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金主計劃

我的金主車禍受傷,成了絕望養胃男。
他萬念俱灰,準備自殺:「等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我立刻給他死對頭打電話:
「喂李總,我這邊馬上空窗了,您知道的,我溫柔體貼會撒嬌……」
顧衾從浴缸裏蹦出來,怒目圓睜:「我還沒死呢,你敢去試試!」
第二天,我拿着李總送的愛馬仕,不耐煩地問:「你啥時候死啊,李總那邊還等着我上任呢。」
顧衾一口血嘔出毒藥,追着把我綁到牀上。
「老子他媽不死了,老子想辦法先把你弄死。」

-1-
被顧衾強取豪奪三年後。
他出車禍了。
雞飛蛋打。
成了絕望養胃男。
得知消息時我差點笑出聲。
三年了,沒人知道我過得多苦。
這泰迪精仗着自己天賦異稟,絲毫不知節制。
每個我眼神虛焦渾身抽搐的夜晚,都在心裏狠狠詛咒:
死變態你遲早養胃!
誰知道報應來得這麼快。
病房裏,顧衾一臉絕望:「你覺得我還能好嗎?」
我強壓嘴角:「你還年輕,肯定可以。」
顧衾一頓,看向我的眼神複雜:
「如果治不好呢?」
那真是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但我表面不顯,柔聲安慰:
「不會的,你放心,我會陪你治療的。」
他垂下眼眸,眼尾有些紅。
不知道在想什麼。

-2-
最初半年,顧衾非常配合治療。
國內外先進技術療法都試了個遍。
但始終沒有效果。
他愈發頹靡。
與之相反,我過得相當滋潤。
不用幹活還有錢,每天睜眼就是買買買。
別人啃老,我啃養胃金主。
沒辦法,現在大環境不好,金絲雀一出籠就得噶。
就這樣美美過了半年。
突然有一天,顧衾沒ƭūₐ去醫院。
他坐在開滿薔薇花的院子裏,長腿交疊,脊背挺直。
襯衫領微敞,顯得高冷矜貴。
其實他不發青的時候,挺有清冷貴公子的味道。
四目相對,顧衾朝我招招手。
不會是讓我檢驗一下治療效果吧?
我小跑過去,彎腰扒他褲子。
顧衾一愣,猛拍開我的手:
「你腦子裏就只有這事嗎!?」
哇塞真是今非昔比,泰迪精有天也能說出這種話?
「我只是想幫你檢查……」
「不用!」
顧衾移開視線,很快恢復平靜。
沉默片刻。
忽然問:
「杜冉冉,你恨我嗎?」
我愣了下。
「怎麼了?」
「我以前做了很多……」
養胃讓這泰迪精通人性了?
我嘖嘖稱奇。
「你別胡思亂想了,治療要緊,今天怎麼不去醫院?」
你去了我纔有時間逛街。
顧衾沉默許久。
「不想去了。」
我一愣。
「別啊,你還那麼年輕。」
主要你不去醫院我也不敢放肆出門買買買啊。
風吹亂他額前碎髮,他垂下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久,才緩緩開口:
「你卡里,我打了一筆錢。」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今天是什麼節日嗎?
「這棟別墅,留給你了。」
他抽風了?
「你看中的車,我也讓人去提了。」
我徹底放棄了思考。
他站起身,垂眸望向我,眼底濃黑晦暗。
風裏夾着甜膩的花香。
「往後……你自由了。」
頓了頓,他移開視線,轉身離開。
高大的背影說不出的孤寂落寞。
我愣愣站在原地。
許久,纔回過味來。
他這是……
要放我離開了?
……
可是人就有下崗焦慮症。
金絲雀也不例外。
裁員補償不少,但還是不如繼續工作來得穩定。
我想了一晚上。
覺得應該勸顧衾換個思路。
前面不行還有後面。
我願意爲錢搞四愛。

-3-
第二天,我買了點工具。
悄悄溜進顧衾的臥室。
他沒在牀上。
一門之隔的浴室有水聲。
我輕輕推開。
水霧氤氳,顧衾閉目躺在盛滿暗紅的浴缸裏。
我愣了下。
刺鼻鐵鏽味闖進鼻腔,我才後知後覺那是什麼。
顧衾……自殺了?
手裏工具噼裏啪啦掉了一地。
顧衾聞聲睜開眼。
我鬆了口氣。
還沒死,有的救。
「出去。」
他聲音虛弱。
我站着沒動。
顧衾冷笑了聲:「怎麼,想救我?你不情不願跟了我兩年,不是應該盼着我死?」
他咳了聲,周身紅色更濃了。
「杜冉冉,別白費功夫了,出去吧,等我死了你就自由了。」
說完,安然閉上眼。
……這傻逼。
就算是個陌生人在我面前自殺,我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大腦飛速運轉。
片刻後,我果斷舉起手機。
報警沒用,救護車也只能救這次。
阻止他自殺,只能——
「喂,李總。」
我夾着聲音開口。
顧衾身形猛地睜開眼,聲音冷硬:
「哪個李總?」
我瞥了他一眼,滿臉不耐。
用嘴型回答:李慕澤。
李慕澤,顧衾生意場上的死對頭,也是當年和他一起搶白月光的情敵。
只是最後白月光逝世,兩人都成了遺憾。
之前顧衾帶着我出現時,李慕澤恍惚了許久。
此後開始不遺餘力地挖顧衾牆角。
聽說我給李慕澤打電話,顧衾猛地坐起身。
我背過他,假裝向外走:「李總,我這邊馬上空窗了,您知道的,我溫柔體貼會撒嬌。」
身後傳來巨大的水聲。
我裝作沒聽見,繼續向外走:「嗯嗯,明天是吧,我知道了,您……」
手機猛地被拍飛。
顧衾握着滴血的手腕,身後一路血跡,臉色蒼白得嚇人,怒目圓睜:
「我還沒死呢,你敢去試試!」
我皺眉撿Ŧū́ₚ起手機:「被裁了還不能另謀高就?你未免管得太寬了。」
說着,我朝浴缸揚了揚下巴:「我先走了,你繼續吧。」
我一臉無所謂地離開。
臥室門關上。
我立刻換了副面孔,耳朵貼到門板上。
直到聽到顧衾走出浴室的腳步聲,才鬆了口氣。
晚飯時間,顧衾照常下樓。
手腕裹着厚厚的紗布,臉色蒼白,狠狠盯着我。
我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早已狂風巨浪。
怕他不給我錢。
怕他要趕我走。
可相比之下,我發現自己更怕他還會自殺。
但我不敢提這事兒。
畢竟我現在的人設是無情金絲雀。
餐桌上非常安靜。
喫到一半,我手機忽然響了。
來電人:李慕澤。
我心頭一跳。
上一通是我假裝打給他的。
可這次,是他實打實打給我的。
不用想,又是來挖牆腳。
放在往常,我肯定會遵守雀德不予理會。
但這次……
我抬頭看了眼顧衾,果斷接通。
「喂,李總。」
顧衾猛地折斷了筷子。
李慕澤慣常含笑的聲音響起:「顧衾治好了嗎?」
這半年,即便保密措施完美,也走漏了風聲。
我沒有回答。
「你不如考慮考慮我,我給你更好的待遇,而且,我男性功能完好,還很有服務精神。對了,我給你買了個包,估計明天就能到。」
我轉過身:「那我……」
手機猛地被奪走。
通話被迫中斷。
顧衾目眥欲裂,聲音幾乎從嗓子裏擠出來:
「杜、冉、冉——」
顧衾臉色鐵青,嘴脣又白得嚇人。
「你敢跟李慕澤試試!」
我強裝鎮定,一臉不耐:
「你不是要死了?」
他猛拍桌子:
「我還沒死!」
聲響極大,我跟着抖了一下。
顧衾狠狠盯着我,不放過我細微的表情。
但我還是一副無所謂不耐煩的樣子。
他又砸了下桌子。
轉身走了。
背影搖搖晃晃,像是快被氣暈。
直到他離開視野,我才鬆開桌下攥緊的拳頭。
這麼一鬧,顧衾今晚應該沒心情自殺了吧?

-4-
忐忑地睡了一晚。
天剛亮我就彈射起牀。
李慕澤的愛馬仕已經送到了。
鱷魚皮鉑金包。
我頓了頓,把它挎在臂彎,敲響顧衾的門。
半天沒有回應。
心頭猛地一緊。
他不會又自殺了吧?
我後退一步,用力踹開門。
窗簾緊閉,臥室裏漆黑一片。
隱約能看到顧衾躺在牀上,地上散落一堆不知名藥罐。
我慌忙上前:
「顧衾?」
牀上的人動了動。
「滾出去……」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Ṱůₐ皺眉睜開眼,看起來很難受。
我強裝鎮定,抬了抬胳膊:
「李總送我的愛馬仕,好看嗎?」
顧衾瞳孔一縮,眼神恨不得殺了我。
我硬着頭皮,裝作不耐煩:「你啥時候死啊,李總那邊還等着我上任呢?」
這句話徹底點燃了顧衾的怒火。
怒急攻心,他彎腰吐出一大灘血。
其中夾雜着許多未消化的白色藥片。
他果然又在自殺。
「杜冉冉!」
他迴光返照般突然爆發出巨大力量,從牀上彈起身。
我嚇得拔腿就跑。
卻還是在門前被抓住。
隨後一陣天旋地轉,我被顧衾狠狠甩到牀上。
他壓在我身上,目眥欲裂。
自從他養胃後,我們已經很久沒有睡在一張牀上了。
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竟讓我有些懷念。
但我還是演得非常敬業,奮力掙扎:
「你不是要自殺嗎?我放心,我不會救你的,李總那邊催得急,你抓緊時間,再說,你不是要放我自由……」
顧衾猛地捏住我的下頜,極用力。
眼底猩紅佈滿血絲,單手握住我兩隻手腕,按在頭頂:
「老子他媽不死了,老子想辦法先把你弄死。」
說完,俯身狠狠咬住了我的嘴脣。
我停止了掙扎。
這是半年來,我們第一次接吻。
我竟然,可恥地有了感覺。
察覺到我的服軟,最初撕咬一樣的吻,逐漸變得輕柔。
細細密密,逐漸深入,像在對待珍物。
我呼吸加重,膝蓋曲起,碰到了顧衾某處。
他觸電一樣猛地彈開。
微喘着,後退了兩步。
卻踢到了我之前掉在地上的工具。
顧衾低頭去看。
剛清醒片刻的瞳孔驟然縮緊,隨後是難以遏制的暴怒。
他咬着牙,將東西懟到我眼前:「你就這麼迫切,東西都準備好了?」
我連連搖頭:「不,這是我……」
下面冰涼堅硬的觸感瞬間打碎我所有語言。
顧衾一手握住我的脖頸,一手按下開關。
冷笑着,眉眼濃黑:「那我現在就滿足你。」
顧衾像打開了新世界。
一上午,樂此不疲地試用各種工具。
時隔半年,我再次雙眼失焦地昏了過去。

-5-
我遇見顧衾時,在跟一個窮帥哥搞出租屋愛情。
沒錢的感情,充斥着無休止的爭吵。
又一次大吵後,我冒雨跑出來,渾身溼透,站在便利店門口抽了人生第一口煙,嗆得淚流滿面。
有人遞來一塊手帕。
指甲修剪整潔,手指修長白皙,一看就是沒喫過苦的人。
我抬眼向上,便對上了一個男人沉沉的目光。
他長得很年輕,但氣質清冷沉穩,讓人拿不準年紀。
我頓了頓,才接過手帕:
「謝謝。」
低頭擦臉時,一件西裝外套披到我身上。
寬大溫熱,帶着淡淡的木質香。
不等我反應,男人已經坐上鋥亮的豪車揚長而去。
我在這件昂貴的外套裏,摸到了一張名片。
深色燙暗紋的紙片,只有名字和號碼。
糾結幾天後,我撥去了電話。
「顧先生,你的外套還在我這兒,你給我個地址,我寄過去。」
對面頓了頓:
「不用,我晚上正好有空,我去拿。」
那天起,顧衾輕易介入了我的生活。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他這樣做,是因爲我長得像他的白月光。
有錢人想得到什麼,有的是耐心。
男友季風突然認識了一羣狐朋狗友,嚷嚷着要創業,把我們所有錢都投進去,最後虧得血本無歸。
我和他大吵一架,選擇了分手。
雪上加霜的是,我媽病倒了,需要一大筆錢。
顧衾出現得恰到好處。
他遞來一張卡,說自己缺個助理。
我不傻。
我一沒特長二沒背景,他爲什麼幫我?
輾轉整夜後,我接受了顧衾的交易。
可事情與我想象的不一樣。
顧衾真的只是把我當成助理。
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顧衾並不是表現出的那樣清冷沉穩。
他挑食、毒舌,脾氣țū́ₗ也不怎麼好。
嫌我訂的餐廳難喫,選的衣服不好看,時間安排得不合心意。
我接住他所有壞脾氣,爲了讓他覺得物有所值,我鞍前馬後,隨叫隨到,恨不得把他每根頭髮絲都照顧妥帖。
那一年除夕,我都準備睡了,看到他發了條朋友圈。
配圖很明顯只有他一個人。
我留言:【顧總沒回家?】
許久,他回:【嗯。】
糾結片刻,我從被窩裏爬出來,煮了一鍋水餃,用保溫桶裝好。
顧衾顯然沒想到我會給他送水餃。
打開門時,明顯愣住了。
「剛好在家沒什麼事做。」
顧衾沒說話,接過保溫桶,叫住我:「一起喫點吧。」
暖黃燈光落下,我和顧衾面對面坐着。氣氛有點尷尬,我沒話找話,顧衾有一搭沒一搭應着。
其實水餃已經有點坨了,但一向挑食的顧衾卻喫完了。
我收起保溫桶:「那我先……」
他站起身:「我送你吧。」
車穿梭在城市間,一路都是張燈結綵的喜慶。
車裏卻很安靜,沒人開口。
路過一處橋,江邊火光驟然升騰,一簇簇在夜空中炸開火樹銀花。
我偏頭看向顧衾。
時間在此時跳到零點。
「顧總,ţű̂ₘ新年快樂。」
他也偏頭看來,眉眼在火光下忽明忽暗:
「嗯,新年快樂。」

-6-
那是我們認識的第一年。
新年過後,顧衾對我的態度開始改變。
他很少再挑我的問題,即使犯錯,也都被輕輕揭過。
辦公桌上經常出現一些「員工福利」。
有些是他不喜歡的,有些是旁人送的沒處放的。
理由總是令我無法推脫。
母親的病是個無底洞。
那些「福利」最後基本都被我偷偷賣了。
顧衾也會帶我出差。
短短半年,跑了許多國家。
我始終保持着溫柔體貼,無微不至的狀態。或許這些行爲都太自然,顧衾接受得愈發坦然,就像那種,被愛的太滿了,生出幾分嬌縱的孩子。
不知什麼時候,公司開始出現我的風言風語。
洗手檯前,兩人陰陽怪氣:
「顧總真是看重她,做什麼都帶着。」
「她比洗腳婢還會舔,你能做到?」
「我可沒那麼低自尊。」
她們離開後,我推開廁所隔間門。
鏡子裏,我眉眼低垂,眼底仿若一潭死水。
當晚回去後,前男友季風等在樓下。
他紅着眼眶走來:「冉冉,我知道錯了,這一年多我賺到了錢,以後還會努力賺更多,你原諒我吧,好不好?」
我沒有躲開他的擁抱。
溫熱的身體,我心裏卻冰涼一片。
如果不是爲了錢,沒人願意像個奴才一樣事無鉅細地照顧別人。
媽媽的病情也暫時穩定了。
或許,真的是時候重新開始了。
第二天,我提交了辭呈。
顧衾盯着申請,起身點了根菸。
深吸一口,忽然問:
「我對你不好嗎?」
我一愣。
「顧總對我很好,但我有別的職業規劃……」
他猛地攥住我的胳膊:「這個時候裝傻有意思嗎?」
我瞬間屏住呼吸。
「你應該明白,我爲什麼會幫你,難道我真他媽缺你這個助理?」
我用力掙扎,卻始終沒有掙脫。
「顧衾,你這是非法限制人身自由!」
他像聽到極好笑的事情,鬆開了手:「行,你走吧。」
門關上前,我聽到他說:
「你會回來找我的。」
那時我只覺得他是嘴上逞強。
直到兩個月後,我收到高利貸催債短信,才發現季風在賭博。
那些所謂賺到的錢,也只是某次運氣好時贏來的。
他用我的身份信息,借了一筆我這輩子都還不上的數字。
人不應該在同一條河中溺水兩次。
可我就是那個傻逼。
盛夏的雨季又來了。
我蹲在雨中,崩潰大哭。

-7-
如顧衾所說,我回頭了。
一臉屈辱,像被全世界拋棄一樣。
爲了錢,徹底將自己出賣。
或許是爲了報復我曾經的離開,又或許是他本就是這樣。
那晚,顧衾折騰到天亮。
我看着窗外的路燈,搖啊搖,搖啊搖,在破曉時慢慢熄滅。
但人真是神奇的生物。
在我走進籠子後。
我發現這輩子再也喫不了沒錢的苦了。
不用住蟑螂亂爬、陰溼發黴的出租屋,咬着早餐擠公交,不用爲生計奔波,斤斤計較手裏每一分錢,也不會因爲窮,讓感情變得面目全非。
資本家的世界亂花迷人眼,我開始樂在其中。
除了要伺候顧衾這個有 X 癮的神經病。
第一晚不是例外,而是常態。
不做助理後,我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臉色,但他就像一條瘋狗,越對他冷臉,他越是興奮至極上趕着撲咬。
我被折騰了三年。
好在老天有眼,讓顧衾剛三十就養胃了。
但其實我還是有些惋惜。
顧衾這樣,也不能全怪他。
畢竟他基因不行。
他爹小三無數,他媽喜歡自己親哥哥,他哥男女通喫玩得賊花。
一家子神經病裏,他算稍微正常的。
現如今,唯一發泄的能力也被剝奪了。
可想有多絕望。
絕望到,他甚至決定自殺。
……

-8-
我醒來時,顧衾不見了。
我恍惚了下。
猛地坐起來,腰痛得哀嚎一聲。
這個神經病,工具也不是這麼用的!
緩了許久,才慢慢站起身。
外面這麼安靜,他不會又跑去自殺了吧?
我拖着身體下樓去找,卻發現他坐在滿是薔薇花的院子裏,正悠閒地喝着茶,看起來心情很好。
我停住腳步,狠狠唾棄自己。
都被折騰成這樣了,我還有心情關心這個神經病!
轉身要走時,顧衾抬頭,看到了我。
朝我招招手。
沒辦法,金絲雀就是喫人嘴短。
我深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
聲音冷硬:「什麼事?」
顧衾緩緩喝了口茶:「還想跟李慕澤嗎?」
「……」
「不好意思,我暫時不想死了,所以你別想了,想也沒用。」
顧衾放下茶杯,去公司了。
要不說人家能賺錢呢。
剛剛還準備自殺,又雷打不動上班去了。
我不再去想這些,準備出門花錢緩解心情。
卻忽然發現手機找不到了。
角落竄出幾個保鏢:
「杜小姐,顧總讓我們保護你。」
……顧衾找人盯我?
「我手機呢?」
「顧總說不能交給你,逛街的話,可以刷卡。」
「……」
內心憤懣,逛街的心情也沒了,我躺到晚上,拿着卡出門喫大餐。
選了一家新開不久的網紅餐廳。
正遺憾沒有手機不能拍照打卡呢,迎面走來一個熟人。
正是剛送我愛馬仕的李慕澤。
我瞬間警鈴大作。
顧衾的保鏢不知道在哪兒躲着監視呢,他這會兒出現,豈不是……
李慕澤一屁股坐到我面前。
笑眯眯看着我:「冉冉,跟你打電話怎麼也不接?」
「……手機壞了。」
「哦。」他顯然不信,「那我跟你說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輕咳兩聲,剛想開口,李慕澤的手機忽然響了。
他低頭看了眼,微微皺了下眉,似乎是很重要的電話。
「抱歉,可能要失陪一下。」
我連連點頭。
怕再節外生枝,我飯都沒喫完,趕緊跑路。
走出餐廳,就看到路邊停着一輛車。
和我之前看上的,顧衾說讓人去訂的那輛一樣。
全球限量,應該不至於爛大街隨隨便便就能看到……
車窗緩緩落下,是顧衾鐵青的臉。
「手段可以啊,杜冉冉。」
他冷笑,「我收了你手機,找人盯着你,你還能跟李慕澤聯繫上?這麼迫不及待,是不是希望我現在就去死?」
我一直以爲,我不想顧衾自殺,是不想失去金絲雀的職位。
可直到他面對面說出「死」這個字,我才驚覺,心裏重重顫了一下。
我張了張嘴:
「……嗯。」
顧衾瞬間炸了:
「那可真是讓你失望,我現在不想死了,你這輩子都別想跟李慕澤了!」
他說完,一腳油門走了。
我吸了一鼻子尾氣。
可不知爲什麼,我忽然鬆了口氣。

-9-
顧衾似乎真的放棄自殺了。
一連幾天,他都按時出門上班,再抽時間去醫院治療。
我鬆了口氣,到療養院去看媽媽。
自從她大病一場後,身體便愈發不好了,大部分時間都在睡着。
甚至一年前開始胡亂認人,有時連我是誰都不記得。
我到時,她恰好醒着,被護工推着在花園裏曬太陽。
遠遠對視,她忽然笑起來。
我以爲她這次認得我了,快步上前,卻聽她說:「小顧,你來了。」
我愣了一下。
「小顧?」
她不再理我,轉頭去看花。
護工刻意避開我疑惑的眼神:「老太太腦子不清楚,瞎說的。」
除了顧衾,誰還是小顧?
可媽媽都沒見過他,怎麼會叫小顧?
護工不說,我又去問護士長。
她也躲躲閃閃,沒說答案。
最後一個剛來的實習護士回答我:「小顧不是你老公嗎?」
我一愣。
「他經常來看老太太,我開始還說他對母親真好,他說不是,這是他丈母孃。」
「真羨慕你,老公又高又帥有錢還善良。」
她還想說什麼,被護士長叫去忙了。
我呆呆站在原地。
所以,這麼久,顧衾都一直揹着我來看媽媽嗎?
有風吹來,臉頰冰涼一片。
我忽然意識到ŧű̂₍,其實我人生走到如今的苦難,從來都不是顧衾帶來的,甚至如果沒有他,我救不了母親,也可能早就被催債的人逼死了。
我總罵他是神經病,說他是缺愛的混蛋。
他理所當然地認爲我是恨他的。
恨到期盼他快點去死。
可是,我真的恨他嗎?
很多年前,我還是顧衾助理的時候,賣掉了許多他藉口送我的東西,卻唯獨留下了一條圍巾。
不是多貴的品牌,也不是多好看的款式。
只是那條圍巾上,有淡淡的、溫暖的木質香。
和初見時,顧衾披給我的那件外套上的味道一樣。
所以,爲什麼呢?
陽光透過葉隙晃在眼前,我終於聽見了心底反覆呢喃的囈語。
我不恨他。
我捨不得他死。

-10-
我紅着眼眶回去時,天已經很黑了。
顧衾沉着臉坐在ṱůₐ客廳裏。
看清我的臉,愣了下。
隨後冷聲問:「哭什麼?」
我沒有回答。
他又陰陽怪氣:「看到我沒死,很失望吧?」
我的沉默徹底激怒了他。
他攔腰抱起我進了臥室,將我重重扔到牀上。
我想掙扎起身,卻被他按住,用領帶綁住了手腳。
他用了更多工具。
紅着眼:「杜冉冉,好好看清,現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是我!」
眼淚落得很突然。
我哭出了聲。
顧衾愣住。
「我不舒服。」
我哭着說,「顧衾,我不舒服。」
他停住了動作。
像做錯事的孩子般愣在原地。
我哭得更大聲:「你從來不問我的感受,就算我長得像你白月光,就算你迫不及待想從我身上找到她的影子,你好歹也問問我,會不會不舒服?」
「顧衾,我也會疼……」
壓在我身上的人慢慢起身。
解開了禁錮我的領帶。
淚眼朦朧間,他似乎深深看了我一眼。
隨後轉身,一步步離開了臥室。
門關上後,眼淚徹底決堤。
其實他並沒有用力,綁得也沒那麼緊。
可我還是覺得疼。
疼得心口發顫。
爲什麼呢,顧衾。
爲什麼你對我的好、對我的慾望、對我的偏愛,只是因爲我的臉。
其實我見過他們的合照。
大約是十幾歲的時候。
他們站在湖邊,背景是大片赤色的晚霞。
顧衾目光落在她身上。
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

-11-
可能看我哭得太慘。
第二天,顧衾語氣彆扭地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旅行。
我沒好氣:「怎麼,補償嗎?」
他沉默片刻,低低「嗯」了聲。
挖苦的話堵在喉間。
我也沉默了。
最後點了點頭。
車一路向北。
穿過江河湖泊,崇山峻嶺。
在進入藏區的第一個傍晚,天邊出現了絢爛的赤色晚霞。
車停在路邊,顧衾背身給車加油。
我偷偷拿起顧衾的手機,自拍了張我們在晚霞下的合照。
只是姿勢鬼祟,顧衾也僅僅是背影。
車繼續前行。
經幡下,我閉眼祈願。
睜開眼,卻發現顧衾在看我。
「許了什麼願?」
我撇撇嘴:「沒人告訴你願望不能隨便說嗎?」
他偏頭看向遠方:「也是。」
雪山聳立,在陽光下潔白聖潔。
我望着他走向車的背影。
視線忽然有些模糊。
如果上天真的能聽到我的願望。
我祈求顧衾長命百歲。
當晚,我們在雪山腳下的民宿落腳。
這是他受傷後,我們第一次躺在一張牀上沒有做什麼。
只是溫柔地吻了彼此,然後相擁而眠。
我抵在顧衾胸前,睏意很快襲來。
迷迷糊糊間,我小聲說:「你身上有種很特別的味道。」
他一頓,聲音輕柔低啞:「什麼味道?」
我沒再回答。
好像已經睡着了。
什麼味道呢?
是很多年前他出現的那個雨天,是我們一起喫餃子的除夕,也是後來無數個夜晚,我被折騰哭咬住他的肩頭,卻又心軟很快鬆開。
很好聞的味道。
這輩子都忘不掉的味道。

-12-
可是等我醒來時,顧衾不見了。
起初我以爲他是出去轉轉。
可走到樓下,發現停在民宿外的車也不見了。
一種不祥的預感縈繞在心頭。
我問老闆:「早上有沒有個高個兒男人開車離開?」
老闆「嗯」了一聲:「他說他先走了,等會有人來接你。」
走了?
我轉身衝出民宿,想找車追上去。
面前卻忽然停住一輛眼熟的車。
車窗落下,露出李慕澤含笑的面龐:「冉冉,終於找到你了。」
對上我的眼睛,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
我這才後知後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我拉開車門:「求求你,帶我去追顧衾。」
他沒有動。
「求你了。」
車終於發動。
理智逐漸回籠。
我胡ṭű̂ⁿ亂擦着眼淚,問李慕澤:「顧衾叫你來的嗎?」
「嗯。」
「他去哪兒了?」
李慕澤偏頭看了我一眼:「他說這次你真的自由了,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爲什麼還要去找他?」
我攥緊手指,沒有回答。
「讓我猜猜。」他聲音含笑,「你愛上他了?」
心口重重一跳。
隱藏在最深處的祕密,就這樣被人隨口戳破。
「唉,害我白跑一趟。」他嘴上這麼說,語氣卻沒聽出什麼遺憾,「上次在餐廳裏剛跟你搭句話,顧衾就跟條瘋狗一樣搞我公司,這次他主動聯繫我,還以爲我終於有機會了……」
他裝模作樣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我做回好人吧。」
車最後停在了機場。
下車時,李慕澤補了句:「忘了跟你說,顧衾這趟,是要飛瑞士。」
去瑞士?
我腳步慌亂地衝進機場,才意識到自己身上沒有手機。
偌大的國際航站樓,我穿過熙攘人羣,視線始終模糊,耳邊也盡是鳴響。
我跌跌撞撞來到機場服務檯,開口淚就落下了:
「我的愛人不見了,您能幫我找找嗎?」

-13-
【旅客朋友們請注意,現廣播尋找一名遊客。】
【顧衾先生,您的家人在航程服務中心等您,請您聽到廣播後立即與工作人員聯繫,謝謝您的配合。】
廣播重複了數遍,顧衾還是沒有出現。
我借工作人員的手機給顧衾打去電話,卻始終沒人接聽。
渾身忍不住顫抖。
如果他登上了去瑞士的飛機……
我轉身想再去找他,卻因爲動作太大眼前一黑。
眼見就要倒下,卻被一雙手穩穩接住。
熟悉的、溫暖的、好聞的懷抱。
我緊緊攥住他的襯衫,幾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才確定真的是顧衾。
他垂眸看我, 聲音淡淡:「你自由了, 李慕澤也去接你了,怎麼又追來了?」
我手上力氣又加重了幾分, 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你是傻子嗎!?」
顧衾一愣。
「去瑞士做什麼?安樂嗎?」
他沉默着,算是默認。
我眼淚又落了下來。
「你就是個傻子,你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爲什麼要把我推向李慕澤!?」
他啞着聲音:「你不是心裏有他……」
「我愛的人是你!」
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顧衾徹底呆住了。
「我愛你!顧衾,我愛你!」
我哭着說了許多遍, 「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
擁抱逐漸收緊, 顧衾垂下頭, 輕輕吻去我的淚水。
「是, 我是傻子。」
他也紅了眼眶,「是我一直什麼都不知道, 都是我的錯……」
我終於停住了啜泣, 回抱住了他。
「能不能……別死,好嗎?」
有溫熱的液體落在我肩頭,透過衣服, 彷彿灼傷皮膚。
「可是,可是我……」他哽咽,「我已經不算一個正常的男人了, 我給不了你完整的幸福。」
「我不在乎。」
我仰面望向他, 「顧衾, 我不在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他也垂眸回望着我。
緩緩低下頭。
輕柔地、珍視地、虔誠地, 落下一個吻。
「好。」
他說。

-14-
回去的路上。
我拿顧衾的手機看了眼時間。
卻發現他的壁紙換了。
換成了那張我在赤紅晚霞下偷拍的,有我們兩個人的合照。
心頭生出一股暖意的同時,酸澀也難以抑制。
我忍不住開口:「我見過你們的合照。」
他一愣。
「也是在這樣的晚霞下。」我語氣很酸,「你是不是想到她了?」
他緩了片刻,才意識到我在說誰。
「當然不是。」他相當認真,「我翻遍手機, 只找到了這一張合照。」
「哦。」我反應淡淡, 「那我像她嗎?」
「不像, 一點也不像, 你是獨一無二的, 誰都代替不了。」
我終於笑了起來。
舉起手機:「看鏡頭。」
顧衾聞言看來。
「咔嚓」一聲,我們第一張露正臉的合照誕生了。
我立刻把它換成了顧衾的壁紙。
如果這時我在相冊裏往前翻幾張,就會看到顧衾偷偷拍的,我在經幡下閉眼許願的照片。
如果那時我睜開眼,就會看到他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比那張泛黃舊照裏, 更加溫柔繾綣。
【尾聲】
顧衾沒有放棄治療。
堅持一年半後,終於有了些效果。
他決定當晚試試。
爲了防止掃我的興, 他又備了一堆工具。
「其實你不用這麼着急的。」我勸他, 「醫生說了,這種事要慢慢來。」
他卻一臉沉重:「我知道你愛我, 但我也知道你忍得很辛苦。」
我滿臉問號:「沒有啊。」
「之前……你買了那麼多工具。」
「……」
我沉默片刻,「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那是我準備用在你身上的。」
這次換顧衾滿臉問號。
然後我給他科普了四愛知識。
身經百戰的顧老師紅了臉,猛地翻身將我壓住。
「你休想!」
「其實可以試試的。」
「你做夢!」
「我會很溫柔……」
他堵住我剩下的話, 吻得溼熱激烈。
長夜漫漫,路燈晃啊晃,晃啊晃。
在破曉時再次熄滅。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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