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一直幫妯娌家帶孩子。
等到偏癱時，妯娌卻將她趕了出來。
「你又不止一個兒子，憑啥總在我家白喫白喝！」
丈夫得知後，不顧我的反對，將婆婆帶了回來。
女兒皺眉責怪我，語氣帶着一種聖母的大度：
「媽，法律上奶奶本來就沒義務幫你帶孩子。爸說得對，你太記仇了。」
聞言，我頓感可笑至極。
照顧一個半身不遂的老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
除非他們想孝心外包，不過門都沒有！
-1-
眼前一片漆黑，女兒歡快的聲音像只小鳥：
「媽媽，生日快樂，快看我們給你送的生日禮物！」
我忍不住笑開了花，心裏那點因爲操持家務的疲憊都被沖淡了。
眼罩被摘下，刺目的光線中，那個渾身廉價熒光綠的老太婆，正歪着嘴對我笑。
——是婆婆！
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一把奪過女兒手裏的熒光棒，冰涼的觸感直透指尖。
「昭昭，這是怎麼回事？」
聲音啞得不像自己。
趙小虎立刻湊上來，臉上堆着刻意的笑：
「娟子，驚喜吧！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一股怒火直衝頭頂，燒得我指尖都在發顫。
我下意識地用拇指用力摩挲着左手無名指根。
看着眼前這對沒心沒肺的父女，他們笑嘻嘻的樣子堵在我的心上。
寶？呵！
她的寶貝從來只有大哥那兩個孫子！
我女兒小時候被她堂哥聯手欺負，哭啞了嗓子，這老太婆就在旁邊笑！
逢年過節，孫子一人兩百紅包，我女兒只有十塊！
我跟趙小虎抱怨，他只會說他哥不容易，養兩個兒子壓力大。
我們家就一個女兒，讓我自己帶……
當初看着懷裏嗷嗷待哺的孩子，我終是不忍心，辭了工作。
這一當家庭主婦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青春，換來了什麼？
是大哥一家佔盡便宜，等老太婆癱了，就像甩包袱一樣把她丟出來？
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看着眼前這對父慈女孝的蠢貨，一個念頭無比清晰：
他們既然這麼想盡孝，我不攔着。
我倒要看看，這寶他們能捧多久？
-2-
第二天，父女倆一個上班，一個上學。
把婆婆丟家裏，連早飯都不給準備。
他們是想着，反正我在家裏，肯定不能餓着婆婆。
那真是想多了。
畢竟我做月子期間，婆婆帶着妯娌家的兒子來了。
四五歲正是玩鬧的年紀，吵得我整日頭暈眼花。
婆婆藉口孫子離不開人，索性連飯都不做。
我餓得不行，從網上點外賣。
外賣小哥給我打電話，說送到了。
可我一直不見婆婆拿進來，我實在餓得受不了。
強撐着站起來，自己去拿外賣。
可一打開臥室門，卻看見婆婆和她孫子，正在狂喫我的外賣。
「大孫子，快點喫，千萬別給那壞女人留一點。
「她不是很厲害嗎？有個好工作又怎樣？進了我家門不還是得任我磋磨！」
看到這一幕，我拳頭緊緊攥着，恨意衝上腦門。
我拍下來，發給丈夫。
【我做月子，你媽不僅不做飯，還帶着大孫子偷喫我的外賣。
【要麼把你媽送走，要麼我們離婚。】
丈夫回來和我大吵一架。
但最終還是把他媽送回去了。
這件事，也成了我心頭的一根刺。
現在偏癱的婆婆，想喫到我做的飯，白日做夢！
趁着婆婆睡覺，我火速在客廳和主臥裝好了隱蔽攝像頭。
剛調試完，婆婆就揉着眼出來了。
「娟子…剛…誰來了？」
「通管道的。」
我冷冷回了ţû₃一句，轉身進了廚房。
將糧油米麪放進櫃子裏，並落上鎖。
做完這一切，心裏舒暢多了。
婆婆挪到我身邊，朝我露出一個可憐巴巴的神情道：
「餓！！！餓！！！」
我盯着眼前的婆婆，越看越生氣，索性出門散散心。
當我躺在美容店，吹着空調，刷着手機時，丈夫的電話打了進來。
他的聲音透着虛僞的疲憊：
「娟子，那是我媽！生養之恩大過天！忍一忍，就當給昭昭積德了。
「趕緊回來做飯，別等子欲養而親不在，才知道後悔！」
丈夫喋喋不休的話，氣得我心肝痛。
爲了我的乳腺，我張口就懟了回去。
「趙小虎，我告訴你，月子之仇不共戴天。」
「還有那是你媽，你好不容易有機會盡孝，別給你殘缺的人生留遺憾！」
說完，我直接把電話掛了。
可我心裏仍舊堵得慌，憑什麼這些年的苦，我一人喫了！
我打開監控，想看一下趙小虎這個大孝子，究竟有沒有回家盡孝？
卻看到令我頭皮發麻的一幕。
-3-
偏癱後眼神反而更怨毒的婆婆，像只貪婪的老鼠一樣在我衣櫃裏翻找。
嘴裏用含糊不清卻充滿詛咒的話語罵着我和女兒。
我捏着手機的手指關節都泛白了。
我下意識想對着麥克風吼，但下一秒，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偷吧，偷個夠。
我那將近一百克的金子，值大幾萬，夠她喝一壺了。
我冷笑着保存好視頻。
她居然還不滿足，又蹣跚着摸進了女兒的房間！
鏡頭裏，她顫抖着抓起昭昭最寶貝的那個翡翠鐲子，塞進她那髒兮兮的口袋。
還把女兒的名牌衣服胡亂扔在地上，用腳狠狠踩踏！
這麼多年了，刻在骨子裏的惡毒一點沒變！
想到女兒，我的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
小時候，她被妯娌家兩個兒子聯手欺負時，婆婆還在一旁笑。
那時女兒哭啞了喉嚨：
「媽，我……再也不要來奶奶家了，堂哥們都打我、罵我賠錢貨，我也不喜歡他們。」
我將女兒緊緊抱入懷中，連夜開車回了家。
此後多年，都不曾主動踏入婆婆家門。
最近幾年，婆婆總喊丈夫帶着女兒回去喫飯。
我懶得跟去，就喫個飯的功夫，女兒就被洗腦了？
小時候她被欺負的哭聲彷彿還在耳邊……不行，我得讓昭昭看清！
-4-
我把視頻發給她。
結果她的回覆讓我差點把手機摔了：
「媽，奶奶年紀大了，腦子不清醒，她肯定不是故意的。你有拍視頻的功夫，還不快去阻止奶奶翻我東西啊！！！」
？？？我簡直氣笑了，這是什麼牌子的聖母？真相都懟臉上了還裝瞎？
是我教育失敗了嗎？
「你從前不是說最討厭奶奶了嗎？」
我手指用力戳着屏幕，幾乎要戳穿。
「夠了，媽，你別老用舊眼光看人！奶奶現在對我真的不一樣了。
「她會拉着我的手說話，爸也說，一家人要和和氣氣的。
「你就不能放下成見嗎？更何況她說了，會把……」
最後一句沒看清就被撤回了。
但我太瞭解昭昭了。
能讓這個曾經恨奶奶入骨的丫頭轉變態度，除了那老太婆畫的大餅，還能是什麼？
肯定也有趙小虎又在旁邊幫腔了！
他最近總唸叨在公司被新來的毛頭小子壓得喘不過氣，回家就格外需要在孝順這事上找存在感。昭昭這傻孩子，從小缺他爸一句肯定，現在人家稍微給點好臉色，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昭昭這傻孩子，從小缺他爸一句肯定，現在人家稍微給點好臉色，就恨不得把心掏出來！
țų₍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夠。
我把視頻甩給趙小虎，附上冰冷的警告：
「趙小虎，如果你不讓你媽把東西原封不動放回去，我立刻報警。」
「別忘了我學什麼的，偷盜數額巨大，判三年以上妥妥的。」
消息顯示已讀，卻石沉大海。
我的心猛地一抽，胃裏像塞滿了冰冷的石頭。
大半輩子，爲了這個家，爲了他們父女，我付出所有，結果呢？
丈夫是養不熟的白眼狼，女兒是捂不熱的叉燒！
一股深重的無力感和悲涼滅頂而來。
行，都不讓我好過是吧？那就一起完蛋！
做完美容，我立馬打車回家。
-5-
用鑰匙擰開門，客廳裏傳來的談笑聲讓我腳步一頓。
婆婆歪在沙發上，嘴角還掛着點心渣。
我那好妯娌正親熱地挨着她坐，手裏掂量着的赫然是我那對龍鳳金鐲！
「喲，娟子回來啦？」
妯娌看見我，非但沒慌，反而把鐲子往口袋裏一塞，臉上堆起假笑。
「媽說想大兒媳婦了，小虎就把我接過來了。你這當主人的，怎麼把糧油都鎖櫃子裏了？媽餓了都沒東西喫！」
我對着妯娌伸出手，冷聲道：
「黃金還我！」
「這是婆婆給我的黃金，我爲什麼要給你？！」
「不給我，那就報警吧！」
婆婆臉色立刻黑了下來，她站起身來想阻止我報警。
妯娌緊抿着脣，坐在沙發上對我怒目而視。
「黃金價值八萬，夠立案了，你們要試試牢飯的滋味嗎？」
「哎呀弟妹，你看你，急什麼眼嘛！」
妯娌掂量着手裏的金飾。
「老太太糊塗了，拿錯了東西，我這不是幫她收着，怕再丟了嘛！」
「一家人，分什麼你的我的？老太太高興不就行了？」
她們依然一副刁蠻無理的樣子，我直接撥打 110。
妯娌不幹了，把黃金摔在茶几上，聲音陡然拔高：
「你太摳門了，怪不得都不喜歡你！」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我的頭頂，耳朵裏嗡嗡作響。
面對給臉不要臉的妯娌，我決定不再隱忍。
「你大方，那你把黃金、房子、車子都拿來送給我啊！」
「我憑什麼送給你！」
「那我又憑什麼把黃金給婆婆，然後婆婆再送給你！」
正當我們吵得不可開交之時，丈夫回來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聲音粗重得像破舊的風箱，然後一步跨到我面前。
不問青紅皁白，抬手扇了我一巴掌。
我ťṻ⁴只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血液在血管裏奔騰咆哮的轟鳴。
等我緩過勁來，他已經坐到婆婆旁邊，安慰哭泣的婆婆。
「唉，我這把老骨頭拖累你們了，早知道跟老大過了，至少人家有兒子送終……」
聽到婆婆的話，丈夫的臉色極其難看。
妯娌嘲諷地看我一眼，也開始拉着老公的手，開始訴苦。
說來說去，不外乎我多麼不懂事。
不知道孝順婆婆，拿了我一點黃金，還要報警。
想當年把丈夫撫養長大多不容易。
「小虎啊！你沒兒子……是絕戶漢。
「與其便宜外人，不……不如把財產都給侄子。」
婆婆的眼淚是最好的武器。
丈夫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李娟，把你的黃金都給大嫂。」
「給你媽，趙小虎，我們離婚吧！」
丈夫聽完後，臉上連一絲肌肉的抽動都沒有。
沒有震驚，沒有憤怒，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彷彿聽到的是天氣預報。
除了他的背脊更彎了些。
由於天已黑，我們約定明天上午八點到民政局。
財產很好分，房子、車子、存款一人一半。
對此，趙小虎一百個不願意。
他提出要房子、車子和存款八十萬，只給我留二十萬。
「李娟，這麼多年，你都沒上班，錢都是我掙的，給你留點錢也算仁至義盡。」
「呵！你這些年補貼你大哥家少說也有五十萬，這裏也有我的一半……」
房子價值約兩百萬，貸款將近一百萬，車子價值二十萬，存款有一百萬。
而他只想分給我二十萬，癡人說夢。
聽到我要把補貼給他大哥家的錢要回時，他跳腳了。
婆婆拉着他，大聲密謀。
「趕緊和她離婚……不然拖得越久，你每個月工資還有她的一份。」
趙小虎點頭，不情不願地和我重新分配，將一百萬存款全部給了我。
明明是他佔便宜，他卻滿臉憤慨。
我冷笑一聲，不想和他繼續糾纏不清，勉強同意了。
本以爲一切都很順利，可還是出現意外了。
-6-
女兒下完晚自習，得知我們要離婚。
她堅決不同意。
「媽，你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離婚，說出去丟不丟人？」
「爸這次真的知道錯了，他說以後都聽你的。」
「我們一家人好好的，不行嗎？我不想別人說我沒爸爸……」
我把婆婆罵趙小虎是絕戶漢、叫囂財產不能便宜外人的視頻，懟到女兒眼前。
她看也不看，猛地揮手。
「啪！」
手機砸在地上，屏幕碎裂。
我嘴角抽了抽，我生的是一隻叉燒嗎？
她已經二十歲，不是二歲，也不是十二歲。
怎麼一點辨別是非的能力也沒有？
「媽！你夠了，奶奶說的外人是你，怎麼可能是我？！」
她尖叫着……我冷笑，掏出那個差點被偷走的翡翠鐲子摔在桌上：
「你奶奶想把你最喜歡的鐲子，偷去送給你大伯母。」
「媽，求你正常點吧！爸都給我解釋過了。
「奶奶老年癡呆犯了，誤把大伯母認成我了。」
看着女兒還在努力編織着漏洞百出的謊言，我心中最後一絲期待也熄滅了。
我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不再言語，直接走出女兒的臥室。
女兒像瘋了一樣擋在客房門口，死活不讓我走，硬把我拖到她爸面前。
趙小虎冷哼一聲背過身去，那背影寫滿了虛僞的受傷。
昭昭抱着他的胳膊，臉貼上去，嘴角彎起的弧度帶着一種近乎討好的乖巧。
那是她小時候，特別想某個昂貴玩具時纔有的表情。
我心裏冷笑，看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爸，我讓媽來給你道歉，她不想和你離婚，當時就是太生氣了。」
昭昭的聲音甜得發膩。
趙小虎立刻抬起了下巴，眯着眼看我，那眼神彷彿在施捨我一個認錯的機會。
荒謬！我轉身就走，多待一秒我都怕控制不住自己。
我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抽死他們。
「媽！！！」
女兒猛地張開雙臂攔住我，眼神決絕得像赴死。
「你要執意和爸離婚，那我們就斷絕關係！你以後養老別找我！」
我停下腳步，上下打量着她。
這張年輕的臉龐上，此刻寫滿了被洗腦後的愚蠢，和自以爲是的威脅。
二十年前，爲了襁褓裏的她，我向趙小虎妥協了無數次。
現在？
她成年了。
「好！」我清晰地吐出一個字。
她瞬間僵住了，像被雷劈中，瞪大的眼睛裏全是不敢置信。
那眼淚大顆大顆地掉，換做以前，我早就心疼得不行。
可現在，我只覺得厭煩。
這憋屈的保姆生涯，老孃不伺候了！
我推開她，身後卻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趙小虎不知怎麼摔下了牀，指着我鼻子罵：
「李娟！看到女兒哭成這樣你還無動於衷，你配當媽嗎？」
積壓的怒火終於衝破閘門：
「趙小虎！你故意騙她，你媽想把家產都給你哥，你還默許了！你配當爹嗎？！」
昭昭猛地看向趙小虎，拽着他的胳膊追問。
趙小虎卻支支吾吾，只會把髒水往我身上潑，說我是攪家精，挑撥離間。
還信誓旦旦向昭昭保證：他的錢都是她的。
我適時插刀：「哦？那你的房子車子，以後給誰呢？」
-7-
趙小虎徹底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讓我滾。
昭昭緊緊抱着他的胳膊，無聲地選擇了站在他那一邊。
行，漏風的小棉襖。
有你腸子悔青的那天。
她和趙小虎一樣拎不清。
可我當了二十多年的家庭主婦，要重新開始談何容易？
可這段婚姻再繼續下去，同樣毫無意義。
我和趙小虎辦完離婚申請，走到大門口。
他靜靜看着我，嘴裏輕聲道：
「再見，娟子。」
我撇了撇嘴，惺惺作態的賤男人！
但想到還有這一月冷靜期，我隨即換上一副不捨的面孔。
「再見，小虎。」
我轉過身，用手抹着眼淚逃走了。
趙小虎的目光一直注視着我，久久不散。
離婚冷靜期，我找了一個包喫包住的廠子。
雖然我只有一百萬存款，但是對於以後的養老問題。
我還是得多攢點錢。
廠裏兩點一線，雖然累，但好歹充實。
離婚時，殘留的那絲不捨，都被累沒了。
冷靜期快過去時，女兒突然給我打來電話。
「媽，你快救救我！奶奶要把我嫁給大伯母的傻子弟弟。」
「哦？那你爸呢？他不管你？那他們囚禁你了嗎？」
「那還沒有，但是我害怕。爸說奶奶做的決定，他也沒辦法。」
聽到女兒哭到不能自已，我還是決定回去看一下。
自己掏心掏肺二十年，養出來的女兒。
還是會希望她過得好，然後多長點腦子。
當我請完假，火急火燎往家趕時，我順手打開了家中的監控。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8-
本該上學的時間，女兒居然蹲在地上給婆婆洗腳。
她臉上有說有笑，跟Ṱū₅之前哭得不能自已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我本想讓司機直接掉頭回去。
但轉念一想，不如弄清楚女兒到底要幹什麼？
我打開家門，女兒看見我，立馬迎了上來。
她剛摸過婆婆腳的手，朝我伸了過來。
我不動聲色地後退一步，女兒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眼眶紅紅地看着我。
「媽，你嫌棄我？」
「你不是說有人要把你嫁給傻子嗎？」
聽到這話，女兒收起了傷心，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婆婆挪了過來，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只不過她罵得越大聲，口水流得越多。
看上去格外噁心。
女兒見婆婆口水橫流，反而滿臉心疼。
用紙巾輕輕幫她擦拭。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轉身欲走。
「媽，你別走，你知不知道我要上學？！
「我已經請假照顧奶奶快一個月了，再不上學我要被開除了。」
「所以呢？你騙我回來，就是讓我幫你照顧她？」
我回頭，冷臉看向女兒。
「對呀！媽，這不是幫爸爸，是幫我！奶奶說了，她會給我……」
後面的話，女兒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緊緊閉上了嘴。
聞言，我來了興趣。
走到女兒面前，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問道：
「你奶奶許給你什麼好處？」
女兒移開視線，慌亂看向婆婆，隨後結巴說：
「沒……沒什麼好處，贍養老人是每個子女的義務。」
見女兒還是冥頑不靈，我懶得糾纏，最後警告她。
「婆婆無論答應你什麼，最後都不會兌現。」
女兒拉住我要走的手，眼裏滿是憤恨。
我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她對我憤恨什麼？
我都要和趙小虎離婚了，她說不養我老。
我都認了！
她有什麼資格恨我？
「趙昭昭，你要麼自己上學去，別管這個老巫婆。」
「要麼你就爲老巫婆奉獻自己，看看最後她是不是在騙你？」
「還有這是你爸的活，他現在的工資完全可以請一個保姆。」
話說到這份上，我已仁至義盡。
趙小虎不願請保姆，是因爲他認爲可以拿捏住女兒。
女兒可以拿捏住我。
二十年前確實是這樣。
但現在已經二十年後了，我不願再爲誰而妥協。
女兒爲了氣我一般，每天準時準點報備她爲婆婆做了什麼。
有時是洗澡，有時是洗腳，甚至還有剪指甲。
她爲了報復我一般，特意辦理了休學證明發給我。
還轉發一大堆「母親不贍養婆婆，晚年，女兒也會不贍養母親」的視頻。
看着手機裏昭昭發來的休學證明照片，還有那些「母親無德，女兒遭殃」的狗屁文章。
尤其是那句：
「媽，我已經爲了幫你照顧奶奶休學了，你難道還不知道自己錯了嗎？」
一股邪火直衝天靈蓋。
幫我照顧？這帽子扣得真溜！
我氣得手指發抖，飛快打字：
「你個傻 der！這是你爸和你大伯的責任，硬要攬在自己身上當冤大頭，我看你最後連骨頭渣都不剩！」
發完，我毫不猶豫地把她拉黑了。
眼不見爲淨！
明明是我捧在手心裏呵護長大的寶貝，非要上趕着給那老巫婆當免費老媽子。
空調的冷風吹在身上，我卻覺得心口堵得發慌。
是我錯了嗎？
是我把她保護得太好，讓她成了個不識人心險惡的傻白甜？
冷靜期過後，我給趙小虎發消息約定領離婚證時間。
他故意不回信息，玩失蹤。
我的拳頭瞬間緊了，我都想放過他們了。
他們卻還不願意放過我！
那便來鬥一鬥吧！
-9-
我將一百萬存款全部存了三年死期。
趙小虎可以算計我的人，但是不能算計我的錢。
回到家，發現房裏一股子屎尿味。
女兒穿着圍裙在忙裏忙外。
但始終是個小姑娘。
幹起活來不熟練。
婆婆歪着嘴在罵她，時不時還踢翻垃圾桶。
看見我，女兒眼睛一亮。
「媽，你終於想通了，打算回來照顧奶奶了？」
「不是！我來找你爸去離婚。」
「離婚、離婚，你就知道離婚，你們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女兒崩潰大喊，嗓門震得我的耳膜隱隱作痛。
「趙昭昭，我教你善良，不是讓你當大冤種。」
「婆婆年輕時，幫妯娌家幹活，老了讓我們照顧，哪有這種道理？」
「媽，可是奶奶答應把拆遷款都給我了啊，那可是整整五百萬啊！」
昭昭的眼睛亮得驚人，帶着一種孤注一擲的狂熱。
「嗡——」
我腦子裏一炸，血壓瞬間飆升，眼前陣陣發黑。
五百萬？她那鳥不拉屎的老破屋？！
我強壓着怒火，掰開了揉碎了跟她分析，這絕對是個騙局Ţũ̂₅！
要是有這好事，大哥能捨得把財神奶奶丟出來？
可昭昭不信，像捧着救命稻草一樣，從抽屜裏拿出那份所謂的拆遷合同。
指着上面模糊的印章和潦草的字跡：
「媽！我去奶奶家喫飯親眼看見牆上的拆字！還能有假？
「爸說……爸說奶奶離不開人，讓我先請幾天假！」
女兒的聲音有些激動，手舞足蹈起來。
「爸說大伯母的傻子弟弟家也划進拆遷區了，只要我跟他領個證，戶口掛過去就能多分一份錢！等錢一到手，馬上離婚，我想復學讀多久都行，他讓我別告訴你，說你知道了肯定要壞事！Ṫű̂⁵」
她抬起眼，裏面全是孤注一擲的瘋狂。
「媽，那可是好幾百萬啊！有了錢，爸就能高看我一眼，我們也不用再看奶奶和伯母的臉色了！」
我只覺得天旋地轉，一把扶住桌子纔沒摔倒。
我的女兒，我精心培養了二十年的女兒。
爲了一個空中樓閣的謊言，把自己賣給了一個傻子？！
我顫抖着手給趙小虎打電話，他直接掛斷。
好，很好！
我拽着半信半疑、還在爲那五百萬辯解的昭昭，直奔婆婆老家村大隊。
村長的嗤笑像一盆冰水澆下：
「拆遷？拆哪門子遷？之前是說要拆遷，不過已經擱置了。
「就算拆遷也不可能有五百萬，有五萬塊就不錯了。」
「要真有這好事，我還用在這兒蹲着？」
昭昭的臉唰地白了。
我們又跑到妯娌老家，答案同樣冰冷。
真相像一把鈍刀，狠狠剜開了女兒精心構築的幻想堡壘。
她癱軟在地，哭得撕心裂肺，彷彿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等她哭得只剩抽噎，我用力把她拽起來，盯着她通紅的眼睛：
「哭有什麼用？誰欺負你，你就給我欺負回去！」
那一刻，我在她眼裏第一次看到了燃燒的恨意。
她緊緊抓住我的手，指甲幾乎嵌進我的肉裏。
回家的路上，昭昭終於開口，聲音沙啞破碎。
-10-
根據女兒的哭訴，我拼湊出女兒對婆婆態度改變的真相。
她說記得小時候在她奶奶家，她剛放下書包，堂哥就故意絆她一腳。
她摔倒在地，膝蓋生疼。
她奶奶坐在搖椅上，非但沒斥責堂哥，反而拍着腿笑：
「哎喲，丫頭片子就是不經摔！」
可就在不久前，趙小虎帶她單獨回去，她奶奶完全變了個人。
女兒剛進門，她奶奶就顫巍巍地拉住她的手，渾濁的老眼擠出兩滴淚：
「昭昭啊……奶奶以前糊塗，被那兩個混小子蒙了心，現在癱了，才知道誰是真孝順。」
趙小虎也在一旁幫腔，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和：
「是啊昭昭，奶奶現在天天唸叨你，說你比孫子都貼心。」
她奶奶甚至還破天荒地摸了摸女兒的頭。
那一刻，奶奶佈滿皺紋的手，爸難得的笑容，還有那句「貼心」，像暖流一樣衝昏了女兒的頭。後來，他們神祕兮兮地把她拉進裏屋。
拿出那份印着模糊紅章的「拆遷文件」。
她奶奶死死攥着她的手，口水滴在她的手背上：
「五百萬都給你……只給你！別告訴你媽那個攪家精！」
但女兒必須給她養老，還不能告訴我。
女兒的牙齒咬得咯咯響，「爸……爸他就在旁邊點頭！他還第一次誇了我！」
她猛地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
女兒休學和傻子領證，也是她父親一步步誘導：
「他說奶奶離不開我，我先請幾天假，傻子家也拆遷可以分錢，等拆遷款下來，再馬上離婚，我想讀多久都行。」
「我信了……我真的信了！就爲了他那一句懂事……就爲了他那個笑……」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揪住，疼得無法呼吸。
原來根源在這裏！
趙小虎這個畜生，利用女兒對父愛病態的渴望，親手把她推進了火坑！
回到家，趙小虎坐在沙發上，和婆婆有說有笑。
女兒受不了了。
她衝上前，對着婆婆就扇了兩耳光。
趙小虎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對着女兒的臉就連抽數十巴掌。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我站在門口都還沒反應過來。
等趙小虎扇累了，女兒的臉已經腫了，嘴角不停地往外滲出血沫。
他打完後手抖得厲害，他上前一小步，但聽到婆婆的呻吟，又很快就退了回去。
我擔憂地扶起女兒。
「趙小虎，你還是不是人？她可是你親生女兒？！」
「呵！親生女兒不過是個賠錢貨，想把我掙的錢帶到她的婆家，不可能！」
女兒揚起頭哈哈大笑，但雙眼裏卻沁出了血。
見到女兒滿臉悲慼，趙小虎僵在原地，拳頭悄悄緊了又松、鬆了又緊。
「趙小虎，原來你根本就不愛我，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騙我休學照顧奶奶，騙我嫁給那個傻子！哈哈哈……」
婆婆流着口水站起來，對着趙小虎哭訴自己臉疼。
趙小虎心疼不已，給婆婆輕輕地吹。
女兒看到這一幕，突然不哭了。
她轉過頭，對着我慘然一笑。
「媽，我對不起你！以前我總覺得你太記仇了。」
「現在才明白是我太天真了，他們都是騙子。」
趙小虎聞言，猛地瞪向我。
「你個攪家精，女兒怎麼會突然打奶奶，是不是你攛掇的？」
婆婆也反應過來，顫顫巍巍地走過來想打我。
可她的拳頭還未落在我的身上，女兒便跳起來狠狠推了她一把。
她倒在地上，眼歪嘴斜。
趙小虎撲上前踹了女兒一腳，又趕緊撥打了 120。
我帶着女兒去醫院做了檢查，幸好沒什麼事！
不過女兒全程低着頭，陷入濃濃的悲傷當中。
經歷這件事，婆婆再也不願跟我和女兒一起住。
畢竟趙小虎要上班，她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
當着我們的面，催促趙小虎和我離婚。
二十多年的感情，趙小虎沉默了。
但在婆婆的撒潑打滾下，他不得不同意。
拿到離婚證時，他向一旁的女兒道歉。
可女兒再也不願和他多說一句話，拉着我轉身就走。
女兒申請了復學，我也找了一家律師事務所當雜役。
當了這麼多年的家庭主婦，我要開始一點一點找回自己。
一邊努力拾起當年忘記的知識點，一邊想辦法幫女兒解除婚姻。
我們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可前夫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11-
他一人既要上班，又得照顧前婆婆，整個人忙得焦頭爛額。
當然，這些都是女兒告訴我的。
她經常給我分享前夫的抱怨，我都當樂子一笑而過。
女兒經歷了創傷綜合症，在我的鼓勵下，慢慢從陰影中走出來。
沒幾個月前夫受不了了，就把前婆婆送到他大哥家。
可他大哥家又不傻，誰願意照顧一個癱子呢？
來來回回撕扯無數次，前夫也發神經了。
將婆婆丟在大馬路上。
警察很快將前婆婆送了回去，因爲這件事。
他大哥也生氣了，故意將前婆婆帶到前夫公司鬧事。
前夫被開除了。
女兒給我看了前夫近照，蒼老得像六十歲的老頭，我心裏自是痛快至極。
前夫對女兒說：「媽長期偏心大哥，我只能通過更孝順，來博取母親一點可憐的關注！」
這或許成爲前夫的一種病態執念。
他對母親的順從，夾雜着恐懼、愧疚和長期被 PUA 的懦弱。
他不是一生都在追求母愛嗎？
這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前夫開始逐漸給我打電話、發消息。
可他打一個，我拉黑一個。
我笑着問女兒：
「爲什麼不把他拉黑？」
「等到樂子看夠了，我釋然了，就拉黑他！」
我將女兒摟進懷中，心疼地拍了拍她。
從小我只教育她要三觀正，卻未教她要提防人心。
善良一定要藏有鋒芒。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敲門聲。
我打開門，一個流口水的傻子站在門口，揹着一個大包裹。
除了他沒有任何人。
見我開門，他嗖一下就衝進房內。
看見女兒就喊：
「媳婦、媳婦、我的媳婦……」
女兒不慌不忙，拿起腳上的拖鞋，對着傻子的臉就啪啪兩下。
傻子捂住臉，蹲下哇哇大哭起來。
我拽住女兒，對着她低語幾句。
她恨恨地收了手。
-12-
我和女兒帶傻子到司法鑑定機構，出具了傻子的《民事行爲能力評定報告》。
看到報告上：無行爲能力人。
我懸着的心終於放下。
畢竟重Ţū₌度患者禁止結婚，即便領證也無效。
我向法院申請確認女兒的婚姻無效，並提交了行爲能力鑑定報告。
做完這一切，我們將傻子放在前妯娌家門口。
學着他們的樣子敲門，然後躲起來。
妯娌罵罵咧咧地開門，傻子一見到門開了，便衝了進去。
「媳婦！嘿嘿嘿……媳婦！」
「放手啊！我是你姐！！！」
我和女兒見傻子進去了，才放心地離開。
我們怕他們又把傻子送來，連夜搬家。
果不其然，妯娌找不到我們，就把傻子送前夫家。
前夫給女兒發傻子的視頻。
「女兒，你快點把女婿接走吧！爸要照顧你奶奶，實在沒有那麼多的精力。」
「你不是我爸，傻子也不是我男人，但他卻是你認可的女婿，那你就好好照顧着吧！」
「啊啊啊！！！賤人，你跟你媽一樣是賤人, 我要殺了你們……」
前夫的精神在長期的高壓下，早已抑鬱。
傻子成了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再賤也沒你賤, 年輕時，你媽愛你哥, 老了, 你媽照樣不愛你。」
女兒發過去這段話後, 前夫消停了。
六個月後, 女兒的無效婚姻撤銷成功。
而前夫卻偏癱了。
起因是前夫向我們哀求了六個月, 勸我們回家, 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他甚至承諾會將前婆婆送到養老院去。
可我們只是當做笑話看, 沒人搭理他。
他給女兒發他開煤氣的視頻，並稱要自殺，讓女兒後悔終身。
我和女兒一合計, 這樣讓他死了, 太便宜他了。
我們報了警, 並打了 120。
由於我和前夫離婚了，我沒有照顧前夫的責任。
但是女兒有, 我們給前夫選了一個口碑最差的護工。
前婆婆和傻子卻被扔在醫院, 自生自滅了。
這怎麼能行？我找來記者。
曝光了前妯娌一家，他們不情不願，還是得捏着鼻子把前婆婆和傻子接回家了。
他們本來不想要傻子, 但是前妯娌孃家不幹, 說這個損招是她想出來的, 她就得負責。
可惜前婆婆和傻子被他們接回去後，沒活過三個月。
這件事, 還是我從前妯娌的朋友圈看到的。
或許她覺得解脫了, 特意發給我看。
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看着那個躺在污濁牀單上、後背生瘡、卻因爲得知母親死訊而哭得像條喪家之犬的趙小虎。
我的心情異常平靜，沒有預想中的痛快，只有一種沉重的、物是人非的悲涼。
二十年的糾纏, 耗盡了我的青春和熱情，最終落得個兩敗俱傷，一地雞毛。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 拇指習慣性地摩挲向無名指根，那裏光滑一片。
女兒告訴他, 前婆婆臨死時, 嘴裏一直叫着他的名字。
前夫渾身一震，緊接着爆發出比之前更驚天動地的哀嚎。
他一生所求的母愛, 終究是鏡花水月。
生命的最後一秒，前婆婆施捨給他，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前夫向我和女兒道歉，說他心裏一直有我們，祈求我們別拋棄他！
可這就像玫瑰錯付了花季，他錯過了我們！
我轉頭看向身邊，我的昭昭，眼神堅毅，身姿挺拔。
早已不是那個被謊言矇蔽、哭着要斷絕關係的傻姑娘Ţû₄。
雖然她說不愛談對象，但那又如何？
生命有千百種可能，何必把自己拘泥於一隅？
一股暖流驅散了心頭的寒意。
我深吸一口氣，挽起女兒的手，感受着她傳遞過來的力量和溫度。
「走, 」我的聲音輕快而堅定，帶着對未來的無限期許, 「媽訂了去冰島看極光的票。這次, 就我們倆。」
陽光透過走廊的窗戶灑進來，照亮了我們前行的路。
身後那片泥濘不堪的過去，終於被我們徹底甩開。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