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後,媽媽說她早就想跟爸爸離婚,但爲了我沒離。
我說:「媽媽,你想離就離,我尊重你的決定。」
她找到我爸,半開玩笑說離婚。
沒想到我爸同意了,他們離婚後。
我媽說我沒良心,攛掇父母離婚,說我是白眼狼,長大就準備甩了她。
她撕了我的通知書,還要燒了我的檔案。
爭執間,她失手把我推向疾馳的車輛。
再睜眼,媽媽對我說:「青青,我想跟你爸離婚。」
-1-
「青青,我想跟你爸離婚。」
我一睜眼,就看見我媽兩眼含淚看着我。
上一秒車輪碾過身體的疼痛似乎還刻在骨子裏,我生生打了個寒顫往後退。
直到退到沙發上,我才確定,自己真的回到了我媽來跟我說想跟我爸離婚那天。
看着眼前雙眼含淚、眼神真摯的媽媽,我只覺得心寒。
上Ṱṻ⁺一世也是這樣。
高考後的第三天,我媽來跟我說她想離婚。
我問她是不是太沖動了,怎麼突然想離婚?
她說其實她早就想離婚了,之前是我還沒成年。她想給我一個完整的家,所以才忍住了沒離,現在我成年了,她覺得到時候了,就來問我的意見。
我自小是我媽帶大,我小時候總是生病,又挑食,她帶我的時候有多費心思多辛苦,我全都看在眼裏。
再加上我爸對她不好,這些年讓她一個人照顧老又照Ṱů⁺顧小,我心疼她,所以在她說想跟我爸離婚的時候。
我說:
「媽媽你想離就離,離了婚,你也能過得很好。」
我媽聽了我的話,去找了我爸,因爲我爸喫完Ŧú₂晚飯不洗碗,她就半開玩笑說要跟我爸離婚。
沒想到我爸同意了。
我媽很生氣,罵我爸沒良心,孩子長大了就要甩了她,離婚可以,但要把我帶走。
沒想到我爸還是同意了。
我媽感覺自己被拋棄了,再加上離婚後的生活過得並不如意,她將所有的事情都怪在我身上。
她說我是沒用的東西,留不住我爸,還說我沒良心,慫恿父母離婚,更是在我收到帝都京大的錄取通知書後說我忘恩負義,準備甩了她。她撕了我的錄取通知書,還想燒了我的檔案。
爭執的時候,她失手將我推向疾馳的車輛,我的生命就終結在十八歲的那一天。
-2-
「青青,媽媽跟你說話呢?你這孩子發什麼呆?」
我媽的聲音喚回我的思緒,我看着眼前眼含淚水的媽媽。
開口道:「媽媽,我尊重你的決定,但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希望那是爲了你自己,不是爲了我!」
我媽莫名其妙:「媽媽以前是因爲怕你不幸福纔不離的,現在離了肯定是爲了自己呀!」
我沉默了。
上一世正是因爲她這個怕我不幸福纔不離的答案,讓我對她心存愧疚,總覺得她遭受的苦難都是因爲我。
所以,在她將所有不幸都歸結在我身上的時候默默忍受。
可重來一世我才明白。
我不是她的枷鎖,她也不該是我的枷鎖。
所以,我給了一個跟上一世一模一樣的答案。
我贊成她離婚,我共情她的苦難,但我無法原諒她。
我希望她過得好,希望她離婚。
只是,這一次,我要她想清楚離婚是爲了自己,而不是爲了我。
-3-
晚上,我爸從工地下工回來。
還是跟上一世一樣,他喫了飯之後不洗碗,還將穿了一天的汗襪丟進我媽裝着內衣內褲的盆子裏。我媽去洗了碗回來,看到盆裏的襪子,端着盆就走到了客廳。
我爸癱在沙發上,散發着汗臭味兒的雙腳搭在茶几上,剔牙的牙籤沾着菜汁又戳進藍布沙發裏。
我媽看到這裏,氣得將盆裏的襪子撿起來扔到我爸懷裏。我爸看了一眼,手臂一揮就將襪子丟到了面前的沒洗的碗裏。
我媽撿起了襪子,又扔在我爸的懷裏。
「周教白,我跟你在一起這麼多年了,你年輕的時候一年半載不回家,我和青青還有你爹媽在家是什麼樣子,你一點不管。」
「現在年紀大了知道回家了,但你現在回家除了喫就是睡,青青高考完要學什麼專業,未來什麼規劃你問都不問一句。」
「這個家有你沒你都一樣,你這樣,咱倆還不如離婚分開過。」
「好啊!」
我媽震驚我爸回答得毫不猶豫甚至不假思索:
「你說什麼?」
我爸直起了身子,看着我媽:
「我說,咱倆過不下去就離了分開過!」
聽到這裏,我默默轉身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了門。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我媽聲嘶力竭的怒吼,還伴隨着乒乒乓乓的聲音。
我坐到書桌前戴上耳機,打開了自己的規劃書,看着自己很早就寫好的對未來的規劃,隨即撕了下來。
這一次,我要做不一樣的規劃,只是未來的規劃裏,沒有我媽。
-4-
第二天一早,我爸就要帶着我媽去離婚。
我媽不願意,她坐在客廳的地上,任我爸怎麼拉她,她都不動。
看到我開了門,她將目光看向我。
「青青,你看看你爸,我昨天發兩句牢騷,他就要跟我離婚!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我站在門口沒說話,我媽又朝着我爸怒吼。
「你這個老沒良心的,這麼多年老孃一個人照顧小又照顧老,含辛茹苦這麼多年,現在小的長大了,你就要跟我離婚!雷怎麼不劈死你?」
我一直跟我媽長大,我知道我媽說的都是實話。
我爸早年外出打拼,一直都是我媽在家照顧我和爺爺奶奶。
那時候我爸在外打拼一年分文不剩,甚至還欠債,我媽照顧爺爺奶奶,還會打零工幫他還債。
至於我爺爺奶奶要買什麼東西、做什麼事也是找我媽。
就連穿髒的衣服都要我媽連夜回老家幫他們洗乾淨。
她對這些有怨氣,但也認爲是自己對家裏盡心盡力付出的表現,所以一邊怨恨又一邊感動着自己。
她以爲這些能打動我爸,可我爸還是要跟她離婚。
她氣得從地上爬了起來,看着我爸怒吼:
「你想跟我離婚也行,青青歸我,還有家裏的一半財產也要歸我。」
我們家的財產不多,其實帶走一半也不算多,但按照我爸那摳搜計較的性格,應該不會願意,這事我媽很早之前就跟我篤定過。
可這次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我爸同意了,甚至在看向我時面露嫌棄。
「我還巴不得你帶走這個拖油瓶呢。小時候生病花了老子這麼多錢,長大了還要給她準備嫁妝,上大學還要給她準備學費,最後還不是要嫁出去,你要帶走最好!省得老子還要給她交學費!」
「至於家裏的財產,你買的那些金鐲子和金項鍊都是拿老子的錢買的,也要拿出來平分。」
「你放屁!那是我自己掙錢買的!」
「你掙的錢?你一天天在家玩兒,哪裏掙的錢?」
我爸懷疑我媽,我媽猶豫了一瞬,還是解釋。
「我去收破爛賺的,周教白,我收破爛賺的錢,你也要搶嗎?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我媽沒撒謊,那些錢確實是她撿回收品賺的。
小時候她接我上下學,路過垃圾堆她會撿回收品積攢然後賣錢,起初那些錢會用來給我買衣服和喫的,後來我爸知道我媽去垃圾堆撿東西,嫌她丟人,不允許她再撿。
我媽只能偷偷撿,後來用那些錢買了首飾。
她不止一次問過我,撿那些東西的錢買首飾是不是太虛榮了。
我說:自己雙手掙的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她笑着誇我真會說話。
她一直以爲那些是她的私產,可沒想到在這個時候,我爸會打那些東西的主意。
「我不要臉?我們是夫妻,就算那是你撿垃圾賺的,那也是共同財產,就是要平分!」
我媽氣得爬了起來,指着我爸的鼻子罵。
可我爸絲毫不退讓,氣得我媽要動手。
關鍵時刻,我開了口:
「按照法律規定,價值低廉且爲個人專用生活用品不用做分割!媽媽的戒指和項鍊是她的個人用品,分割不了。」
我媽和我爸都愣了一瞬。
我媽瞪大眼睛看我。
我爸則是罵罵咧咧:
「媽的,不分就不分!不分就先去民政局把離婚申請辦了!要是能早點甩掉你倆,那些東西就算是便宜你們了!」
我爸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我媽不願意服軟,也不願意離婚。
她求救似的看向我。
我卻躲開了她的眼神。
我希望他們離婚。
-5-
我爸一塊牛軋糖都要分成三次給我喫的人,卻在跟我媽離婚這件事情上慷慨,只是因爲他已經有了另外的家庭。
上一世,我媽跟他離婚,分走了家裏所有的存款,只剩下了房子和車子給他,可不到一個月,他就將別的女人帶回房子裏住下。
跟着女人回來的還有一個五官跟他極其相似的小男孩兒,一個只比我小兩歲的女孩兒。
那兩個孩子不需要看什麼親子鑑定,只看五官就知道跟我爸有血緣關係。
我媽氣得發瘋,找了我爸以前的工友。
打探之下才知道,我爸早就出軌了,還在外面生了一女一兒。
這麼多年他在外打拼卻分文不剩,原因就是他早就將錢給了他在外面養的小三和孩子。
我媽氣得不輕,找我爸理論卻被他和小三合夥攆了出來。
我媽又去找了我奶奶和我爺爺。
希望他們看在這麼多年對他們二老盡心盡力的份上討回一個公道。
但卻在他們那裏得知,我爸出軌就是他們慫恿的。
我爺爺想我爸有個男丁延續香火,我奶奶說我媽是不下蛋的母雞,生不出兒子。
暗自串掇我爸去外面找一個女人生孩子,我爸傳統且媽寶,果然聽了我奶奶的話,去找了一個女人生了兩個孩子。
於是,我爺爺奶奶一邊慫恿我爸出軌,一邊又壓榨我媽爲他們當牛做馬。
他們一邊吸我媽的血,一邊又貶低我媽。
我媽得知這個真相後,精神恍惚,近乎崩潰。
最後怪我爲什麼不是一個男孩,我要是個男孩就能留住我爸了。
可我不是男孩,這注定了我得不到我爸和我爺爺奶奶的偏愛。
也註定了我維繫不țũ₅了他們的婚姻。
更重要的是,我希望他們離婚。
我希望媽媽離婚後找到自己,不希望她被矇在鼓裏,被我爸、爺爺、奶奶、甚至我爸的小三和我那個所謂的弟弟妹妹榨乾最後一點價值。
儘管上一世媽媽將我推向了疾馳的車輛,可我無法否認在這之前,她很愛我。在我的童年時光裏,她將最好的都給了我,我無法忽略回憶裏她對我的愛,可我也無法原諒她上一世帶給我的傷害。
所以,我希望她脫離苦難,過得很好,但與我無關。
我避開了我媽的眼神,並沒有阻止我爸帶着她去離婚。
被帶出門前,她大罵:
「周青青,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爸要跟我離婚你都不勸,你還幫着分財產,你這些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
她的聲音遠去,從家裏一路罵到了民政局。
-6-
儘管我媽不願意,他們還是辦了離婚申請。
對此我並不意外,我媽一直很強勢,我爸要跟她離婚,她不會服軟哀求,我爸也不願意挽回,最終的結果就是分道揚鑣。
大概是我爸早就想甩開我媽,他們迅速在冷靜期清點家產,我媽分到了三十萬,並且負責撫養我到大學畢業。
他們拿離婚證那天,我媽神情恍惚,來抱着我哭訴:
「青青,以後只有你跟媽媽相依爲命了,離了周教白那個狗東西,我們母女倆也能把日子過好。」
我安靜等到她情緒穩定,搖了頭:
「媽媽,是你一個人把日子過好。」
我媽震驚,詢問我:
「周青青,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耐着性子解釋:
「我已經申請了學校的助學項目,很快就要啓程去學校了。學校是封閉式管理,以後除了固定節假日,我都不能出來跟您見面。所以,你一個人要好好的!」
「什麼學校?什麼助學項目?你什麼時候報的學校,報得什麼專業?你爲什麼沒告訴我?」
我媽控訴着我在做這些決定之前沒有告訴她。
但我其實早就告訴過她了。
只是這兩個月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分割家產還有跟我爸離婚的事情上。
她分不出一點心思來關心我。
況且,我也不需要她來告訴我要怎麼做。
上一世的遭遇和這一世的她都告訴我。
自己做出的選擇要自己負責,把過錯推給別人,所有人都會不幸。
她竭盡全力也沒能把她自己的生活過好,我何必給她增添煩惱?
「媽媽,我告訴過你,而且,我也成年了。我自己的事情,我想自己做選擇,也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你也一樣。」
她原本平復下去的情緒,又再上來,她聲嘶力竭地罵着我:
「周青青,你現在翅膀硬了不要我管。早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不要我管?我爲了你喫了那麼多苦,現在你長大了,你爸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你個沒良心的狗東西……」
「要不是你留不住你爸,要不是你攛掇我跟你爸離婚,我們的家還是好好的。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狗東西,現在想把我甩開,早知道我就該把你掐死,省得你拖累我這麼多年!」
我靜靜聽着她的怒罵,看着她從聲嘶力竭到泣不成聲,到最後情緒平復。
-7-
直到她能接受我說的話,我纔開口:
「媽媽,你總說是爲了我喫苦,可是真的是爲了我嗎?」
「你捫心自問,這麼多年不離婚,把所有的不幸推給我,到底是爲了我,還是爲了自己?」
我媽沉默。
我知道她只是需要一個拾起一地破敗繼續生活的理由。
可是,我不該背上這些,不該因爲愧疚,困在她和我爸不幸的婚姻裏。
「媽媽,我的人生纔剛剛開始,我是獨立的個體。」
「你該爲你的生活負責,而不是把我綁在這裏看着你聲嘶力竭。所以,我決定離開你,去過我自己的人生。」
我媽沉默。
這一個多月以來,我看着她跟我爸大吵大鬧,儘管心情不好,可她都有花不完的力氣。
但在聽到我說的話之後,她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氣。
她捂着臉,聲音啞得不像話。
「周青青,你這麼快就拋棄我,就是仗着你是我女兒,我愛你罷了。」
是。
她說得對。
我就是仗着她愛我。
可是,媽媽,愛有時候會痛。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生命。
-8-
大概是我爸想快點甩開我和我媽,他們拿到離婚證的第二天,我爸就催着讓我們搬走。
屬於我和我媽的東西大都被他扔了出來。
到底不是在一起長大的情誼,我爸厭惡我。
我也正好不喜歡他。
收拾着被扔出來的東西,我快速找了一個適合一個人居住的小居室,將所有東西安頓在小房子裏。
大概是離婚的打擊加上我的遠離,媽媽時常出神。
等她緩過神來,我已經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
我也要啓程去學校了。
她看着陌生的環境,似乎才反應過來這兩個月,她經歷了多少變故。
我離開的前一晚。
我媽來跟我說話:
「青青,以前是媽媽錯了,媽媽以後再也不說是爲了你了,你能不能不去學校,能不能離媽媽近一些?」
我果斷搖頭。
「不能!媽媽,我想去的學校是我很早很早就想好的,我不會放棄。」
其實不是。
沒重生前,我選擇的學校在鄰市,列車一個小時就能到家。
我那時想着,媽媽一個人在家孤單,我能經常回來看她,陪着她走過艱難的日子,甚至想過將她接到我的學校附近。
只是,一切設想還沒來得及實現。
我的生命就終結了。
重來一次,我短時間內改了我的計劃,選擇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城市上學。
爲的就是遠離她。
見我堅決,我媽又紅了眼睛。
「不能再考慮一下嗎?」
我還是堅決搖頭。
她還是怒罵我。
「周青青,你真的沒良心,我真的應該早點把你掐死!」
她惡狠狠的咒罵我沒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上七點,我帶着收拾好的東西出門。
正要離開,她叫住了我。
「喫完早飯再走。」
聲音冷冷的,我纔看到她做了早餐。
不大的桌子上放着我最愛的小酥肉,旁邊還有她早晨出門買回來的新鮮荔枝。
做這些東西,她最少也是早上五點出門,也有可能更早。
「其實不用……」
「喫個早飯的時間也沒有嗎?」
我沉默,最後坐下喫早飯。
她趁着我喫東西的時候,將還有餘溫的酥肉和荔枝裝進了口袋,自顧自道。
「天氣熱,酥肉沒辦法保存太久,我給你隨便做了一點。裏面放了一些調味料,喫着香,還有一些排骨,我怕你喫不完壞了,全部都給你炸好放進了保鮮袋。」
「還有荔枝,我早上去果園裏摘的,很新鮮也很甜,小時候你就喜歡,這次帶上一些路上喫。」
看着熟悉的荔枝,我想起小時候。
那時候我爸欠債,債主要到家裏,差點把我抓走,媽媽爲了還債,就去做零工,爺爺奶奶不管我,她又怕我一個人在家出事,所以帶着我去跟她一起上工。
那時候,她揹着重重的貨物沒法抱着我走,就是用荔枝哄着我一步一步往前走。
時過境遷,當年哄着我往前走,如今到了她用荔枝送我遠行。
-9-
到了學校,我全身心投入參加的助學項目。
因爲是新生,即使我之前成績優異,但在面對需要較高專業能力的項目時,我還是非常喫力。
這不得不讓我用盡全部精力去學習。
其間,我收到了我媽的消息。
她用一長串文字訴說着我爸的事蹟。
跟上一世一樣。
他們離婚後不久,我爸把他在外面的私生子私生女帶回了家,並迅速跟那個女人領證。
我媽原本只是不死心去看了看我爸的近況,卻看到了刺眼的一幕,並且知道了事情真相。
要強的她接受不了丈夫出軌、離婚拋棄她的事實,她又跟我爸鬧了起來。
她一個人自然是鬥不過那一大家子,最後只能來找我。
她希望我能幫助她去鬥爭,也希望我能理解她的磨難。
她的消息我全部已讀,然而我只回覆過一次。
「總是糾結過去的事情沒有意義,我們都活在當下,媽媽你要學會放下,有些東西本來就像錯ƭú₉誤,要麼修正,要麼丟掉,過度糾結沒有意義。」
確實沒有意義。
錯誤需要修正。
而不是糾結爲什麼錯。
就像是去糾結一個人爲什麼不愛你。
一旦開始糾結,就會發現自己像是一個錯誤,不值得被愛,糟糕透了。
我回復消息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收到我媽的消息。
我不知道她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但我沒心思管她。
我的時間很擁擠。
見識了越多的東西,就會發現自己的認知很片面。
從前覺得自己能在大學如魚得水,可後來才發現,用盡全力也未必能討得了一點好處。
這世界很大很大,大到我沒時間去糾結我媽和我爸的錯誤。
我需要進步,需要成長,需要邁出我的人生。
後來,我收到了我媽打給我的生活費。
五萬塊。
從她離婚分到的三十萬裏拿出來五萬塊,這對她來說並不少。
但我沒花。
而是用她給的錢給她報了陪伴旅遊項目,會有人帶着她出發,將她帶到目的地。
大概是接到了陪伴人員的電話,她跟我打了電話。
我知道她要說什麼,但我還是接了電話。
她的聲音溫柔了不少。
「青青,今天有人打電話說你給我報了旅遊項目,你什麼時候報的?怎麼沒告訴我?」
告訴她,她不會同意,還會說我去花冤枉錢。
儘管她現在也會說。
「花了多少錢報的?你怎麼淨花些冤枉錢?媽媽不想去旅遊,你去找那個人把錢退了。」
「退不了。」
在報名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出,所以當時簽了不能退的協議。
我說:「我報名的時候簽了協議,就算你不去也分文不退。你要是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怎麼能退不了?你花了多少錢?」
「三萬。」
「三萬!」
我媽聲音都尖銳了。
「什麼團三萬?你是不是被騙了?快去找她退錢!」
「老孃年輕的時候辛辛苦苦才存下來這麼多錢,你隨手一花就花了三萬,你知不知道錢辛苦?周青青,去找她退錢!」
我自然是知道她年輕的時候是花了多大的勁兒才存下來這些錢,我也知道,她捨不得花這些錢。
但是人有時候不逼她一把,她會更捨不得。
人生三萬天,好一天歹一天也行,不能一天都不好。
我等她罵夠了,才冷靜地回答了她。
「媽媽,你給我發的消息,我都看了。你該去看看其他的東西,而不是糾結跟我爸的事情。」
「你轉給我的五萬塊,我用三萬給你報了陪伴旅遊,還有兩萬給你報了一個老年大學預付了房租。你不想去也行,但是這些我都跟人簽了協議,一分退不了。」
我掛了電話,她後面再打來的電話,我沒再接。
旅遊團出發的那天,陪伴旅遊的人聯繫到了我。
她說,我媽還是跟她一起出發了。
我知道她肯定會出發。
錢退不了,她捨不得那些錢就這麼打水漂了,自然會跟着出發。
早在我爲她報陪伴旅遊的時候,我就告訴過陪伴的人關於我媽的經歷和我的想法。
陪伴那些因爲離婚心情不愉快、生活一團糟的人,他們有專門的課程和心理輔導。
怎樣帶我媽走出前半生的悽苦,她們很專業。
所以,我看着我媽給我發送的信息,從最初訴說她的苦難、她與我爸的過往,到後來分享她的旅行、她見識到的新奇世界、認識到的新朋友、感受到的新觀念。
即使我沒見到她,通過文字,我也感受到了她逐漸變得溫和理智,不再是那個只能糾纏我爸的人。
我知道是生活逼得她聲嘶力竭,逼着她逐漸浮躁,變得像是一個瘋掉的人。
沒有人帶着她走出深淵。
我來。
-10-
我來帶着她走出深淵。
重生回來的那一夜,我想了一晚上。
我是不是應該像所有重生復仇的爽文一樣,放任我媽繼續跟我爸糾纏,然後被榨乾最後的價值,看着她受盡蹉跎,最後自食惡果。
說實話,那一夜我在腦海中設想着她悽慘的結局,復仇的快意爬上心頭。
我想,要不就放任她在泥濘裏掙扎,最後被泥濘淹沒,用她悽慘的結局來償還我的上一世。
可最後,腦海裏閃過的是她牽着我蹣跚學步,揹着我在暴風雨裏前行。
有時候,她的話也沒說錯。
如果沒有她對我的盡心盡力,我也許早就死在了幾歲的某一個雨夜。
所以,我想。
算了。
上一世的一切就當做是償還。
這一世,我會拉她出深淵,同樣,我也會遠離她。
她可以擁有自己的未來,如果她走不動,我可以推着她往前走,就像小時候她用荔枝哄着我一步一步前進一樣。
我希望我們都能擁有一個好的結局。
互不相關,互不打擾。
-11-
時間飛逝,我學業有所成。
在老師的指導下選擇的研究方向取得了成果,在老師的幫助下,我申請了自己的專利,並得到了人生第一筆不菲的獎金。
這讓我能喘一口氣了。
我在想着要不要告訴我媽我所取得的成績,猶豫再三,決定不告訴她。
可沒想到,我接到了我爸的電話。
他用陌生號碼ţŭ⁰,讓我誤以爲是專利負責人的電話,接起來聽到他的聲音。
我恍若隔世。
我以爲早在三年前,他把我和我媽的東西扔出來的時候,我們就不會再有任何聯繫。
這三年,他也從未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沒想到,現在我接到了他的電話。
「青青啊,你始終還是爸爸的孩子。你跟着你媽離開,都不能認祖歸宗,現在回來,爸爸還是跟以前一樣愛你。」
以前一樣愛我?
他愛過我嗎?
從前我生病,他不止一次說過,我的病是拖累,花錢給我治病,不如讓我去死。
是我媽堅持帶着我看病,堅持要照顧我,堅持用她得來的微薄收入吊着我的命。
對他來說,我可有可無,有時候甚至無勝於有。
他說愛我。
真是可笑。
「你打錯電話了。」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但他持續不斷給我打電話。
我知道他,無利可圖的時候,他不會給我打電話。
是哪裏出了問題?
是我的專利太過出名讓他看見了?
這不可能。
曾經我也自命不凡,認爲自己能夠幹出一番事業,但事實證明,我並不十分出色,甚至在同齡人裏,我也勉強只能算中上。
我的名氣不可能那麼大。
難道是我身邊有我爸認識的人?
我猜測了許許多多,以爲是他知道我在學校的成績,估計是那勢利的德性犯了,卻沒想到,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成績。
他只是想要我的腎。
我那所謂的弟弟腎出了問題,年紀不大,卻得了影響未來的病。
我爸要救他。
他找了小三的女兒,可她的血型與那個兒子的血型不匹配。
醫生又告訴他,兄弟姐妹之間做的匹配最容易成功。
所以,他查了我早年的病例血型,得知我的血型跟他的兒子相同,他纔來找到我。
「青青,那是弟弟啊。也是老周家唯一的獨苗,你就給他一個腎,反正你也不會死。你也不想爸爸沒後吧?」
電話裏的他勸說着我,可是這些話只讓我想笑。
「你大可再找人生一個。」
我掛斷了他的電話,拉黑了他的聯繫方式。
本以爲到此爲止。
卻不想他找到我的學校來,害我臨近畢業還鬧出了亂七八糟的流言,險些被勸休學。
在校門口險些被我爸強拖上車的時候,我媽突然出現。
她帶着不知道從哪裏喊來的肌ẗŭ⁾肉男,將我爸堵到了小巷。
巷子裏ťŭ⁴,我媽狂扇着我爸耳光。
怒罵的聲音讓我感覺又回到了三年前。
「周教白,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狗東西,離婚出軌就算了,還惦記老孃女兒的腎,老孃就該弄死你這個狗東西!」
我爸被人壓制着,只能咒罵我媽和我。
「你們這兩個該死的臭婆娘,要她給我兒子腎是便宜她了。她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要她死,她也只能受着。你等着看,她不同意給我兒子腎,我就一直鬧,鬧到她畢不了業,嫁不出去!」
我媽再扇他臉,因爲勁兒太大,他的牙都被打了出來。
他還在繼續怒罵,聲音太大,引來不少人注意。
文明時代,私下動手違法。
我攔住了我媽。
她看到我很激動,眼裏也帶着淚。
可我沒什麼感覺。
轉手以我爸要強制我捐獻器官爲理由報警把他抓了。
從他給我打的電話開始,我一直在取證,一直在保留證據。
在做筆錄的時候,我訴說了我媽和我這些年的遭遇。
賣慘博取來的同情,還有我的證據。
雖然不足以送我爸去坐牢,但關他十幾天沒什麼問題。
至於我被影響的學業和名聲,會有人爲我作證,保證我不會受到影響。
處理完這些事情已經深夜。
三年,這是我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她。
她以前很不一樣,不疲憊,沉寂了不少。
「青青,你變漂亮了,長成大姑娘了。」
她笑着的誇讚並不讓人歡喜,大概是很久不見的生疏,我們之間沒話可說。
只是我好奇,爲什麼她會來這裏,還能那麼熟稔地找到人來救我。
她沒有隱瞞。
「媽媽早就來你學校周圍的健身房那個上班了啊。你說不想見我,我自己也找到工作,而且待遇不錯,我就想着不來找你了。」
她躲閃的眼神。
我看得出來,她大概一開始來到這裏就是爲了找我。
很壓抑的感受。
「媽媽,你該有你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圍着我轉。」
她眼中的驚喜轉變爲失望,最後笑了笑:
「一開始是爲了圍着你轉來到這裏, 但現在不是了,我有自己的生活, 我過得很好,這裏的人都很年輕, 男大學生也很有活力, 就算是你畢業了, 我也會留在這裏。不會跟着你走的。」
「……」
「而且, 我現在會唱《等你下課》, 還知道好多年輕人喜歡的熱梗, 我不是圍着你轉的。」
她坦然解釋, 我不知道真假,但卻也無法辨別。
-12-
所幸,我爸大概是受了教訓, 他沒再來找我。
而是回了老家。
因爲我的奶奶突然癱瘓了。
我那孝順的爸爸泣不成聲。
他哭着母親遭受了苦難, 哭着她年邁還遭罪。他帶着小三和女兒兒子回去看她, 大概是她命不該絕。
只是癱瘓,還死不了, 只是需要人照顧。
人都說, 失去之後才更珍惜。
其實錯了,是失去之後沒有找到平替,所以才更珍惜。
就像是我奶奶, 在癱瘓之後遭受了數不盡的白眼和怒罵, 她才知道我媽對她的好, 對她的付出。
所以,她打電話找我媽, 說着我媽的好, 哄着她回去。
希望能讓我媽照顧她安享晚年。
我媽把這些都告訴我了。
她問我:青青,你覺得媽媽該回去嗎?
我沒發表意見,只是支持她的決定。
如果走出這麼遠,她還想回去, 她的掙扎和我這三年的安排都是毫無意義。
人不自救,沒有人救得了你。
她如果因爲我奶奶的三言兩語就回到深淵裏……
那我只能說,她就該爛在深淵裏。
我希望她能做理智的選擇。
但她還是決定回去。
說不失望是假的。
但早時候我就說過, 人要爲自己做的選擇負責。
往後,我不會再想拉她。
但令我意外的是。
我媽回去的第三天, 她打電話給我幸災樂禍。
「你不知道, 我買了一個小喇叭,回到村子裏循環播放你爺爺奶奶早些年教唆兒子出軌, 現在癱了想要我照顧,想白嫖我。村子裏的人都對他們指指點點,你奶奶的嘴本來是歪的,這下更歪了。笑死人了。」
「他們以前拿我當猴子耍,我都沒去找他們,他們還自己找不痛快,我這不狠狠報復他們一通。要是能氣死他們就更好了。」
原來,她不是回去照顧我爺爺奶奶的,而是爲了報仇。
儘管我勸解自己別爲她的事情動情緒,但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
這很好。
「媽媽出來走了一通才發現,還是你們這一代女孩子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有自己的思想,不必依靠任何人也能將日子過得很好。」
「你之前說得對, 你不是我的枷鎖,我也不該是你的枷鎖。」
「青青, 你的人生剛剛開始, 你要往前走,我也一樣。」
「我們都會往前走,一直。」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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