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

江月是家裏安排給我擋災的替身。
所以她與我同喫同住,被當成侯府第二個嫡小姐教養長大。
她討祖母歡心,受父親寵愛,還與我的未婚夫情投意合。
直到她慫恿着裴煜將我推進火裏,我才知道原來她是父親心尖上的外室女,擋災的那個人其實一直是我。
我被燒成焦屍,她卻取代了我,成爲了侯府名正言順的嫡小姐,繼承了母親的嫁妝嫁進了燕國公府。
再睜眼,我回到了江月被帶進侯府的那天。
她怯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說:「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玥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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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月穿着一條杏黃色裙衫,渾身上下沒有多餘的首飾,只耳邊戴着一對瑪瑙耳環,隨着她走動輕輕搖擺。
我微微眯起眼,死死盯着那對耳環。
這麼多年前的事情其實我早已忘記了,只當初那種對這耳環有些熟悉的感覺還彌留在心底。
如今,隨着這一幕再次展現在我眼前,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這對耳環本就是我的東西,是母親還在世時,外祖父從泉州送來給我把玩的舶來品。
因爲一共有十八對,我也沒注意,竟然被父親偷偷拿去了一對討好這外室女。
此時我才八歲,自然不會想一個孤女怎能用得上如此昂貴的舶來品。
而江月,她什麼都不戴,故意戴上這對耳環就是來諷刺我的吧。
諷刺我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爲慈愛的祖母和父親都是爲了我好。
父親看着我們相握的雙手,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好,好,好!以後你們就姐妹相稱,一定要讓我的乖乖平平安安長大!」
乖乖?呵呵,喊的是江月吧。

-2-
「你叫什麼名字啊?」我裝作好奇地問她。
江月嬌弱地看了眼父親,父親忙替她解釋道:「乖乖,別管她以前叫什麼,從今天起,她就叫江月了,不過是明月的那個月!」
「江月?那不是跟我叫得一模一樣?」我扯出一絲冷笑,「到時候府裏還分得清到底誰是真正的大小姐,誰又是一個卑賤的孤女嗎?」
我叫江玥,父親特意給她取名江月,讓家裏所有人都對我們一視同仁,是早就打算好讓她以後替代我了。
所以上一世,我的所有東西,她拿了取了用了,所有人都認爲是理所當然。
畢竟,她也叫江月啊!
府裏的下人都不以爲意,更不要說從未謀面的外人了。
想當初,她跟裴煜勾搭上,不就是裴煜喊了一聲「江玥大小姐」,然後她在漫天飛花中轉了頭嗎?
江月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但她不敢說什麼,只能拿眼神哀求父親。
父親眉頭緊皺,輕叱一聲:「胡鬧!這是天師親自說的。不跟你叫一個名字,到時候怎麼好替你擋災呢?我們要做的事是騙過老天爺啊!」
我就知道他要用那假道士來說話。
我憋了憋氣,一下子臉色變得煞白,用手捂住胸口慢慢蹲了下來。
「乖乖,你怎麼了?」
我虛弱地看了父親一眼:「這名字是母親給我取的,是獨一無二的,誰都別想跟我一樣!」
「天師說讓她給我擋災,這災還沒擋,已經氣得我心口痛犯病了。我看她不能替我擋災,反而是個災星,是要來禍害我的!」
我自出生身體就弱,隨便一裝就把所有人急得不行。
母親的陪嫁阮嬤嬤看我這樣子心疼地撲過來摟住我:「老爺,小姐都這樣了,我看這替身的法子是不是有待商榷啊?不如就將——」
眼看着情勢不對,再堅持下去阮嬤嬤有可能就要堅持將江月送走了。
父親只能深吸一口氣,哄着我道:「好好好,我的乖乖。那你給她取個名字好不好?」
我立刻恢復生龍活虎的樣子,冷冰冰地盯着一臉委屈的江月。
想必,被人奪去名字的滋味讓她很難受吧。
她愕然地看着我:「你、你是裝的?」
我抬了抬下巴,睨着她:「裝的又能怎麼樣?我是堂堂侯府嫡長女,你又能奈我何?」
說着我鼓了鼓掌:「我想到了,就叫江霜吧!月是地上霜,但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就算再怎麼像,地上的東西也永遠變不成天上的!就像你,跟我永遠有天壤之別!望你牢記!」
說完,我看都沒看踉蹌着後退了一步的江月走了。
哦,不對,這一世要叫江霜了,地上霜。

-3-
看我對江霜如此牴觸,這一世,父親自然也不敢輕易將她送到我的院子裏來與我同住同睡。
他可怕我對他的心肝寶貝做出什麼來呢。
我坐在梳妝檯前,把玩着手裏的一個娃娃。
這也是外祖父從泉州送來的,叫作「不倒娃娃」,怎麼推它都不會摔倒。
我盯着搖晃着的娃娃,思緒卻漸漸飄遠。
承恩侯府原是開國公府,三代後依舊沒有傑出的後代,便被降爲侯府。
還因爲前面那些紈絝子弟將家業敗得差不多了,到祖父那代就開始生計艱難起來。
正巧祖父曾被我外祖父所救,又看中外祖父泉州第一商人的身份,爲父親跟母親定下了婚約。
侯府藉着母親的嫁妝恢復了往日的光鮮,但他們卻一面享受Ṱù₃着金錢帶來的美好,一面又厭棄母親的商人身份。
母親鬱鬱寡歡而亡,留下了龐大的嫁妝。
承恩侯府就又把主意打到了我的身上,一面想用這些錢過紙醉金迷的生活,一面又厭棄我這個帶有商人血統的孩子。
他們不敢直接搶奪,只能通過我來動用這一大筆錢。
不然,一個覬覦媳婦嫁妝的名聲,就能讓御史們瘋狂攻訐,到時候也許連丹書鐵券都保不住。
所以,他們就想出了這個辦法,找人來替代我。
一個書香門第的庶女所生的外室女。
我嘲諷地笑了笑,這一世,我爲刀俎,你們爲魚肉了。

-4-
第二天,我剛到學琴的蘭馨苑,就看見江霜已經在那裏了。
我常坐的位置被向右挪了挪位置,左邊擺放了一張跟我一模一樣的琴案。
江霜正坐在那裏撫琴,一首《潯陽夜月》指法嫺熟,琴音繞樑。
不得不說,江霜對這些琴棋書畫是真的有天賦。
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我因爲開心自己有一個玩伴,又心疼她今後要替我擋災,所以將什麼都分享給她。
她並沒有在第一天就如此出風頭,彰顯自己的天賦。
而是在一日日中,慢慢顯示Ṫų₊出自己比我優秀。
也漸漸讓那些老師對我恨鐵不成鋼,學了兩年多的我卻比不上一個初學者。
老師們就越發地將全部心力都放在教導江霜身上,我變成了那個陪襯。
如今看來,父親怎會讓她一竅不通就到府裏來。
肯定也是花了好多母親的嫁妝爲她請了名師,教導了好久吧。
這一世,因爲我毫不掩飾對她的厭惡,所以她也要改變策略了。
也好,做得越多,錯得也就越多。
我施施然走過去,隨意地揮了揮手:「砸了!」
立刻有丫鬟衝上去奪過江霜的琴就猛地砸在了地上。
江霜驚慌地瞪大了眼,手在搶奪的時候被琴絃劃過,一道細長的口子立刻沁出了紅色的血。
她喫痛地用帕子捂住手,按捺不住怒氣質問我:「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笑着歪了歪頭:「我還想問你是在做什麼?」
「怎麼?當個擋災的替身罷了,真以爲你自己是大小姐了,在這裏賣弄才學了?」
她咬了咬脣:「我沒有,我只是讓李大師看下我的水平。」
「沒錯,江大小姐這種行爲是大家小姐所爲嗎?」
我好笑地看了一眼也受了些驚嚇的李大師,並不太在意她眼裏對我粗俗行爲的譴責。
這一世,我再也不要成爲那個怯懦的,因爲別人的看法就惶惶不安的江玥了。
我是承恩侯府嫡長女,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富,我就算不學無術,就算肆意張揚,也是天之驕子。
沒有人敢管我,他們只有討好我的份。
那我爲什麼又要在意他們的看法?
我這輩子,就是要高高在上地將他們都踩在腳底下。
「李大師,既然你這麼愛才,那就專門去教這位替身小姐好了。」
江霜眼裏喜色一閃而逝,大概以爲我是在妥協吧。
但……
「不過,這束脩李大師自然也要問這替身小姐要了。畢竟,誰學的誰付錢嘛!」
李大師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
她雖是名門出身,但因爲家族早已敗落,嫁的夫君又早早離世,只能拋頭露面靠着一手琴技來養婆母和嗷嗷待哺的孩子。
所以,她雖然視錢爲阿堵物,但她最需要的也是錢財。
就跟父親、祖母一樣,虛僞得很。
「江霜,你應該有錢付的吧?」
江霜也不裝那嬌弱的小白花了,俏臉一揚:「我自然有——」
話說到一半,看着我別有深意的目光,她的語氣也漸漸弱了下來。
我摸着下巴笑了笑:「看來你這孤女,」我特意加重「孤女」兩字,「還別有來頭啊!」
我看了眼想求饒的李大師,甩袖走了。
「既如此,李大師以後就由你負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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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琴棋書畫我本就沒什麼興趣,這一世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自然不會浪費時間在這上面。
所以回到明琅苑我就吩咐下去,把琴棋書畫四位師傅全部送到江霜那裏去。
而且他們以後的束脩由江霜自己負責,不從府裏的公賬出。
這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但如果江霜問父親討要,自然沒什麼大問題。
我朝阮嬤嬤招了招手,因爲一直都是用母親的嫁妝在補貼公中,所以管家權力雖在祖母手裏,但實際上是掌握在阮嬤嬤手中的。
上一世,要不是我懵懂無知,阮嬤嬤被祖母隨意找了個貪墨的罪名除了去,我最後應該也不會落入那種下場。
「嬤嬤,你也看出那江霜小姐有些不對了吧?」
阮嬤嬤咬了咬脣:「她和小姐長得有點像,但像的那部分其實都是跟老爺——」
我點了點頭:「你看她動不動就跟父親眉來眼去,肯定關係不一般。」
「她這般大小,自然不會是什麼曖昧關係,那就是——」
「父女關係!」
阮嬤嬤和我異口同聲說道。
終於,我身邊的人也知道了江霜的身份。
我自然不會懷疑他們對我的忠心程度,但在這個社會,奴僕跟主子的地位天差地別。
他們隨着母親嫁進了江家,父親自然也就是他們頭上的天。
只有這個天跟我產生了巨大的分歧,甚至這個分歧會威脅到我的性命,他們纔會有勇氣爲我一搏。
阮嬤嬤心疼地哭道:「我可憐的小姐啊,這是您剛出生,那小賤人後腳就出生了。」
我握住阮嬤嬤的手:「如今父親把她帶到府裏來,還說是我的替身,可見是打着讓她替代我的把戲。」
阮嬤嬤嚇得一聲驚呼:「代替小姐?他們是想?那可怎麼辦!」
「嬤嬤別慌!如今我們已經提前知道了他們的打算,那自然就要將計就計,讓他們死在他們自己的計策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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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泉州突然來了消息,外祖父新出海的那艘船在大海中遇到了倭寇,失去了消息。
這是比較委婉的說法,言外之意就是血本無歸。
父親得知消息後手上的茶盞都砸了。
祖母更是一臉驚愕。
我低下頭掩飾着嘴角的笑容,母親嫁妝裏的那些產業都是跟泉州那裏掛鉤的。
祖母和父親看外祖父海上生意眼熱,每一次外祖父出海都會佔幾股,賺得盆滿鉢滿。
漸漸地,也把他們的胃口養得越來越大。
這次出海,他們不僅將承恩侯府的家底全部投了進去,還慫恿着我將母親嫁妝裏賬面上的錢全投了。
這下血本無歸可是傷了大元氣了。
「這怎麼可能!這得讓親家那裏賠給我們啊!」
祖母終於反應過來,號啕大哭。
父親也連連追問,一口一個要外祖父彌補他們的損失。
我用蘸了辣椒水的帕子燻了燻眼角,淚水立刻流了下來,撲到祖母懷中。
「可這次外祖父纔是受創最大的啊,就算咱們要他賠,他也賠不出來了!」
父親踉蹌着跌回椅子中:「那可怎麼辦?我的家底啊,我所有的錢啊!」
我握住父親的手:「爹,這次只能我們全家人一起熬過去了!」
於是,所有人都開始縮衣減食。
每日飯食只能有三個菜,取消夏裝的裁剪,月例銀子全部取消。
所有人都不能從賬面上支取銀子,當然,也沒銀子給他們支取了。
做出這些措施後,我在家裏粗茶淡飯了一天,就跟祖母請求去城南的寺廟裏住上一段時間。
「給母親祈福,求她保佑我們船上的東西最後還能找回來點。」
聽我這麼說,祖母立刻將我趕出了門。
我自然不會真去寺廟裏,找了個人假扮我,我自己則去了早就買好的一個莊園裏。
做新衣,買首飾,將京城有名的酒家都嘗過一遍後,府裏開始鬧騰的消息終於傳了過來。

-7-
首先是祖母。
除了飯食的縮減,她每日那一盞燕窩粥更是直接被取消了。
取消沒幾日,祖母就開始呻吟說自己身體這裏不舒服,那裏不痛快。
孝字當頭,父親沒辦法,只能再縮減自Ţüₘ己的份例將祖母那碗燕窩粥重新給添上了。
接着就是他那外室,江霜的母親。ţů⁸
雖然我從來沒見過她,但想必上一世最後她應該也成功入駐侯府成爲當家祖母了吧。
她被養在外面,有一大堆人服侍,那些人的月錢開銷都是父親自己貼補的。
更別說這外室秉持着書香門第的傲氣,硯要用好硯,筆要尋好筆,還得四處買些雅緻物裝點宅院。
花銷不可謂不大。
以前父親能在賬上隨意支取銀子,自然不會太在意這些花錢的小事,還覺得這外室正對他胃口,兩人紅袖添香好不快活。
如今,這外室當着他的面左一句沒錢,右一句不夠花,面目一下子變得可憎起來。
「聽說老爺將茶盞砸了,拂袖而去的。那外室哭了一天一夜,老爺都沒回去看她。」
我扯起嘴角,嘲諷地笑了笑。
「那是自然。以前他們趴在我們身上吸血,過着好日子,自然你好我好,沒有矛盾。如今,就讓他們也爲這阿堵物,好好爭上一爭吧。」
阮嬤嬤也跟着我笑起來。
「對了,那江霜沒什麼動靜嗎?」
阮嬤嬤搖了搖頭:「她倒是忍得住氣,並沒有對差了很多的衣食住行有什麼抱怨。」
我捏了捏手指,暗自思量。
江霜一向來聰明,要不然上一世我也不會在她的口蜜腹劍中迷失了自己,活成那種樣子。
她應該不僅沒有抱怨,還在醞釀着什麼反擊呢。
「馬上就到給琴棋書畫那四位大師束脩的時候了,到時候就知道她要搞什麼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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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侯府結賬給錢的日子往往是一季度一給。
將那四位老師送給江霜的時候恰巧是一季度的末尾。
我是故意的,她不是有錢嗎,我就要讓她把錢全部用了。
果然,江霜也沒有傻乎乎去爭論先前那些時日都是我學的,應該由公賬上出錢。
而是自己將父親這些年來偷偷給她的首飾當了一些,大大方方地給了四位老師一大筆束脩。
父親爲此大爲讚歎,誇她是如今最貼心的了。
「老爺催着您回去呢!」
我聽着阮嬤嬤的稟告,笑眯眯道:「看來是時候回去給她搭臺子把這出戏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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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派人去將江霜當了的首飾當票花錢買一份副本回來。
一面我浩浩蕩蕩回了府。
江霜依偎在祖母懷中喂她喝着燕窩粥,父親則大馬金刀地坐在一邊。
好似三堂會審一般地都朝我望過來。
我好整以暇地施了禮,笑着問父親:「父親喊我回來是何事啊?」
父親握拳咳嗽了下:「乖乖啊,家裏如今艱難,你也知道。」
我順着他的話意點了點頭。
「侯府這麼一大家子人,就算再縮減花銷,那也是好大一筆花用。如今公賬早已入不敷出。」
廢話,若不是母親嫁妝貼補,你們這公賬就沒有入這一說。
「爹爹也知道這是爲難了你,但我們是一家人,也就不說兩家話了。」
「自是應該如此!」我認可道,「爹爹有什麼要我做的不妨直說吧。」
「是這樣,你看江月,哦,是江霜。」
我冷眼看着他順口喊錯了名字,也是,喊了那麼多年,都習慣了呢。
「江霜怎麼了啊?是削減花用虧待了她這一窮二白的孤女嗎?」
父親聽我這麼說,怒意一下子上頭,吹鬍子瞪眼的:「江霜是特意爲着你找來替你擋災的,你不僅不感謝人家,還處處刁難她到底是個什麼ẗū⁺意思?你娘就是這樣教你的Ţù⁴嗎?
「你看看,你跑到山上去躲清閒了,江霜卻爲了家裏正常的花用將自己貼己的首飾都當完了!那琴棋書畫四個師傅前面都是在教你,你讓江霜付束脩,她也咬牙付了,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
我裝作大喫一驚的表情:「她一個孤女竟然那麼有錢?」
江霜垂了垂頭,一臉乖順地說:「我爹死去後留下了一筆遺產給我。」
我「哦」了一聲:「原來你爹死了啊!」
父親的臉色一下子沉如鍋底,江霜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但她也沒辦法再轉圜了,只能咬着牙紅着眼眶看向父親。
父親深呼吸了好幾口,纔將咒他死這怨氣嚥下去。
「好了,如今不要再多說那麼多了。
「家裏的艱難程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乖乖,你外公每年給你送那麼多玩物和首飾,你隨便當一些,就夠全家花用了。
「你看,江霜一個跟我們府裏沒什麼關係的丫頭都能做,爹相信我的乖女兒肯定也不會小氣的。」
我疑惑地皺了皺眉:「爹爹,我已經當了呀。」
一句話將對面三人都說蒙了。
「你當了?」祖母都沒忍住脫口問我。
我用力點了點頭:「對啊,我還把錢送回來了。」說着,我看向江霜一臉懷疑地問,「聽嬤嬤說當時正巧遇上了江霜,江霜說會代我們轉交,難道你沒交給父親和祖母嗎?」
祖母和父親立刻將懷疑的目光對準了江霜。
她的臉一下子紅透了:「你、你胡說!」
我越發疑惑了:「算了,那就對質吧。你說你當了首飾,那就把你的當票拿出來大家對一下就知道到底是誰在說謊了!」
「對就對!」
她朝她的丫鬟揚了揚手,那丫鬟嘚嘚嘚地跑回去,沒多久就拿了一沓當票回來。
阮嬤嬤也將剛剛從外面送進來的當票交到我手上。
我揚了揚手裏的當票:「既然如此,就先看我的吧。」
說着我的丫鬟翠兒就開始念起來:「萬年吉慶簪一根,孔雀銀步搖一對,琺琅銀簪一根,點翠嵌寶大發釵一根……」
每念一句,江霜的臉就白一分。
唸完之後,江霜已經面無人色了。
「不,不可能!這些都是我的東西,是我當的!」
我裝作越發疑惑不解的模樣:「哦?江霜小姐當的東西難道跟我一模一樣嗎?」
說着,我嘲諷地挑了挑眉:「可真是——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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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和父親這時候也終於意識到不對了。
父親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大喝一聲:「到底怎麼回事?」
我優哉遊哉地看着江霜:「這就要問問江小姐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是偷偷將我賣首飾的功勞安在自己身上了?」
「你胡說!」江霜再也僞裝不下去了,指着我大罵,「這些都是我的東西,是你不知道使了什麼陰險的法子,將當票偷抄了一份去!沒想到你堂堂侯府千金,爲人竟然如此不擇手段,還要欺負我一個孤女!」
我拍了拍手掌:「既然江霜小姐說是我偷的,那不如我們就告官吧!」
我說着,冷冰冰地將祖母、父親和她打量了一遍:「正好也對下母親的嫁妝單子,看看這些年到底是哪些奸猾小人偷了那麼多東西去!」
父親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盛氣凌人的我。
祖母更是駭然,不禁往後縮了縮身子。
「當然,我相信祖母和父親肯定是不知情的。畢竟,堂堂侯府,怎麼會覬覦媳婦的嫁妝呢?」
我盯着祖母頭上的那根吉祥如意簪冷笑出聲,她嚇得忙用手擋住,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我再看向父親,看向江霜頭上的滿頭珠翠。
哪一根、哪一對不是我母親或者我的東西?
一羣偷東西的小人,竟然賊喊捉賊?
突然,父親猛地回頭用力扇了江霜一個巴掌!
阮嬤嬤嚇了一跳,忙將我擋在身後。
江霜嘴角流出鮮血,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向最疼愛她的父親。
「爹——」
還沒喊出聲,父親的第二個巴掌接踵而至。
她兩邊臉一下子對稱地腫了起來。
她的話自然而然也說不出來了。
父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好心將你接進府裏來養着,雖然是做乖乖的替身,但也好喫好喝地待着你,你怎麼能做出如此厚顏無恥之事?」
父親的怒罵聲讓江霜哭得不能自已,我也懶得再聽了。
倒沒想到,他竟然那麼當機立斷。ţṻₕ
這下子,就不好再堅持鬧着要去告官了。
畢竟,父親將所有的罪都安到了江霜頭上,就算去告官,也只能處罰江霜一人。
還會鬧得沸沸揚揚,不利於我之後偷偷行事。
我打了個哈欠掩了掩嘴:「既然事情已經明瞭,我就先去休息了。這江霜小姐,似乎不適合再留在我們府裏了。」
父親笑着安撫我:「那是自然。爹爹會處置她的,乖乖先去休息吧。」

-11-
走出堂山閣,阮嬤嬤湊到我耳邊低聲問:「就這樣算了?」
我看着遠處的假山樓閣,輕輕地搖了搖頭。
「這是不死不休的局啊,怎麼可能就這麼輕輕算了?
「不過,我以後要堂堂正正活着。得讓他們先出手纔行。
「嬤嬤放心,他們忍不了多久了。」
阮嬤嬤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頭髮。
「我的小姐怎麼那麼命苦啊。」
是啊,我命苦,但我也是幸運的。
因爲老天Ţú₃給了我重活一次的機會,給了我反敗爲勝的先機!

-12-
從醒過來看到江霜後我就開始謀劃這一切。
所以早早地傳言去問外祖父要了幾個船上的護衛來京。
他們是跟倭寇對過戰的,不是京城這些沒見過血的護衛能相提並論的。
所以,父親安排人偷偷給明琅苑點火的時候,立刻就被他們發現了。
「小姐,現在怎麼辦?」
我沉下眸:「江霜現在在哪裏?」
「正跟在承恩侯身邊。承恩侯還讓她戴着面紗,說是她的眼睛與小姐最像,只要蒙着面,就不會有人懷疑你們是兩個人。到時候就說臉被火燎到了,留下了疤。」
看來,上一世他們就是用這招矇混過關的。
「走,我跟你一起去瞧瞧。」
護衛帶着我趕到父親和江霜身邊時他們正沉着臉在等消息。
「等會火大的時候,我就送你去那邊。你假裝從裏面跑出來,也不用說話,喉嚨被煙嗆到了嘛。」
江霜小心地應了一聲「是」。
父親愛憐地看了她一眼:「這次你受委屈了。沒想到那小賤種會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到時候你拿到她手裏的嫁妝,先賣掉兩間鋪子,過一段時間家裏也就緩過來了。」
說着,他看向遠處隱隱變大的火光,感嘆了一句:「燕國公世子辦事還是牢靠啊,這麼短時間就辦成了。」
燕國公世子?裴煜?
這倒是我意料之外的了,裴煜竟然親自前來了?
正愁他那一份仇該怎麼報,他竟然送上門來了,真是天助我也!
我冷笑一聲,再看向喜形於色的父親和江霜。
原來他們早早就勾結在一起,裴煜也不是真的喜歡江霜,一切都是財帛動人心。
燕國公府出了個裴貴妃,育有三皇子。
奪嫡可是要花費大筆銀子的。
所以他們看上了有着金山銀山的承恩侯府。
上一世,江霜嫁去燕國公府的那些嫁妝,應該就是父親借道獻給三皇子的吧。
「走,我們回去!」
我看向護衛:「那裴煜可也在軍中歷練過,你有信心瞞過他嗎?」
「小姐放心!我們最擅長的就是隱藏蹤跡!」
我笑起來,也是,若不是躲得好,怎麼穿過倭寇把持的海域經商呢。
「那就讓他們看看我們的本事吧!」

-13-
江霜剛偷偷摸摸衝進來就被護衛一個手刀砸在腦後暈了過去。
我將我們兩人的衣物首飾換了之後,火勢已經蔓延到房門口了。
我再次看了眼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江霜,這次輪到她成爲焦屍了!
回過頭後,我順着裴煜安排的人特意給我留出的位置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
父親一把將我摟住,大聲哭喊着:「我的乖乖啊,你要嚇死爹爹了啊。」
我趁勢將腦袋埋進他的懷中,躲避開旁邊那人如鷹般的眼神。
他穿着小廝的衣服,但身量挺拔,站在那裏不怒自威,明顯不是身份尋常之人。
更遑論,他那張臉就算化成灰我也不會忘記。
就是他,親手,毫無憐惜地將我推進了火裏。
父親拉着我湊到裴煜身邊:「世子,這就是我小女,江月。」
裴煜的眼神瞥來的時候,他強調了下:「月亮的那個月!」
「呵。」裴煜冷笑一聲,但沒有出言反駁。
一塊遮羞布而已。
父親卻將我往裴煜身邊又推了推,小聲恭維道:「世子,到時候就拜託您多多照顧小女了。」
裴煜想到我們之間的婚約,終於認真地低下頭看了我一眼。
我趁機又靠近了他一點,眉眼彎彎地看着他。
他盯着我的雙眼,終於露出一點笑意。
但笑意還未達眼底,突然大喝一聲:「你敢!」
所有人都被嚇了一跳,看着鮮血順着裴煜的胸前慢慢湧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直到地面都被染上了鮮紅的眼色,裴煜終於再也支撐不住,捂着胸口的那把尖銳的匕首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我向父親福了福身子,在他怔愕的目光中淡聲道:「父親,您叫我辦的事辦成了!」
他目眥欲裂地瞪着我:「江玥?!」
我朝他彎嘴笑了笑。
接下去,就該你們狗咬狗了。
在裴煜帶來的兵士終於反應過來朝這裏衝過來的時候,護衛們及時出現將我和父親一起救走了。
兵士們在身後窮追不捨,世子死了,他們這些被帶出來的人也別想活了。
除非將罪魁禍首抓捕回去,也許還能將功折罪。
所以他們異常兇猛,護衛們終於不敵,將承恩侯不小心落下了。
我看着父親驚恐地站在一羣兵士中間,沒忍住終於「哈哈」大笑起來。
這下子,他百口莫辯了!
將燕國公世子騙了過來,做了一個局,殺了世子,就是反悔了,捨不得將這麼大一筆錢財貢獻給三皇子了。
當然,三皇子和燕國公去查母親的那些鋪子,就會發現鋪子裏的資金和貨物早就被調走了。
只留下鋪面,但地契不知所終,自然也無法被他們所用。
所以,這一切都是承恩侯一手設的局,他罪無可赦!
相信,三皇子和鎮國公的滔天巨怒下,他會享受到那些從未享受過的滋味!

-14-
終於和阮嬤嬤以及翠兒等人會合了。
嬤嬤激動地抱住我:「小姐,嚇死嬤嬤了!」
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我身邊之人都安排了身量相近的死屍化成焦屍代替他們。
三皇子他們要查清楚也要花費大工夫。
承恩侯肯定會告訴他們殺了裴煜的那個人是我江玥,而不是江月。
但他們肯定會以爲這是他爲了保護他女兒的把戲。
但逢做過,必留下痕跡。
查明真相,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所以, 我沒辦法僥倖。
如果想要真的安全, 我就得徹底扳倒他們纔行!
「去五皇子府!」

-15-
我跪在五皇子面前, 低着頭不敢看他,眼前只有一抹湛藍色衣角若隱若現。
過了好久,頭頂終於傳來一聲嗤笑。
「小姐這是要斷尾求生?」
我將頭埋得更低了些:「我只是想, 這些東西應該送給更值得的人。」
「你倒是會說話!」
其實我也不是會說話, 只是我經歷過了。
明年一直纏綿病榻的太子就會徹底撒手人寰,皇帝大慟身體也一下子變得衰弱。
各皇子奪嫡的手段就逐漸擺到了明面上。
因爲我這一世提前出了手,所以一切都還沒發生。
但我知道,上一世就是因爲三皇子屢次在五皇子手中喫了癟, 錢財動用得越來越大,已經逐漸被遲鈍的我都發現的時候,他們才下定決心徹底動手除了我。
「我聽說你們沈家留有遺訓, 絕不參與皇家事宜,不能用錢財動搖官場?你現在是在違背祖訓嗎?」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砸在地上,開出了一朵花。
「祖訓是想讓後輩好好活着, 如今後輩要活不下去了,祖訓自然也只能拋之腦後。」
當年先祖定下這等祖訓就是怕後輩捲入奪嫡事宜, 最後家破人亡。
但也是這祖訓, 讓承恩侯府和鎮國公府知道,只有徹底除了我,找人代替,才能將沈家的錢財全部供三皇子所用。
成也這祖訓, 敗也這祖訓。
這一世, 沒有什麼能讓我爲了它失去我自己的命!
「好,好一個拋之腦後。」
腳步聲逐漸在耳邊響起,我能感受到五皇子離我越來越近。
「你的提議我接受了,現在, 說說你的訴求吧。」
「等五皇子榮登大寶時給沈家一個皇商的身份!」
在這個時代,商人地位最低, 那我就要一個官來做做。
「一言爲定!」
後記
公元六二六年, 皇帝病重, 下遺詔傳位給五皇子李世真。
三皇子李元天謀反逼宮, 被五皇子斬於玄武門下。
次年,大元皇朝首設第一皇商的官職,由泉州沈氏榮登。
此時的我, 坐在沈家新造的一艘航海船上, 看着手裏的邸報微微笑起來。
從今往後,天高海闊,任我飛翔。
聽說海的那邊有金髮碧眼長滿毛髮的怪人,還有能照出自己模樣的怪物。
這些我曾經聽過的,如今都要去親眼瞧上一瞧。
「小姐,其實當初我們直接逃到海上, 那三皇子也奈何不得我們啊!」
翠兒在我耳邊小聲嘟囔道。
我颳了刮她的鼻尖:「就算我們逃了,那外祖父那麼大年紀也要跟着我們逃?沈家那麼大的家業,那麼多人全能跟着我們逃嗎?」
我看向波瀾壯闊的海面,嘆息了一聲。
「而且, 就算我們逃了,那些死物對我來說也沒有意義了。還不如用它們來換取我們所有人的自由。」
懷璧其罪,有時候有舍纔有得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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