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飛版嬌妾

  穿成嬌妾文學的女主後,我綁定了四大名著系統。
  男主納我爲妾,我化身張飛,目似銅鈴、聲若洪鐘:「好哥哥!俺來了!」
  我出逃時,男主帶着幾千侍衛來追我。
  於是我帶着一百零八個好漢上了梁山。

-1-
  我穿成了嬌妾文裏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主。
  幼時有顯赫的出身,會琴棋書畫,被養得雪膚花貌。
  年齡一到,作爲工具人的我爹就要被構陷下獄,流放千里。
  而我會被男主以「庇護」的名義,納爲妾。
  但在及笄那年,我綁定țŭ₍了四大名著系統。
  從此,男主命運的齒輪開始掉鏈子。
  我爹下獄的前一天,男主裴知衍已得了風聲,登門了。
  那時我正在後院裏倒拔垂楊柳,思考着扛着我爹孃直接衝上梁山的可能性。
  我爹讓丫鬟來喚我,我直接扛着柳樹衝進了前廳。
  我爹正滿面愁容地與裴知衍說話。
  「唯有小女柔弱不能自理,令下官放心不下……」
  他話音未落,我已經扛着樹閃亮登場,聲若巨雷、勢如奔馬:
  「好哥哥!俺來了!」

-2-
  裴知衍是我爹的門生,幼時就與我相識。
  番外還寫,七歲的我扯着他的衣袂,軟軟糯糯地喊「裴哥哥」時,少年裴知衍的心就化成了一攤水。
  離譜中帶着一絲變態。
  而現在,他瞳孔地震。
  可能沒想明白,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主怎麼就突然變得這麼粗獷。
  一時,滿場寂靜。
  裴知衍說不出話了。
  我爹的雙脣動了動,艱難道:「只願裴大人能庇護小女……」
  我聽了這話,登時滿面通紅、虎軀一震,抱着我的柳樹嬌羞大笑。
  「爹爹是想要女兒投奔裴大人麾下嗎?」
  我爹:「……」
  裴知衍:「……」
  我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豪邁地把柳樹一扔。
  砸了裴知衍的腳。
  他差點跳了起來。
  但沒關係,他是隱忍的男主,被小樹苗砸一下就是小事一樁。
  我豪情萬丈地發言:「俺願爲裴大人肝腦塗地!但憑驅使,絕無二心。」
  裴知衍低眉,慢慢琢磨着我爹的話。
  「柔弱不能自理……」
  我爹尷尬地假笑。
  我覺得男主很沒禮貌,都不給我正面的反饋。

-3-
  受這個創死人的劇情驅使,我爹把我趕出了前廳,然後直接不問我意見,讓我給裴知衍做妾。
  裴知衍審美還挺奇怪的。
  張飛可以,魯智深也行。
  下次換個銀角大王吧。
  他的嬌妾就是這麼百變。
  傍晚,裴府馬車來接我時,我拿了李逵的劇本。
  裴府的侍衛見我家如今門可羅雀,就擺了高高在上的神色。
  「我們大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咦惹,這麼拽,不知道的還以爲裴知衍看上的是你捏。
  我揹着我爹就躥上了馬車。
  「是的是的,我帶我爹也來享享福。」
  侍衛:「不是,你你幹嗎?」
  李逵曾經欲背母上梁山享福。
  我現在背父上裴府享福。
  我真是大孝女。
  二十四孝圖必須添我一個。
  雖然我爹在掙扎,但我力氣很大,這麼點掙扎可以忽略不計。
  侍衛:「你……你真是瘋了!」
  罵人的詞彙好匱乏。
  Ţú⁹侍衛不肯駕車帶我和我爹去裴府。
  我們一度陷入了僵局。
  直到裴知衍親自來了。
  他和我爹對視一眼,二人都無語凝噎。
  裴知衍男主光環的加成,讓我爹自動離開了我的背。ŧű̂⁸
  裴知衍也坐進了馬車,與我捱得極近。
  他身上冷香縈繞,讓我臉紅心跳。
  他倏然開口,沒話找話:「你倒是孝順。」
  我說:「那可不嘛。裴大人,您要是肯收我爲義女,我肯定好好孝順您,爲您養老送終。」
  裴知衍:「倒也不必。」
  「我小您六歲,況且聽說婦人壽命要長些,肯定能活到爲你送終的時候。」
  裴知衍:「……」
  他叫停了馬車,決定自己騎馬回家。

-4-
  在裴府的第一晚。
  我閒着沒事幹,拔了裴府後院裏的柳樹。
  然後,埋回去,邊哭着邊葬柳。
  我覺得我好苦啊。
  我的命被劇情推動着,就像柳絮一樣漂泊無依。
  我折騰到大汗淋漓。
  有潔癖的裴知衍一腳踏進院子。
  又撤回了剛剛的那一腳。

-5-
  裴知衍有正妻,是善妒的高門貴女。
  他倆明媒正娶乾柴烈火,一年多了卻無事發生。
  不合理。
  但問就是小說設定。
  就算是嬌妾文學也要雙處。
  因爲裴知衍親自接我入府,他的夫人不高興了。
  他夫人不高興了,就要來折磨我。
  我被折磨了,就要倒在裴知衍懷裏嚶嚶嚶。
  那位正妻,在原書裏是男女主感情最大的助攻。
  她是撲克牌裏的最大數,是 play 裏不可或缺的一環。
  清晨,按照規矩,我要去給主母奉茶。
  而她要點我,讓我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地位。
  我懂的。
  我會記住自己今天的人設——劉姥姥。

-6-
  夫人平常早睡早起,但今天起得很晚。
  懂的都懂。
  我踏進門,沒見着她人,先被滿屋子金光閃閃的裝飾閃了眼,發出了一聲浮誇的喟嘆。
  屋裏大丫鬟白了我一眼。
  見她遍身綾羅,簪金戴銀的,我裝傻扮愣,捧着茶,上去就喊「夫人」。
  我笑得很熱情。
  她連連後退,我步步緊逼,硬要把茶杯塞進她手裏。
  被逼到牆角了,她慌道:「夫人還未起呢。」
  「不愧是夫人的屋裏,連丫鬟都如此標緻。」
  我吹了下彩虹屁,然後失望地捧着我的杯子退了回去。
  快到飯點,夫人才起來。
  還好我現在是健壯的劉姥姥,按照原書那身嬌體弱的設定,我現在已經倒裴知衍懷裏了。
  夫人是個腦子不大在線的惡毒女配。
  她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氣沖沖地把杯子都摔了。
  喝一口就摔杯子。
  如此豪邁。
  而你,我的女配,你纔是真正的好漢。
  「聽說你爹貪污受賄,怪不得你連規矩都不懂。」
  她抬着下巴,用鼻孔看我。
  說的話好沒邏輯。
  我低着頭,舔了舔脣,抹了把眼角,張口開始扭扭捏捏地借錢。
  「全如夫人所言,只希望夫人能幫妾一二。」
  夫人愣了一下。
  我怕暗示得不夠明顯,直接道:
  「姐姐,窮窮,借點。」
  她叫丫鬟拿了兩張銀票,直直地丟了過來。
  「果然上不了檯面。」
  我很高興。
  遇着財神爺了。

-7-
  從夫人屋裏走出來時,已經到飯點了。
  裴知衍傳我用膳。
  他在屋裏等我。
  我在走廊上看他養的鸚鵡。
  它長得漂亮,鮮亮的羽毛油光水滑。
  想摸。
  又感覺有點冒犯鸚鵡。
  我猶猶豫豫地盯着它看了半晌。
  鸚鵡豆大的眼也盯了過來。
  「會說人話不?」
  我嚇了一跳,氣勢弱了一截:「會那麼一兩句。」
  鸚鵡又說:「會說人話不?」
  我沉默了。
  哪個好人只教鸚鵡說這一句話啊。

-8-
  我跟着領我來的婢女進了裴知衍的屋子。
  落座後,她給我遞了一雙象牙筷子。
  我捏着手上沉甸甸的筷子,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不愧是裴府,這裏的雞兒也俊,蛋也小巧,怪俊的。」
  夾鵪鶉蛋。
  夾一個,掉一個。
  我彎腰親自去撿,被婢女攔住了。
  裴知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令尊從前虧待你了嗎?」
  我搖了搖頭,繼續吹彩虹屁。
  「蕭家的門楣低,比不得裴府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鍾靈毓秀……」
  他沉默了會,緩緩跟我說了一個噩耗:
  「令尊因貪污的罪名被下獄……」
  我看過劇情,再聽他講一遍,覺得有點無聊。
  我埋頭喫紅燒大雞腿。
  「鐵證鑿鑿,似乎難以翻案……」
  我埋頭喫糖醋肘子。
  我要念那句「食量大如牛」的臺詞時,他讓人撤走了我的碗,打斷了我的施法。
  裴知衍擰着眉,臉色有些難看。
  「你怎麼還喫得下?」
  我擦了擦嘴,還沒想好用什麼人設跟他說話。
  不喫飯也改變不了劇情。
  家破人亡是嬌妾女主的宿命。
  在我被扶正之前,我爹翻不了案。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對他真誠一點。
  「因爲我胃口大。」
  「……」
  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看上去怪生氣的。但半天,他也只是緩緩嘆了口氣,瞥了我一眼。
  「不怪你,回去吧。」
  他修養還怪好的,沒讓我滾。
  走在長廊上,我盡力地回想原書的劇情。
  構陷我爹的那個小反派是摳門的戶部尚書,他的幫兇是大反派安陽侯——夫人的爹。
  遲早把他們豆沙了。

-9-
  晚上,裴知衍又來我屋裏了。
  我正在寫生死簿。
  戶部尚書,讓武二郎徒手殺掉。
  安陽侯,用青龍偃月刀做掉。
  我笑容扭曲,把他嚇了一跳。
  他有些生硬地開口詢問:「在做什麼?」
  我:「嘿嘿……嘿嘿嘿……通通鯊掉……」
  裴知衍:「……」
  他瞥了一眼我掛在牆上的青龍偃月刀,摸了摸脖子。
  然後又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他爲我請了宮裏的御醫。
  他是京城有名的心理醫生,專治各種心理問題。
  他對裴知衍說:「悲慟之下想着復仇,這很正常,可以理解。」
  裴知衍讓我扛着青龍偃月刀出來給他看看。
  太醫撤了一步。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無冤無仇,就不要把這個拿出來了吧?」
  他溜得比昨晚的裴知衍還快。

-10-
  裴知衍不敢來找我了。
  我一個人無聊,沒事就站裴知衍的門口和他養的鸚鵡說話。
  夫人經常來給裴知衍送她親手做的喫食,每每見了我,都要翻個白眼,罵一聲「狐媚子」。
  我在長廊裏逗鸚鵡。
  她和她的大丫鬟一唱一和。
  「你看那女人,連討好夫君鸚鵡的事都做得出來!」
  「夫人說得是!背後指不定還要做什麼來勾引大人!」
  鸚鵡:「會說人話不?」
  夫人臉色一白:「她還教唆鸚鵡罵我!」
  她哭鬧着進了裴知衍的屋子,說了我八百句壞話。
  裴知衍執筆的手一頓。
  「那句話是我教的。」
  她哭哭啼啼地又跑出來,罵了我八百句。
  「你肯定是故意的!」
  我撓頭。
  「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她一時噎住了。

-11-
  入秋,府裏新進了一批料子。
  按照慣例,由夫人先挑。
  但是她看我不順眼。
  一批布料在京城轉了幾圈,連裴知衍七舅姑的侄女的嫂子都得了一匹。
  送到我這來時,只剩了一匹熒光綠的緞子。
  綠得很耀眼。
  往街上一站。
  嘿,綠燈亮了。
  我拿來裁衣,穿上後,就變成了一隻發光大螳螂。
  後院雞飛狗跳,嬌妾 COS 螳螂。
  我閒着沒事幹,去夫人面前哭一哭:「若不是別人挑剩了的,也輪不到我。」
  我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府上的下人都欺負妾只是個沒有根基的孤女,嚶嚶嚶……」
  夫人沒想到,我不去裴知衍那哭,反倒在她屋裏哭上了。
  她一時手足無措,又是讓人拿帕子,又是讓我先憋着別哭。
  她跺了兩下腳,有些無奈。
  「行了行了,別哭了,你再挑幾匹好看的。下人若是欺負你,儘管來跟我說。」

-12-
  我找到了樂子。
  沒事就去找夫人說說話。
  她和大丫鬟暗戳戳地罵我,我就哭。
  「瞧瞧,我不過多說了幾句,姐姐便這般模樣,算了算了,是我多嘴了。」
  她被我惹煩了,要把我趕出屋子,我還哭。
  「橫豎你有其他妹妹,比我會討你歡心……」
  我哭得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勾連。
  她生硬地哄我兩句,我繼續哭。
  「我知道你是信口胡謅,哄我開心罷了。」
  夫人:「……」
  她扶額苦笑。
  我第一次看見嬌縱的夫人露出如此成熟的神色。
  正哭着,裴知衍來了。
  他神色有些疲倦。
  夫人眼睛一亮,拋下我就上去迎接。
  我暗自垂淚。
  「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
  夫人又撤回了迎接裴知衍的那一腳。
  裴知衍的神色更疲倦了。
  他對我說:「你先回屋罷,我與夫人有要事商量。」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退了出去。
  他們要說的,大概就是我爹的案子了。

-13-
  我爹的案子審了許久。
  十月,他被判了流放嶺南。
  這已經是裴知衍從中斡旋的結果了,安陽侯想的是要他的命。
  蕭府百口人,只有我因爲進了裴知衍的門而倖免於難。
  我託人將所有首飾、布匹變賣了,用於打點。希望族人路上少受些苦。
  我幾乎搬空了自己的院子。
  我有空就披頭散髮去裴知衍面前晃晃。
  他看着我素面朝天的模樣,就會給我撥些銀子去買首飾。
  他處理公文,讓小廝爲我備些茶點。
  我將銀盤子和杯子都揣進大袖裏,準備帶走賣掉。
  裴知衍抬了抬眼:「茶點還沒上嗎?」
  我打了個飽嗝:「能不能再上一份捏。」
  「當心積食。」
  他爲我又要了一份茶點,這次餐具換成了金的。
  我喫飽喝足連碗都帶好,心滿意足捧着袖子裏的東西慢慢往外挪。
  裴知衍叫住了我。
  我身子僵了僵。
  他神色平靜地提醒道:「一個金湯匙掉出來了。」
  我面不改色撿起湯匙,開溜。

-14-
  我薅完裴知衍又去薅夫人。
  她一見我,就說:「我已經讓人給你送了四件新衣了,蕭幼沅,你怎麼還穿這身不堪入目的綠衣服?」
  我淚如泉湧。
  「賣了。我怕我爹流放路上受苦嗚嗚。」
  我哭得真情實感。
  說的臺詞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成功騙走夫人八個金釵。
  後院的垂楊柳,跟夫人打聲招呼,拔掉,賣了。
  屋檐上的琉璃瓦,跟夫人哭兩聲,拔掉,賣了。
  在我的努力之下,裴府的裝修變成了敘利亞風格。
  家徒四壁。
  裴府空蕩蕩。
  我湊了許多錢,翻牆出去,準備交給押送蕭氏的官兵。
  路上,錢被搶了。
  這是原書的劇情。
  女主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穿着樸素看不出家底,懷金過鬧市,被歹人奪走了錢。
  幸好擔心她的男主一直帶着侍衛悄悄跟在她身後,爲她出頭。
 ṱű₇ 我盯着前面飛奔而去的賊人身影,怒髮衝冠。
  這是我哭了好幾天,薅了整個裴府湊到的錢。
  裴知衍上前安慰我之前,我踩着牆壁飛走了。
  我張飛身材魁梧、健步如飛。
  單手將賊人拎了起來,上勾拳、下勾拳,打得他叫苦不迭,直呼好漢饒命。
  裴府的侍衛無用武之地,在一旁直呼威武。
  裴知衍匆匆趕到,只撂下一句:「當心,莫將人傷太重。」
  外人眼裏,我楊柳細腰、身形纖細、眉目含情,竟用纖纖素手提起了魁梧壯漢。
  一時間,他們以爲是雜技,紛紛打賞。
  又湊到一筆錢。

-15-
  我湊出了比原著中多百倍的錢,甚至夠我爹在嶺南下半輩子都喫好喝好。
  我十分感謝裴知衍與夫人。
  裴府光禿禿的亭子中,我點燃一爐香,準備認他倆爲義兄,裴府結義,爲他們做牛做馬,誓死相隨。
  裴知衍一臉無奈。
  夫人一臉蒙逼。
  我抬手起誓:「我,蕭幼沅。」
  夫人不明所以,仍跟着念道:「我,陸瑤。」
  我們齊齊盯着裴知衍,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陪了句:「我,裴知衍。」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念到「皇天后土,實鑑此心」時,裴知衍打斷了我。
  他說:「我不答應。」
  夫人有些遲鈍。聽了半晌,也沒懂我在做什麼。
  她附和裴知衍:「我也一樣。」
  結義失敗。
  猛男落淚。

-16-
  重陽,信陽長公主設了宴,邀京城權貴賞菊。
  裴府也收到一張帖子。
  原劇情中,夫人病了,裴知衍才攜我出席。
  但如今夫人活蹦亂跳,看起來還能跟妾室打得有來有回。
  她還是帶我一塊去了。
  她道:「帶你也出去玩一趟,你少在府裏哭哭啼啼的,福氣都讓你給哭沒了。」
  她甚至親自爲我挑了衣裳首飾。
  一身裝束是小家碧玉的風格。
  她很坦誠地叫我不要搶她風頭。
  裴府寬敞的馬車中,我、夫人、裴知衍,三個人坐在了一起。
  裴知衍目不斜視,在角落裏坐得闆闆正正,與我們劃開界線。
  夫人目光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又過來靠在我身邊。
  裴知衍應該在車底,而不是在車裏。
  我看着這略帶詭異的和諧場景,想起一句話:
  「咱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Ṱŭ̀²17
  我與夫人一左一右立在裴知衍身側。
  落座時,我聽見對面的侍郎嘀咕了一聲:「裴尚書好福氣。」
  他滿臉寫着不自在,就差翻個白眼問人「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夫人溫柔地爲裴知衍拆蟹,又迅速翻臉指揮我爲她拆蟹。
  我們手上都有活兒幹。
  裴知衍有些無聊。抿了半盞酒後,他爲了緩解尷尬,動手爲我拆蟹。
  我們形成了一個奇怪的閉環。
  夫人不滿意,當着衆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坐席下,她踢了我一腳,小聲讓我拆快點,少跟裴知衍眉來眼去的。
  我不明所以。
  我跟裴知衍,明明都在低頭努力拆蟹啊。
  我手上的動作飛快。
  裴知衍不甘落後,也拆得飛快。
  高朋滿座,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了我們身上。
  主座上的信陽公主:「別光顧着喫蟹。諸位,作些詞助興罷。」
  她這是點裴知衍了。

-18-
  我不會作詞,也不愛拿別人的詞裝×。
  我和夫人一起,成爲了叫好的氛圍組。
  席喫完,裴知衍留下來聽那些大臣高談闊論。
  原劇情裏,我會在獨自賞菊時被狂徒輕薄,然後我寧死不從直接跳進了附近的河裏,凍得半死不活差點死掉。
  面子和裏子全都沒了。
  原書裏,這個劇情是與我不死不休的夫人設計的。
  但如今她待我也不錯,我便沒將這個情節放在心上。
  夫人與其他貴婦人閒聊去了。
  我插不上話,獨自一人在後花園裏瞎逛。
  我盯着綠色的菊花看,想着能不能摘一朵時,狂徒出現了。
  來了五六七八個壯漢。
  實在是看得起我。
  縱使我有呂布的蠻力,現在也冷汗漣漣。
  我來不及多想,一頭扎進了河裏。
  接下來,他們下餃子似的,一個個跳了下來。
  我浪裏白條水性極佳,乘風破浪,將人遠遠甩在身後。
  裴知衍正在岸邊把酒臨風,我靠岸,抓住了他的衣襬。
  他:「……」
  他嚇得險些一腳把我踹回去。但冷靜下來後,伸手把我撈了出來。
  「你怎麼如此狼狽,我還以爲見着了水鬼。」
  他脫下外袍裹住我。
  我的聲音悶悶的:「有人要打我。」
  他的聲線冷了下來:「那人呢?」
  「還沒追上來捏。笑死,根本追不上我。」
  他嘆了口氣。
  「你還挺樂觀的。」

-19-
  我提前回了府。
  後來聽說裴知衍爲了徹查此事,甚至與他的岳父安陽侯起了衝突。
  安陽侯面帶慍怒:「爲了一個罪臣之女興師動衆,有沒有將你的正妻、侯府嫡女放在眼裏?」
  壞了,果然是衝我和裴知衍來的。
  裴知衍沉靜地回敬:「連妾都護不住,又如何護住正妻?」
  他們針鋒相對,吵得有來有回。
  裴知衍這次,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給安陽侯留。
  因爲安陽侯插手,案子移交了大理寺,裴知衍沒有親自審問的機會。
  這件事,似乎只能草草了之。
  而我因爲下了水,染了風寒,縮在屋裏養病。
  裴知衍爲我用了最好的藥。
  他越來越忙,也愈發冷落夫人。得了空,只會來看望我。
  他就坐在我牀榻邊的椅子上,拿着卷宗,娓娓與我說道:
  「案子由大理寺少卿查辦。幾人的口供有疑ťŭⁿ,尚不能斷案。」
  他的言下之意是,安陽侯在大理寺的勢力,還不算深入。
  「我既答應了先生會護着你,便不會輕易放過幕後之人。」
  我抬眼看了看他。
  「如果真是安陽侯呢?」
  他聲線漸冷:
  「正好一併清算。」

-20-
  裴知衍一直在蒐集能爲我爹翻案的證據。
  他爲此還畫了圖,待我病好後,指給我看。
  腦子有些不夠,我特地裝上了諸葛亮的腦子,再聽他說。
  他的圖中,各個官員勢力盤根錯節。
  「世家勾結,官官相護,他們要打壓寒門、打壓新貴。」
  暖黃的燭光中,他睫羽低垂,投下一片影子。神色凜然,如姑射之雪。
  「所以,我分明有足夠的證據,卻無法呈交。因爲刑部是世家的人,大理寺也有世家的人。」
  他聲音又低了下去,宛若暗流湧動。
  「如若不娶世家女,我恐怕也難有今日。
  「離夫人遠點,蕭幼沅,你們是對立的。」
  我低眉應允:
  「是。」

-21-
  我和裴知衍都避着夫人。
  我在屋裏,面對着光禿禿的四壁。
  感覺自己有點像面壁思過。
  裴府太無聊了。
  我又站在裴知衍門邊,和他的鸚鵡說話。
  「會說人話不?」
  「你能換句話說不?」
  我正和復讀機鸚鵡嘮嗑,夫人來逮我了。
  她倚着垂花門,目光有些幽怨。
  「怎麼近日都不來哭了?」
  我抱着鸚鵡後退兩步。
  「怕叨擾了夫人。」
  鸚鵡說:「怕叨擾了夫人。」
  她「哼」了一聲,又開始和她的大丫鬟一唱一和拐着彎罵人。
  這次是把我和裴知衍放一起罵。
  說我們一個個都冷漠無情不愛搭理她。
  我說:「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她不說話了,盯着我,連目光都在罵人。
  從前,我總覺得恩怨不該帶到下一輩。
  畢竟她是無腦的惡毒女配,不知道她爹到底做了什麼。
  我不必因爲我爹和她爹的事而埋怨她。
  但現在不行了。
  我發現,她爹真的會ŧú⁰連我一起揍。
  我和她,或許沒有和睦相處的機會了。

-22-
  夫人開始找我的茬。
  像想吸引別人注意力的小學生。
  跟原著的劇情一樣,她讓我替她抄幾千卷經書。
  我變成千手觀音,半天抄完了。
  她不服,又要我繡花。
  我變成蜈蚣精,半天繡完了。
  她還是不服。
  我帶上九頭獅子 buff,九張嘴一起罵她。
  她服了。

-23-
  裴知衍比原書中更早地找好了證據。
  第一個願意爲我爹站出來申冤的人卻慘遭迫害。
  他是我爹的門生,吏部郎中宋樾。
  安陽侯說他誣告,戶部尚書反揪住了他曾經的過失,添油加醋地污衊他。
  爲我爹說話的人,葫蘆娃救爺爺似的,一個接一個地被判流放。
  裴知衍近日滿面愁容。
  連夫人都察覺了什麼,哭着問他爲何非得與安陽侯針鋒相對。
  裴知衍很疲憊,對此避而不談。
  後來,甚至拒見夫人。
  我給裴知衍留了一封信,然後,跟原書中落跑的小嬌妾一樣,溜出了裴府。
  【親愛的大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上了梁山。請原諒我的單獨行動,因爲我發現我還挺厲害的。】
  我前言不搭後語地又亂寫了些東西。
  【壯漢的垂楊柳是第八大洋,多年前的青龍偃月刀正中眉心……再見了好哥哥,今晚俺就要遠航。】
  我走後,聽說裴知衍興師動衆地調了幾千官兵來找我。
  後來,他又在衆人面前定論——
  他的愛妾蕭幼沅死了。

-24-
  我去安陽侯的馬廄裏偷了一匹馬。
  他找人揍我,活該被偷。
  我騎着赤兔,提着青龍偃月刀,去法場劫人。
  流放路上、牢裏,以及大街上,我一個個撈人入我麾下。
  集齊了一百零八個好漢後,大家一起落草爲寇了。
  雖然有些人並不服我小宋江的領導。
  但我以理服人,把人打服了。
  我從此過上了每天帶人搶劫的日子。
  劫富濟自己。
  那些縣令、鄉紳不服,調了官兵來打我。
  被我打了回去。
  他們還不服,請示朝廷,調了兵馬來打我。
  又被我打了回去。
  他們哭了,也服了。
  我在山上立了一面旗幟。
  宋樾爲我擬的內容是「替天行道」四字。
  我偷偷在旁邊加了一句:
  【安陽侯老賊不得 house。】
  後來,朝廷派人來招安。
  我坐在簾後,沒有露面,由宋樾代我,與朝廷談。
  來的人,正是裴知衍。
  他清減了許多,大氅顯得寬大。
  他冒着風雪上山,睫羽上還有凝固的冰晶,像碎星。
  他身後還有隨行的幾位文官與侍從。
  他面無表情地受了宋樾的禮,展開皇帝的詔書,念道: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拆毀巢穴,率人赴京,原免本罪……」
  沒念完。
  宋樾輕飄飄地打斷了:「恕不從命。」
  裴知衍一如既往地冷靜,要求與寨主再談。

-25-
  屏退諸人後,裴知衍繞到了簾子之後。
  看見我的臉,他好像不太意外。
  「民間都在傳,寨主能持青龍偃月刀七進七出。我猜測是你。」
  看來他對我的武力值有一定的瞭解了。
  他頓了頓。
  「只是此舉太過危險,我憂心你……」
  我撤回剛剛想的那句他了解我。
  我說:「雖然但是,我一拳能打兩個你。」
  裴知衍:「……」
  他哽住了一會。
  「只差一些了。再給我幾個月,便能爲你爹翻案,讓安陽侯伏誅。」
  確實,離原著反派被殺、女主扶正的只有幾個月了。
  但中間,還會有許多清流被害。
  我說:「只差幾月,這些人的命數就要變了。我盤腿坐着,繼續說教:
  「正當途徑解決不了問題,我選擇發瘋。」
ƭŭₑ  他低眉沉默了許久,臉白得如冬雪。
  「會稽名士魯迅說過,如果有人不同意開窗,你說要打開屋子,他自然就會同意開窗了。」
  我繼續道:「回去能不能告訴皇帝,他還怪昏庸的,安陽侯真不是個好東西。」
  他應允了。

-26-
  裴知衍回去後,也開始發瘋了。
  聽說,朝堂之上,他手持象牙笏板,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稟告道:
  「安陽侯真不是個好東西。」
  簡潔通俗的白話,讓安陽侯的臉色比墨還黑。
  他盯着笏板,一條條地數落安陽侯的罪狀。言辭清晰,語速又快,像個 rapper。
  安陽侯發作之前,裴知衍對着皇帝,俯身再拜。
  「梁山寨主託臣稟告陛下,她的弟兄因安陽侯蒙受冤屈。冤屈不洗,恕難爲朝廷效力。」
  安陽侯冷哼了一聲,抬腳從文官之列站了出來。
  裴知衍並沒有讓他說話。
  他從容沉靜,繼續道:「邊關危急,兵力不足。而梁山百人,可敵萬軍。」
  皇帝已經有了思量。
  他下詔,相關案件重辦。
  裴知衍協理,而他要親自過問。
  安陽侯的敗局,似乎已成定數。

-27-
  安陽侯死得比原書中早。
  侯府被抄,他人頭落地。
  梁山的一百零八好漢被招安後,有的官復原職、有的去了軍中。
  我爹也翻案了,他回到京城,官復原職,加封太傅。
  我參軍了。
  畢竟我是梁山 C 位,以一當百的武將。
  我在軍中的人設是,常年穿着厚重盔甲、不能見人的神祕大佬。
  前往邊塞前,我回了一趟裴府。
  侯府出事後,夫人滿面愁容,再也不復從前活潑嬌縱的模樣了。
  裴知衍許諾,爲她換個身份,再給她安排個好去處。
  她答應了。
  我回裴府那晚,她指揮丫鬟搬走她的東西。
  她的幾抬嫁妝、以及花裴知衍俸祿打的金銀首飾都被裝進了馬車裏。
  金絲楠木椅,她拆了,帶走。
  銅鏡後面鑲嵌的松石,她拆了,帶走。
  頗有我當年風範。
  這讓本就不富裕的裴府雪上加霜。
  讓爲官本就清廉的裴知衍兩袖更加空蕩蕩。
  陸瑤帶着行李悄悄出門時,正與我迎面撞上。
  我恰好穿了一身素衣,披着長髮。
  她被嚇得又哭又嚎地從車上跳下來,撲上來抱我:
  「嗚嗚,我終於見着鬼了,哈哈哈哈。」
  又哭又笑的,精神狀態堪憂。
  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我沒死。」
  她與我說了好多話。
  說她從前錯了,非得逼着裴知衍娶她。她被冷落在後宅許多年,纔想明白。
  雖然她不知道她爹做的事,但她也受其恩惠。爲了替她爹贖罪,她願意一天只喫三頓飯。
  我笑了。
  我感覺,她好像也開始發瘋了。
  她拽着我的衣袂,淚眼婆娑。收斂了笑意,情真意切地與我說:
  「陸氏走到如此境地時,我才意識到,我對不起你。這幾車東西部分是我的嫁妝,你都帶走吧,算我贖罪。」
  我婉拒了。

-28-
  裴知衍提着一盞風燈,立在院中等我。
  暖黃的燭火透着一層燈籠紙,映着他的眉眼,和煦又溫柔:
  「回來了。」
  我道:「你爲何站在這等我?」
  他又沉默住了。
  好內向一人。
  鸚鵡嘰嘰喳喳開始說話了:「哈哈哈哈椅子都被你和陸瑤帶走啦。沒地方坐啦。」
  說得好。
  下次還是別說話了。
  臨走前,裴知衍問我:「邊塞苦寒,你想留在京城嗎?」
  我搖了搖頭。
  京城太無聊了。
  鸚鵡學了許多新的詞,附和着我說:「京城太無聊了。」
  他不言良久。
  爲我送行時,他只說了兩個字:
  「當心。」
  畢竟,在書中,被招安的那羣人最後也沒有好下場。
  縱然他有男主光環,也有許多萬不得已,有許多難以達成的事。

-29-
  我的行爲, 在有些古板的我爹眼裏, 過於離經叛道了。
  無所謂,我發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人在邊塞, 一刀一個敵人。
  沒事的時候,還能與宋樾一起去沙漠裏堆沙雕。
  不像從前, 困在裴府裏,只能和夫人嘮兩句,聽鸚鵡復讀。
  戰事持續了兩年。
  剛回京城慶功, 沒幾日, 皇帝就讓我順便去把東南的倭寇也清了。
  我朝崇文抑武,武將沒幾個能用的。
  於是我連軸轉,將邊界都打了一遍。
  二十四歲那年, 我封侯了。
  因爲我是個女子。
  沒有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那些事。
  我安安心心地守着自己的封地,開始過自在的田園生活。
  那時裴知衍已經二十八歲了。
  喪妻、無妾,門庭冷落。
  皇帝想爲他指一門婚事, 他沒答應。
  也許是原書設定他必須守身如玉吧。
  直到有一天, 我在菜園子裏撿到一隻鸚鵡。
  它羽毛鮮亮、油光水滑。
  張口就是一句:「會說人話不?」
  我說:「你能換句話說不?」
  它猝不及防道:「願與卿卿結秦晉之好。」
  我:「……」
  起猛了,聽見鸚鵡在跟我求婚。

-30-
  我知道鸚鵡說的話是裴知衍教的。
  但我不太想答應。
  我要真放棄如今的侯府與封地回了裴府, 那就是從嬌妾變成了嬌妻。
  裴知衍尊重我的意願。
  我的封地有水患,其他京官推諉, 不願來治理。
  裴知衍來了。
  封地上貢,我進京時, 裴知衍親自迎我。
  後來我還是與原書一樣, 與他成婚了。
  我娶的他。
  婚禮在我的封地進行。
  他從京城策馬而來, 一身紅衣,俊秀一如當年。
  番外

-1-
  十七歲的裴知衍高中進士。
  他的恩師蕭柏傳授他剛正不阿,卻也告訴他,安陽侯是得罪不得的。
  蕭柏並不怕得罪誰。
  他是清流文人, 在朝中領個沒有實權的虛職。
  但他明白裴知衍想要的。
  是功名, 是言事的權力。
  裴知衍被安陽侯的愛女陸瑤看中了。
  她明媚又張揚,甚至追到驛館爲他贈墨。他一再拒絕。但陸瑤似乎有無盡的熱情可以耗在他身上。
  侯爺榜下捉婿,託天子做媒。
  他如果拒絕, 再難有出頭的機會。
  他還是娶了陸瑤。
  他的抱負與寒窗十年不能毀於一旦。
  裴知衍沒有碰過陸瑤一絲一毫。他想着有朝一日能讓她改嫁給愛她的人。這是他不能宣之於口的卑劣私心。

-2-
  裴知衍平步青雲, 二十一歲官拜尚書。
  他的人生順遂。
  直到他的恩師爲他的岳父所害。
  素有清名的蕭柏第一次放棄了他的清名, 讓唯一的嫡女做他的妾。
  縱使他的行徑會被文人所不齒。
  他說, 他要保住蕭幼沅。
  蕭幼沅是個出乎他意料的人。
  她是大家閨秀,卻不拘禮儀。
  她發瘋, 平等地創死所有人。
  她好像沒有需要考慮的事情。

-3-
  裴知衍手上有足以扳倒安陽侯的證據。
  但他瞻前顧後, 總是想將事態安排得完美。
  直到, 安陽侯要殺他的同窗師弟宋樾。
  他束手束腳的,而蕭幼沅毫無顧慮地去救了所有人。
  她落草爲寇, 佔山爲匪。
  裴知衍只能在她身後,宣告蕭幼沅的死,爲她掃清最後的威脅。
  他前去招安時, 她告訴他:
  「我選擇發瘋。」
  裴知衍唯一一次沒有將事情安排妥當,貿然地出手了。
  結果是,他勝了。
  安陽侯笏板上寫的幾個名字沒有被參一本,他被污衊的恩師也得到了原有的清名。
  蕭幼沅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她不拘於禮節, 不拘於世間對女子的偏見。
  她像他委曲求全的前半生裏一陣刻骨銘心的風。
  他朝思暮想,輾轉反側,教會鸚鵡一句話:
  「願與卿卿結秦晉之好。」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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