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三年後,前夫以爲我還在和他冷戰。
他在沉寂了三年的家族羣裏@我:【知道錯了嗎?今晚我過生日,知錯了就買個蛋糕回來一起過。我們順便把復婚辦了。】
見我不回覆,兒子也發來消息:【媽媽,你別鬧啦,爸爸的臺階都遞到眼前了,你還想怎樣?】
前夫這個臺階遞得很好。
畢竟三年前,我就是因爲親手做了蛋糕等他回家喫飯。
他卻跑去給女下屬擋酒。
我才一怒之下提了離婚。
這是我第 36 次和前夫離婚。
他以爲我會像之前一樣,冷戰結束後,和他第 36 次復婚。
可三年了,這次他坐不住了,主動提及復婚。
我卻已經再婚,連孩子都兩歲了。 
-1-
下定決心和凌頃離婚是因爲一件很小的事。
結婚五年,每年他的生日,都不是和我跟兒子一起過的。
每年他都有事。
忙項目、忙應酬,忙着陪母親去體檢,甚至忙着陪女下屬沈枝的寵物龜去做手術。
好不容易,第 35 次復婚時,他承諾我。
那年他的生日我們要一起過。
於是我提前找專業的蛋糕師苦學了一個月的技術。
花費一整天的時間,熬得雙眼通紅,給他做了一個三層的生日蛋糕。
還親自下廚燒了滿滿一大桌子他愛喫的菜。
然而,他的生日當天,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
凌頃的電話打不通,兒子也說要在同學家住不回來。
偌大的別墅只有我一個人。
終於,晚上 11 點,他酒氣沖天地回家,卻倒頭就睡。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凌頃,今天你過生日……」
「不過了。」他說,「懶得過。」
見我愣住,他嘆了口氣,眼底閃過一抹不耐:
「宋然,我今天已經很累了,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
「這是我的生日,又不是你的,我不想過,沒什麼問題吧?」
我嘴裏說着「沒問題」,卻怔然地在餐桌旁坐了很久。
晚上 11 點 50,他接了個電話,突然披上西裝走出臥室。
我連忙給蠟燭點上火,將生日蛋糕舉到他面前:
「生日快樂!」Ṱű̂⁹
我以爲他是抓住最後的十分鐘,和我度過這個生日。
卻沒想到,凌頃煩躁開口:「不是說了不過了嗎?」
電話裏,沈枝的聲音傳出來:「凌總,我真的沒事,爲了這個項目,我喝再多都ẗùₚ沒事……」
凌頃打斷她:「他們怎麼能讓你擋酒?我這就過來。」
於是,剛纔還埋怨自己累得連生日都不想過的凌頃,果斷地拉開房門,開始換鞋。
我端着蛋糕走過去,壓低聲音:
「吹個蠟燭吧。」
凌頃背對着我,沒說話。
我又重複:「吹個蠟燭而已,一口氣的事兒,有那麼難嗎?」
凌頃卻突然直起身子,面無表情地朝我看來。
他的眼底掀起難以抑制的煩躁:「宋然,你也知道吹個蠟燭就是一口氣的事兒啊?」
「這麼小一件事,你也非要逼我去做嗎?」
「砰」的一聲,房門被他重重摔上。
掀起的微風吹熄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我面無表情地將生日蛋糕扔進了垃圾桶,給凌頃發去信息:
【離婚吧。】   
-2-
凌頃應該已經徹底忘了,生日蠟燭對於我們的意義。
我從高中時就暗戀凌頃。
那時他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家世顯赫、成績優異、長相出衆。
暗戀他的人不計其數。
而我作爲人羣中最不起眼的那個,之所以贏得了凌頃的另眼相看。
是因爲我異常的執着。
一年 365 天,我給他送的早餐從未落下過一日。
哪怕寒暑假,也會擺在他家別墅的門口。
每年學期伊始和期末,我必定會尋找各種各樣的方式跟他告白。
包括但不限於廣播站、家長會、誓師大會……
他們都說,宋冉是個十足的戀愛瘋子。
喜歡凌頃喜歡到了變態的地步。
我從無女生的矜持,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喜歡坦然地說給凌頃聽。
甚至爲了追隨他,用短短一年時間將自己的學習成績猛提 100 分,順利和他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我告訴自己,我再堅持四年,最後的四年。
那時的我已經抱着視死如歸的心態喜歡着凌頃。
從未想過,凌頃真的有一日會和我走到一起。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大二那年。
凌家破產了。
凌父自殺慘死,凌母病重,巨大的債務一夕之間被凌頃扛在肩上。
那段時間,他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每天打無數的電話,得到的都是諸如「不借」「沒錢」之類的回答。
只有我,把自己這麼多年攢的壓歲錢、零花錢,還有兼職賺的錢,一股腦全都轉入了凌頃的支付寶。
十萬塊,對於凌頃來說杯水車薪。
卻已經是那個時候他能得到的全部。
我陪凌頃熬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歲月。
最窮的時候,他的生日,我們倆買了一個 1 塊錢的白麪饅頭。
一支生日蠟燭插在饅頭上,燭火照亮凌頃那雙深邃的瞳孔。
他說:「宋冉,我們在一起吧。」
「以後我一定會給你更好的生活。」
「到時候,我們買三層的大蛋糕,在上面插滿生日蠟燭,然後一根一根地吹熄它們。」
我被幸福的降臨砸昏了頭。
和他戀愛、和他結婚、爲他生兒育女,一切都水到渠成。
卻沒想到,婚後,凌頃的公司越來越好,人卻越來越忙,連和我一起過生日的時間都沒有了。
和他第一次提離婚也是因爲沒在一起過生日,震怒的凌頃當即拉我去了民政局。
可離了後不到七天,我就後悔了,去找了他。
他冷笑着點評:「宋然,你跟我冷戰的方式還挺特別的。」
即便如此。
他還是和我復婚了。
然後,第二次、第三次……
我在這場隱忍不發的婚姻裏爆發了整整 35 次,又因爲深愛而 35 次說服自己回頭找他復婚。
最後一次,我和凌頃吵架,是因爲他喝得爛醉如泥。
沈枝送他回家。
我連拖帶拽把他扛進衛生間後,脫掉他的襯衫,想給他洗個澡。
他卻突然低着聲音喊了一句:「沈枝……」
我和凌頃發生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民政局還沒開門我們就守着離了婚。
可離婚後,我從共友那裏聽說凌頃和沈枝可能要在一起的消息。
喝醉後又跑到沈枝的生日宴會大鬧一場。
凌頃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滿眼嫌棄:
「你是狗嗎?聞着味兒就追過來了?非要跟我復婚?」
我站在那裏,一臉難堪。
他卻突然嘆了口氣,把我擁入懷中,說:
「行吧,不鬧了。」
「最後一次原諒你。」
我真的把那當作是最後一次。
我發誓再也不鬧脾氣。
可他連吹口氣的時間都不給我時。
我意識到,這段本就不該開始的感情。
真的該結束了。 
-3-
發完離婚消息後,凌頃只當沒Ŧųₔ看到,連理都沒理我。
三天後,我擬好了離婚協議書,遞到他的手上。
他也只是短促地笑了一聲,輕視又嘲諷:
「又提離婚?」
「宋冉,你有意思嗎?真拿婚姻當兒戲?」
兒子在一旁做鬼臉:「爸爸,我們打個賭吧,看這一次,媽媽能堅持多久。」
「我賭媽媽七天就回來找你復婚!」
凌頃說:「那我賭三天。」
父子倆哈哈大笑,滾作一團。
唯我拿到凌頃簽下的離婚協議書後,毫不猶豫地推着行李箱離開了這裏。
那時,他們誰都沒想到。
我這一走,就是三年。
-4-
凌頃在家族羣裏一連發了十個大紅包。
讓我晚上買個蛋糕回家。
他說:【行了別鬧了,晚上我們一起吹生日蠟燭還不行?】
這個沉寂了三年的家族羣,一下子炸開了。
兒子丞丞在羣裏發着表情包:【媽媽,ƭűⁱ爸爸的臺階都遞到眼前了,你還想怎樣?】
不摻和別人家事的姑丈姑媽在羣裏瘋狂圈我:【這麼好的老公,打着燈籠都難找!多大點事啊,還鬧上離婚了?快別作了!】
一向不愛在羣裏發表言論的弟弟也拍了拍我:【姐,你還在和姐夫冷戰啊,都這麼久了,你至於嗎?】
就連爸媽都在羣裏質問我:【宋冉,什麼情況?】
【我問了丞丞,說就是因爲小凌不想過生日?人家自己的生日,你管人家過不過啊?你現在怎麼這麼矯情?你至於嗎?】
我沒回復,我媽直接給我打來了視頻通話。
她臉色不爽,言之鑿鑿:
「三年!你冷戰了三年,人家小凌還願意原諒你,還親自把臺階遞到你面前,你還想怎樣?」
看着我媽那憤怒的表情,我沒忍住笑了:
「當年不是你說,讓我別嫁給凌頃嗎?」
「我們結婚時,你連婚禮都沒出席,還用自殺威脅全家人都不許來參加婚禮。」
「後來我生孩子難產,癱在牀上屎尿糊了一身,給你打電話求助,你說既然我嫁了一個你們不滿意的男人,就要接受一切後果。」
「現在,我只是如你們所願,跟凌頃離婚了。」
「怎麼,你們反倒不樂意了?」
我媽的嘴皮子顫抖着,眼中閃過一絲不自然。
短暫的沉默後,她開口:「今時不同往日,小凌的公司就要上市了。」
「你說說你,當年最苦的日子你都陪他走過來了,怎麼現在他翻身了,你反倒扭頭就走?你是不是蠢——」
這句話,我沒聽她說完。
直接按下了掛斷。
然後退出了那個家族羣。
我離婚,我再婚。
甚至後來我再次懷孕生子。
她完全沒有參與過我的人生。
現在,只因爲凌頃翻了身,她就又想來插手我的生活。
怎麼可能? 
-5-
退出那個家族羣后,我的世界又重新歸於平靜。
女兒鬧鬧今天第一天上託兒所。
傍晚,我和現任陳墨約好了一起接鬧鬧放學。
卻沒想到,先在校門口碰到了凌頃他媽。
她先我一步迎上來,滿臉笑容:
「小宋啊,你來接丞丞一起回去給凌頃過生日?」
「夫妻牀頭打架牀尾和,多大點事兒啊,媽就知道你沒那麼鐵石心腸!」
「凌頃把地址發你了嗎?這可是他公司上市前最重要的一次晚宴,千萬不能辦砸!到時候你買個三層的蛋糕,領着丞丞一起過去,冷戰的事兒也就過去了!」
「偷偷跟你說,凌頃專程給你買了份大禮,等着今天晚上送給你呢!」
看着她笑靨如花的模樣。
我終於恍然大悟——
沉默了三年的凌頃,爲什麼突然給了我一個臺階。
原來,是需要我做戲了。
我聽着前婆婆窸窸窣窣地說完所有話。
終於平淡開口:「阿姨,凌頃沒告訴您嗎?我們已經離婚了。」
她臉色微變,眼神里透出一絲尷尬:
「凌頃不是說,你只是在跟他冷戰嗎?」
我淡淡一笑:「冷戰了三年嗎?」
陳墨這時突然皺起眉頭,將手機遞給我。
朋友圈裏,赫然是我和凌頃的一張婚紗照邀請函。
凌頃再次邀請所有人出席晚宴。
評論區吵翻了天:
【凌總把宋冉哄回來了啊?】
【樓上說什麼呢,宋冉需要哄嗎?誰不知道宋冉就是凌頃的舔狗,他一勾手指頭,再大的氣宋冉都消啦。】
凌頃的頭像閃爍起來。
他默認冷戰已經結束了,給我發來晚宴的地址,命令我:【晚上七點準時到,記得買蛋糕。】
我只是平靜地翻出了相冊裏,我和凌頃的離婚證照片,發了條朋友圈。
【我和凌頃三年前已經辦理離婚手續,和他再無任何干系。】
【希望大家不要再開我和凌頃的玩笑,否則我的現任丈夫會喫醋。】
作爲補充,我和陳墨的結婚證照片,也配在裏面。 
-6-
我的手機信息瞬間爆炸了。
全世界的人都開始找我。
我那七八年都沒管過我的爸媽。
我那對我婚事始終保持沉默的姑父姑丈。
我那曾經認爲凌頃配不上我的親弟弟。
還有我們高中和大學的同學、校友,我們工作後相熟的共友、同事……幾乎全世界都在找我打探,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什麼曾經愛凌頃愛得要死的宋冉,和凌頃離婚了。
還和另外一個男人在一起了。
有朋友甚至打來電話:
「宋冉,什麼情況啊?」
「你知不知道,凌頃現在和那個沈枝走得特別近,她現在已經是凌頃的總助了,他們倆經常一起去出差時同喫同住。」
「你鬧歸鬧,別拿離婚開玩笑啊,凌頃給你遞個臺階你就趕緊下吧!否則到時候,難受的還是你!」
「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看着自己這麼多年的努力付諸東流,頭功被沈枝那個小賤人搶走啊?」
聽到這句話,我只是嗤笑一聲,平靜開口:
「多謝關心,不過我也不傻,屬於我的,我一分都不會少拿。」
「至於和好的事兒,就不用再提了,我和他都已經離婚三年了,我現在已經組建了新的家庭,連孩子都——」
話沒說完,下課鈴聲已然響起。
女兒像一隻小蝴蝶般快樂地撲進我的懷抱:
「媽媽!」
將女兒輕輕抱起來時,我注意到不遠處一張熟悉的小臉。
兒子凌丞呆呆地站在人羣裏,難以置信地瞪着女兒的背影,近乎茫然地喊出一聲:
「媽媽?」
-7-
很快,兒子朝我飛快地奔過來。
他穿過人羣,小小的臉上寫滿焦急,好幾次被撞得摔倒在地。
可我始終沒有抬眼多看他一眼。
婆婆跟在兒子身後,急得要命:「丞丞!丞丞你小心點!」
可他像是沒聽到一樣。
終於,兒子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伸出手,突然拽住了女兒的辮子,狠狠往下一拉!女兒瞬間嚎啕大哭,委屈得連小臉都紅透了。
凌丞卻像是沒聽到似的,仍然死死拽着女兒的辮子。
「她是誰!」凌丞瞪着大眼質問我,「是哪裏來的野種?!」
「你竟然敢讓其他人喊你媽媽!你信不信我立刻就告訴爸爸,把家裏的別墅大門鎖上,讓你再也進不來!」
「爸爸和我都不原諒你,你再也回不來我們這個家了!」
他鼓着一雙銅鈴大的眼睛,憤怒讓他的表情看上去是那樣的扭曲、可惡。
也讓我對他的最後一絲心軟徹底破滅。
我直接揮手推開了凌丞的手。
「砰」的一聲!凌丞直接摔倒在地,疼得齜牙咧嘴,滿眼寫滿不敢置信。
他捂着自己的屁股墩,滿臉不敢相信:「媽媽,你推我?」
婆婆已經心疼得將凌丞摟入懷裏:「丞丞!疼壞了吧?」
凌丞憤怒地大吼:「你這個壞女人,我不要你回來了!」
「我這就給爸爸打電話,讓他把你趕出去,再也不要你回來了!」
凌丞的這個電話沒能打出去。
一隻大手突然伸出來,將凌丞抱起。
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凌丞瞬間嚎啕大哭:
「爸爸,我們不要媽媽了!」
「你快趕她走!」
-8-
凌頃來了。
我曾經想過,和凌頃再次重逢會是怎樣的情形,卻獨獨沒想過是眼前這一種。
離婚的前三個月,我經常在噩夢中驚醒,會忍不住去想,凌頃到底會不會來找我?都這麼久了,他怎麼還不來?
第四個月時,我因工作意外與陳墨結緣。
他是個坦坦蕩蕩的君子,喜歡便用盡全力地喜歡,不喜歡的就毫不留情地斬斷。
我是他的初戀。
據他的朋友說,要不是遇到我,險些以爲陳墨是個和尚。
可他對我一見鍾情後,卻展開了連我都招架不住的狂熱追求。
當泥石流發生,他毫不猶豫地將我擋在身下的剎那,我便心動了,爲了陳墨,我鼓足勇氣決定再做一次嘗試。
而事實證明,我沒有選錯。
他給了我前二十年從未有過的真摯、溫暖和深愛。
我從未想過,原來有朝一日,我真的會忘記凌頃。
如今,他再站在我的面前。
我竟然會覺得凌頃那張曾經讓我魂牽夢縈的臉,居然也變得平平起來。
-9-
凌頃清瘦了一些,棱角更加分明。
可那雙陰沉沉的眼裏卻盛滿了不耐煩。
沈枝緊隨其後,身上噴着一款我十分熟悉的男士香水——那是凌頃慣用的味道。
撲鼻而來。
見到她,凌丞很快朝她伸出手:「阿枝媽媽!」
沈枝心疼地將凌丞擁入懷中:「傷到哪兒了?」
凌丞在她面前終於展露出小孩子的稚嫩和天真,撇着嘴撒嬌:「摔到了屁股,好疼。」他指着我,「是壞女人推我的——」
一個「阿枝媽媽」,一個「壞女人」,把我都給聽笑了。
所以到底誰纔是他的媽媽呢?
沈枝難掩對我的敵意:「宋小姐,我知道,丞丞是你的孩子,有些話我不該說。」
「可這三年,您對他不聞不問,丞丞平時都是我在接送,我沒有生恩,倒也有養恩。」
「您爲了別人家的孩子,推自己的兒子,這——」
「不合適吧?」
她明晃晃地挑撥:「您這樣,就不怕傷了丞丞和凌總的心嗎?」
說完後,不止是婆婆,就連凌頃的臉色都微微一變。
我卻淡淡笑了,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你知道有些話不該說,可你不也說了嗎?」
「不必提什麼生恩養恩的,凌丞都喊你做媽了,你就是他媽——先做凌丞他媽,再做凌頃他老婆,算盤都快打我臉上了!」
沈枝臉色陡然一白,雙眼委屈得像兔子似的通紅:
「宋小姐,我好心提醒,您怎麼能污衊我和凌總?」
「如果您是因爲誤會了我,才和凌總冷戰三年,那我給你道歉……」
她說着,就要鞠躬。
卻被凌頃給直接拽住。
凌頃近乎親暱地捏住她的手腕,將她往後一帶,嗓音冷沉:「你沒有做錯,道什麼歉?」
沒有做錯嗎?
我盯着兩人曖昧交纏的雙手,不免淡淡一笑。
凌頃和沈枝的右手無名指上,都用水彩筆畫上了鮮豔的戒指。
或許,只是凌丞開了一個孩子般的玩笑。
可有時候不拒絕,就已經是越界。
凌頃擰起眉頭,眼底的不耐煩已經到達峯值——我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所以當他朝我走近一步時,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凌頃愕然地看着我的雙腳,終於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情緒,幾乎質問開口:
「宋冉,你有意思嗎?」
「怎麼,你現在是覺得冷戰了三年,最後是我先低頭服軟,你終於贏了一次——所以想要得寸進尺?」
凌頃眼底掀起輕蔑般的嘲諷之色:
「還把假結婚證發到朋友圈,你知道嗎?沒一個人相信那是真的。」
「他們都在說,乾脆借這個機會真的跟你離了算了——可是宋冉,你以爲我爲什麼會給你這個臺階?」
「還不是因爲我們在一起那麼多年,你在我的人生裏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忘恩負義的小人!」
凌頃一字一頓,那張曾經讓我爲之傾心的臉此刻卻只剩醜陋。
「我最後再問你一次,晚上我的生日宴會,你到底要不要去?」凌頃宛如施恩一般,居高臨下地開口。
我嘆了口氣,連生氣的力氣都提不起來。
只覺得好笑。
好笑三年過去了,原來停在原地的人,已經不是我,而是凌頃。
我轉身,往陳墨的身上一靠。
對方佔有慾十足地將我緊緊攬入懷裏,在側臉印下一個吻。
「我就不去了,怕我老公喫醋。」
「還有,我不是爲了別人家的孩子推凌丞。」
我親了親女兒嫩嫩的臉蛋:
「我純粹是見不得我自己的女兒被別人家的兒子欺負。」
-10-
凌頃的表情幾乎天崩地裂。
他瞬間猩紅了雙眼,難以置信地盯着我剛被陳墨親過的位置:「宋冉?你開什麼玩笑?」
沈枝的眼中卻閃過一抹喜色!她抓住凌頃的胳膊,強裝意外開口道:
「凌總,宋小姐她……會不會不是開玩笑?」
「她真的又再婚了?」
話音落下,凌頃竟直接抬手一揮,下意識要上前拉我的胳膊。
可陳墨直接擋住了他:「凌總,請自重。」
「身爲前夫,就要有前夫的自覺,還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現在的我們很幸福。」
「前夫?我?」凌頃抬起手,指着自己,突然傻了似的笑了兩聲,「宋冉,你說什麼呢?你不是在跟我冷戰嗎?這不是你以前生氣時最愛鬧的把戲嗎?」
「你跟我離了 36 次,怎麼這次突然就成真的了?」
他伸手一把抓住我,臉上的表情幾近破碎:
「你現在告訴我這個男人是你的新丈夫?瘋了嗎?」
「你就不怕玩笑開成真的,我們的一切真的結束?!」
他那雙幾近瘋狂的眼裏,閃爍着不敢置信、憤怒、癲狂等各種複雜的神情。
他等待着我的回應,哪怕是跟他大吵一架。
畢竟之前的每一次都是這樣。
我被他逼得情緒崩潰後,大吵一架,他便作出包容我的樣子,將我的情緒全盤接納。
可這一次,不一樣了。
從頭到尾,我都只是冷靜地看着他。
甚至最後還笑了笑:
「凌頃,還記不記得之前離婚時,你說過什麼?」
「你說那是最後一次。」
「如你所願,這次,真的是最後一次。」
凌頃成了從前崩潰的我,我卻變成了從前冷靜的他。
角色調轉後,凌頃突然手足無措。
他就那樣渾身發冷地站在原地,不停地搖着頭,只重複着一句話:「怎麼可能?」
是啊,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宋冉真的成爲了其他男人的妻子?
畢竟曾經的我願意爲了他付出一切。
拋下所有的自尊與顏面,受盡折辱與羞恥,也要和他在一起。
那時的宋冉愛慘了凌頃。
可已經是那時了。
如今的宋冉,被拆得大卸八塊、血肉模糊後……
又被陳墨拼拼剪剪地湊起來。
拼成了一個全新的宋冉。
而這個宋冉,很幸福。
-11-
那天晚上,陳墨買了一個蛋糕。
女兒天真地問陳墨:「爸爸,今天是你的生日嗎?」
「不是。」
「那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嗎?」
「也不是。」
「那今天難道是南南的生日嗎?」女兒拼了命地回想着,「可是南南的生日在冬天,要穿很厚很厚!」
陳墨只是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蛋,然後將我擁入懷裏:
「又不是隻有過生日才能喫蛋糕、吹蠟燭。」
「只要願意,我們可以天天都喫蛋糕、吹蠟燭呀。」
「好耶!」
女兒開心極了,我卻在跳躍的燭火裏紅了眼眶。
陳墨溫柔地捏着我的掌心:「別哭,吹蠟燭。」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的瞬間,那些不肯回想提及的回憶,就這樣隨着熄滅的蠟燭,徹底煙消雲散了。
我知道,凌頃這個人,在我的世界裏,徹底成爲了過去時。
這場離了三年的婚,在這一刻,纔算是走到了真正的Ţŭₜ終結。
-12-
第二天一大早,我找律師草擬了一份協議,約凌頃在離家不遠處的咖啡館見面。
凌頃帶了凌丞一起來。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穿了一件泛黃的白襯衫。
凌頃很在乎形象,絕不會容許這種泛黃的白色襯衫出現在自己的衣櫃裏。
他甚至將西裝外套搭在一旁的椅背上,刻意展示着這件白襯衫。
我難掩好奇:「凌總公司才上市,已經窮得連新的襯衫都買不起了嗎?」
凌頃臉色微僵,再開口時,嗓音沙啞:
「宋冉,你忘了?」
「這是創業那年你送我的禮物。」
「那時候要去見客戶,我連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都沒有,你喫了兩個多月的泡麪,終於攢了點錢,給我買了這件襯衫。」
「我一直放在衣櫃裏面……」
我終於明白他是在憶苦思甜,連忙打斷他:「確實有點忘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凌頃攥緊咖啡杯,眼中竟閃過一絲不安。
我直入主題:
「凌頃,當時離婚時,我滿心思都是離開你,離開那個家,所以財產分割的事情沒有辦完。」
「而你,估計是覺得我遲早會回去吧,所以根本沒管這件事。」
我扯起嘴角,露出一抹嗤笑:「既然現在我已經有了全新的生活,你和凌丞也有了新女朋友、新媽媽,我想,我們應該做個了斷了。」
忽略掉凌頃那驟然慘白的神色,我直接將提前擬好的協議推到他面前。
「從三年前我們離婚那天作爲時間節點,我只要本該屬於我的那部分,你上市後的所有收益都與我無關。」
「我在公司的股份可以置換成我們名下的那幾套不動產,所以,五套不動產再加五百萬,你沒有異議吧?」
我秉承公事公辦的態度來辦這件事。
卻沒想到,凌頃卻驟然紅了眼眶。
和他相識、相戀十餘年。
我頭一次在凌頃的臉上看到了哀求的神色。
他緊緊攥住我的手,手背青筋暴起,身體微微顫抖,近乎艱澀地開口道:
「是……是因爲沈枝嗎?」
「可我和沈枝,真的什麼都沒有。」
「是,我承認,她的確對我有那方面的想法,可是我這三年把時間和精力都花在了公司上市的事情上!更別說在三年之前。」
「宋冉,我有做人的底線,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我不由皺起眉頭回想,和凌頃的這段關係,到底爲什麼走到了終點——
我想,是因爲沈枝,也不全是因爲沈枝。
沒了沈枝,還有李枝、周枝、吳枝。
不管是什麼女人,都只是凌頃輕蔑與我這段關係、輕蔑我這個人的一個化身。
他從未真正地尊重過我、愛過我、呵護過我。
他沒有越過自己的底線,和沈枝有什麼實質性越界的行爲,可是,他卻越過了我的底線,用沈枝挑釁我,用那些過界的語言和行爲,將我所有的自尊都踐踏在腳底。
或許,這纔是我終於疲憊不堪,選擇離開的原因。
可我已經懶得跟他解釋,只是淡淡道:
「你就當做是因爲沈枝吧。」
「媽媽……」凌丞坐在一旁,通紅的雙眼裏蓄滿了淚,「你不是,每次都要回來嗎?」
「爲什麼這一次,不回來了……」
他抽噎着,小心翼翼:「媽媽,丞丞想你回來……」
我只是淡淡一笑:「凌總,簽完字後協議可以直接寄給我,就不見面了。」
「對了,孩子的撫養權我就不跟你爭了。」
-13-
最後,凌頃還是簽了字。
畢竟他的公司處於上市的關鍵期,不能鬧出任何負面新聞。
我的事情倘若傳出去,他的未來必定一片灰暗。
跟上市後的那些錢比起來,我不過是割了他一點小小的肉。
他沒什麼不好同意的。
只是我離開前,凌頃還是按住我的手說:「宋冉,我會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想清楚後,隨時可以回來。」
我只是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後來,我媽發現自己被我拉黑後,又用我爸的手機給我打了好幾次電話。
她在電話裏苦口婆心地勸我不要讓自己之前的努力付諸東流。
要牢牢握住凌頃這個金龜婿。
最後,被我一句話給堵了回去:「您當年不也是握住了我爸這個金龜婿,結果呢?現在喫喝嫖賭樣樣精通。」
「這次是又欠了多少錢,想把我賣給凌頃,替你們還債啊?」
我媽氣得聲音直哆嗦:「宋冉!你怎麼能說這種話?我是爲了你好!」
我氣極反笑:「爲了我好?爲了我好,連我離婚後又和人結婚生子了,都不知道嗎?」
「您二老三年沒給我打過一通電話,怎麼現在爲了凌頃,突然日夜開始問候了?」
「以後都不用再找我了,給你們的養老費我會按照法律規定按月支付,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我把我爸的號碼也拉入了黑名單。
將那個外表光鮮亮麗,實則早已枯萎腐爛的大家族,徹底從我的人生裏剝除。
如今我已經有了陳墨和女兒,有了待我如親生女兒般的公公婆婆。
沒有必要,再回頭陷入泥沼之中了。
-14-
我沒想到,半個月後,竟然會再見到沈枝。
她未施粉黛,渾身看起來狼狽不堪,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 T 恤和休閒褲。
與我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突然衝過來,想要給我一個巴掌。
我直接躲開,狠狠一腳踹在她的肚子上!
沈枝發出一聲慘叫,恨得咬牙切齒:「宋冉,都怪你這個陰魂不散的賤人!」
「你明明都和凌頃離婚了,爲什麼他還總是想起你!他居然爲了你低頭道歉認錯,你憑什麼?」
「要不是因爲你,凌頃也不會辭退我,害我現在一無所有……」沈枝氣得渾身發抖,恨不能衝上來撕碎我的血肉。
可我只是平靜地揮了揮手機:「沈枝,我勸你冷靜一點。」
「距離這裏不到 500 米就有一個警察局,我隨時可以告你人身傷害。」
沈枝雙眼爆發出惡毒的光芒。
可就在她要衝向我的時候,放學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沈枝頓時提了口氣,雙眼爆發出精光,目光炯炯地望向人潮擁擠處。
終於,她發現了她的目標——
凌丞。
她提起一個很勉強的笑容,朝他走Ṱṻ²去:「丞丞,阿枝媽媽今天來接你放學。」
凌丞卻嚇得一個哆嗦,與我對上視線。
他下意識朝我求救:「媽媽……」
我卻平靜地收回了視線,將女兒抱入懷裏:「寶貝,今天晚上喫可樂雞翅好不好?」
凌丞小臉慘白地被沈枝強制性地牽着,離我逐漸遠去。
坐上車後, 我給凌頃發去一條信息:
【凌丞被沈枝接走了。】
-15-
沈枝跳樓的事情鬧得很大,她跑到凌頃公司的頂樓,抱着凌丞就想一躍而下。
無數的媒體鏡頭對準了她和凌頃。
而凌頃給出的說辭卻是:「前段日子裁員裁到了沈小姐, 她心有不甘。」
聽到這句話後, 沈枝只是發出了一聲慘笑:
「凌頃, 我終於明白, 宋冉爲什麼要選擇離開。」
「因爲你打心眼裏看不起任何女人。」
「我們都只是你用來蔑視與利用的工具——曾經我以爲我會不一樣,可現在看來,我錯了。」
視頻播放到這裏便到了尾聲。
手機屏幕進入黑屏狀態。
我不由收回視線, 內心湧出一陣說不上來的滋味。
曾經, 我和沈枝一樣, 也以爲自己會不一樣。
可錯的從來都不是我。
而是凌頃。
「沈枝因爲綁架被判了刑,凌丞從高臺上摔下來斷了一條腿, 凌頃公司的股票受到此次負面新聞的影響大跌特跌, 凌頃忙着處理公司的事情, 就這麼把凌丞一個人扔在醫院,沒人管。」
陳墨握着我的手,輕聲說:「你要是擔心, 就去看看。」
沉默半晌後, 我只是輕輕搖頭:「不用, 給他請個護工就行。」
一個不把我當媽的兒子, 我爲什麼要上趕着去給他當媽呢?
-16-
三天後, 我在家樓下遇到了凌頃。
他和之前大相徑庭, 滿臉鬍子拉碴, 一身狼狽。
他身上的西裝襯衫皺皺巴巴,一看就是很多天沒換過了,靠近我時,我甚至還能隱隱聞到臭味。
看到我,凌頃激動不已地朝我走來,問我:
「宋冉, 你考慮好了嗎?要不要回來?」
我「噗」的一聲笑了, 簡直懷疑我的耳朵Ṭṻ₌:
「你說什麼?」
他說:「你忘了嗎,那時候, 我人生的低谷, 就是你陪我一起走過的。」
「現在……現在我又進入了人生的低谷,難道,你要放棄我了嗎?」
「你怎麼可以放棄我呢?」
他全身顫抖着,眼底幾近瘋狂:「你不是最愛我了嗎?」
凌頃激動地想要上前抓住我的胳膊。
我卻直接揮了揮手,喊來保安:「這兒有個瘋子, 請他出去吧!」
凌頃被兩個彪形大漢按住, 倒在地上,終於悔恨不已地閉上了雙眼。
我看到兩行熱淚自他眼角滑落。
轉身的瞬間, 他沙啞着嗓音再次開口:
「宋冉ṱũ̂ⁿ,那……」
「能不能借我一點錢?」
「我要的不多,之前分給你的那些借給我就好……」
後來,他又說了什麼, 我沒再去聽了。
我捧着剛買的生日蛋糕,上了電梯。
今天是陳墨的生日。
我們一家三口,要一起去吹生日蠟燭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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