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釣時,兄弟愁眉不展,向我訴苦。
「外面那個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該怎麼選擇。」
他和妻子試管多年,今年年初終於傳出喜訊,結果不久前他着急忙慌找到我,叫我在他孕妻前遮掩。
「女人遇到這事兒都是福爾摩斯,尤其孕婦,處處疑心。」
兄弟長吁短嘆。
「勝哥,你老婆,難道就察覺不到嗎?」
-1-
手裏釣竿一緊,下一秒,一條二十多斤的黃婆雞被拉出水面。
空氣中還瀰漫着鹹腥的水汽。
我掏出手機,拍了段十幾秒的視頻,發給妻子徐小霜。
她果然回覆得很快。
【呀,黃婆雞最好喫了,我早就饞這口了!】
【紅燒還是清蒸?】我回。
對面立刻發來一串流口水小貓的表情包。
連微信上方的正在輸入中都透着歡喜和迫切。
Ŧù₂【嗯……清蒸吧!紅燒的話,還是鱸魚更好喫。】
【那我爭取再帶條鱸魚回去,今天一定讓你都喫上。】
【哇!老公好棒!愛你愛你!】
短暫對話結束,我放下手機,回頭示意船長返航。
秦尹徵不解。
「不是還要給你老婆釣條鱸魚麼,怎麼這就返航了?ẗũ⁴魚不釣了?」
我拍拍他肩膀。
「碼頭上什麼魚沒有得賣,用得着我親自釣?」
半小時後,船靠岸。
我從碼頭攤販那挑了條鱸魚,個頭不大,和黃婆雞不相上下。
「怎麼就挑了條這麼小的,腦袋趕上身子大了,沒喫頭。」
秦尹徵跟在我身後,絮絮叨叨。
最近幾天他家裏按住葫蘆起了瓢,鬧得他連基礎的思考能力都喪失大半。
「隔幾個月小霜就要陪我釣一次,我什麼水平她還能不清楚?」
「家庭如戰場,尹徵,你也動動腦子。」
自從我替他向孕妻遮掩了一次後,秦尹徵總來找我,這次是他外面養的小姑娘意外懷孕,鬧着要他離婚再娶,恐怕不久後他就要和家裏那位撕破臉。
「勝哥,不怕你笑話,之前我老婆一直沒懷上,我就去醫院查了,是我的問題。」
「但現在外面那個懷的也是我的種,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尤其是,我老婆現在起了疑心。」
他一把抓住我手裏的魚桶,虛心求教。
「哥,我唯一的哥,你教教我,你老婆怎麼就毫無察覺的?」
不遠處,雷克薩斯旁,一身成套黑灰西裝的女人正頂着日頭站在那。
低馬尾,黑框眼鏡,臉色蠟黃,眼底青黑。
那張臉普通到是放進人堆裏都沒人多看一眼的女人。
看見她,秦尹徵一愣。
「勝哥,你什麼時候換助理了?前面那個呢?」
我低頭,邁進車裏。
經過姜瑜時,若有似無的花香便飄進我鼻腔,她纖細白皙的手指正努力替我擋着車頂。
每一根血管都可憐可愛。
「那個非工作時間給我發消息,就換掉了。」
秦尹徵的手機又震動起來,剛一接起,對面就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嚎哭。
是他那可憐的孕妻。
「不要說謊騙她,所有謊言都有被拆穿的一天,但真話不會。」
「這就是我的經驗之談。」
我目光轉向坐上駕駛位的姜瑜。
「開車吧。」
-2-
從碼頭到市區有七十多公里。
非工作日不堵車,只需要一個半小時。
姜瑜卻開了足足三個小時。
到家時,徐小霜已經等在別墅門口。
一見到熟悉的車子,她眼睛瞬間亮起,蹦蹦跳跳地跑過來,險些被車子帶倒。
我急忙下車,將人攬進懷裏。
長吁口氣。
「不是叫你不要等在門口嗎,怎麼又來大門口等我了?」
「我可不是等你,我是來檢驗你的工作成果的,魚呢?給我看看,釣上來了沒?」
她跑得氣喘吁吁,髮絲凌亂,我伸手把搗亂的頭髮絲挽到她耳後。
「帶回來了,黃婆雞和鱸魚都帶了,今晚讓阿姨休息,我親自下廚給你做,好不好?」
徐小霜樂吟吟地應了聲,轉頭又去敲駕駛室的車窗。
「小魚小魚!」
「陳勝的助理好不好做?他工作起來很兇的,之前的助理姐姐很漂亮都被他罵走了。要是上班的時候他罵你,你就告訴我,等他回了家我替你出氣。」
姜瑜熄火下車,對徐小霜的態度稱得上畢恭畢敬。
「沒有,霜姐,陳總對我態度很好,沒有罵人的。」
「那就行,那你快回家吧。」
姜瑜停好車,又騎上一輛小電驢離開。
全程沒有將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則挽起袖子進廚房,洗手做飯。
等魚做好了,我藉口洗澡進了衛生間。
手機裏,有姜瑜掐準時間發來的信息。
誰也不知道,那張普通至極的臉蛋下,藏着一副無比傲人的火辣身材。
此刻那具年輕白嫩的身體,正擺着妖嬈的姿勢,對我盡情綻放……
騰地一瞬火起。
不得不說,姜瑜是最近幾年我身邊最令我滿意的女人。
年輕、生澀,但又對我毫無保留。
這是被徐家資助長大,從山村裏一步一步考出來的女孩。
她剛考進大學時,我已經和徐小霜戀愛數年,準備結婚。
徐小霜和姜瑜完全不一樣,她是被嬌養長大的。
她學音樂學繪畫,對昂貴黑膠唱片和畫家派系如數家珍,唯獨對如何運作一個龐大的公司一知半解。
是她父母選中了我。
這些年,我和徐小霜情投意合,感情甚篤,對公司盡職盡責,從未出任何差錯。
她父母也成功退居二線頤養天年。
結婚時那一紙關於徐家財產的婚前協議,如今對我已經可有可無。
於是岳父主動提出不必等小霜懷孕就把公司 30% 股權劃到我名下那天,我睡了我的上一任祕書。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孩。
和我有着同樣的背景,姣好的容貌,和如出一轍的野心。
把她摁在身下時,我如同征服了年少時貧窮但野心勃勃的自己。
可在她第一次試探性地,在夜深人靜把照片發到徐小霜手機時,我果斷辭退了她。
不僅僅是辭退。
我還找了些關係,把人送進精神病院關了大半年。
那時恰逢姜瑜畢業找不到工作,徐小霜糾結許久,決定把她推薦到我身邊來做助理。
就像我和秦尹徵說的。
做人要誠實。
於是我明明白白地、坦誠地告訴了姜瑜。
關於我旺盛的ţű̂₀慾望,關於徐小霜孱弱難以生育的身體,以及在我手中發展得如日中天的徐家產業。
「你要明白,是徐家資助了你,不是徐小霜。」
「做我的助理,幫老闆疏解慾望也是你的工作範疇,能做到就做,做不下去我也不勉強。」
那天姜瑜顫抖着腿,在我的辦公室裏瑟瑟發抖許久。
我沒管。
等到八點鐘,我準備下班,從她身邊走過時,姜瑜一把拉住我的手。
手指纖細、白嫩,看得人嗓子發癢。
「我……我答應,我做。」
當天我就帶她去看了精神病院裏狀如瘋婦的女人。
「不許告訴小霜,否則,她就是你的下場。」
「篤篤篤,篤篤。」衛生間門被敲響。
「Do you want to build a snowman?」徐小霜歪七扭八地唱着,夾着嗓子,古靈精怪。
我一把拉開門,抱起她。
「I do。」
徐小霜笑得前仰後合,鬧騰着要先喫飯再喫我。
等到夜深人靜,酣暢淋漓之後,我聽到徐小霜用很小的聲音很雀躍地說:
「老公,我好幸福啊。」
我合上眼。
同樣感覺到幸福。
只不過對比徐小霜,我的幸福來得更刺激、更有層次、更具成就感。
不僅事業有成,資產豐厚。
家裏有傻白甜的富家千金,外面有善解人意的解語花。
這已是我多年奮鬥的最好結果。
我滿意至極。
-3-
但我沒想到,次日一早,徐小霜就和我大吵一架。
起因是臨時出差,姜瑜帶着公司文件來別墅等我簽字。
徐小霜隨手一翻,就翻到那個關於終止對大山女孩資助的提案。
「爲什麼要終止資助?我們家又不缺這點錢!」
我試圖好言相勸。
「這並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我們幾十年資助下來,並沒有得到什麼回報。公司的投資者也都講究投資回報率的,這種投入過大、回報甚微的項目,實在沒有繼續做下去的必要。」
公司運行三十幾年,對這個項目的投入早已突破八位數。
回報卻寥寥無幾。
之前是徐小霜的父親力排衆議,堅持投資。
如今由我掌權,已經有不少股東建議減少甚至乾脆終止項目。
「那根本不是錢的事兒!」徐小霜頭髮都要豎起來。
「我之前就給你講過,我爸第一次見到我媽就是在大Ťű̂₍山裏,她是被拐賣婦女生下來的孩子,如果沒有這個項目,就會有更多女孩讀不起書,不讀書就沒出路,最後就只能還爛在大山裏!」
「這不僅僅是一個項目,還是我父母的定情信物,還是許許多多女孩子的希望!」
說着說着,徐小霜捂住胸口,嘴脣開始泛白。
我立刻慌亂起來。
徐小霜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情緒的大起大落足以讓她心肌缺血,導致胸悶胸痛,嚴重起來甚至能要命。
家裏的保姆阿姨和公司的助理,全都爲此學過急救知識。
「姜瑜!快拿藥來!」我一邊厲聲喊,一邊扶着徐小霜坐下。
「老婆,深呼吸,來跟着我一起,呼……吸……」
半小時後,徐小霜終於緩過來。
心跳回歸平穩,嘴脣也恢復血色。
「是我不好,是我……考慮不周。」我半蹲,伏在她膝蓋上,聲音哽咽。
「老婆你別嚇我,項目我肯定還繼續做,公司董事和投資人那邊我會搞定,你別再嚇我了。」
徐小霜也俯下身,用額頭輕觸我的。
相知相戀多年,這是我們習慣性鬆解情緒的訊號。
「抱歉,剛剛是我情緒過激了。」
「你在公司,肯定壓力很大吧。」
「實在不行,用我基金裏的錢去投這個項目吧。」
那是岳父留給徐小霜的婚前財產,爲了提防我這個贅婿,幾次三番提點徐小霜,告訴她賬戶只進不出,絕不能和我們的婚後財產混爲一談。
我猶豫不決。
「爸說過,那個基金賬戶算你的婚前財產。」
「況且這個項目一年動輒幾百上千萬,你的錢又能支撐多久?」
想了想,我道:
「不如我們夫妻各出一半,我讓公司財務直接把我的獎金打到你賬戶上,統一從你這走,行嗎?」
徐小霜半點沒猶豫。
直接親在了我臉頰上。
「愛你老公!就這麼辦!」
等安頓好徐小霜,車子駛離別墅後,姜瑜把車停到一處房車營地。
然後鑽進後車廂。
她脫下古板的黑灰色西裝,裏面只用幾根細細的綁帶束縛住波濤洶湧。
「陳總,您真的要和霜姐一起資助那些孩子嗎?」
說這話時,她討好的動作也沒停。
我腦袋裏時時刻刻緊繃着的弦卻忽地鬆了一秒。
等我的錢打到徐小霜的基金賬戶,那個原本由徐父操控的、最後一筆屬於徐小霜的婚前財產也將變爲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
賬戶裏的財富,是徐父的半輩子身家,價值上億。
我也終將從爲徐家打工的贅婿,搖身一變,成爲和徐家財富共享的陳總。
此刻除了慾望翻湧,我甚至提前體會到了站在權力和金錢巔峯,不受任何人轄制的快感。
「做做面子得了。」
姜瑜的動作猛地頓住。
抬起臉時,還佈滿水汽的眼睛裏全是難以置信。
我忽然想起,她的老家,那個遙遠的川省大山裏,姜瑜還有一雙弟妹正受這個項目資助。
「姜瑜,別太貪得無厭!」我低聲呵斥,心生不悅。
就在這時,忽然有人敲響了車窗。
-4-
車外站着的是季琛。
一個我曾經的手下敗將,並深以爲這輩子不會再見到的人。
我,徐小霜,和季琛,從初中時起就是同班同學。
他倆更是青梅竹馬的發小。
那會兒徐小霜和季琛不好好學習,徐小霜每天異常沉迷於小說雜誌,季琛則動不動就逃課去網吧打遊戲。
徐家就小霜這麼一個女兒,自然是傾力培養。
可有些人天生就只對藝術敏感。
在又一次徐小霜尋求季琛幫助,結果發現他逃課去了網吧後,我向她伸出了援手。
還記得那時的徐小霜,臉上還帶着點嬰兒肥。
校服裏的羊絨衫沒有 logo,卻和時尚雜誌裏上萬元一件的奢侈品大牌一模一樣。
和我這個家境貧困、每日掙扎在溫飽線上的窮學生相比,徐小霜的美滿和富足幾乎要從她的頭髮絲裏溢出來。
面對我的幫助,她不吝誇讚。
「陳勝!你也太棒了!這麼難的題你居然都會做。」
還有高考前,面對我媽在校門口指着我的腦門斥責我學習不努力將來只會走上他們的老路時,她又會勇敢地衝上來。
「阿姨,陳勝已經很棒了,是我請他幫忙補課才耽誤他學習的。」
我無法忽視,我媽在看到徐小霜轉頭坐進奔馳車時眼底爆發的光芒。
就如同現在,季琛看我的眼神。
同樣刺痛我的自尊,令我不悅,甚至難堪。
剎那間,腦海裏閃過十幾個念頭。
他爲什麼回來。
徐小霜知不知道季琛回來了。
他剛纔看到了多少。
「你怎麼回來了?」
季琛探究着朝車裏看去。
此刻姜瑜還來不及整理自己,披着黑灰色的西裝趴在我腳邊。
「陳總一個人?」
「嗯,本來要出差,祕書半路非要去上廁所,這纔在這停一下。」我看着季琛,笑道。
「你回來也沒提前說一聲,我好帶上小霜一起給你接風,請你喫頓便飯?」
季琛沉默了一秒。
「陳總不是還要出差,等你回來再說吧。」
聽到他的話,我忍不住心底咯噔一聲。
「怎麼?以後都不走了?」
季琛染了一頭紅毛,此刻那團紅色像極了火焰,在陽光下異常顯眼。
趴在腳底的人忽然動了動。
我不動聲色,一腳踩住姜瑜的背。
「不走了,我早就想回京市了,」他拉長了尾音,眼底神色莫名,「也想小霜——和你。」
等季琛走遠,姜瑜才終於爬起來。
原本情趣意味十足的綁帶亂成一團,配上那張臉和後背巨大的鞋印,忽然叫我倒足了胃口。
捏緊手機。
「開車。」
「去ṱűₒ機場。」
-5-
起飛前,我向徐小霜報備。
【老婆,已經到機場了。】
躊躇幾秒,我試探性地繼續打字。
【半路姜瑜在房車營地上廁所,結果偶遇了季琛,他居然回國了。】
信息久久沒有得到回覆。
我又打電話過去,卻顯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剛準備打電話給家裏的保姆,姜瑜走過來,示意我飛機馬上要起飛了,得立刻登機。
我看着她身上髒兮兮的西裝外套,忍不住擰眉。
「你留下,我自己出差。」
姜瑜面露忐忑,甚至沒忍住當着衆人的面拉住我的手。
聲音卑微怯懦。
「勝哥,我哪做錯了嗎?」
我忽然想起我和姜瑜的第一晚,就在徐氏頂層,原本屬於徐小霜父親的辦公室裏。
那裏是市中心的第一高樓。
夜晚的景色太美,姜瑜的表情青澀又羞赧,細白的手指顫抖着攀上我的脖頸,共赴一個瘋狂的夜晚。
那晚之後,我觀察了姜瑜很久。
因徐氏的資助,她曾和徐小霜做了多年筆友,即便已經大學畢業,也常常會用這套老舊的書信往來交代過去一段時間發生的所有瑣事。
徐小霜是個大大咧咧的人,這些信件卻叫保姆收得仔細。
我讀了每一封。
幾個月後,我終於確認,姜瑜是真的全身心接受了祕書的全部工作職責。
而且她和前一任祕書相比,更加貧窮,更加卑微,身上的弱點比篩子孔還要多,還肩負着大山裏弟弟妹妹的前程。
她完全任我拿捏。
想到這點,我的心忽地又軟了幾分。
回握她的手,在雪白柔荑上捏了一把。
「等我回來,跟你一起回你老家看看。」
姜瑜的眼睛瞬間亮了。
生生讓那張無比普通的臉增色不少。
「好!」她這樣脆生生地應着。
登上飛機後,我纔想起徐小霜長久未回覆的信息。
心臟隨着起飛的飛機一起提到半空。
這種狀態持續了一個半小時,直到飛機落地,我飛速關閉飛行模式並收到徐小霜信息的瞬間才終止。
【剛知道。】
【到了告訴我一聲。】
詭異情緒再次上湧。
這是頭一次徐小霜給我發信息時既沒用表情包,也沒帶老公二字。
我又問姜瑜。
很快她回覆。
【陳總,霜姐一切都好,請您放心。】
看到這行字,我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果然是我籌謀太久,心思過於縝密以至於草木皆兵了,這樣不好。
於是當晚,我和對方公司老總簽完協議,就去了對方推薦的按摩會所放鬆一下。
平常這種地方,我嫌髒從不會來。
可這次,一切都彷彿塵埃落定。
徐小霜對基金賬戶的鬆口,和姜瑜如小鹿一樣的卑微臣服,都讓我心生快意。
我想通了。
去他孃的家庭,去他孃的道德底線,去他孃的徐家贅婿打工仔。
我死水一樣沉寂了三十多年的人生。
今夜我就要徹底瘋狂。
會所裏那些女孩,甚至比姜瑜更主動,更浪蕩。
浪潮席捲而來的瞬間。
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巨響。
有人踹開門,凶神惡煞地吼道:
「不許動!掃黃!」
同一時間,身側的女人尖叫出聲。
我木愣愣地轉頭看她。
細看之下,那張臉露出令人作嘔的疲態,脣邊的法令紋很深,粉底液斑駁在臉上,流出一道道溝壑。
我不禁想:
這麼醜,我是怎麼下得去嘴的?
剛這麼想着,整個人已經被拽到地上。
有人一腳踹到我左腰。
「雙手抱頭!蹲好了!」
-6-
被拉上警車後,我僵硬的大腦終於開始運轉。
想着羊城這邊能走通的關係。
想着怎麼才能不讓警察通知到家裏。
我腦海裏出現了一個人。
秦尹徵的老婆。
他老婆是土生土長的羊城人,家裏背景挺硬的,看在我和秦尹徵好哥們的面子上應該能幫上這個忙。
可電話好不容易打通,就傳來秦尹徵帶着哭腔的聲音。
「勝哥,我老婆把孩子打了也要和我離婚……」
「還有那個賤人,那個賤人肚裏的孩子根本不是我的……」
隔着電話,我的臉色漸漸難看。
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對面的警察虎視眈眈。
那一瞬間,請他幫忙的話就堵在嘴邊,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羊城合作商老闆的。
可對方油鹽不進。
「陳總啊,不是我不想撈您,是我實在沒有這個能力,而且我家裏母老虎管得嚴,這種事畢竟不光彩……」
「您還是打電話給您岳父吧,老徐總肯定能把您保出來。」
說完,對方啪的就掛斷了電話。
去他孃的!
酒桌上給我推薦會所時他可不是這套說辭!
思來想去,我終於想到一個萬全之策。
電話撥給了徐小霜。
對面剛接起,我立刻壓低了嗓音。
「小霜!我在羊城這邊出車禍了,是醉駕。」
「我剛剛找了點關係,給我改成 PC,你快來羊城一趟,把我保釋出來。」
可電話對面,徐小霜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然。
「陳勝,我爸住院了,我現在顧不上你。」
「啊?」
「你自己再找找關係吧,實在不行,PC 不就拘留幾天麼,這幾天我照顧爸,你過幾天再回來。」
我被她的話堵到語塞。
一時間憤怒暴漲,甚至壓過了那一點點的忐忑和心虛。
「徐小霜!我是你老公!你居然不來保釋我?!你怎麼這麼自私!」
電話那頭停頓兩秒。
「可醫院裏那是我爸,我爸性命垂危,你讓我不顧他的身體跑來羊城撈你?陳勝,你又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私了?」
「好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尤其是這種時候。」
我還沒來得及再出聲,迎接我的就只剩下嘟嘟嘟的響聲。
剛被警察用大頭皮鞋踹到的地方在隱隱作痛,我腦袋裏像漿糊一樣,亂七八糟。
可這時,手機再次震動。
是姜瑜發來信息。
【陳總,我剛聽到您和霜姐吵架,您需要我現在過去嗎?】
-7-
是姜瑜把我撈出來的。
換下那身滿是污垢的浴袍,重新穿上西裝打上領帶,我這才呼出口氣。
在裏面這二十多個小時,已經幾近要把我逼瘋。
可姜瑜看我的目光,又讓我重新拾回了自信。
入夜,姜瑜靠近我懷裏,細細的手指纏着我的,懇求。
「您能不能假裝我未婚夫,和我回趟老家。」
「我爸不想讓我妹繼續唸了,要把我妹嫁了給我弟湊彩禮。」
「您和我回去一趟,我爸才能知道只有好好唸書才能找到您這麼好的男人。」
姜瑜看着我的目光裏,充滿仰望。
好像我無所不能,僅僅是出現一下,就能解決她生活中最大的那一道坎。
可我還是猶豫了一下。
「小霜……」ẗüⁿ
姜瑜忽然將頭埋進我懷裏。
「霜姐這次,做得不對!」
「老徐總在醫院裏,有那麼多人貼身照顧,又不缺霜姐一個。可您呢,您在羊城,孤立無援!」邊說着,她聲音變得憤憤。
「霜姐不心疼您,我心疼。」
我沉默了。
沒錯,我作爲徐小霜的丈夫,在最ťű̂₀需要她的時候,她卻只顧着自己。
在她心裏,我到底算什麼?
算枕邊人?算親密無間的愛人?還是和她爸一樣,把我當作賺錢的工具人?
在裏面壓抑了二十多小時的火,在這一刻騰地燃燒起來。
「好,我陪你回老家。」
必須得讓徐小霜知道。
她如今衣食無憂的富裕生活,完全是靠我在公司沒日沒夜地拼殺得來的。
她要爲她的錯誤選擇買單。
我這樣恨恨地想着。
姜瑜老家在川省偏遠的山區裏。
下了飛機又轉火車,最後又坐上大巴。
在不知道翻越第幾座大山後,手機終於失去信號。
而徐小霜遲遲沒給我發來消息。
心底的火焰因爲徐小霜的冷淡,灼燒得愈發濃烈。
原本只是答應姜瑜在她父親面前出現一下。
最後不知怎的,變成了在她老家辦一場酒席再走。
直到紅燈籠燃起。
直到嗩吶喇叭全都吹起來。
我才終於從這場鬧劇中回過神來。
可姜瑜羞怯地拉着我的手,腦袋上還蓋着紅蓋頭。
我還是沒能壓抑住血液中屬於男性獨有的衝動。
甚至撕碎了她的喜袍,算作對她這點小心思的懲罰。
半明半暗間,姜瑜白皙的手又掛在我脖頸上,像我們第一次那樣。
「老公。」
「老公。」
她一聲聲叫我。
臨近巔峯時,我左腰的痛感更甚。
可還沒來得及思考,牀尾便傳來熟悉的聲音。
清凌凌的。
「陳勝!」
我僵硬地,像生了鏽的鐵門一般,緩緩回頭。
然後,我對上了手機視頻通話中徐小霜的眼。
-8-
我幾乎是連夜從姜瑜的老家逃回京市。
這一路,我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失去掌控的下墜感當中。
承認?
不。
堅決不能承認。
臨走前,我砸了二十萬給姜瑜的父親,讓他立刻把姜瑜嫁出去,嫁到最深的山裏,嫁給屠夫農民,嫁給誰都好,總之不要再和我扯上任何關係。
然後我找了一個專門做 AI 研發的學弟,讓他給我找了幾篇足以論證 AI 換臉以假亂真的論文,以及案例視頻。
直到我踏上京市的土地,我的心才終於安穩下來。
沒事的。
徐小霜沒有證據的。
沒有證據,就是誣陷,就是無理取鬧。
偏偏這時,公司財務打來電話,詢問是否把獎金全部打入徐小霜的賬戶。
有那麼一瞬我真是覺得。
天ṭū₆助我也。
「打!包括我的工資、獎金,全都打進她賬戶裏。」
即便如此,我心裏還是想再給徐小霜一次機會。
我們畢竟是年少夫妻,從中學起我對她心生愛慕,到高中時我們互生情愫,再到大學時她父親找上我,問我願不願意做徐家的贅婿。
我曾無數次假設,如果沒有大學時她父親的那番話,我還會不會和徐小霜結婚。
應該會的。
她天真又美好,活得肆意又熱烈。
像個小太陽般衝進我的生活,將我內心那些溝溝壑壑的陰暗全部驅散。
所以。
我還是不準備和徐小霜離婚的。
但我還是準備小小地懲罰她。
得讓她知道,是她的不信任,傷透了我的心。
可當我走進公司時,門禁彈出我不是工作人員,不允許進入。
幾天不見,前臺換了個生面孔。
女孩並不認識我,還拿外來人進入大廈的登記表來給我填。
我簡直要氣笑了。
撥通總裁辦祕書的電話。
我沉聲開口。
「門禁是怎麼回事?還有那個新來的前臺,連公司 CEO 都不認識了嗎?!」
久居高位,我聲音不怒自威。
可曾經見到我就點頭哈腰的總裁辦這時開口。
「陳總,要麼您先跟季總溝通一下?」
我愕然。
「季總?」
這時,對面電話換了人。
聲音熟悉,熟悉到我瞬間後脊背冒出冷汗。
「陳勝,是我,季琛。」
「我是老徐總新聘請的職業經理人,你被開除了。」
-9-
我買了果籃衝去了醫院。
可護士攔住我,說不到探訪時間,不讓我見老徐總和徐小霜。
「憑什麼不讓我見?!那是我岳父!徐刻是我岳父!徐小霜是我老婆!爲什麼我不能進去?」
吵嚷聲巨大,手中果籃一時脫力,全部掉落在地上。
火龍果砸得稀碎,流了滿地紫紅。
徐小霜這時才從病房裏走出來。
我忍不住咆哮。
「老婆,是我啊老婆!」
「我去公司,說我被開除了?!」
「我知道姜瑜那個視頻你看到了,但你知道我的,我根本不是那樣的人,視頻裏的人不是我,是 AI 換臉,我是被資本做局了!有人要故意弄我!」
「你看看這些,這些文件,還有這個,都有案例的……」
可話沒說完,又有一人從病房裏走出來。
那一瞬間,我目眥欲裂。
是姜瑜。
我瞬間悟了。
「姜瑜!你這個賤人!是你挑撥我們夫妻感情!你就是故意的!」
徐小霜一步步走到我面前。
她聲音很冷,很淡,表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決然。
「陳勝,我們好聚好散。」
姜瑜把一沓文件遞給她,她又拿給我。
我木木地低頭,眼前的幾個大字重合又散開,像是菌子中毒的幻覺。
是離婚協議。
「你要和我離婚?」
「就因爲這麼個賤人,你就要和我離婚?」
「好,我承認,我在婚姻裏遊離了一下,但徐小霜,我爲了你們徐家當牛做馬,我是體諒你的身體,所以纔去外面找女人的,她只是,只是玩具!」
之前阻攔我進病房的護士忽然嘀咕。
「出軌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好嗎,小姐姐做得對,這種渣男就該和他離婚!」
「你懂什麼!」我咆哮。
那一瞬間,愧疚和憤怒交織上湧,還有酸澀的委屈哽住我的喉嚨。
「我爲徐家當牛做馬這麼多年,徐氏是在我手裏才發展到如今這個地位的,你們現在就因爲這個想踢走我?」
而這時,徐小霜舉起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赫然是我在羊城被保釋時親筆簽名的文件。
上面的口供詳細到讓我瞬間大腦缺氧。
「你說你出軌姜瑜是壓力大,體諒我的身體。」
「那你 PC 呢?是爲了什麼?追求刺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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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幾秒鐘,我腦海裏如同走馬燈,劃過無數畫面。
有初中那年,我喜歡上徐小霜,用最拙劣的手段吸引她看向我。
有高中那年,爲了讓她能和我念同一所城市的大學,我拼命幫她補習,甚至高考時故意放水了一道大題。
有大學那年,徐總找我談話讓我離開徐小霜,是我跪地磕頭髮誓, 許下一生一世對徐小霜好,忠貞不二的誓言。
還有……
還有高考結束, 我聽聞季琛買了玫瑰花準備表白,於是先一步用石頭砸爛自己的手, 懇求徐小霜陪我去一趟醫院。
樁樁件件。
數十年的謀劃。
如今毀於一旦。
夜深人靜, 我也曾反問自己。
我已得到了我最想要的, 嬌妻在懷, 事業有成, 岳父認可, 爲什麼還要追求這樣的刺激, 一遍又一遍地在外面尋求新鮮感。
後來我想通了。
是徐小霜從來都在平視我。
她沒有給我足夠的仰望。
我是個男人,我需要被需要的感覺。
「陳勝,事已至此, 別糾纏了。」
「你讓公司財務往我賬戶裏打錢的事也被叫停, 那是我的婚前財產, 你不會參與分割。」
「倒是這些年你賺的每一分錢,都有我的一半, 之前分給你的公司股權, 我有權力要一半,剩下的一半我可以用市價買。」
徐小霜的嘴脣一張一合,我卻好像聽不見了。
我環視一圈, 終於目光落在姜瑜身上。
如果我要重回泥沼, 那她也應該下地獄!
是她勾引我!
一次次勾引我!
大約是看到我的目光。
姜瑜淡淡開口。
「我會離開華國, 從此以後再也不出現在霜姐面前。」
隨後,她朝徐小霜磕了幾個頭。
「是我沒有勇氣第一次時就說不, 我對不起您的資助, 那些錢,我會連本帶利地還給您,都是乾淨的。」
徐小霜也只是擺擺手,扭身離去。
我渾渾噩噩地離開。
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去哪裏。
秦尹徵給我打來電話, 問我能不能借他些錢週轉,開口就要三十萬。
我問他用錢做什麼。
他說外面那個小情兒被他毆打流產,大出血摘除了子宮, 家裏找他鬧要他賠錢。
說着說着,他又感慨。
「勝哥, 當初聽你的話好了, 我就不該撒謊,不如坦白說真話了。」
「陳勝, 你老婆那邊可一定藏好了……」
藏好什麼。
已經全完了。
搖搖擺擺走在半路,我忽然察覺馬路對面有個女人正在直勾勾地看着我。
對上視線,我驚訝地發現居然是我的上一任祕書。
她怎麼跑出來了?!
不是應該在精神病院嗎?!
可下一秒,綠燈亮起。
女人猛地朝我衝過來。
力度之大,速度之快,讓我實在難以招架回避。
電光火石間,我看到她袖口藏着的一抹銀光。
她騎在我身上。
一下又一下把刀子插進我胸腔。
「賤人!賤人!你該死!!你怎麼不去死!你毀了我一輩子!!」
熱血汩汩地從嘴裏冒出。
鹹的。
燙的。
腥的。
看着她猙獰的臉。
我好像又回到兩年前的那天。
那天徐小霜查出因心臟病難以受孕,我喝多了酒,岳父見我苦悶,終於放下了曾經的高高在上,答應給我百分之三十股份。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小陳,將來好好待我女兒, 公司就交給你了。」
等他走後,祕書敲門進來。
我一把拉住她, 瘋了一般扯她的衣服。
薄薄的絲襪。
貼身的裙子。
騷貨。
穿成這樣不就是爲了勾引我?
於是我強上了她。
事後她哭哭啼啼, 我只能承諾一定會離婚娶她。
可回家我就後悔了。
轉頭就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
意識朦朦朧朧。
我看到那個女人發了瘋似地捅向身下的身體。
那具身體,漸漸和兩年前被摁倒在地的她重合。
原來被傷害,是這種感覺啊。
是我醒悟得太晚。
是我該入地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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