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友埋進土裏後

男友把我埋進土裏。
卻沒發現……我還活着。
我努力轉動被打變形的手指,
一點點,摸到智能腕錶上的緊急呼叫鍵。
「您好,110。」
土屑灌進鼻腔,我只能發出含混嗚咽。
接線員一怔:
「我們正在全力定位您。
「堅持住,好嗎?我不會掛斷電話的,直到您獲救。」
不,我不是來求救的。
我是來救你的。

-1-
我衝進接警大廳時,差一分鐘就要遲到了。
「喘口氣。」
鄰座小杜遞來瓶水,掃了我一眼:
「臉色這麼差,你剛從土裏爬出來?」
我快速整理着制服和耳麥:
「沒睡好,頭疼得厲害。」
今早醒來時,身體特別沉重,倒還真像是剛從土裏爬出來。
感覺忘了很重要的事,又完全想不起來。
剛坐下,就有電話進線。
「您好,110。」
沒人講話,聽筒裏只傳來一個女人微弱的嗚咽和掙扎聲。
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
我每天都會接到惡作劇電話,無效報警佔用了大量資源。
但也遇到不少狀況危急、無法出聲的報警人,他們往往需要我立即救助。
我飛速分辨着。
我的一丁點疏忽,都可能以生命爲代價。
不過兩秒,我衝小杜打了個手勢。
她立刻心領神會,劈里啪啦敲鍵盤聯繫技偵部。
「我們正在全力定位您。」
「如果我說出地址,您能確認位置嗎?」
我繼續安撫對方。
只有報警人保持鎮定,生還幾率才能提高。
「堅持住,好嗎?我的搭檔正在爲您提供幫助。
「我不會掛斷電話的,直到您獲救。」
就在這時,聽筒裏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擊聲。
對方會摩爾斯電碼!
我立刻開始記錄。
「小、心……
「男友?」
我皺眉,有些失望。
對方居然沒有優先傳遞自己的位置。
線路咔噠斷開,只剩下刺耳的忙音。
我猛地起身,迎上剛趕來的技偵部同事:
「定位到了嗎?」
他一臉爲難看着我:
「找到了……」
連小杜都急了:
「速度!別耽誤救援時間!」
「林晚,我們複查了三次。」
他盯着我,一字一句:
「定位信號……就是你這隻智能腕錶。
「IP 地址一模一樣。」

-2-
這通電話最後被當作惡作劇處理。
但我總覺得,漏掉了什麼。
「回神兒!」
一隻手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
是閨蜜白歌。
她是個潑辣的北方妹子,性格豪爽仗義。
我們認識多年,關係鐵到能借身份證。
她是記者,我是接線員,忙起來都是晝夜顛倒,全靠外賣續命。
但只要有空,我們一定會小聚一下。
「剛纔問你來着,和程宇小帥哥處得咋樣了?」
白歌八卦地衝我狂挑眉。
程宇是我媽介紹的。
日常愛好是喝茶養花,笑起來像小學語文老師,怎麼看怎麼安全。
在局裏聽多了碎屍案、殺妻騙保,對愛情早就麻了。
我唯一的戀愛標準:
別出命案就行。
我聳聳肩:
「我媽挺喜歡他的。」
「你可上點心吧。」
白歌湊過來掐了我一把:
「我又不可能一直陪着你。」
她起身去前臺給我們點奶茶。
我靠着椅背,刷起新聞。
叮咚,一則短信突然跳出:
「南城林晚案今日告破:被害人疑遭活埋」
跟我同城同名?
我順手點開。
下一秒,心猛然一沉。
裏面竟赫然貼着我和程宇的照片!
我們之間——
是被害人與嫌犯的關係。

-3-
【2025 年 5 月 16 日,嫌犯程宇闖入女友林晚家。
【施暴後,將其埋於城西山區。
【經屍檢,被害人口鼻及肺部殘留大量泥土。
【確認系活埋。手段極其殘忍,令人髮指!】
這篇報道言辭激烈,明顯站隊受害人。
甚至失去了新聞從業者應有的冷靜剋制。
我一目十行,心驚肉跳。
因爲這篇報道的用詞、行文節奏,都太像……
我飛快劃到底部。
果然。
【記者:白歌。】
評論區更炸。
【每天一個恐婚小技巧,感謝社會實踐課。】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林晚長得一看就不安分,肯定是外頭亂搞才把男的惹毛了。】
【無圖無真相,所以樓上有資源嗎?玫瑰花 jpg.】
這層樓直接蓋到 99+,全是求資源+1。
【現在評論區真癲,建議全體禁言。】
我把手機遞給捧着奶茶回來的白歌。
讀完新聞,她臉色肉眼可見地變了。
「這,這確實像我寫的……」
她抬起頭,一臉百口莫辯:
「可我根本——沒寫過這篇報道!」

-4-
5 月 16 日,就是三天後。
白歌看我心情不好,緊緊攥住我的手:
「我幹記者這行怪事見多了,算命次次都準的、能預言未來的……
「很多事兒根本說不清。」
她麻利地訂了個黃金五日遊,把機票消息發給我。
今晚凌晨就出發。
「你趕緊回家收拾,等會兒我來接你。
「以防萬一,16 號別待在家。不會出事兒的。」
我心頭一熱,猛地抱住她。
告別時,她笑得輕快,還比了個耶:
「跟我家小晚晚出去瀟灑幾天咯~」
我絕對地信任白歌。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5-
「媽,我出去旅遊幾天。」
發完短信,我立刻收拾行李。
沒過一會,手機響起消息提示音。
【林晚女士:受天氣影響,您預定的航班取消,可免費改簽或退票。】
我直接改簽到另一個最早出發的航班。
正打算聯繫白歌,又一條消息跳出來。
【因設備檢修,您預定的航班取消,可免費改簽或退票。】
剛改簽的航班也取消了?
我正想再次操作,卻被 app 強制登出。
【您的操作過於頻繁,24 小時內不得再次登錄。】
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於是打開 12309、天豬、攜成,亂訂一氣。
不管是飛機還是高鐵,能走就行。
【因前方線路突發故障,您預定的列車停運……】
【因航空管制……】
【因客座率不足……】
竟然全部被取消!
這絕不是巧合。
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牢牢拽住我,不讓我逃離這座城市。
叮咚。
又來?
我怒火中燒地點開。
但這次,不是退票信息。
是我即將從人間蒸發的證據。
【南城林晚、白歌失蹤案通報】
【2025 年 5 月 13 日,嫌疑人程宇進入其女友林晚家中,雙方發生爭執,林晚隨後被轉移至城西山區掩埋。
【白歌第一時間發現異常,與嫌疑人接觸試圖瞭解情況。過程中不幸遇害。】
5 月 13 日,不就是今天!?
爲什麼提前了?
這篇報道措辭冷靜嚴謹,和之前那篇完全不同。
我哆哆嗦嗦拉到底部。
【記者:陸芳】
爲什麼,不是白歌?
是因爲,她死了嗎?
手一抖,手機砸在地上,蛛網般的裂紋立刻爬滿屏幕。
我不再猶豫。
哪怕走斷腿,我也要逃出這個鬼地方!
顧不上行李,我抓起外套就往門口衝。
同時飛快給白歌發了條語音:
「情況不對。你今晚絕對不要來我家!」
這時——
咔噠。
門鎖發出輕響。
不好,程宇有備用鑰匙!
門,緩緩打開。
他站在門外,氣喘吁吁,手裏拉着一個墨綠色旅行箱。
30 寸。
足夠裝下一Ťű̂ₒ個人。
他半邊臉沉在陰影裏,看到我,露出像往常一樣人畜無害的笑:
「太好了……我還以爲,你已經跑掉了。」

-6-
我是被鐵鍬刨土的聲音驚醒的。
手腳被膠帶緊緊捆着,我只能像蟲子一樣在地上蠕動。
身邊已被挖出一個淺坑。
我探頭看去,瞬間頭皮都炸了。
坑底,不止一具女性屍體!
她們表情猙獰,腐爛程度不一。
但每一個,都長着我的臉。
電光火石間,之前的種種異常在我腦中連成一線。
我大概是……進入了循環。
我到底,已經被活埋多少次了?
程宇還彎着腰賣力挖着,好幾次都差點親到屍體。
我驚恐低語:
「你……看不見?」
程宇氣喘吁吁地轉過身,有些不捨地摸了摸我的臉:
「你在說什麼胡話?」
我狠狠盯着他。
我一直以爲自己對戀愛不上心。
但或許,心裏還是小心翼翼藏着期待。
他的頭髮,是我上週精心剪的。
那條現在沾滿泥土的藍色領帶,是我今早親手系的。
樁樁件件,哪件沒有真心?
「寶貝兒,你都幫我這麼多忙了,最後再幫我一次吧……
「你沒了,我才能拿到意外險理賠。」
他臉上閃過一絲後怕:
「那些狗日的,再還不上錢,就要挖我的腎了!」
他掏出小刀,朝我胸前連刺三下。
嘴裏喃喃不停,像個瘋子:
「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沒辦法了……」
我被一腳踹進坑裏,溼冷的泥土不斷砸在身上。
光線一點點消失,我被壓得好像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
他不放心地在上面跳了好幾腳,想把土壓得更實。
好在我鼻子上方,還殘留一絲空隙。
讓我沒有立刻窒息。
隱約間,我聽到他和另一個人的交談聲。
居然還有同夥!
等他們走遠後,
我努力轉動被打變形的手指,
一點點,摸到智能腕錶上的緊急呼叫鍵。
「您好,110。」
是多麼熟悉的,我自己的聲音。
「我們正在全力定位您。」
「堅持住,好嗎?我不會掛斷電話的,直到您獲救。」
來不及了。
我大概會成爲坑中新的一具屍體。
我不是來求救的。
我是來救你的。
有蟲子爬進耳道,毛骨悚然的沙沙聲直往骨頭縫裏鑽,我恨不得把整隻耳朵剜下來。
但我還是咬緊牙關,屈起手指。
一下一下敲着。
我要給下一個循環的我傳遞消息:
「小心男友」
一遍又一遍。
一遍又一遍。
直到我睜着眼睛,徹底停止了呼吸。

-7-
再次恢復意識時,我正站在局裏。
鄰座小杜掃了我一眼:
「臉色這麼差,你剛從土裏爬出來?」
她不知道,她說對了。
我耳中嗡嗡作響,猛地捂住嘴巴。
顧不上身後小杜的驚呼,我跌跌撞撞撲進洗手間,抱着馬桶吐了個昏天黑地。
我手忙腳亂撩起衣服——
胸口沒有刀傷。
新一輪循環,開始了。
我返回工位,小杜關切地遞來瓶水:
「你還好嗎?
「話說,剛接到個惡作劇電話,對面什麼也不說……」
只是在敲摩爾斯電碼對吧。
我知道。
我打的。
我打斷她:
「我身體不舒服,能不能幫我請個假?」
現在不是工作的時候。
不出意外的話,三天後我會再次被男友程宇活埋。
我對自己的黃金救援時間,還剩——
72 小時。

-8-
我下意識就想給白歌打電話。
指尖懸在通話鍵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挪開了。
不行。
這次,絕不能再連累她。
我強壓下翻湧的情緒,開始回憶和程宇的每一句對話。
他是爲了高額意外險纔對我下手的。
可我只買過一份意外保險。
受益人寫的是……
媽媽。
程宇打算怎麼拿到這筆錢?
想到這,我突然汗毛直豎。
媽媽有危險!
我立刻撥電話。
嘟——嘟——
「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
我連打三遍,都是同樣的忙音。
糟了!
程宇會不會……已經動手了?
我衝下樓攔車,鞋子都踩歪了。
一路上,我一遍遍重撥電話。
沒有任何回應。
腦海裏浮現出各種糟糕的想象,我把滿天神佛在心中求了個遍。
媽媽家的門幾乎是被我砸開的。
她穿着圍裙,拿着鍋鏟,一臉驚訝。
「是晚晚呀!怎麼突然過來了?」
她熱情地把我迎進門,又是遞水又是幫我脫外套。
我鬆了口氣,一下子癱坐在地。

-9-
情緒平復後,我開始旁敲側擊跟媽媽打聽程宇。
畢竟是媽媽介紹的,她說不定知道些什麼。
可她壓根沒仔細聽。
只是因爲我來了而興奮。
她一個勁把桌上的點心盤往我面前推,裏面是話梅和綠豆糕之類的小零嘴。
我媽不愛喫這些。
只有不常來的我愛喫。
我鼻子一酸。
「晚晚你等會啊,媽去熬你最愛的紅棗粥。」
看着她在廚房忙忙碌碌的背影,我心底突然生出無邊勇氣。
我一定要保護好媽媽。
依稀聽到點通話聲,但都被抽油煙機的噪聲吞沒了。
不一會,粥好了。
我一邊喝,一邊和她聊工作上的趣事。
就在這時,有人推開門。
我轉頭去看,呼吸一窒。
是程宇!
他氣喘吁吁,手裏拉着一個墨綠色旅行箱。
30 寸。
足夠裝下一個人。
看到我,他又一次露出詭異的笑:
「太好了……我還以爲,你已經跑掉了。」
我立刻起身,想擋在媽媽前面。
但不知爲何完全使不上力氣,一下就撲倒在地。
碗被打翻,滾燙的紅棗粥澆了我一身。
但媽媽只是平靜地看着。
她甚至走到程宇身邊,貼心地幫他拉開 30 寸行李箱。
「她剛一個勁跟我打聽你,應該是猜到了。
「你動作快點。」
紅棗粥裏有東西!
我一直在想程宇的同夥是誰。
我懷疑過他的每一個朋友,猜他外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女人。
但我從沒懷疑過——
媽媽。
竟然,是媽媽啊。
爲什麼!?
這時,我的手機又一次彈出了自己的案件通告。
但我已無力再看。
評論區中的置頂是這樣一句話:
「這女的自己識人不清,怪誰?評論區的女生們找對象一定要擦亮眼睛哦~」
我心灰意冷地閉上眼睛。

-10-
再次醒來時,我在一輛麪包車的後座上。
膠帶把我手腳勒成紫紅色,已經失去了知覺。
我艱難撐起依舊無力的身體。
沒有吵也沒有鬧。
「媽,讓我死個明白。」
程宇憐憫地看我一眼:
「別叫媽了,林珍珍不是你媽。
「是我媽。」
接下來,林珍珍講述了一段往事。
原來早在七年前,她就開始謀劃這一切。
我的人生,不過一場巨大的騙局。

-11-
林珍珍曾是個千金大小姐。
家裏人有多寵她,從名字就能看出來。
喫最貴的,穿最好的,眼睛長在腦袋頂上,把周圍人得罪了個遍。
除了姜柔。
兩家家世相近,兩人學校裏聚會上抬頭不見低頭見。
簡直孽緣。
她與姜柔表面上是姐妹花,實際私底下暗暗較勁。
比成績比容貌比身高比穿搭甚至三圍。
等結婚生子後,又比孩子。
鬥得久了,竟咂摸出點惺惺相惜的味道。
可那一天,一切都變了。
林家倒臺。
非法集資、詐騙、洗錢……罪名多到林珍珍發懵。
林父鋃鐺入獄,財產全部沒收。
曾山盟海誓的丈夫一夜間捲款帶娃跑路。
親戚朋友避之不及,微信羣秒踢。
她徹底淪爲笑柄:
「以前拽得跟啥似的,活該!」
「哈哈,豪門千金變落水狗,她咋還有臉活着?」
「姜柔纔是真千金,人美心善,氣質甩她十八條街!」
林珍珍逃一樣離開那座城市。
她想找工作養活自己。
可誰願意僱個罪犯的女兒?
她沿街乞討了一段時間,甚至偷過超市的過期麪包。
後來,好不容易有個鄉下醫院願意收留她。
她刷馬桶、擦地、給病人端屎端尿。
那些她曾最看不起的活,現在全落到她頭上。
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短短一月頭髮就白了一半。
偶爾翻報紙,姜柔又上頭條了。
【姜柔任集團新總裁。】
【Ṭű̂₅姜柔向震區捐款三千萬。】
【姜家獨生女十四歲精通五國語言,未來不可限量。】
……
她把報紙撕了個稀巴爛。
憑什麼?
憑什麼姜柔依然活得光鮮亮麗?
就這樣兩年後,她聽到了一個大新聞:
姜柔的女兒,被拐了。
姜柔大受打擊,甚至在記者會途中昏了過去。
她在值班室電視機前笑出了聲。
真解恨!
她記得那孩子。
女孩每次看到她,都會叫一聲林阿姨,臉上是燦爛的笑。
裝,真特麼會裝。
跟她媽一樣噁心。
她不無惡意地想:
最好是被賣進山裏,十年生八個。
一輩子也出不來!
可老天偏愛打她臉。
沒兩天,姜柔女兒居然出現在了醫院裏。
她渾身髒兮兮,頭上有傷,衣服破爛,不知經歷了什麼。
林珍珍站在角落,直勾勾盯着。
有民警在和她問話,但女孩只是搖頭。
林珍珍仔細聽了一陣,越聽越心驚。
女孩居然失憶了!
她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身上又沒有任何能證明身份的物品。
林珍珍呼吸急促,鬼使神差上前一步:
「警官,這是我女兒。」
她看了一眼外面即將沉沉墜入地平線的太陽:
「林晚。
「這是我女兒,林晚。」
起初,她只是想讓姜柔多受點折磨。
姜柔痛,她才爽。
但漸漸的,她有了更好的主意——
讓兒子程宇,把姜柔女兒搞到手。
只要成了姜家女婿,還怕翻不了身?
不僅兒子能掙更好的前程,她也能做回千金大小姐!
面前的女孩小心翼翼又帶點討好地叫她:
「媽。」
這一聲『媽』,舒服得她五臟六腑都發麻。
扭曲的內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姜柔,這次輪到你嚐嚐失去一切的滋味了。
這真是老天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12-
「所以,我其實是姜柔的女兒。」
我內心驚濤駭浪,腦袋疼得快要炸開。
林珍珍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她原本有更長線的計劃,只是被程宇急需用錢給打亂了。
這時車已進山,彎彎繞繞到了程宇提前踩好的點。
他把我推搡下車。
我記得這個地方。
上一次,我就被埋在這裏。
胸口一陣陣抽痛,被背叛後的憤怒壓也ṱų²壓不住地冒出來。
全是假的。
會在深夜等我回家的母親,信誓旦旦向我求婚的男友。
從一開始,就是假的!
「我信了你們七年!」
我聲嘶力竭,眼淚都飆出來:
「你們就不怕遭報應?」
程宇被我激得紅了眼:
「閉嘴!」
他抄起一旁的鐵鍬,毫不猶豫朝我後腦削來。
比起上一次循環裏的慌張和窩囊,他整個人看起來硬氣不少。
因爲他有媽媽在背後撐腰。
我沒有。
我孤身一人。

-13-
程宇抓着我的頭髮,拖行了一段距離。
血糊了滿臉,我又一次被踹進坑裏。
耳邊傳來程宇的抱怨聲:
「呼~累死了。媽,快來幫忙!」
她站在坑沿,面上有一絲猶豫和不忍。
她真的會動手嗎?
林珍珍假裝我母親,已經整整七年了。
我發了工資後,總在第一時間給她打去大半,和她無話不談。
她也冒雨給我送過傘,趕地鐵給我送午飯,親手織毛衣到眼花。
雖然我們是從仇恨開始的,即使我們是假的母女。
總也該有點感情吧?
我不再掙扎,輕輕喚了一聲:
「媽。」
一陣窒息的沉默。
她指尖神經質地顫抖。
然後,林珍珍的回應,是將最後一抔土,蓋在我臉上。
她選擇了程宇。
一邊是十月懷胎的親生兒子。
另一邊不過是她最恨的那個人的女兒。
我悲哀地想:
「要是我,大概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吧。」
沉甸甸的泥土一層一層壓下來。
「媽,你趕緊幫我跟你那個熟人打聲招呼,把保險公司手續趕緊辦下來,我急用!」
「擦擦汗。我兒衣服都髒了。」
程宇和林珍珍火熱討論的聲音逐漸遠去Ṭúₕ。
我只覺得無比的疲倦。
再也不想睜開眼睛。
可就在這一刻——
腦袋隱隱作痛,一直以來塵封的記憶,被這一鐵鍬搗出一絲裂縫。
一個名字從意識深處浮上來:
朝露。
我不是林晚。
我是許朝露。
我有家,有一對愛我的父母。
好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人。
男生的臉陌生又熟悉,像一片晚霞中最後掙扎的那束光。
我猛地睜開眼睛。
我要把這本屬於我的一切,全部奪回來!

-14-
在接下來的循環裏,我試了很多辦法。
報案。
沒證據,被原樣送回家。
想直接做掉程宇。
被二人聯手反殺。
聯繫姜柔。
電話還沒接通,程宇直接從背後捅了我一刀。
還有一次,我甚至鼓起勇氣,拎起酒瓶在燒烤攤上砸了個施暴男,進了派出所。
我以爲自己安全了。
結果突發心臟病,緊急送到醫院,最後還是被兩人找到帶回了家。
可我根本沒有心臟病!
無論我怎麼掙扎,都只會打草驚蛇。
反而會被他們用一種更快、更詭異的方式扼殺。
更要命的是——
我的死亡時間,開始提前了。
第一次是 5 月 16 日。
然後是 15 日。
再後來,14 日。
現在,是 13 日。
我開始睡不好,心臟莫名刺痛,頻繁耳鳴。
每次在新的循環中醒來,我都更接近死亡。
這不是巧合。
簡直就像……
我被活埋,是一個既定事實。
人沒有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實。
只能按照劇本去死。
我焦慮地咬着下脣。
手指上的倒刺被我揪得直冒血珠。
我不知道進入循環的原因和規則是什麼。
我只知道自己快要瘋了。
難道我再一次醒來的意義,只是再一次被殺死?
活着這件事本身,就是錯的?
認命嗎?
我撫摸着腕上的智能腕錶,突然想到一種可能。
如果『被ţū₎活埋』是註定的。
那,『被活埋』之後呢?

-15-
我盯着那個每次發來我案件通報的陌生號碼。
輸入框寫寫刪刪。
最後還是決定單刀直入:
「你是誰?
「爲什麼給我發這則新聞?」
我坐立不安,隔一會就看一眼手機。
就在我以爲不會收到回覆時——
叮咚。
我立刻撲向手機。
回覆很長。
「您好,抱歉打擾。我不是可疑的人。
「最近林晚一案轟動全城,我是被害人的
信息突然中斷。
屏幕上一直跳動着正在輸入中。
好一會,猶猶豫豫跳出一個詞——
「……曾經的戀人。
「我做了刑警,追查這個案子好多年。
「您的手機號是她生前用過的。
「我其實把這個號買下來了,不知道爲什麼串線到您這裏。
「只是想告訴她,我把案子破了。
「我找到她了。」
信息又一次中斷了。
對方邊打邊刪,詞不達意。
又過幾秒,他彷彿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新的信息帶着些慌亂和羞赧:
「我沒什麼人能說這件事,沒注意,太囉嗦了。
「對不起,打擾您了……祝您安好。」
我盯着手機發呆。
宋時晞……
我想起當時,我就是在他眼前被拽上一輛黑車的。
他居然……一直在找我?
我記得他的志向,曾是做一名飛行員。
現在卻成爲了一名刑警。
是因爲愛?
或更多是……愧疚與自責?
客廳響起門鎖轉動聲。
是啊,因爲我嘗試求助。
這次循環中的程宇又在 13 日殺過來了。
我擦乾眼淚。
心中,已有了一個計劃。

-16-
又一次循環開始後。
我什麼多餘的事都沒做。
我不報案、不掙扎、不反抗。
按時喫飯,準點回家。
早安晚安,一句不落。
程宇親我時,我笑得像真愛他一樣。
林珍珍喚我『晚晚』,我應得比誰都甜。
忍着噁心,全心全意演着一個聽話的女兒,好騙的女友。
於是,我終於活到了——
5 月 16 日。
我又一次被摺疊手腳,塞進那個 30 寸的行李箱。
黑暗中,血腥味濃得要命。
我卻在裏面,露出了一個沒人能看到的笑。
我的胸前,彆着混在給程宇買的花裏的針孔攝像頭。
我的袖中,藏着提前準備好的鋒利小刀。
我的腕錶,ẗü₀緊急撥號鍵早就設成了那串號碼。
這次,不是結束。
我的反擊,已經開始了。

-17-
我閉着眼睛,安靜地被一點點掩埋掉。
旁邊無數具我的屍體,也都瞪着眼,陪着我。
程宇照舊不放心地跳了好幾腳,想把土壓得更實。
還搬來一根沉重的樹幹壓在最上面。
但幸運的是,跟之前每次循環一樣。
我鼻子上方還留有一道縫隙,讓我沒有立刻窒息。
身上異常沉重,每一次呼吸都讓我眼冒金星。
我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仔細聽着他們的對話。
我想知道:
犯了錯的人,會害怕嗎?
會愧疚嗎?
會後悔嗎?
結果我發現:
沒有。
一點都沒有。
他們在短暫的慌張後,立刻就開始暢想未來:
「媽,拿到錢後我先還債,還能剩好多呢!
「你想要的耳環、鐲子,金的咱都能買!」
「哎喲我兒,還是你孝順。可惜沒能結成婚,不然更划算……」
兩人都陷入狂喜,聲音裏是滿滿的輕鬆與期待。
母慈子孝,其樂融融。
可這一切都是喫我的肉喝我的血換來Ŧŭ̀⁺的,怎能叫人不生氣?
我佈滿紅血絲的眼中,全是恨意。
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根據之前循環的經驗,由於失血和窒息……
我最多,撐不過一小時。
我照着腦中演練過數遍的步驟,抽出袖中的小刀。
並按下提前設好的快捷鍵。
滴。
死神開始爲我倒計時。
59:59
52:33
48:21
……
時間飛速往下掉。
由於我的手只能在極小幅度內活動,簡直就像鈍刀割肉。
掌心早已血肉模糊。
層層疊疊的膠帶終於被割開。
我努力轉動被打變形的手指,
一點點,摸到智能腕錶上的緊急呼叫鍵。
「喂,請問是?」
一道沉穩溫和的男聲響起。
這次,我沒有再打給下一個循環的自己。
而是把智能腕錶的緊急呼叫鍵改設爲那個總會收到案件通報的號碼——
是阿晞啊。
腕錶傳來一陣震動提醒。
還剩——
45 分鐘。

-18-
當年在我失蹤之前,柺子猖獗了很長一段時間,人心惶惶。
阿晞就拿着一套摩爾斯電碼對照表,緊張兮兮地來找我。
「我們設個暗號。」
少年格外認真地皺着眉。
我笑他小題大做。
但最終還是拗不過他,記下了一串毫無意義、隨機排列的摩爾斯電碼。
整個世界,只有我們兩人知道。
那時誰也沒想到。
我們會用七年,來等待暗號響起的這一刻。
我顫抖地屈起手指,在黑暗中磕磕絆絆地敲響這段節奏。
甚至帶着點虔誠。
對方狠狠倒吸一口涼氣。
接着是一連串乒乓作響。
也不知是人絆倒了,還是直接失手把手機砸地上了。
我聽到抖得不成樣的呼吸聲,像是連他自己都害怕即將出口的答案:
「是……朝露嗎?」
我忍不住發出細微的抽噎,淚流滿面。
還剩——
30 分鐘。
「南城刑偵大隊第三支隊,接到報案人來電,請求支援,申請出動!」

-19-
在把自己所在經緯度敲過去後,我就陷入了漫長的等待。
微小的希望,在我心頭跳動。
每隔 5 分鐘,腕錶都會震動提醒。
我努力擺動頭部,祈求鼻尖上方的空隙能更大一些。
像一尾瀕死的魚。
我用僅存的力氣動了動肩膀,推開了一些泥土。
但更上面的部分,早已被壓實。
徹底推不動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我的意識時斷時續。
滴——滴——滴——
突然,腕錶劇烈地震動起來。
我的意識也恢復片刻清明。
一小時,到了!
我立刻凝神去聽。
可整個世界,仍是一片死寂。
他們還沒來嗎?
也對,這地方偏僻,進山的路也很繞。
程宇挑這個地方,就是爲了確保我死得徹底。
身體早沒了知覺,也不覺得沉重,反倒像飄在雲端。
到此爲止了嗎?
我不甘心!
我努力了這麼久!
我還沒有找回我真正的名字,作惡的人也沒受到丁點懲罰!
我猛咬一口舌尖。
一股腥甜衝上喉嚨,我頓時一個激靈。
失去了計時後,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長。
黑暗彷彿活了過來。
我瞪大眼,看見旁邊所有死去的屍體都朝我伸出手,想帶我一起走。
一會,又好像看到了阿晞。
他還是少年模樣,逆着光衝我笑,特別靦腆。
好想摸摸他的頭。
恍惚中,我好像回到了家。
好懷念啊。
母親姜柔做了我最愛喫的糕點,笑得像朵花。
父親剛回到家。
我聞到他大衣上抖落的寒氣,熟悉的味道讓我鼻子發酸。
他彎下腰,捏着我的臉,逗我笑:
「小饞貓,又纏着媽媽給你做好喫的啦。」
我嘴角緩緩浮出一絲笑。
徹底墜入了瀕死前的幻覺。

-20-
宋時晞帶隊趕到時,已經是許朝露被活埋兩小時後了。
他一路上都不停地和朝露說話,卻很久沒有得到迴音了。
這讓他有很糟的預感。
冷汗爭先恐後從皮膚裏冒出來,心臟就跳在喉嚨口。
先看到了手。
挖着挖着,臉和腿也露了出來。
女孩雙眼緊閉,臉色蒼白。
滿身都是乾涸的血跡,有一隻腳甚至朝怪異的方向扭去。
宋時晞呆呆站在坑邊,大腦一片空白。
「宋隊,讓開!」
隨隊醫生已經越過他跳進坑裏,動作飛快。
——探呼吸、摸頸動脈、掰開眼皮確認瞳孔反應。
「真慘……」
有人小聲嘀咕。
宋時晞腳下驟然失去力氣,差點就要栽倒:
「還……還活着嗎?」
醫生被他帶着濃重悲傷的眼神駭到,小ŧũ⁺心翼翼回:
「……沒反應。」
現場所有人都陷入巨大的失望。
只有醫生仍不死心地一下一下做着心肺復甦。
他們從市裏出發。
一路超車,各部門間的配合也沒有絲毫失誤。
但還是沒趕上。
「等一下!」
醫生突然大吼。
他迅速彎腰,整個人都快要貼上女孩鼻尖。
緊接着狂喜:
「有呼吸了……快!快!」
短暫的愣怔後,所有人都立刻動了起來。
「擔架固定好,不要造成二次傷害!」
醫生激動地大聲指揮:
「病人很虛弱,趕緊輸液!注意保溫!」
這時,有個小隊員驚訝地看到:
他們向來不苟言笑的宋隊長,居然已是淚流滿面。

-21-
我在醫院醒來時,已是一週以後。
循環解除了。
搶救中連下三道病危通知書,好在最終保住了命。
醫生驚訝:
患者求生意志實在驚人,沒見過能在被活埋後撐這麼久的。
堪稱醫學奇蹟!
只有我知道,是因爲我心中有希望。
還有仇恨。
他不知道,我是一個不會輸的瘋狂賭徒。
我手裏的底牌,是我的命。
大不了,就再循環一次。

-22-
幾年前,姜家獨女就已在法律上宣告死亡。
沒人能想到,我又這麼水靈靈地回來了。
消息一出,各大媒體瞬間炸鍋。
白歌拿着我提供的第一手資料,哼哧哼哧寫稿子。
宋時晞帶走了我的針孔攝像機,火速拿人。
錄像一公佈, 全城熱議。
大多數人都在攻擊程宇是個毫無人性的惡魔。
但總有些人對女性懷着莫名的惡意。
不怪施害者, 先罵受害人。
對此, 身爲撰稿人的白歌親自下場懟:
「別啥事兒都從受害者身上找問題。」
甚至甩了條評論直接封神:
「別老拿女生說事兒!
「我建議男人們晚上都早點回家,這樣女生們就可以安全走夜路了!」

-23-
案子證據確鑿, 審得飛快。
故意殺人罪、故意傷害罪、綁架罪……
數罪併罰, 兩人雙雙被判無期。
林珍珍不服,還找律師上訴。
一開口就是:
「她不是還活着呢嗎?憑什麼判這麼重!
「我是她媽!沒生恩也有養恩,懂不懂?」
法院當場駁回。
她這才換了副面孔, 又哭又求。
她讓阿晞傳話,說自己真心後悔了, 想向我道歉,達成庭外和解。
我沒去。
不是誰說一句『對不起』, 我就得說『沒關係』。
有些人和事, 配不上寬容。
幾天後,程宇也坐不住了。
聽說他在獄中哭着喊着說愛我,想和我複合。
他沒事兒吧!?
又慫又壞。
對此,我的回應只有一個字:
滾他大爺。
對不起, 太氣了。
忍不住多罵了三個字。

-24-
我看着銀行卡里的餘額,整個人都傻了。
1、2、3、4、5、6、7、8……
9 位數?
我連數三遍。
確定是 9 位數沒錯吧?
媽媽說,她這些年總還抱着一線希望。
堅持給我我賬戶裏定期打錢。
「萬一你哪天……突然需要用呢?」
我忍不住紅了眼睛。

-25-
白歌到醫院探望我。
「苟富貴,勿相忘!」
白歌高興地跳過來給了我個熊抱:
「大小姐缺司機嗎?
「實在不行包養我也成呀, 我飯量不大,特省錢!」
白歌誇張地衝我擠眉弄眼。
我笑得前仰後合。
回想自己過了七年窮日子, 現在一下子揚眉吐氣了!
酒釀圓子香酥鴨, 紅燒豬蹄糖桂花, 糯米藕片蟹粉包, 蜜汁叉燒甜餈粑……
想得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現在一朝翻身, 喫頓好的不過分吧!
我撫摸着那張銀行卡。
激動的情緒漸漸歸於平靜。
想了想。
最終, 把這筆錢匿名捐給了尋找被拐女孩的公益組織。
還有太多女孩至今被困在大山裏。
可能被拴着鐵鏈。
可能光着身子蜷縮在豬圈裏。
可能一直被丈夫打, 生下兒子後, 又被兒子打。
像牲口一樣, 毫無尊嚴。
和親人天各一方,這輩子都不知是否能重逢。
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樣幸運。
爸媽每年都去那座最靈驗的寺廟, 爲我點祈福的蓮花燈。
院中老和尚說, 這燈要用自身壽數和功德來換。
一盞又一盞。
他們毫不猶豫,點了九十九盞。
因果不虛, 善惡有報,三世諸佛, 皆如是說。
這或許, 就是我循環的真相。

-26-
一年後,宋時晞又陪我去了一趟城西山區。
那是我被挖出來的地方。
脫離循環後, 土下不再有層層疊疊的屍體。
只有我親手種下的白樺樹苗。
小樹苗長得很快,抽出新葉, 鬱鬱蔥蔥。
我重新做回了『許朝露』。
但也從不曾後悔, 成爲過『林晚』。
我還想繼續做一名接線員。
總有人正經歷絕境, 哭喊着撥通求救電話。
我願意,成爲那個接電話的人。
朝陽與晚霞,都是太陽一天中最美的時候。
就像開始與結束總是彼此成就。
我笑着, 牽起宋時晞的手:
「要繼續談戀愛嗎?」
曾經靜止的時光,開始緩緩流動。
陽光拉長我身後的影子,如新生白樺般站成永恆。
永不低頭。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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