會突然要回鄉……」
我毫不留情地推開她。
理了理衣衫。
語氣冰冷:「母ṱù⁰親莫不是忘了,我夫君他早就死了呀。既是死人, 又怎會來信呢?」
我蹲下身, 低聲在婆母耳邊道:「母親,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和夫君,從未圓房過。」
「你說什麼!?」
婆母趴在地上,惡狠狠地瞪着我。
「你這個賤婦!」
她努力想爬起來。
「母親莫要激動,傷了身子便不好了。」
我幽幽起身,「不過您也不必生氣, 畢竟懷瑾雖不是夫君的骨肉, 卻也是葉家的血脈不錯。
「母親可是不知道,小叔臨行前還曾許諾過我, 說待他考取功名回來便要娶我呢。」
「你……你……賤人……賤……」
婆母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氣,顫着手指着我, 很快沒了聲息。
我靜靜站在原地, 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痛苦地合上眼。
心底毫無波瀾。
只是親自上前, 俯身將葉蘭鈞身上的白布替他蓋好。
接着將腰間的香囊解下, 放入他懷中。
「葉蘭鈞,一路好走。」
最後站起, 緩緩轉身。
哀聲道:
「母親傷心過度, 跟着二少爺去了……
「來人,掛白帆——」

-16-
辦完葉蘭鈞和婆母的喪事後,我給父親去了封信。
請他在京中尋些有才之士,待懷瑾長大些,便聘請這些人來金陵。
爲懷瑾授課。
此後, 葉府偌大的基業, 便是屬於我謝綰綏的了。
懷瑾七歲時, 已經熟讀四書五經。
而前世的這個時候,正是葉府收到聖上御賜的貞節牌坊之際。
彼時金陵城家家戶戶皆贊葉家有眼光,葉家大郎有福氣。
娶了我這麼個好兒媳。
但如今不同。
因爲金陵城人盡皆知。
金陵最大的南風館, 便是葉家的那位孀婦開的。
至此,我這一生大抵是沒什麼遺憾了。
只是偶爾會在午夜夢迴之際。
見到那耳尖微紅的少年,低着頭說心悅於我。
每每這時, 難免心頭悵然。
可轉念一想,天人永隔未嘗不是一種圓滿。
不如不遇傾城色,人間何處無相思。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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