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嬌妾文學的女主後,我綁定了四大名著系統。
男主納我爲妾,我化身張飛,目似銅鈴、聲若洪鐘:「好哥哥!俺來了!」
我出逃時,男主帶着幾千侍衛來追我。
於是我帶着一百零八個好漢上了梁山。
-1-
我穿成了嬌妾文裏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主。
幼時有顯赫的出身,會琴棋書畫,被養得雪膚花貌。
年齡一到,作爲工具人的我爹就要被構陷下獄,流放千里。
而我會被男主以「庇護」的名義,納爲妾。
但在及笄那年,我綁定țŭ₍了四大名著系統。
從此,男主命運的齒輪開始掉鏈子。
我爹下獄的前一天,男主裴知衍已得了風聲,登門了。
那時我正在後院裏倒拔垂楊柳,思考着扛着我爹孃直接衝上梁山的可能性。
我爹讓丫鬟來喚我,我直接扛着柳樹衝進了前廳。
我爹正滿面愁容地與裴知衍說話。
「唯有小女柔弱不能自理,令下官放心不下……」
他話音未落,我已經扛着樹閃亮登場,聲若巨雷、勢如奔馬:
「好哥哥!俺來了!」
-2-
裴知衍是我爹的門生,幼時就與我相識。
番外還寫,七歲的我扯着他的衣袂,軟軟糯糯地喊「裴哥哥」時,少年裴知衍的心就化成了一攤水。
離譜中帶着一絲變態。
而現在,他瞳孔地震。
可能沒想明白,他柔弱不能自理的女主怎麼就突然變得這麼粗獷。
一時,滿場寂靜。
裴知衍說不出話了。
我爹的雙脣動了動,艱難道:「只願裴大人能庇護小女……」
我聽了這話,登時滿面通紅、虎軀一震,抱着我的柳樹嬌羞大笑。
「爹爹是想要女兒投奔裴大人麾下嗎?」
我爹:「……」
裴知衍:「……」
我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我豪邁地把柳樹一扔。
砸了裴知衍的腳。
他差點跳了起來。
但沒關係,他是隱忍的男主,被小樹苗砸一下就是小事一樁。
我豪情萬丈地發言:「俺願爲裴大人肝腦塗地!但憑驅使,絕無二心。」
裴知衍低眉,慢慢琢磨着我爹的話。
「柔弱不能自理……」
我爹尷尬地假笑。
我覺得男主很沒禮貌,都不給我正面的反饋。
-3-
受這個創死人的劇情驅使,我爹把我趕出了前廳,然後直接不問我意見,讓我給裴知衍做妾。
裴知衍審美還挺奇怪的。
張飛可以,魯智深也行。
下次換個銀角大王吧。
他的嬌妾就是這麼百變。
傍晚,裴府馬車來接我時,我拿了李逵的劇本。
裴府的侍衛見我家如今門可羅雀,就擺了高高在上的神色。
「我們大人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
咦惹,這麼拽,不知道的還以爲裴知衍看上的是你捏。
我揹着我爹就躥上了馬車。
「是的是的,我帶我爹也來享享福。」
侍衛:「不是,你你幹嗎?」
李逵曾經欲背母上梁山享福。
我現在背父上裴府享福。
我真是大孝女。
二十四孝圖必須添我一個。
雖然我爹在掙扎,但我力氣很大,這麼點掙扎可以忽略不計。
侍衛:「你……你真是瘋了!」
罵人的詞彙好匱乏。
Ţú⁹侍衛不肯駕車帶我和我爹去裴府。
我們一度陷入了僵局。
直到裴知衍親自來了。
他和我爹對視一眼,二人都無語凝噎。
裴知衍男主光環的加成,讓我爹自動離開了我的背。ŧű̂⁸
裴知衍也坐進了馬車,與我捱得極近。
他身上冷香縈繞,讓我臉紅心跳。
他倏然開口,沒話找話:「你倒是孝順。」
我說:「那可不嘛。裴大人,您要是肯收我爲義女,我肯定好好孝順您,爲您養老送終。」
裴知衍:「倒也不必。」
「我小您六歲,況且聽說婦人壽命要長些,肯定能活到爲你送終的時候。」
裴知衍:「……」
他叫停了馬車,決定自己騎馬回家。
-4-
在裴府的第一晚。
我閒着沒事幹,拔了裴府後院裏的柳樹。
然後,埋回去,邊哭着邊葬柳。
我覺得我好苦啊。
我的命被劇情推動着,就像柳絮一樣漂泊無依。
我折騰到大汗淋漓。
有潔癖的裴知衍一腳踏進院子。
又撤回了剛剛的那一腳。
-5-
裴知衍有正妻,是善妒的高門貴女。
他倆明媒正娶乾柴烈火,一年多了卻無事發生。
不合理。
但問就是小說設定。
就算是嬌妾文學也要雙處。
因爲裴知衍親自接我入府,他的夫人不高興了。
他夫人不高興了,就要來折磨我。
我被折磨了,就要倒在裴知衍懷裏嚶嚶嚶。
那位正妻,在原書裏是男女主感情最大的助攻。
她是撲克牌裏的最大數,是 play 裏不可或缺的一環。
清晨,按照規矩,我要去給主母奉茶。
而她要點我,讓我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地位。
我懂的。
我會記住自己今天的人設——劉姥姥。
-6-
夫人平常早睡早起,但今天起得很晚。
懂的都懂。
我踏進門,沒見着她人,先被滿屋子金光閃閃的裝飾閃了眼,發出了一聲浮誇的喟嘆。
屋裏大丫鬟白了我一眼。
見她遍身綾羅,簪金戴銀的,我裝傻扮愣,捧着茶,上去就喊「夫人」。
我笑得很熱情。
她連連後退,我步步緊逼,硬要把茶杯塞進她手裏。
被逼到牆角了,她慌道:「夫人還未起呢。」
「不愧是夫人的屋裏,連丫鬟都如此標緻。」
我吹了下彩虹屁,然後失望地捧着我的杯子退了回去。
快到飯點,夫人才起來。
還好我現在是健壯的劉姥姥,按照原書那身嬌體弱的設定,我現在已經倒裴知衍懷裏了。
夫人是個腦子不大在線的惡毒女配。
她抿了一口已經涼掉的茶水,氣沖沖地把杯子都摔了。
喝一口就摔杯子。
如此豪邁。
而你,我的女配,你纔是真正的好漢。
「聽說你爹貪污受賄,怪不得你連規矩都不懂。」
她抬着下巴,用鼻孔看我。
說的話好沒邏輯。
我低着頭,舔了舔脣,抹了把眼角,張口開始扭扭捏捏地借錢。
「全如夫人所言,只希望夫人能幫妾一二。」
夫人愣了一下。
我怕暗示得不夠明顯,直接道:
「姐姐,窮窮,借點。」
她叫丫鬟拿了兩張銀票,直直地丟了過來。
「果然上不了檯面。」
我很高興。
遇着財神爺了。
-7-
從夫人屋裏走出來時,已經到飯點了。
裴知衍傳我用膳。
他在屋裏等我。
我在走廊上看他養的鸚鵡。
它長得漂亮,鮮亮的羽毛油光水滑。
想摸。
又感覺有點冒犯鸚鵡。
我猶猶豫豫地盯着它看了半晌。
鸚鵡豆大的眼也盯了過來。
「會說人話不?」
我嚇了一跳,氣勢弱了一截:「會那麼一兩句。」
鸚鵡又說:「會說人話不?」
我沉默了。
哪個好人只教鸚鵡說這一句話啊。
-8-
我跟着領我來的婢女進了裴知衍的屋子。
落座後,她給我遞了一雙象牙筷子。
我捏着手上沉甸甸的筷子,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不愧是裴府,這裏的雞兒也俊,蛋也小巧,怪俊的。」
夾鵪鶉蛋。
夾一個,掉一個。
我彎腰親自去撿,被婢女攔住了。
裴知衍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令尊從前虧待你了嗎?」
我搖了搖頭,繼續吹彩虹屁。
「蕭家的門楣低,比不得裴府物華天寶人傑地靈鍾靈毓秀……」
他沉默了會,緩緩跟我說了一個噩耗:
「令尊因貪污的罪名被下獄……」
我看過劇情,再聽他講一遍,覺得有點無聊。
我埋頭喫紅燒大雞腿。
「鐵證鑿鑿,似乎難以翻案……」
我埋頭喫糖醋肘子。
我要念那句「食量大如牛」的臺詞時,他讓人撤走了我的碗,打斷了我的施法。
裴知衍擰着眉,臉色有些難看。
「你怎麼還喫得下?」
我擦了擦嘴,還沒想好用什麼人設跟他說話。
不喫飯也改變不了劇情。
家破人亡是嬌妾女主的宿命。
在我被扶正之前,我爹翻不了案。
我想了想,還是決定對他真誠一點。
「因爲我胃口大。」
「……」
他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看上去怪生氣的。但半天,他也只是緩緩嘆了口氣,瞥了我一眼。
「不怪你,回去吧。」
他修養還怪好的,沒讓我滾。
走在長廊上,我盡力地回想原書的劇情。
構陷我爹的那個小反派是摳門的戶部尚書,他的幫兇是大反派安陽侯——夫人的爹。
遲早把他們豆沙了。
-9-
晚上,裴知衍又來我屋裏了。
我正在寫生死簿。
戶部尚書,讓武二郎徒手殺掉。
安陽侯,用青龍偃月刀做掉。
我笑容扭曲,把他嚇了一跳。
他有些生硬地開口詢問:「在做什麼?」
我:「嘿嘿……嘿嘿嘿……通通鯊掉……」
裴知衍:「……」
他瞥了一眼我掛在牆上的青龍偃月刀,摸了摸脖子。
然後又不動聲色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他爲我請了宮裏的御醫。
他是京城有名的心理醫生,專治各種心理問題。
他對裴知衍說:「悲慟之下想着復仇,這很正常,可以理解。」
裴知衍讓我扛着青龍偃月刀出來給他看看。
太醫撤了一步。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無冤無仇,就不要把這個拿出來了吧?」
他溜得比昨晚的裴知衍還快。
-10-
裴知衍不敢來找我了。
我一個人無聊,沒事就站裴知衍的門口和他養的鸚鵡說話。
夫人經常來給裴知衍送她親手做的喫食,每每見了我,都要翻個白眼,罵一聲「狐媚子」。
我在長廊裏逗鸚鵡。
她和她的大丫鬟一唱一和。
「你看那女人,連討好夫君鸚鵡的事都做得出來!」
「夫人說得是!背後指不定還要做什麼來勾引大人!」
鸚鵡:「會說人話不?」
夫人臉色一白:「她還教唆鸚鵡罵我!」
她哭鬧着進了裴知衍的屋子,說了我八百句壞話。
裴知衍執筆的手一頓。
「那句話是我教的。」
她哭哭啼啼地又跑出來,罵了我八百句。
「你肯定是故意的!」
我撓頭。
「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她一時噎住了。
-11-
入秋,府裏新進了一批料子。
按照慣例,由夫人先挑。
但是她看我不順眼。
一批布料在京城轉了幾圈,連裴知衍七舅姑的侄女的嫂子都得了一匹。
送到我這來時,只剩了一匹熒光綠的緞子。
綠得很耀眼。
往街上一站。
嘿,綠燈亮了。
我拿來裁衣,穿上後,就變成了一隻發光大螳螂。
後院雞飛狗跳,嬌妾 COS 螳螂。
我閒着沒事幹,去夫人面前哭一哭:「若不是別人挑剩了的,也輪不到我。」
我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府上的下人都欺負妾只是個沒有根基的孤女,嚶嚶嚶……」
夫人沒想到,我不去裴知衍那哭,反倒在她屋裏哭上了。
她一時手足無措,又是讓人拿帕子,又是讓我先憋着別哭。
她跺了兩下腳,有些無奈。
「行了行了,別哭了,你再挑幾匹好看的。下人若是欺負你,儘管來跟我說。」
-12-
我找到了樂子。
沒事就去找夫人說說話。
她和大丫鬟暗戳戳地罵我,我就哭。
「瞧瞧,我不過多說了幾句,姐姐便這般模樣,算了算了,是我多嘴了。」
她被我惹煩了,要把我趕出屋子,我還哭。
「橫豎你有其他妹妹,比我會討你歡心……」
我哭得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勾連。
她生硬地哄我兩句,我繼續哭。
「我知道你是信口胡謅,哄我開心罷了。」
夫人:「……」
她扶額苦笑。
我第一次看見嬌縱的夫人露出如此成熟的神色。
正哭着,裴知衍來了。
他神色有些疲倦。
夫人眼睛一亮,拋下我就上去迎接。
我暗自垂淚。
「早知他來,我就不來了。」
夫人又撤回了迎接裴知衍的那一腳。
裴知衍的神色更疲倦了。
他對我說:「你先回屋罷,我與夫人有要事商量。」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退了出去。
他們要說的,大概就是我爹的案子了。
-13-
我爹的案子審了許久。
十月,他被判了流放嶺南。
這已經是裴知衍從中斡旋的結果了,安陽侯想的是要他的命。
蕭府百口人,只有我因爲進了裴知衍的門而倖免於難。
我託人將所有首飾、布匹變賣了,用於打點。希望族人路上少受些苦。
我幾乎搬空了自己的院子。
我有空就披頭散髮去裴知衍面前晃晃。
他看着我素面朝天的模樣,就會給我撥些銀子去買首飾。
他處理公文,讓小廝爲我備些茶點。
我將銀盤子和杯子都揣進大袖裏,準備帶走賣掉。
裴知衍抬了抬眼:「茶點還沒上嗎?」
我打了個飽嗝:「能不能再上一份捏。」
「當心積食。」
他爲我又要了一份茶點,這次餐具換成了金的。
我喫飽喝足連碗都帶好,心滿意足捧着袖子裏的東西慢慢往外挪。
裴知衍叫住了我。
我身子僵了僵。
他神色平靜地提醒道:「一個金湯匙掉出來了。」
我面不改色撿起湯匙,開溜。
-14-
我薅完裴知衍又去薅夫人。
她一見我,就說:「我已經讓人給你送了四件新衣了,蕭幼沅,你怎麼還穿這身不堪入目的綠衣服?」
我淚如泉湧。
「賣了。我怕我爹流放路上受苦嗚嗚。」
我哭得真情實感。
說的臺詞令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成功騙走夫人八個金釵。
後院的垂楊柳,跟夫人打聲招呼,拔掉,賣了。
屋檐上的琉璃瓦,跟夫人哭兩聲,拔掉,賣了。
在我的努力之下,裴府的裝修變成了敘利亞風格。
家徒四壁。
裴府空蕩蕩。
我湊了許多錢,翻牆出去,準備交給押送蕭氏的官兵。
路上,錢被搶了。
這是原書的劇情。
女主一個嬌滴滴的美人,穿着樸素看不出家底,懷金過鬧市,被歹人奪走了錢。
幸好擔心她的男主一直帶着侍衛悄悄跟在她身後,爲她出頭。
ṱű₇ 我盯着前面飛奔而去的賊人身影,怒髮衝冠。
這是我哭了好幾天,薅了整個裴府湊到的錢。
裴知衍上前安慰我之前,我踩着牆壁飛走了。
我張飛身材魁梧、健步如飛。
單手將賊人拎了起來,上勾拳、下勾拳,打得他叫苦不迭,直呼好漢饒命。
裴府的侍衛無用武之地,在一旁直呼威武。
裴知衍匆匆趕到,只撂下一句:「當心,莫將人傷太重。」
外人眼裏,我楊柳細腰、身形纖細、眉目含情,竟用纖纖素手提起了魁梧壯漢。
一時間,他們以爲是雜技,紛紛打賞。
又湊到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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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湊出了比原著中多百倍的錢,甚至夠我爹在嶺南下半輩子都喫好喝好。
我十分感謝裴知衍與夫人。
裴府光禿禿的亭子中,我點燃一爐香,準備認他倆爲義兄,裴府結義,爲他們做牛做馬,誓死相隨。
裴知衍一臉無奈。
夫人一臉蒙逼。
我抬手起誓:「我,蕭幼沅。」
夫人不明所以,仍跟着念道:「我,陸瑤。」
我們齊齊盯着裴知衍,他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陪了句:「我,裴知衍。」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念到「皇天后土,實鑑此心」時,裴知衍打斷了我。
他說:「我不答應。」
夫人有些遲鈍。聽了半晌,也沒懂我在做什麼。
她附和裴知衍:「我也一樣。」
結義失敗。
猛男落淚。
-16-
重陽,信陽長公主設了宴,邀京城權貴賞菊。
裴府也收到一張帖子。
原劇情中,夫人病了,裴知衍才攜我出席。
但如今夫人活蹦亂跳,看起來還能跟妾室打得有來有回。
她還是帶我一塊去了。
她道:「帶你也出去玩一趟,你少在府裏哭哭啼啼的,福氣都讓你給哭沒了。」
她甚至親自爲我挑了衣裳首飾。
一身裝束是小家碧玉的風格。
她很坦誠地叫我不要搶她風頭。
裴府寬敞的馬車中,我、夫人、裴知衍,三個人坐在了一起。
裴知衍目不斜視,在角落裏坐得闆闆正正,與我們劃開界線。
夫人目光幽怨地瞥了他一眼,又過來靠在我身邊。
裴知衍應該在車底,而不是在車裏。
我看着這略帶詭異的和諧場景,想起一句話:
「咱三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重要。」
Ṱŭ̀²17
我與夫人一左一右立在裴知衍身側。
落座時,我聽見對面的侍郎嘀咕了一聲:「裴尚書好福氣。」
他滿臉寫着不自在,就差翻個白眼問人「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
夫人溫柔地爲裴知衍拆蟹,又迅速翻臉指揮我爲她拆蟹。
我們手上都有活兒幹。
裴知衍有些無聊。抿了半盞酒後,他爲了緩解尷尬,動手爲我拆蟹。
我們形成了一個奇怪的閉環。
夫人不滿意,當着衆人的面又不好發作。坐席下,她踢了我一腳,小聲讓我拆快點,少跟裴知衍眉來眼去的。
我不明所以。
我跟裴知衍,明明都在低頭努力拆蟹啊。
我手上的動作飛快。
裴知衍不甘落後,也拆得飛快。
高朋滿座,探究的目光都落在了我們身上。
主座上的信陽公主:「別光顧着喫蟹。諸位,作些詞助興罷。」
她這是點裴知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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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作詞,也不愛拿別人的詞裝×。
我和夫人一起,成爲了叫好的氛圍組。
席喫完,裴知衍留下來聽那些大臣高談闊論。
原劇情裏,我會在獨自賞菊時被狂徒輕薄,然後我寧死不從直接跳進了附近的河裏,凍得半死不活差點死掉。
面子和裏子全都沒了。
原書裏,這個劇情是與我不死不休的夫人設計的。
但如今她待我也不錯,我便沒將這個情節放在心上。
夫人與其他貴婦人閒聊去了。
我插不上話,獨自一人在後花園裏瞎逛。
我盯着綠色的菊花看,想着能不能摘一朵時,狂徒出現了。
來了五六七八個壯漢。
實在是看得起我。
縱使我有呂布的蠻力,現在也冷汗漣漣。
我來不及多想,一頭扎進了河裏。
接下來,他們下餃子似的,一個個跳了下來。
我浪裏白條水性極佳,乘風破浪,將人遠遠甩在身後。
裴知衍正在岸邊把酒臨風,我靠岸,抓住了他的衣襬。
他:「……」
他嚇得險些一腳把我踹回去。但冷靜下來後,伸手把我撈了出來。
「你怎麼如此狼狽,我還以爲見着了水鬼。」
他脫下外袍裹住我。
我的聲音悶悶的:「有人要打我。」
他的聲線冷了下來:「那人呢?」
「還沒追上來捏。笑死,根本追不上我。」
他嘆了口氣。
「你還挺樂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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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前回了府。
後來聽說裴知衍爲了徹查此事,甚至與他的岳父安陽侯起了衝突。
安陽侯面帶慍怒:「爲了一個罪臣之女興師動衆,有沒有將你的正妻、侯府嫡女放在眼裏?」
壞了,果然是衝我和裴知衍來的。
裴知衍沉靜地回敬:「連妾都護不住,又如何護住正妻?」
他們針鋒相對,吵得有來有回。
裴知衍這次,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給安陽侯留。
因爲安陽侯插手,案子移交了大理寺,裴知衍沒有親自審問的機會。
這件事,似乎只能草草了之。
而我因爲下了水,染了風寒,縮在屋裏養病。
裴知衍爲我用了最好的藥。
他越來越忙,也愈發冷落夫人。得了空,只會來看望我。
他就坐在我牀榻邊的椅子上,拿着卷宗,娓娓與我說道:
「案子由大理寺少卿查辦。幾人的口供有疑ťŭⁿ,尚不能斷案。」
他的言下之意是,安陽侯在大理寺的勢力,還不算深入。
「我既答應了先生會護着你,便不會輕易放過幕後之人。」
我抬眼看了看他。
「如果真是安陽侯呢?」
他聲線漸冷:
「正好一併清算。」
-20-
裴知衍一直在蒐集能爲我爹翻案的證據。
他爲此還畫了圖,待我病好後,指給我看。
腦子有些不夠,我特地裝上了諸葛亮的腦子,再聽他說。
他的圖中,各個官員勢力盤根錯節。
「世家勾結,官官相護,他們要打壓寒門、打壓新貴。」
暖黃的燭光中,他睫羽低垂,投下一片影子。神色凜然,如姑射之雪。
「所以,我分明有足夠的證據,卻無法呈交。因爲刑部是世家的人,大理寺也有世家的人。」
他聲音又低了下去,宛若暗流湧動。
「如若不娶世家女,我恐怕也難有今日。
「離夫人遠點,蕭幼沅,你們是對立的。」
我低眉應允:
「是。」
-21-
我和裴知衍都避着夫人。
我在屋裏,面對着光禿禿的四壁。
感覺自己有點像面壁思過。
裴府太無聊了。
我又站在裴知衍門邊,和他的鸚鵡說話。
「會說人話不?」
「你能換句話說不?」
我正和復讀機鸚鵡嘮嗑,夫人來逮我了。
她倚着垂花門,目光有些幽怨。
「怎麼近日都不來哭了?」
我抱着鸚鵡後退兩步。
「怕叨擾了夫人。」
鸚鵡說:「怕叨擾了夫人。」
她「哼」了一聲,又開始和她的大丫鬟一唱一和拐着彎罵人。
這次是把我和裴知衍放一起罵。
說我們一個個都冷漠無情不愛搭理她。
我說:「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
她不說話了,盯着我,連目光都在罵人。
從前,我總覺得恩怨不該帶到下一輩。
畢竟她是無腦的惡毒女配,不知道她爹到底做了什麼。
我不必因爲我爹和她爹的事而埋怨她。
但現在不行了。
我發現,她爹真的會ŧú⁰連我一起揍。
我和她,或許沒有和睦相處的機會了。
-22-
夫人開始找我的茬。
像想吸引別人注意力的小學生。
跟原著的劇情一樣,她讓我替她抄幾千卷經書。
我變成千手觀音,半天抄完了。
她不服,又要我繡花。
我變成蜈蚣精,半天繡完了。
她還是不服。
我帶上九頭獅子 buff,九張嘴一起罵她。
她服了。
-23-
裴知衍比原書中更早地找好了證據。
第一個願意爲我爹站出來申冤的人卻慘遭迫害。
他是我爹的門生,吏部郎中宋樾。
安陽侯說他誣告,戶部尚書反揪住了他曾經的過失,添油加醋地污衊他。
爲我爹說話的人,葫蘆娃救爺爺似的,一個接一個地被判流放。
裴知衍近日滿面愁容。
連夫人都察覺了什麼,哭着問他爲何非得與安陽侯針鋒相對。
裴知衍很疲憊,對此避而不談。
後來,甚至拒見夫人。
我給裴知衍留了一封信,然後,跟原書中落跑的小嬌妾一樣,溜出了裴府。
【親愛的大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上了梁山。請原諒我的單獨行動,因爲我發現我還挺厲害的。】
我前言不搭後語地又亂寫了些東西。
【壯漢的垂楊柳是第八大洋,多年前的青龍偃月刀正中眉心……再見了好哥哥,今晚俺就要遠航。】
我走後,聽說裴知衍興師動衆地調了幾千官兵來找我。
後來,他又在衆人面前定論——
他的愛妾蕭幼沅死了。
-24-
我去安陽侯的馬廄裏偷了一匹馬。
他找人揍我,活該被偷。
我騎着赤兔,提着青龍偃月刀,去法場劫人。
流放路上、牢裏,以及大街上,我一個個撈人入我麾下。
集齊了一百零八個好漢後,大家一起落草爲寇了。
雖然有些人並不服我小宋江的領導。
但我以理服人,把人打服了。
我從此過上了每天帶人搶劫的日子。
劫富濟自己。
那些縣令、鄉紳不服,調了官兵來打我。
被我打了回去。
他們還不服,請示朝廷,調了兵馬來打我。
又被我打了回去。
他們哭了,也服了。
我在山上立了一面旗幟。
宋樾爲我擬的內容是「替天行道」四字。
我偷偷在旁邊加了一句:
【安陽侯老賊不得 house。】
後來,朝廷派人來招安。
我坐在簾後,沒有露面,由宋樾代我,與朝廷談。
來的人,正是裴知衍。
他清減了許多,大氅顯得寬大。
他冒着風雪上山,睫羽上還有凝固的冰晶,像碎星。
他身後還有隨行的幾位文官與侍從。
他面無表情地受了宋樾的禮,展開皇帝的詔書,念道:
「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拆毀巢穴,率人赴京,原免本罪……」
沒念完。
宋樾輕飄飄地打斷了:「恕不從命。」
裴知衍一如既往地冷靜,要求與寨主再談。
-25-
屏退諸人後,裴知衍繞到了簾子之後。
看見我的臉,他好像不太意外。
「民間都在傳,寨主能持青龍偃月刀七進七出。我猜測是你。」
看來他對我的武力值有一定的瞭解了。
他頓了頓。
「只是此舉太過危險,我憂心你……」
我撤回剛剛想的那句他了解我。
我說:「雖然但是,我一拳能打兩個你。」
裴知衍:「……」
他哽住了一會。
「只差一些了。再給我幾個月,便能爲你爹翻案,讓安陽侯伏誅。」
確實,離原著反派被殺、女主扶正的只有幾個月了。
但中間,還會有許多清流被害。
我說:「只差幾月,這些人的命數就要變了。我盤腿坐着,繼續說教:
「正當途徑解決不了問題,我選擇發瘋。」
ƭŭₑ 他低眉沉默了許久,臉白得如冬雪。
「會稽名士魯迅說過,如果有人不同意開窗,你說要打開屋子,他自然就會同意開窗了。」
我繼續道:「回去能不能告訴皇帝,他還怪昏庸的,安陽侯真不是個好東西。」
他應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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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衍回去後,也開始發瘋了。
聽說,朝堂之上,他手持象牙笏板,當着滿朝文武的面,稟告道:
「安陽侯真不是個好東西。」
簡潔通俗的白話,讓安陽侯的臉色比墨還黑。
他盯着笏板,一條條地數落安陽侯的罪狀。言辭清晰,語速又快,像個 rapper。
安陽侯發作之前,裴知衍對着皇帝,俯身再拜。
「梁山寨主託臣稟告陛下,她的弟兄因安陽侯蒙受冤屈。冤屈不洗,恕難爲朝廷效力。」
安陽侯冷哼了一聲,抬腳從文官之列站了出來。
裴知衍並沒有讓他說話。
他從容沉靜,繼續道:「邊關危急,兵力不足。而梁山百人,可敵萬軍。」
皇帝已經有了思量。
他下詔,相關案件重辦。
裴知衍協理,而他要親自過問。
安陽侯的敗局,似乎已成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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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陽侯死得比原書中早。
侯府被抄,他人頭落地。
梁山的一百零八好漢被招安後,有的官復原職、有的去了軍中。
我爹也翻案了,他回到京城,官復原職,加封太傅。
我參軍了。
畢竟我是梁山 C 位,以一當百的武將。
我在軍中的人設是,常年穿着厚重盔甲、不能見人的神祕大佬。
前往邊塞前,我回了一趟裴府。
侯府出事後,夫人滿面愁容,再也不復從前活潑嬌縱的模樣了。
裴知衍許諾,爲她換個身份,再給她安排個好去處。
她答應了。
我回裴府那晚,她指揮丫鬟搬走她的東西。
她的幾抬嫁妝、以及花裴知衍俸祿打的金銀首飾都被裝進了馬車裏。
金絲楠木椅,她拆了,帶走。
銅鏡後面鑲嵌的松石,她拆了,帶走。
頗有我當年風範。
這讓本就不富裕的裴府雪上加霜。
讓爲官本就清廉的裴知衍兩袖更加空蕩蕩。
陸瑤帶着行李悄悄出門時,正與我迎面撞上。
我恰好穿了一身素衣,披着長髮。
她被嚇得又哭又嚎地從車上跳下來,撲上來抱我:
「嗚嗚,我終於見着鬼了,哈哈哈哈。」
又哭又笑的,精神狀態堪憂。
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是說可能,我沒死。」
她與我說了好多話。
說她從前錯了,非得逼着裴知衍娶她。她被冷落在後宅許多年,纔想明白。
雖然她不知道她爹做的事,但她也受其恩惠。爲了替她爹贖罪,她願意一天只喫三頓飯。
我笑了。
我感覺,她好像也開始發瘋了。
她拽着我的衣袂,淚眼婆娑。收斂了笑意,情真意切地與我說:
「陸氏走到如此境地時,我才意識到,我對不起你。這幾車東西部分是我的嫁妝,你都帶走吧,算我贖罪。」
我婉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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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知衍提着一盞風燈,立在院中等我。
暖黃的燭火透着一層燈籠紙,映着他的眉眼,和煦又溫柔:
「回來了。」
我道:「你爲何站在這等我?」
他又沉默住了。
好內向一人。
鸚鵡嘰嘰喳喳開始說話了:「哈哈哈哈椅子都被你和陸瑤帶走啦。沒地方坐啦。」
說得好。
下次還是別說話了。
臨走前,裴知衍問我:「邊塞苦寒,你想留在京城嗎?」
我搖了搖頭。
京城太無聊了。
鸚鵡學了許多新的詞,附和着我說:「京城太無聊了。」
他不言良久。
爲我送行時,他只說了兩個字:
「當心。」
畢竟,在書中,被招安的那羣人最後也沒有好下場。
縱然他有男主光環,也有許多萬不得已,有許多難以達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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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行爲, 在有些古板的我爹眼裏, 過於離經叛道了。
無所謂,我發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人在邊塞, 一刀一個敵人。
沒事的時候,還能與宋樾一起去沙漠裏堆沙雕。
不像從前, 困在裴府裏,只能和夫人嘮兩句,聽鸚鵡復讀。
戰事持續了兩年。
剛回京城慶功, 沒幾日, 皇帝就讓我順便去把東南的倭寇也清了。
我朝崇文抑武,武將沒幾個能用的。
於是我連軸轉,將邊界都打了一遍。
二十四歲那年, 我封侯了。
因爲我是個女子。
沒有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那些事。
我安安心心地守着自己的封地,開始過自在的田園生活。
那時裴知衍已經二十八歲了。
喪妻、無妾,門庭冷落。
皇帝想爲他指一門婚事, 他沒答應。
也許是原書設定他必須守身如玉吧。
直到有一天, 我在菜園子裏撿到一隻鸚鵡。
它羽毛鮮亮、油光水滑。
張口就是一句:「會說人話不?」
我說:「你能換句話說不?」
它猝不及防道:「願與卿卿結秦晉之好。」
我:「……」
起猛了,聽見鸚鵡在跟我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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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鸚鵡說的話是裴知衍教的。
但我不太想答應。
我要真放棄如今的侯府與封地回了裴府, 那就是從嬌妾變成了嬌妻。
裴知衍尊重我的意願。
我的封地有水患,其他京官推諉, 不願來治理。
裴知衍來了。
封地上貢,我進京時, 裴知衍親自迎我。
後來我還是與原書一樣, 與他成婚了。
我娶的他。
婚禮在我的封地進行。
他從京城策馬而來, 一身紅衣,俊秀一如當年。
番外
-1-
十七歲的裴知衍高中進士。
他的恩師蕭柏傳授他剛正不阿,卻也告訴他,安陽侯是得罪不得的。
蕭柏並不怕得罪誰。
他是清流文人, 在朝中領個沒有實權的虛職。
但他明白裴知衍想要的。
是功名, 是言事的權力。
裴知衍被安陽侯的愛女陸瑤看中了。
她明媚又張揚,甚至追到驛館爲他贈墨。他一再拒絕。但陸瑤似乎有無盡的熱情可以耗在他身上。
侯爺榜下捉婿,託天子做媒。
他如果拒絕, 再難有出頭的機會。
他還是娶了陸瑤。
他的抱負與寒窗十年不能毀於一旦。
裴知衍沒有碰過陸瑤一絲一毫。他想着有朝一日能讓她改嫁給愛她的人。這是他不能宣之於口的卑劣私心。
-2-
裴知衍平步青雲, 二十一歲官拜尚書。
他的人生順遂。
直到他的恩師爲他的岳父所害。
素有清名的蕭柏第一次放棄了他的清名, 讓唯一的嫡女做他的妾。
縱使他的行徑會被文人所不齒。
他說, 他要保住蕭幼沅。
蕭幼沅是個出乎他意料的人。
她是大家閨秀,卻不拘禮儀。
她發瘋, 平等地創死所有人。
她好像沒有需要考慮的事情。
-3-
裴知衍手上有足以扳倒安陽侯的證據。
但他瞻前顧後, 總是想將事態安排得完美。
直到, 安陽侯要殺他的同窗師弟宋樾。
他束手束腳的,而蕭幼沅毫無顧慮地去救了所有人。
她落草爲寇, 佔山爲匪。
裴知衍只能在她身後,宣告蕭幼沅的死,爲她掃清最後的威脅。
他前去招安時, 她告訴他:
「我選擇發瘋。」
裴知衍唯一一次沒有將事情安排妥當,貿然地出手了。
結果是,他勝了。
安陽侯笏板上寫的幾個名字沒有被參一本,他被污衊的恩師也得到了原有的清名。
蕭幼沅對他來說是不一樣的。
她不拘於禮節, 不拘於世間對女子的偏見。
她像他委曲求全的前半生裏一陣刻骨銘心的風。
他朝思暮想,輾轉反側,教會鸚鵡一句話:
「願與卿卿結秦晉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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