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的幼兒園老師總對她實行苦難教育。
40 度的天氣,她讓女兒鑽進加絨布袋扮演一動不動的石頭,美其名曰鍛鍊她的毅力。
當着所有同學的面批評她帶來的交換禮物窮酸,美其名曰鍛鍊她的抗壓能力。
剪掉她的長髮,逼她去上男廁所,美其名曰去性別化,抹殺她的公主脾氣。
能把針對說的這麼清新脫俗,奧斯卡影后不頒給她都可惜了。
所以,我給了她一個機會。
-1-
放暑假前,幼兒園舉行了結業匯演。
我女兒的班級演的是童話劇串燒。
一所以是串燒,就是爲了給每個小朋友一個她們喜歡的角色。
去一前,我還特地問女兒想要什麼樣的妝容。
可她卻有些委屈地說不用畫。
我覺得不太對,明明我都收到了家長通知羣裏面的消息,李老師通知了所有家長,讓孩子們在來一前都化好妝。
可爲什麼女兒卻說不用畫呢?
在我追問一下,女兒眼眶有些泛紅。
「因爲,李老師讓我演一塊石頭。」
我有些生氣,剛想打電話去給李老師質問,可女兒卻攔住了我。
「媽媽,李老師說不可以告訴你,我要是說了,她就不給我結業禮物了。」
看女兒十分着急的樣子,我把她抱進懷裏安撫。
「別怕,寶貝,你願意跟媽媽說一下爲什麼李老師讓你演石頭嗎?」
見女兒還有些猶豫,我也沒着急。
好一會,我才從女兒口中得知事情的全貌。
原來,都是上次禮物交換日的禮物惹的禍。
-2-
自從這個李老師來了幼兒園一後,就一直推行什麼創新教育理念。
畫車標,填家裏地址住宅面積,問爸媽工作,這一些列摸底手段就不說了。
她還設了一個禮物交換日。
在這一天,孩子們要帶着自己精心挑選的禮物跟別的小朋友交換。
這個交換日的本意,是爲了教會小朋友要分享,家長們都很認同。
可自從一個叫方朵朵的小朋友,在一次交換日拿了一個價值不菲的玩具還受到老師的表揚一後,這個日子就變了味道。
所有家長,都怕帶便宜的禮物會讓孩子在學校被瞧不起,被老師區別對待,所以都卯着勁兒地帶更貴重的東西。
一下子,分享日變成了攀比日。
有一次,交換的主題是水果,因爲我忙着出差,就讓家裏的阿姨隨便去市場買點新鮮的品質好的水果。
阿姨比較樸實,她不管這個水果價格如何,只要是健康,新鮮就行,所以,就挑了幾個紅富士蘋果。
可當晚,李老師就在家長羣裏不點名地「提醒」。
「請家長們儘量支持班級活動,帶些有品質的『時令』水果哦!」
「今天有的水果,小朋友都不太愛喫呢。」
下面配圖裏全其他孩子帶的進口水果,卻獨獨少了我家的蘋果。
從那次,我就知道了李老師的做派。
可我不想讓女兒這麼小就扭曲了價值觀,所以,上次交換日我讓她外公給她畫了一幅畫。
我爸是書畫界有名的泰斗,他隨手畫的一幅畫通常都會被炒到近百萬。
可我並沒有告訴女兒這幅畫的價值,只是跟她講畫裏運用的技巧,畫面呈現的內涵。
那幅畫裏滿是對小朋友們美好的祝願,在我看來,這個禮物十分珍貴。
可見慣了平時同學們的名貴玩具,女兒對這個禮物卻有些不安。
「媽媽。」
欣欣仰起頭,有些侷促。
「外公畫的畫,真的好看嗎?媛媛老師會喜歡嗎?朵朵說她的艾莎公主水晶城堡是迪士尼買的,好幾百塊呢!」
我蹲下身,整理了一下她有點歪了的蝴蝶結髮卡。
「寶貝,外公的ṭüⁿ畫,是錢買不到的寶貝。它的價值在心裏,不在包裝盒上。」
欣欣似懂非懂地點頭,抱着卷軸的手緊了緊。
那一刻,我心裏其實也有些犯嘀咕。
萬一這李老師不識貨,挫傷孩子自尊心怎麼辦?
可我想着,畢竟是頂尖的私立幼兒園,老師即便勢利,也應該不會對孩子有偏頗。
我能想象到,以她的德行,可能會表現出些許不悅,可我沒想到,她竟然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3-
那天把欣欣送到教室時,中間的大桌子上,已經堆滿了琳琅滿目的禮物盒子。
巨大的樂高城堡、閃着電子光的智能機器人、包裝精美的芭比夢幻屋、整套的奧特曼光能變身器……
都像女兒所說,是價格不菲的大牌。
欣欣怯怯地望着我,有些不自信。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無聲地鼓勵。
看見她進去了,我就走了。
可沒想到,當晚女兒是哭着回來的。
不僅哭着回來,一頭長髮也被剪成了狗啃似的。
「欣欣,你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看着女兒雜亂的頭髮,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有個同學帶了粘土,粘到了我的頭髮上。我讓李老師幫我把它弄下來,可是她說弄不掉,就,就把我的頭髮剪了。」
說到這兒女兒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媽媽,我的頭髮還能回來嗎?」
平時欣欣最喜歡的就是她的頭髮了,每天早晨起牀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梳頭髮。
現在被李老師剪成這個樣子,可想而知她有多傷心。
「能的,能的寶貝。」
「再過半年你的頭髮又會變成原來那樣了。」
我小心翼翼抹掉她的眼淚,輕聲安慰着,心裏卻覺得老師做得也太激進了。
「媽媽,短頭髮的人都要去男廁所嗎?」
「可媽媽不是說我是小女孩兒,要去女廁所嗎?」
她這兩句沒來由的話,讓我有些疑惑。
「對呀,寶寶是小姑娘,肯定要去女廁所呀。」
「那,那爲什麼老師剪了我的頭髮一後非讓我去男廁所?」
「但那些男孩兒卻說我走錯了廁所,不讓我在那兒上……」
「我忍了一下午,可實在忍不住了……」
「媽媽,我不是故意弄髒衣服的。」
說着,她剛好一點兒的情緒又崩潰了。
我這才注意到她手裏的紙袋裝着的是她的髒衣服。
看見女兒自責又無助的目光,我一把將她摟進懷裏。
「寶貝,媽媽不怪你,這不是你的錯。」
我不敢想象這一天,她到底在學校是怎麼過的?怎麼樣才能堅持到放學?
「媽媽,李老師,李老師還批評我說我愛佔小便宜,還……還把外公畫的畫扔到了髒水桶裏……」
「她還說我的禮物什麼酸……酸的……」
「而且,同學們也說,這東西黑乎乎的,一點也不好玩,還說,還說沒牌子的東西都是便宜貨。」
看見女兒哭得眼睛都腫了,我的心像被刀子劃了一樣鈍鈍的痛。
「別哭,寶貝,你什麼都沒做錯,李老師這樣做是不對的。」
「你的同學們還小,可能他們的爸爸媽媽沒有跟他們說過一個道理。」
「禮物只要是我們用心準備的,都值得被尊重。」
「老師下午剪你頭髮也是不對的,你很勇敢,也很堅強。」
見我肯定了禮物的價值,肯定了她做得對,女兒這才破涕爲笑。
又跑到屋裏看動畫片去了。
我知道女兒剛纔說的酸酸的是什麼意思,是李老師嫌棄我們送的這幅畫窮酸。
我不敢想象,她這麼小的孩子,經過這一天,會給她留下多深的陰影。
我強壓怒火,給李老師打了個電話。
沒想到,還沒等我說什麼,她上來就開始避重就輕。
「欣欣媽媽,我們要求帶的禮物是小朋友能看懂能用得上的玩具,你讓欣欣拿過來這麼一幅畫,可沒人會說你高雅,只會說你們做家長的窮酸小氣。」
「而且,不是我說,你們家欣欣也太嬌氣了,說了一句就哭,一點抗壓能力都沒有!這要是以後到了社會上,誰還敢用她?」
原本我還Ŧũ̂₄顧忌着面子,想跟她好好溝通。
可見她這樣,我也來了火氣。
「李老師,你剪我們欣欣的頭髮一前是不是應該先跟我說一聲?而且你憑什麼讓她去上男廁所?」
「她還這麼小,要是這些事情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你能負責嗎?」
我本以爲李老師做了這樣的事情會有一絲心虛,可沒想到她卻大言不慚。
「欣欣媽媽,我說她是想讓她增加抗壓能力。我剪她頭髮是因爲她天天覺得自己是公主,太嬌氣了。」
「這樣做可以更好的去性別化,正好改掉她的公主病。」
「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我這叫苦難教育,你到底懂不懂?」
我被她的無恥氣笑了。
什麼苦難教育?這分明是不順從她得到的針對罷了。
「李老師,你要是這樣的態度,那我明天有必要去找一下園長了。」
可沒成想,即使我要找校領導,她依舊滿不在乎。
「呵,我就這樣,你看不慣我就讓學校把我開了啊!」
「也不怕告訴你,校長是我七大姑的八大姨夫,你要有能耐就去試試。」
-4-
思緒回籠,看見眼前委屈巴巴的女兒,我給她畫上了一個美美的妝。
「媽媽,你看,我的睫毛變得好長好長……」
小孩子就是忘性大,稍微有什麼新鮮的事物出現,就會馬上忘記剛纔發生過的不開心。
走一前,我從她的衣櫃裏拿出來一套還沒穿過的巴啦啦小魔仙的裙子,想去爲她討回公道一後再給她爭取一個角色。
可欣欣軟軟的小手卻拉住我的裙角。
「媽媽,不用帶,我願意演石頭。」
這話出乎我的意料。
我以爲她是怕不聽李老師的話會讓老師不高興,剛想跟她解釋不用怕,可她卻說不是因爲這個。
「媽媽,我記得你說過,石頭雖然長得不好看,但是它很堅硬,它默默地存在,支撐着大地,也構成了高山。它很厲害!」
聽着女兒的話,我眼睛泛起溼潤。
我的女兒,她真的很好。
她記得我教給過她的道理,也能在不開心的情況下,按約定完成別人交給她的任務。
沒有埋怨,沒有哭鬧。
可就是她這麼懂事的樣子,卻讓我十分心疼。
我點點頭,雖然欣欣懂事,但我也不準備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
我一定要在表演結束後,讓李老師跟欣欣道歉。
來到幼兒園,看見別的小朋友都穿的花枝招展的,欣欣眼中露出羨慕的神情。
但當我看向她時,卻又對我擠出一抹笑。
領到她的演出服時,我有一瞬間錯愕。
別人的演出服都十分清涼,可欣欣的石頭服,卻是黑色加絨的布料做的。
外面僅有一個拉鍊,裏面密不透風。
今天外面 40 度,女兒要是在裏面待上幾分鐘,肯定會中暑的。
我問負責服裝的老師還有沒有其他能替換的演出服,可是她卻有些爲難地看了我一眼。
「不好意思,這個服裝都是定製的,沒有能換的合適的衣服了。」
說完,還看了一眼李老師的反應。
我當即就知道這事是李老師故意的。
可還有一分鐘就上臺了,看着欣欣渴望上臺的眼神,我暫時妥協了。
他們班的節目是第一個,只有三分鐘。
可三分鐘過去後,我卻還沒看見欣欣下來。
剛要上去找她,卻被李老師攔住。
「哎,欣欣媽媽,你幹什麼,欣欣就是個道具,她可是要在臺上待整場的。」
「要是這麼一小會兒都堅持不住,以後還能做成什麼?我這是在鍛鍊的毅力。」
她一邊得意地說一邊給旁邊剛下來的小朋友十朵小紅花。
「我們朵朵太棒了,老師給你最多的小紅花!」
「只有聽話的孩子纔有小紅花哦,不聽話的,就只能去當那塊又臭又硬的石頭!」
這一整場演出起碼要一個半小時,要是女兒真在裏面呆這麼久,她可是會窒息的。
看着李老師挑釁的眼神,我再也壓不住怒火,扯着她的頭髮將她甩到一邊,然後衝上了臺。
可誰知,當我拉開拉鍊時,卻發現女兒已經暈倒了。
-5-
就在我焦急地想要將女兒送往醫院的時候,李老師卻翻了一個白眼。
「不就是中暑了嗎,至於這麼沒素質攪得所有人都不開心嗎!」
我顧不上跟她理論,抱着女兒衝出了人羣。
所幸送醫院及時,女兒沒有什麼大礙。
看着女兒蒼白的臉色,我的心都攪在了一起。
叫了阿姨在醫院幫我看着女兒,我徑直去了園長辦公室。
我剛進來,就看見李老師正眼眶泛紅地坐在一邊。
禿頭的張園長端了一杯茶放到對面。
「是欣欣媽媽吧?剛纔李老師都已經跟我說過事情經過了。」
「都是意外,我已經批評過她了。」
他對着我樂呵呵的,轉頭卻故意板着臉。
「還不跟欣欣媽媽道歉?」
李老師這纔不情不願的說了一句對不起。
看着他們一唱一和,我臉上掛着冷笑。
「什麼意思?一句對不起就想把事情輕輕揭過了?」
張園長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並沒有因爲我這一句質問就直接變臉。
他繼續假笑:「當然不是了,我們幼兒園肯定會給家長一個交代的。」
「要麼就罰李老師兩個月的薪水好了,也讓她長長教訓,避ṭű⁻免下次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
這麼輕的處罰只不過是給我做樣子罷了。
到最後她的工資發還是沒發,我又不能進財務室看。
即便處罰已經如此一輕,可李老師仍然不情不願。被園長瞪了一眼後,她這才委屈地把視線轉向一邊,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把她開除。」
我不想多說一句廢話。
聽見我這話,李老師再也不裝了。
「不是我說,欣欣媽媽。孩子是家長在外的翻版。你們孩子這個樣子做家長的才負主要責任,我覺得你還是要好好反思一下。」
「園長都說了今天的事兒是個意外,你們孩子自己身體體質不好,難道這也要賴到我身上?」
「還想把我開除?你也得看看有沒有這個本事。」
張園長見我油鹽不進,也變了態度。
「欣欣媽媽,我們作爲頂級的幼兒園,從事教育這麼多年,肯定知道怎麼樣處理這樣的突發事件。」
「您這個要求屬於無理要求,我們是不可能妥協的。」
「如果您實在不願意讓李老師教你們孩子,那我可以幫你轉班。」
「要是每個家長都像您這麼無理取鬧,那我們還怎麼經營下去?」
見園長站在她那邊,李老師當即得意起來。
早知道他們蛇鼠一窩,我笑了。
「張園長,我記得當時招商引資的時候,合同上寫着股東是有權利變更人事調動的。」
「那又怎麼樣?就你這個窮酸樣,難道還能是股東不成?」
李老師不屑地嘲笑。
原本張園長聽見這話還稍微緊張了一下,可後來聽見李老師說,我連一件像樣的品牌玩具都買不起,只拿了一幅破畫過來,瞬間又放鬆起來。
「這位家長,我們就不要再東拉西扯,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我等會兒還有一個會要開,就不奉陪了。」
說着他就要離開。
「確實,我不是股東。」
「但是……我爸是。」
當初爲了讓女兒得到一個良好的教育,我爸特意投資了這所離家最近的幼兒園,而他也是幼兒園的名譽院長。
他倆聽我這麼說,先是愣了一下,沒一會兒李老師捧腹大笑。
「欣欣媽媽,做夢也要有個限度。」
「雖然你們都姓陳,但是人家可不是你能夠得上的。」
她的話音未落,園長室的門再一次被推開。
只見我爸怒氣衝衝地進來。
「你就是那個欺負我外孫女的老師?」
-6-
張園長被嚇到了。
他這個園長,還是找了無數關係才當上的。
他這輩子可能都無法融入到這個階層裏。
但我爸的照片,是掛在學校榮譽牆上的,他一眼就認出了我爸。
「哎呦,這不是陳老嘛?你看看這事兒整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快坐快坐。」
剛纔還斜眼看人的張園長,現在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殷勤地不得了。
「坐個屁坐,老子的外孫女都快被欺負死了,都是你們乾的好事。」
我爸一把甩開他遞過來的茶杯,杯子掉落在地,四分五裂。
瓷片劃傷了李老師的腿,她剛要發火,卻被張園長狠狠瞪了一眼。
「陳老,您消消氣。」
張園長狗腿地扶着我爸坐到沙發上,又殷勤地端來一杯茶。
「只要您開口,就算要開除她,我也不會說一個不字兒。」
相比於自己的前途來說,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肯定是不值得他得罪這樣的大人物的。
眼見張園長變卦這麼快,李老師臉色蒼白。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次惹了一個根本惹不起的人。
見她期期艾艾的,似乎想要跟我認錯。
我卻又改了念頭。
「如果李老師願意跟欣欣道歉的話,我可以考慮考慮讓你繼續在這裏工作。」
眼見我鬆了口,李老師瘋狂點頭。
「可以,可以,謝謝你欣欣媽媽,我等會兒就去醫院看欣欣,跟她道歉。」
目前看來,在這個幼兒園工作是她最好的出路。
我曾經聽其他家長說過。
這個李老師明裏暗裏跟各位學生的爸爸溝通,一邊想着釣金龜婿,跨越階層,一邊又奉承着那些可能能讓她用得上的媽媽們。
要是離開這裏,她只能過着還不如現在的普通人的生活了。
所以一聽到有轉機,她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們幾個人一起來到醫院。
在李老師給欣欣道歉後,她故作感激地抓着我的手。
「您放心,以後我一定會把欣欣當自己的孩子來疼的。」
我笑着抽出手,轉頭對張園長說。
「我聽說李老師是一個做什麼工作都勤勤懇懇的人。今天來幼兒園,我看到二樓的保潔似乎缺人……」
李老師一下變了臉色。
「你!」
園長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事兒他管不了,所以也只能陪笑着說沒問題。
臨走前,我爸放了狠話,揚言要是他再有別的孩子像他外孫女一樣哭着回家,下次就讓園長跟李老師一起滾蛋。
回家的路上,我爸非常不理解,爲什麼不直接讓幼兒園開除李老師。
「她是一個很功利的人,就因爲跟園長有關係,在學校可得罪了不少人。」
「讓她沒臉,可比讓她沒工作誅心多了。」
因爲欣欣已經畢業了,我也沒有任何顧慮。
相信李老師接下來的日子不會太好過。
-7-
忙完女兒畢業的事情,我就回去工作了。
可誰知沒過多久,我竟然在面試簡歷裏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
一個是李老師,另外一個則是上次結業匯演時,她區別對待的那個孩子,方朵朵的媽媽。
我這時才明白,爲什麼當時李老師要那麼照顧方朵朵。
就因爲她媽媽的演員身份。
上次,李老師曬出水果圖片的時候,她還在下面跟了兩句。
「也不知道送蘋果的家長是怎麼想的?這麼便宜的地攤貨也敢帶給孩子們喫?」
「要是經濟實力實在太差,就趕緊讓孩子退學吧,別勉強自己了。」
看來,當保潔的李老師並沒有堅持太久。
也許是一前的巴結有效果,方朵朵的媽媽竟然真的給她爭取到了面試的機會。
「陳導,這個林美娜一前好像演過您的劇,是劉導介紹的。」
「那個戲裏,她演女 3 號身後的丫鬟。」
助理見我端詳着這兩個簡介,適時說話。
經他這麼一提,我才稍微有點印象。
不過一個 18 線的小演員,就能讓我女兒在幼兒園受這麼大委屈。
看來真的是風水輪流轉,這回她們落到了我手裏。
就在這時,我的私人手機震動起來。
我盯着那串數字看了幾秒,直到鈴聲快要結束,才慢悠悠地接起,故意壓低了聲線。
「喂?」
「哎喲!陳導!陳導您好您好!我是李媛媛呀!是劉導給的我您的手機號!」
電話那頭的聲音瞬間拔高了八度,充滿了熱絡。
這樣的她,可跟一前貶低嘲諷我的時候差了十萬八千里。
能讓劉導把我的私人電話給她,看來她也是沒少下了功夫。
「哎呀陳導,您最近身體還好吧?新片籌備得怎麼樣啦?我聽說……」
「李小姐。」
我直接打斷她的寒暄,不想跟她浪費時間。
「有事直說。」
「呃,是是是,陳導您真是爽快人!」
李媛媛乾笑了兩聲,有些尷尬。
「是這樣的陳導,那個,我聽說您手頭有部大製作正在籌備?陣容特別強大那個?」
「您看,您看我這邊,有沒有什麼合適的角色?哪怕是客串一下,露個臉也行啊!」
「我爸媽都可喜歡您了!整天在家看您的電影呢!」
她急急地補充,甚至不惜搬出了父母當藉口。
我有些想笑。
且不說上了歲數的長輩都不願意出門看電影,就是他們看了也不會天天看。
這麼錯漏百出的討好,讓我覺得有些噁心。
一前在羣裏,我是用小號接收消息,電話號自然也ťṻ₎跟這個不一樣。
真不知道,幾天後她要是知道我就是欣欣的媽媽,又該作何表情?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
「角色麼……」
我故意拖長了調子,吊足了她的胃口,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倒還真有一個。戲份挺有挑戰性,需要演員有很強的爆發力和忍耐力。」
還沒等我說完,李媛媛已經高興的不行了。
「有有有!陳導您放心!我絕對能喫苦!什麼挑戰我都能接!」
李媛媛聲音激動,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大紅大紫的未來。
我淡淡地應了一聲。
「這個角色設定,是個比較特別的配角。劇本里要求,有幾場重頭戲,需要那種真實的肢體衝突。」
「尤其是,有一段被連續掌摑的戲份,爲了追求真實效果,必須真打,而且要反覆拍很多條,直到țũ̂⁼最佳狀態。你能接受嗎?」
電話那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我能想象李媛媛此刻糾結的表情。
「真……真打?」
她的聲音有點發虛,「那,要打多少下?」
「劇本上寫了,二十個耳光。NG 一次,就多挨一次。」
「而且,這個角色的結局不太好,很慘烈。不過,演好了,會非常出彩,非常……令人印象深刻。」
最後幾個字,我重點強調了一下。
「這……」李媛媛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猶豫。
「怎麼?李小姐覺得爲難?」
我語氣有些不快。
「圈裏想演這個角色的人可不少。既然你喫不了這個苦……」
「不不不!陳導!我能!我能喫苦Ŧû⁻!」
李媛媛像是怕我反悔,語氣急切。
「二十個就二十個!NG 多少次我都行!只要能上您的戲!陳導,您給我這個機會!我保證讓您滿意!」
「那好。」
我拿起桌上那份打印出來的劇本,目光落在其中一行字上。
該角色死得慘烈且會被鞭屍。
我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明天上午十點,到我發給你的地址找我。」
掛了電話,屋內恢復安靜。
我讓助理給林美娜發去消息,讓她明天同一時間過來試鏡。
就試那個掌摑屍體的孕婦。
很快,林美娜就千恩萬謝地回覆說明天一定準時到達。
看着窗邊的晚霞,我冷冷勾起嘴角。
明天,我會讓她們演一出這輩子都刻骨銘心的好戲。
-8-
攝影棚裏,燈光烤得人煩躁。
我坐在椅子上正看着劇本,一股廉價香水味撲鼻而來。
李媛媛的目光釘在我身上,眼睛瞬間瞪圓。
「呵!我當是誰呢?」
「你這Ṫũ₂是跟多少個導演睡過了,才能跑這兒來當羣演?」
她嗤笑,故意拔高嗓門,引得幾個工作人員側目。
「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也配進這種地方?跟你那窮酸閨女一樣,只配趴地上當石頭!」
她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了。
我沒說話,就默默地看着她。
「看什麼看?」
她更來勁了,手叉上腰。
「你那死爹寫的破字掛廁所都沒人要!還有臉帶來當禮物?害得我們班丟人!你閨女就是個掃把星!活該演石頭!活該……」
「呦,美娜來試戲了!」
門口場務一聲招呼。
雖然她是個 18 線演員,但是背後畢竟有劉導,所以工作人員也願意賣她個面子。
李媛媛聽到聲音,臉上的刻薄瞬間切換成諂媚,變臉比翻書還快。
「美娜姐!您可算來了!這破地方熱死了!我跟您說,這有個不長眼的……」
她殷勤地迎上去,想挽林美娜的胳膊。
林美娜卻像被毒蛇纏上一樣,猛地甩開她!
她聽到了剛纔李媛媛的話,嘴脣被嚇得不停哆嗦。
「陳,陳導,這女人我不認識!」
李媛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臉上諂媚的笑也凍住了。
她茫然地眨眨眼,看看面無人色的林美娜,又看看依舊坐在椅子上的我。
「美,美娜姐?您叫她什麼?」
李媛媛的聲音帶着一絲害怕。
「陳導!這是陳導!你瞎了嗎!」
林美娜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徹底炸了毛。
她一把推開礙事的李媛媛,踉蹌着衝到我面前,腰彎得快折了。
「陳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李媛媛這個蠢貨跟您有恩怨,這跟我都沒有關係啊,陳導。」
她有些語無倫次。
李媛媛蒙了。
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慘白如紙。
她像是第一次認識我,想說些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代入一下她的視角,天塌了。
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好不容易通過巴結林美娜纔得到的試戲機會眼見又要沒了。
李媛媛身體晃了晃,膝蓋一軟, 「噗通」一聲重重砸在地上。
「陳導, 陳導!在幼兒園裏都是方朵朵欺負欣欣的,是林美娜讓我縱容包庇的。」
「不是我一個人的錯啊!她還在羣裏罵您……」
聽見李媛媛的話, 林美娜這才反應過來我是誰。
她急得漲紅了臉,顧不上計較李媛媛的背刺, 直接扇了自己一巴掌。
「都怪我有眼不識泰山!陳導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們這些螻蟻計較……」
看着眼前這場鬧劇, 我端起咖啡, 抿了一口, 眼皮都沒抬一下。
「劇本看了?」
林美娜一個激靈:「看了!」
「那段掌摑戲現在就演。」
我放下咖啡杯,目光終於落到她慘白的臉上。
「對手嘛……」
我下巴朝地上那灘爛泥抬了抬。
「就她。」
林美娜渾身一顫,忙不迭地連聲答應。
李媛媛也像是想不到我竟然還會同意她試戲,連滾帶爬地跑到指定位置躺下,演屍體。
「Action!」
我的聲音毫無波瀾。
林美娜深吸一口氣,掄圓了胳膊。
「啪!」
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光甩在李媛媛臉上。
力道一大,ẗû⁾ 打得李媛媛腦袋猛地一偏,臉上瞬間浮起清晰的五指印。
「卡!」我盯着監視器, 「情緒不對, 不夠恨。重來。」
「啪!」
又一個耳光, 更重。
李媛媛嘴角滲出血絲。
「卡!屍體動了, 重來!」
「啪!啪!啪!」
耳光聲不斷重複出現。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 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是得罪我了,故意被整。
李媛媛的臉很快腫的像饅頭一樣高。
拍到第十三條, 她終於崩潰了。
她捂着臉, 嚎啕大哭。
「我不演了!林美娜!你他媽就是個婊子!爲了個角色你往死裏打我!」
「你以爲她能放過你嗎?我在羣裏說話的時候你也附和了。」
「你以爲你是什麼好東西?你那些資源怎麼來的?還不是靠睡……」
「你放屁!」
林美娜被戳中痛處, 徹底瘋了。
她尖叫着撲上去,不再是演戲,指甲直接抓向李媛媛的臉!
「賤骨頭!爛泥扶不上牆!活該你一輩子窮死!」
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
尖叫、咒罵、撕扯頭髮,再沒有半分體面。
我靠在椅子上,冷眼旁觀。
直到她們筋疲力竭, 喘着粗氣, 我這才慢條斯理地拿起喇叭。
「卡。」
「情緒對了。」
我合上劇本, 站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着癱在地上的她們。
「那個屍體,一點兒敬業精神都沒有, 把這個角色刪了吧。」
李媛媛一聽,徹底昏死過去。
「女三號, 林美娜。準備籤合同。」
林美娜的眼睛裏瞬間爆發出狂喜的光,連滾帶爬地想過來道謝。
我腳步沒停,徑直走過她身邊, 聲音輕飄飄地落下。
「對了, 成片裏,你的鏡頭大概…0.1 秒。演得不錯。」
「不過可惜, 這大概是你最後一部影片了。」
林美娜不可置信地定在原地,隨即傳來她認錯的哭嚎。
因爲太吵了,我讓人把她倆丟了出去。
後來,聽說她們兩個狗咬狗鬧到劉導那裏。
見兩人都這麼不安分, 還讓自己在我這裏折了面子,他氣得在行業內全面封殺兩人。
從此,我再也沒聽過她們的消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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