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日那天。
本打算跟我求婚的藍訴,在車裏要了他最想愛的女孩。
他們的喘息聲透過行車記錄儀,傳到我的耳裏。
「我聽你的,就算我不愛她,我也會對她好一輩子。」
女孩被他親得幾乎窒息,聲音破碎:
「相愛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一起活着也是一種廝守。」
他們耳鬢廝磨,情深難訴。
彷彿全世界,都欠他們一個成全。
我從不屑於跟別人爭感情。
可我卻成了這場感情裏的失敗者。
我甚至不知道對手是誰,遊戲就結束了。
我不需要他對我好一輩子。
我的一輩子不需要他了。
-1-
我放下手機,沒有繼續聽下去。
外面大雪紛飛,天寒地凍。
他怕她凍着,車子一直沒熄火。
是覺得我不會看行車記錄儀。
還是他根本無所謂我看不看。
開始跟他在一起時,我總不信他愛我。
爲了給足我安全感。
他將行車記錄儀的 APP 裝在了我手機上。
他說我可以隨時查看他的蹤跡。
除此之外,他的微信、銀行卡、支付寶等所有軟件的密碼也都告訴了我。
他坦誠得像一張白紙。
愛我愛得恨不能把心挖出來給我。
我忽然就笑了。
真誠果然是必殺技,殺得我體無完膚。
眼前佈置得充滿氛圍感的包間,彷彿在嘲笑我的天真。
今天是我生日。
我緊張而又期待地等着他來跟我求婚。
剛下班時,他的視頻電話就打了過來。
他說他訂了包間,要過來接我去過生日。
途中視頻通話忽然被中斷。
我問他怎麼了。
他回覆我:「有點事,你先去包間乖乖等我。」
我以爲他是爲了給我求婚驚喜,故意整這出。
畢竟他這個人慣會製造浪漫。
沒想到,他所謂的有點事,是去見另一個女孩。
-2-
很多情緒,在此刻堆積在一塊。
我一下不知道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面對這一切。
我的家庭條件不是很好。
父母都是最底層的農民。
而藍訴的家庭條件非常好。
我們並不門當戶對。
開始時,我是拒絕他的。
可我拒絕他一次又一次,都沒用。
他表現得愛我如命,非我不可。
從 22 歲,到 27 歲。
前四年我一次都沒有給他機會。
第五年,也就是今年。
我才決定答應他。
在我的世界裏,從來沒有人這樣耐心地愛過我。
我想我應該嘗試着相信愛情。
沒想到……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是藍訴打來的電話。
我望着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很久沒動。
電話聲停下之後,微信進來好幾條消息。
「怎麼不接電話?到包間了嗎?」
「寶寶?」
「還在路上嗎?」
「我還在忙,你餓了就先喫飯,別餓着了。」
他身邊坐着另一個女人,卻還能對我說出這樣甜膩的話來。
他是怎麼做到的?
我輕笑了一下,問他:「藍訴,你愛誰?」
我的消息剛發過去,他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我愛你。」
「寶寶,五年了,你還不相信我嗎?」
是啊,五年了。
如果不是因爲他五年的陪伴。
我又怎麼會習慣他的存在。
可是,五年又怎樣呢?
不過是一場虛浮的夢罷了。
-3-
行車記錄儀裏,傳來藍訴低沉而又痛苦的聲音。
「星兒,我要走了,她在等我,去晚了又該跟我鬧脾氣了。」
「好,阿訴,好好幸福,不用管我。」
「別哭,我不會幸福。」
「不要這麼說,我不希望我不幸福,你也不幸福,我希望我們之間,至少你是幸福的。」
「快回去吧,別讓她等太久了。」
藍訴沉默很久,才說話:「以後,我們就不要聯繫了。」
他聲音裏,有壓着的難過和不痛快。
是這個叫星兒的女孩,不同意跟他在一起。
所以他不高興了嗎?
給我打電話發消息,不過就是在故意氣她吧?
他大概想聽的是,他的星兒要他不要走,他希望她能挽留他。
可是他的星兒卻沒有如他所願。
空間裏安靜了好久,才傳來車門打開的聲音。
不知道怎麼了,女孩子忽然驚叫一聲。
緊接着就傳來藍訴急切而又心疼的責備聲。
「怎麼這麼笨,開個車門都能夾到手!」
「給我看看。」
儘管沒有看到場景。
但我也大概想象得出來,他有多緊張她。
因爲他在我面前情緒很穩定,從來不會這樣。
「阿訴……」
「別抱我,我是有主的人,她看見會喫醋,會傷心,會難過。」
「不管,不要推開我,讓我抱一會兒好不好?」
藍訴雖然語氣不好,但聽得出來明顯的寵溺。
他拿陳晚星沒辦法。
愛不到,卻也放不下。
「阿訴,你要好好對她。」
「我不想我們之間的感情,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我和你之間,都是我的錯,是我後知後覺,不要讓另一個女孩子買單。」
「你和她已經五年了,她已經 27 歲了,你這個時候離開她,她該有多難過?」
「我體會過那種心痛,我見不得別人也痛苦。」
「阿訴,忘了我,千萬不要做渣男,不要因爲我,去傷害她。」
陳晚星說的話,讓藍訴在說話時,聲音有些發抖。
「好,我會如你所願,好好對她。」
「這五年來,我一直都在做一個你喜歡的那種男人,寵她,愛她,哄她,沒讓她受半點委屈。」
確實,如他所言。
他對我好到,人人都說他是我的舔狗,人人都說他能給我他的命。
我和他剛在一起的時候。
他總是動不動就親我親到窒息。
做什麼事都會想到我。
我需要他幫助時,他會義無反顧地趕到我身邊來。
記得有一次。
我出差半路車子出了問題。
大半夜的,在不知名的道路上,給藍訴打電話。
當時的他,一邊跟我視頻聊天,一邊開車往這趕。
趕到時,他開了車門,就緊緊地抱着我親。
他在我耳邊說着葷話,我嚇得推他。
他笑着又把我拽懷裏,問我還害怕嗎?
他當時第二天還有重要會議要參加。
送我到酒店後,天還沒亮,就急忙趕回去。
這樣來來回回,只爲了見見我,陪陪我。
臨走還狠狠地吻了我一通。
然後佔有慾極強地在我耳邊咬牙切齒地說:「等結婚後,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爲我做的瘋事,遠遠不止這一件。
即使現在的我們支離破碎。
想起那些瞬間,我仍舊感動得流淚。
而現在,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情緒即將崩潰的這一刻。
我的心臟像是被撕碎。
原來,心可以這麼痛。
-4-
包間門被推開。
服務員將蛋糕和鮮花拿了進來。
第五次詢問我要不要上菜。
我垂着眼睛,點了點頭。
一桌子菜上來,全是我愛喫的。
蛋糕切開,果然裏面躺着一枚戒指。
戒指上的鑽石染着奶油,映着屋內的碎光,漂亮極了。
此時包間內的大屏幕忽然亮起。
播放着這兩年來我和他點點滴滴的畫面。
通話時長兩三個小時的截圖。
一起喫飯,一起散步的截圖。
我的背影,我的笑容。
這些都是藍訴安排的,細緻浪漫得讓人沉淪。
原來我和他已經經歷了這麼多共同的瞬間。
千頭萬緒,心亂如麻。
我努力尋找愛的蛛絲馬跡,可找到的卻都是不愛的證據。
我一下被撕成兩半。
一半雲淡風輕,一半風雪萬重。
臨近十二點的最後三秒鐘,包間的門開了。
我沒有抬頭。
我挺想知道,此刻的他,會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我。
「藍訴哥是不是沒來?」
不是藍訴,是顧斯然。
她是藍訴的鄰家妹妹。
喜歡藍訴做盡瘋事,是人盡皆知的小丑。
她曾不止一次挑釁我說:「藍訴永遠都不會真的愛你,你以爲你這麼普通的人會遇到愛情?笑死!」
對於她的話,我從來沒放在心上過。
此刻,我才知道。
原來,我纔是小丑。
我微微僵了下,抬起頭望過去。
她正雙手環胸,幸災樂禍地看着我。
顧斯然關上包間的門,挑釁地走到桌子邊坐下。
「你一個人過生日啊?好好笑。」
她笑得前仰後合,痛快極了。
我麻木地看着她,也跟着笑起來。
顧斯然從蛋糕裏,捏起那枚戒指。
她把玩着戒指笑道:「上週五你和藍訴玩遊戲,打的五排。」
「他玩射手,你玩中路。」
「你就沒想過,那個一直玩輔助的是誰麼?」
我一直以爲那個輔助是藍訴的好兄弟。
卻原來不是麼?
大概是看見了真相,所以那些被忽視的細節就開始浮現。
上週五,原本是我和藍訴兩個人一起玩的遊戲。
但是我倆都不會打野,上分就比較靠運氣。
那天運氣也背,連輸五局。
後來他說拉他好兄弟一起開五排,好上分。
那天確實上了分,連勝十局。
藍訴每一局都是 MVP。
那個輔助一直跟着他,除了死亡,從沒離開他半步。
可雖然連勝,他卻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
結束之後,他直接下了遊戲。
連晚安都沒有跟我說。
我以爲他是太累睡着了。
原來,他是亂了心,把我忘到了九霄雲外嗎?
-5-
顧斯然:「來一局王者?」
我無法真的若無其事。
可我也無法歇斯底里地說什麼。
這種境地讓我窒息。
卻也只能裝得平靜。
「不玩。」
我本就不愛玩遊戲,是因爲藍訴,我纔對遊戲多了幾分熱愛。
「我的打野可是藍訴教的,不想看看?」
渾身的血液似乎凝住了一般。
大腦在這一瞬間,成了空白。
我從不認爲遊戲能代表什麼。
可此刻,我的心卻無比難受。
他和我玩過很多局遊戲。
補位的時候,他寧願讓我這個完全不會打野的人去玩打野,他也不會選打野。
遊戲輸時,他會逗我開心,或者找兄弟來上分。
但一次都沒玩過打野,一次都沒有。
五年。
我以爲我們是靈魂的碰撞與依偎。
沒想到,連這微不足道的遊戲,我都是他的局外人。
顧斯然拿出手機,登錄賬號:「拿輔助跟着我,看清楚點。」
遊戲開場。
顧斯然的打野帶動全場,隊友紛紛稱讚。
「想知道他們的故事嗎,我可以告訴你哦。」
「沒興趣。」
顧斯然沒理會我,自顧自的說起來。
「她叫陳晚星。」
「他們是高中同學,藍訴對她一見鍾情。」
「陳晚星家世、相貌、成績樣樣都好,跟藍訴是郎才女貌,門當戶對。」
「她喜歡文字,藍訴就愛上了看書,詩詞歌賦只對她說。」
「她喜歡玩遊戲,藍訴就天天玩,練她喜歡的英雄,玩到極致。」
「她喜歡國外的學校,藍訴也跟着去了國外。」
「她不談戀愛,他就一直單身陪她。」
「偶爾藍訴的好兄弟喊他玩遊戲,他可以玩任何位置,就是不玩打野位,因爲打野是爲陳晚星練的,她不在,也就沒了意義。」
顧斯然最後一波操作,拿下五殺。
她放下手機,好整以暇道:「知道爲什麼他會教我玩打野嗎?」
「因爲我跟陳晚星是好閨蜜,我跟他說,只要他教會我玩打野,我就告訴他關於陳晚星的一切。」
大概是失望透頂,我反倒是平靜:「那又怎樣?他們不還是沒走到一起。」
顧斯然:「五年前,陳晚星官宣戀愛。」
「不久前,陳晚星官宣訂婚。」
「是不是,每一次都卡在一個很微妙的點上?」
「南歌,他爲什麼會選擇你,還不懂嗎?」
五年前,藍訴突然追我,是因爲陳晚星戀愛嗎?
他今天打算跟我求婚,是因爲陳晚星訂婚了麼?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他和陳晚星的對話。
只怕我又會把顧斯然的話當做笑話聽聽。
我以爲我們之間,先沉淪的人是他。
卻原來,我纔是那個深陷其中的人。
-6-
「今天是你生日,藍訴哥費心佈置了這麼久,卻失約了,知道爲什麼嗎?」
「因爲我告訴晚星他要跟你求婚,晚星終於坐不住了。」
「南歌,你只是他隨便選擇的選擇。」
「他是因爲晚星不愛他,氣不過,不甘心,或者是太難過,但絕不是因爲喜歡你。」
我麻木地蹙了蹙眉,隨即笑了下:「隨便選擇的選擇?那他怎麼不選擇你?」
顧斯然好笑地聳了聳肩。
「藍訴對你確實好。」
「他時刻都能想到你,哪怕只是一碗粥,他也要千里迢迢地買給你嚐嚐。」
「你小小的感冒發燒,他都要在醫院裏陪着你把水吊完。」
「醫生說你生病不能吹空調,大夏天的因爲你要去他辦公室,他早早地把空調關了。」
「爲了跟你求婚,他還提前好久佈置了這麼有浪漫氛圍的包間。」
「別說是你,我都以爲他真的愛上你了。」
「沒想到啊,只要陳晚星勾勾手指,他還是會像條狗一樣爬過去。」
「選不選我又怎樣?他不愛你,就是我最開心的事兒。」
「他的情有獨鍾纔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我從不屑於跟別人爭感情。
可我卻成了這場感情裏的失敗者。
我甚至不知道對手是誰,遊戲就結束了。
現在,面對顧斯然的諷刺。
我卻說不出一句具有殺傷力的話來。
不管我怎麼說,我都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小丑。
可我還是要說:
「情有獨鍾?如果他真的那麼愛陳晚星,又怎麼會有我?」
「他或許不愛我,但至少我是他初戀,而你什麼都不是。」
「你就只能當陳晚星的一條狗,替她來咬我。」
顧斯然翻了翻白眼,不僅沒生氣,還切了一聲。
「你不會以爲藍訴沒跟你分手,是因爲你有什麼搞笑的魅力吧?」
她上下打量我,撇着嘴鄙夷道:「自己去照照鏡子行嗎?到底是誰給你的自信?還初戀呢,笑死。」
「告訴你吧,藍訴哥不跟你分手,是陳晚星不讓他傷害你,是她的善意成全了你。」
顧斯然打開手機,慢條斯理地發了幾張截圖給我。
「本來不想刺激你的,但你實在太讓我討厭。」
截圖上的對話,與今天行車記錄儀裏藍訴和陳晚星的對話相重合。
【藍訴,你談戀愛了麼?】
【算是吧。】
【如果我說我談戀愛了,是在騙你呢?】
【那我現在就去找你。】
【不,你別來。】
【爲什麼?】
【她會很傷心,我不想傷害她。】
【星兒……你明知道我愛你。】
【相愛的人不一定要在一起,深藏相思也是一種浪漫,阿訴,好好跟她在一起,不要讓我覺得你是個不負責任的渣男。】
這些聊天記錄的日期,恰好是在我和藍訴剛在一起不久的時候。
原來,他們那麼早就聯繫上了。
原來,他從未想過跟我有以後。
他對我好,只是因爲不想讓陳晚星覺得他是個不負責任的渣男。
我從不信感情可以僞裝。
可這一刻,我信了。
他僞裝得實在太好,找不出一點破綻。
僅僅因爲陳晚星說「不要做渣男」,他就可以爲我做到這樣的地步。
可見他有多愛陳晚星。
大概是我的情緒太寡淡,顧斯然很失望,繼續追着我殺。
「藍訴好兄弟全都認識晚星,也都向着晚星,故意開五排撮合他們。」
「你就是個沒人在意的工具人。」
「實話告訴你,陳晚星官宣訂婚也是假的,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總想去試探藍訴哥。」
說完,顧斯然就笑了。
笑得那樣大聲,那樣開心。
這一刻,情緒終於支配了我所有的感官。
我將桌子掀翻,所有的東西頃刻碎裂一地。
「滾!」
顧斯然笑得不行。
「滾啊!」
大概怕我發瘋地殺人。
顧斯然沒再繼續刺激我。
站起身一邊笑,一邊離開了包間。
-7-
一片狼藉的包間裏。
只有幻燈片還在播放着過去的記憶。
他比我還會記錄細節。
很多畫面,我自己都不知道。
可這些,卻已毫無意義。
我與藍訴之間,再也沒有可以發光的瞬間。
我搬起椅子,砸了大屏幕。
所有的聲音嘎然而止。
耳邊終於寂靜無聲。
我像個精神病一樣地笑了起來。
手機又一次響起。
一遍一遍,我以爲是藍訴。
沒想到卻是我媽。
電話一接通。
我媽就問我:「你都 27 了,到底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全村的人都笑話我和你爸,我都沒臉出門!」
「你要是不行,就回來相親!」
「別一年年的給我丟人現眼!」
從小到大,我在她眼裏就是個沒用的東西。
養我沒用,供我讀書沒用,給我花錢沒用。
現在嫁不出去,更沒用。
我親媽都不愛我。
別人不愛我,好像也挺正常的。
我笑了笑,平靜地回她:「我分手了,不打算結婚了。」
我媽一聽,炸了毛:「什麼?!」
「你爸今天還被人指着鼻子嘲笑女兒嫁不出去!」
「你現在給我說不結婚?」
「你有沒有良心?生你養你,沒什麼回報就算了,還讓我抬不起頭?」
「是不是,我和你爸被人氣死了,你就開心了?」
我媽情緒太過於激動,崩潰大哭。
她不是因爲心疼我而哭。
她從不關心我的心理狀態,哪怕我下一秒要死掉,她都以爲我在睡覺。
她只是因爲村上那些長舌婦讓她不痛快,而我又讓她丟臉,她不順心而已。
我不知道此刻,我的心裏是什麼滋味。
我只覺得,難過、狼狽、心酸、苦澀,全部摻雜在一塊向我砸來。
眼淚砸到地上,我才知道我哭了。
「你要是不結婚,你就死在外面!」
「永遠不要回來!」
「快 30 歲了,不結婚,真是有病!」
我掛了電話。
我媽那尖銳的聲音終於消失在耳邊。
沒人會聽見我狼狽的哭聲。
也沒人聽我訴說一句:「我好難過。」
-8-
離開了餐廳,我一個人穿梭在深冬城市的街道。
走走停停,沒有方向。
雪還在下。
臨近過年,到處都是紅色調。
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喧嚷。
在這人聲鼎沸裏,我想着我的感情,我的人生。
渾渾噩噩地,找不到方向。
我想,此刻我最應該做的是回家睡覺。
熬過這段時間,重新拾起行囊,繼續前行。
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
然而我還沒邁開步子,一下就定在了原地。
街道盡頭,我看見了藍訴和陳晚星。
大雪紛飛裏,人潮洶湧中,他們四目相對,依依不捨,上演着虐戀情深。
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們一個成全。
我看了幾秒,拿出手機。
打出藍訴的電話。
距離太遠,我看不清藍訴的反應。
只看到,他拿出手機,看到是我的電話時,直接掛斷了電話。
幾秒後,我的手機進來一條消息。
「寶寶,我馬上結束,等我。」
陳晚星湊過去,看見他發的消息,有些酸酸的別過頭去。
藍訴收起手機,像曾經看到我喫醋那樣,高興得不得了。
他猛地將陳晚星抱進懷裏。
不顧她的反抗,狠狠地吻她。
我靜靜地看着,只是靜靜地看着。
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我看見他們再次回到車子裏。
藍訴將車子開到光線昏暗的巷子裏。
他和陳晚星,很久很久都沒出來。
我遠遠地看着那輛黑色轎車。
心頭隱隱作痛。
藍訴最喜歡開車帶我到荒郊野外。
說是帶我去看星星。
實際上,他的目的是在車裏對我做盡壞事。
只是我從未讓他得逞過。
我想此刻,他和陳晚星應該做得更過分,更歡喜吧。
雪花鵝毛一樣,從夜空飄落。
我仰頭,冰涼的雪花落到我的臉上。
將我原本就麻木的神經,變得更加沒有知覺。
就像這風雪萬重的虛假,終究帶走我所有的熱烈。
他不知道。
我不會等他。
永遠都不會了。
-9-
到家時,已是凌晨兩點。
我沒想到,在小區門口,會看見藍訴。
他坐在車裏,低頭拿着手機,在給人發消息。
我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他的正臉。
他嘴角的笑意隨意而又沉迷。
我從未見過他這樣的情緒。
我想,只有對很愛很愛的人,纔會這樣吧。
愛而不得時,哪怕對方只是回覆一個標點符號,都會激動到不行。
藍訴此刻大概就是這樣的狀態吧。
我沒停留,直接朝小區內走。
只是我沒走幾步。
就被藍訴拽住手腕。
「回家了,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
我甩開他的手。
四目相對裏,他陌生得像從未認識過。
他以爲我是因爲他的遲到而鬧脾氣。
笑着道歉。
「對不起嘛,工作忙了點,不是故意遲到這麼久的。」
「你至於氣得把東西砸成那樣麼。」
他像以往那樣,過來要抱我。
他的手纔剛抱過陳晚星,他的脣剛吻過陳晚星,他的身上還有着陳晚星的香水味。
瞧,他真的很真誠。
真誠地明目張膽,從不在乎我會不會發現。
是我一直沉溺在他僞裝熱烈的愛意裏,安穩自得,看不見任何瑕疵。
車窗上映出我的身影,那麼平凡。
顧斯然說得對,我這樣一個普通平凡的人,究竟哪來的自信,會認爲藍訴這樣一個優秀的人,會愛我愛到無法自拔?
我推開他的手,一下嘔出來。
本就沒喫幾口的菜,全部吐了出來。
就像是這兩年我所傾覆的情感,不斷地碎裂。
我望向藍訴,他臉上一閃而過的嫌棄,一下被我捕捉到。
從前,他是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的。
是因爲不能跟愛的人在一起,卻要來哄我,所以很煩是嗎?
是因爲不愛我,卻要僞裝愛我,所以很難受是嗎?
知道陳晚星官宣訂婚是假的,他終究演不下去了。
我隨意擦了擦嘴。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他沉默了好久,纔開口:「在餐廳包間隔壁,我看見斯然了,她是不是又對你說什麼了?」
我想,在他長久的沉默裏,他最想說的是分手吧?」
我淡淡地望着他:「你說呢?」
「你不是從不在意她的話麼?今天是怎麼了?」
他真的很會演。
明明心裏已經煩透了,卻還能表現出一副很愛我的樣子。
情緒到極致,竟是無關痛癢。
我甚至還能問一句:「這麼長時間,你去了哪裏?真的是忙工作?」
他望着我,再度陷入沉默。
很久很久,他才垂着眸子,低聲開口:「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
眼眶開始發燙,我眨了眨眼睛:「我爲什麼要對你失望?你做了什麼事兒讓我失望了?」
「你信了斯然的話是麼?」
「我信她什麼了?」
「晚星。」
「捨得說出她的名字了?」
「我從沒想過瞞你。」
「很愛她是不是?」
「不能走到一起的人,都是過眼雲煙,南歌,我們是要結婚走一輩子的,你冷靜點好嗎?」
「一輩子?」我笑出了聲:「身心都不在我這兒,卻要跟我走一輩子,真好笑。」
他眉目沉沉地看着我,那雙眼睛,一如既往的深情。
只是那深情的眼底,到底布着虛僞。
「我以後不會再跟晚星聯繫。」
在這麼長的時間裏,他們在依依不捨地道別麼?
他們犧牲了自己的感情,來成全我。
他好像覺得自己很高尚。
而我是那麼不識抬舉。
我閉了閉眼。
爭吵不休,追根究底,好像並沒有什麼意義。
我們之間終究不會有結果。
在這場感情裏。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愛我。
所有人都希望他和陳晚星在一起。
而我阻礙了別人的愛情,惹人討厭。
無人在意我的感受,更無人站在我這邊。
我垂下發酸的眼眶,淡聲對他說:「分手吧。」
-10-
「我們好不容易纔一起走了這麼久,你卻這麼輕易就說分手,南歌你有愛過我嗎?」
男人總是這樣雙標。
他可以對我沒有愛,但卻希望我是真的愛他。
我嗤地笑了:「你愛過我嗎?」
「我當然愛你。」
「如果我不愛你,我會在你身上耗費這麼多時間和精力嗎?」
「如果我不愛你,我會時刻察覺到你的情緒嗎?」
「如果我不愛你,我會想跟你結婚嗎?」
他確實是一個合格且優質的男朋友。
有錢,有顏,有身高,有學歷。
情商高,脾氣好,會做飯,會寵人,爲我花錢從不眨眼。
幾乎集所有男人的優點於一身。
可我卻忘了,這麼優秀完美的人,本身就是一種利刃。
他不過是在向下兼容我。
所以我纔會覺得我和他是那麼契合,彷彿有靈魂共鳴。
我一下笑出來,去他的靈魂共鳴。
一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優秀,還來給我這麼普通的人當舔狗呢?
我不過是他用來刺激陳晚星的工具罷了。
只是他演得太逼真。
讓我當了真。
本來還想,等結婚後……
和他去走一走承載我全部青春的校園。
在人來人往中,說一說彼此沒參與過的曾經。
沒想到,這麼快就走了緣分的盡頭。
我深吸一口氣,故作輕蔑地說:「但我不愛你,我只是覺得你這樣的人當我的舔狗,讓我很有面子,但現在你讓我很丟人,所以我不想跟你繼續了。」
我沒再多說,抬步離開。
只是才走了幾步,藍訴卻再次開了口。
「我哪裏讓你丟人了,我改。」
我沒說話。
徑直離開。
他改不了。
因爲他這個人只要站在那兒。
就讓我噁心。
-11-
藍訴站在風雪中,看着南歌離開的背影,好半天沒動。
她好像變得異常冷漠。
冷漠決絕得似乎鐵了心要離開他的生命。
他忽然就有些煩躁。
猛踢了一下車門。
氣得笑出了聲。
五年了。
他對她那麼好。
只要她有一點情緒,他就會哄到她開心。
她想看日出,他凌晨開車帶她到海邊時,她還在呼呼大睡。
她喜歡喝城西那家粥,他五點鐘去排隊買給她喫。
她父母總打壓她,他一次次充當她的情緒垃圾桶。
她生病不能吹空調,他拿着手搖扇給她扇風,一扇就是一夜。
他爲她做盡了所有瘋事。
她不信感情,不信他愛她。
他所有的東西在她面前都透明。
她知道他所有的密碼。
他的手機她隨便看。
他恨不能把心挖出來給她。
爲了不傷害她,他放棄了最想愛的人。
就在今晚,他跟陳晚星徹底劃清了界限。
以後,他的生命中只會有她。
哪怕他不是那麼愛她,但也會一輩子對她好。
現在,她卻這麼輕描淡寫地跟他說分手。
她實在沒有心。
也許是他對她太好了。
所以她有恃無恐。
認爲他離不開她。
卻不知道,在這個世上,除了他,還有誰會這樣愛她?
不是他離不開她,是她離不開他。
他想,他應該晾晾她。
等她鬧夠了,想明白了,自己就會回來。
藍訴沒再繼續停留。
決然轉身,開車離開。
-12-
接下來的幾天,藍訴徹底消失,沒再找過我。
我想,這就是我們應有的結局。
從兩個人變成一個人。
夜幕降臨時,總是莫名的空落。
儘管藍訴的愛是假的。
但在我的視角里,這五年,ŧù⁴他是我生命裏對我最好,最有耐心,最在乎我情緒的人。
那些瞬間,於我而言,是美好的。
我坐在落地窗前發呆時。
閨蜜江盈的消息發了過來。
「來玩遊戲,差一個。」
我沒心情:「不玩。」
「你就這麼怕我哥?」
「不是。」
「連玩個遊戲不敢,說明你還是在意他,不如把你家藍訴甩了,繼續追我哥。」
我打字的手頓住了。
她哥,江故深。
是我曾經倒追五年的愛而不得。
也是我最難堪,最不想提起的過去。
年少時,我曾做過多少放下尊嚴的丟人事,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現在我又一次經歷了一番情感變故。
我忽然就產生了自我懷疑。
濃重的自卑感一下子包圍了我。
沒在一起的人,不喜歡我。
在一起的人,也不喜歡我。
我究竟有多糟糕,多差勁。
此刻,黑暗在我眼前攤開,難過與委屈佔據我的感官。
我的頭靠在窗戶玻璃上,莫名地掉淚。
我終究沒有我所表現出來的那麼灑脫。
閨蜜的消息還在不斷髮來。
催促着我上號。
我吸了吸鼻子,仰頭望着一室的黑暗。
如果不玩遊戲,我應該幹什麼呢?
是哭,是笑。
還是任由情緒反駁,當情緒的奴隸?
不,我不喜歡那樣的我。
我回復江盈:「好。」
-13-
我進了隊伍。
果然江故深也在。
但是他沒有開麥。
我也沒有開麥。
場面不至於太尷尬。
江盈說了幾句話活躍了下氛圍,然後就開了遊戲。
沒想到的是……
五排開局的第一場,就匹配到了藍訴。
他也是五排,隊伍裏有他的好兄弟,還有顧斯然。
還有那個被我忽視的輔助,他的摯愛:陳晚星。
前幾天,還在挽留我的人,今天就跟白月光開了五排。
而且還是玩他從不玩的打野。
果然是演戲高手。
演技能拿奧斯卡。
江盈不知道我和藍訴分了手。
開局就朝着對面喊話:「藍訴?你媳婦在我這邊,速速投降,不然回家跪搓衣板!」
對面沒有一個人理會江盈的。
也對,他們忙着撮合藍訴和陳晚星。
他們應該互動得正開心。
怎麼會看到江盈打的字呢。
「南歌,你和藍訴吵架了?」
「沒有。」
「沒吵架,爲什麼他不理我?」
「要是以前,早就嘻嘻哈哈地過來送人頭了。」
隊伍裏還有其他三人,特別是江故深也在。
當着他的面,我實在難以啓齒我糟糕的情感狀況。
我不想讓他看到我此刻的難堪。
於是我就開始胡扯。
「那是別人在玩他的號。」
「是嗎?」
「嗯。」
江盈大概是猜到了什麼。
沒有再繼續說話。
江盈知道,藍訴的號從來沒給別人玩過。
-14-
這局開始很順風,後來變成逆風。
就像是我和藍訴的故事,開局順利,現在卻是一場逆風局。
而我卻一無所知地認爲,這是我人生的順風局。
遊戲輸了,可以再開一局。
可感情,卻很難重新邁入下一局。
「你不跟着我,這局很難打。」
耳邊忽然傳來江故深的聲音。
我有些怔愣,恍如隔世。
好像從未認識過他一樣。
見我不動,江盈說:「你去跟我哥吧,只有他有節奏。」
雖然是遊戲,但是我也不想輸。
現實中我已經輸得乾淨,爲什麼遊戲裏還要輸?
我沒有說話,默默跟上了江故深。
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
他帶着我,每次殺的都是藍訴。
而藍訴帶着陳晚星,每次殺的都是我。
我本來就情緒不好,玩得有些不在狀態。
當我再一次不知覺亂跑時。
江故深的聲音中再次響起:「那裏危險,別過去。」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被忽然冒出來的藍訴兩下打死,然後他帶着陳晚星踩着我的屍體瀟灑離去。
我望着遊戲界面躺在地上無人問津的我。
忽然間空落得厲害。
連在遊戲裏,他們都不放過我。
可偏偏,我不爭氣,我不厲害,我也沒靠山。
遊戲和我的人生一樣,沒有半點反轉。
我望向窗外城市的萬家燈火,腦袋昏沉。
此時,遊戲裏傳來音效,我方雙殺敵方。
我再次望向遊戲頁面時。
藍訴和陳晚星都處於死亡狀態。
同時,麥裏傳來隊友打趣的聲音。
「我深哥玩的真 6」
「我深就是牛逼,不愧是單身 27 年的單身狗。」
江盈:「我哥這是有隱藏 buff,你們懂什麼?」
「懂,我們都懂~」
氛圍有些奇怪。
有着濃濃的調侃我和江故深的味道。
我望着遊戲裏的江故深那個角色。
他玩得殺伐果斷,進退隨意。
像是忽然開了掛,在敵方的地盤,殺得藍訴和陳晚星出不了家門。
甚至對方開始打字罵江故深,替藍訴和陳晚星抱不平。
而顧斯然也終於開始嘲諷我。
顧斯然:「笑死,因爲藍訴不玩打野,所以你就找了個玩打野很厲害的男人?」
我一個字也不想回復她,正要設置屏蔽所有文字消息。
就見顧斯然衝江故深喊話:「喂,對面那個打野的,你跟她是網友吧,沒見過她吧?」
「她長得賊醜,家還是農村的,你替她出頭,一點都不值。」
「是因爲現實裏沒人要她,所以她纔在遊戲裏找存在感,你別被她騙了,她就喜歡裝。」
江故深沒有回應顧斯然的話。
倒是江盈氣得不行,直接罵道:「你又是什麼醜東西,在這找什麼存在感?」
「你怕不是個有爹生沒娘養的貨,所以才這麼沒教養吧?」
顧斯然本來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被江盈這麼罵,當然受不了。
當場就跟江盈對罵起來。
江故深默不作聲,開始針對顧斯然。
顧斯然一露頭就被殺。
顧斯然被殺的心態爆炸,再次盯着我罵:「南歌,看不出來你挺騷啊,剛被藍訴甩了,就找了個野男人。」
「這男人是不是 200 斤的死肥宅啊?也就只有死肥宅能看上你!」
「你倆肥男醜女,現實裏沒人要,只能網戀,真是絕配。」
江盈氣得打字飛快:
「200 斤肥宅都嫌你噁心,狗看了你都搖頭!」
「死綠茶不說話,你這隻綠茶的狗咬得倒是挺歡?」
「你是狗孃養的吧?哈哈哈!」
鼻尖在這一瞬間,悠地一酸。
感動與心酸並存在心口。
我噗嗤笑了出來。
一切好像也沒有那麼糟糕。
-15-
這一晚上,我一直沉默地玩着遊戲。
而藍訴也一直在和陳晚星玩着遊戲。
我們像是兩個遊戲裏的陌生人。
偶爾在好友列表裏,看着對方或組隊,或列隊中,或開局……
深夜,我下了遊戲。
準備刪除藍訴時。
他的消息忽然跳了出來。
「和他玩了這麼多局,開心了嗎?」
他說的是江故深嗎?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江故深的。
但要想知道也不難。
畢竟當年我倒追江故深的事兒,也挺瘋的。
從高二,到大三。
說起來,我對江故深,和藍訴對陳晚星挺像的。
我曾經練過江故深的筆跡,讀他讀過的書,循環聽過他喜歡的歌曲。
掐着點兒跟他相遇,一起去學校。
厚着臉皮問他數學題,求着他給我講解。
甚至追着他去了同一所大學。
可是,五年,江故深都沒有看我一眼。
那是我第一次傾盡一切去喜歡一個人。
那時的我覺得,如果這輩子不能跟江故深在一起。
那我這一生也毫無意義。
年少輕狂時,從不把人間別離放在眼裏。
江故深沒有談戀愛,他的身邊也一直沒有女孩子。
可他也不喜歡我。
他冷漠得像一塊冰,從不多看我一眼。
在他眼裏,我跟那些他不放在眼裏的女孩子一樣,讓他厭惡。
我才懂,人間有太多的事,不能如我所願。
那段時間,我很消沉,很悲觀。
是藍訴的出現,讓我時常覺得放鬆愉悅。
讓我從那種沉鬱的情緒中解脫。
大概是,我從未體會過濃烈炙熱的愛。
又恰好,藍訴給我的愛太熱烈,太赤誠。
我就以爲那是真的。
可到頭來,一切卻是假的。
我本想體面退場。
可我卻又一次被情緒支配了大腦。
反應過來時,打的字已經發了出去。
「你和她玩了這麼多局,開心嗎?」
藍訴回的很快:「你指的是誰?晚星嗎?」
「我隊伍裏沒有晚星,我和她沒可能。」
我笑:「有什麼不可能?她又沒對象。」
「可我有對象。」
「我們已經分手了。」
「不分手好不好?」
「寶寶,別生我氣了。」
「我愛你,我真的很愛你。」
「這幾天我不理你,你就真的不理我。」
「你真狠心。」
以前最喜歡聽的三個字。
現在卻覺得無比噁心。
愛我,呵呵。
我沒有回覆他。
直接點了刪除拉黑。
-16-
第二天一早。
我一開門,看到了坐在門邊的藍訴。
他低着頭,好像睡着了。
只是他一聽見開門聲,就立刻醒了,然後站了起來。
他頭髮凌亂,眼睛泛紅。
看起來很狼狽。
在一起五年,我從沒見過他這麼頹敗的樣子。
可這又能代表什麼?
他來挽回我,不是因爲他愛我。
是因爲陳晚星並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回應。
陳晚星給他親,給他抱,就是不同意跟他在一起。
於他而言,陳晚星是一個無法掌控的變量。
而我,是一個讓他安心的存在。
畢竟他只要假裝對我好,我就會覺得他愛我,會安安穩穩地待在他身邊。
就算最後不能跟陳晚星在一起,好歹我能陪着他走完一生。
但我也只是他聊以慰藉,順便用來利用的工具。
只要晚星給他明確的答案。
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拋下我。
我平靜地望着他,一句話也不想說。
藍訴先開了口。
「早。」
我沒理他。
我已抱了老死不相往來的心。
不打算糾纏不休。
我退回屋內,打算關門。
他卻握住門把:「你真不要我了?」
我笑了:「我什麼時候要過你?」
「你心裏還有江故深是不是?我只是你用來忘記他的工具是不是?」
我收起笑,淡淡地抬眸看他:「是,怎麼了?」
他的表情很難看,猛地將門推開。
接着就將我拽到懷裏,緊緊抱住:「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你愛不愛我,我感覺得到。」
是啊,有陳晚星在前。
我愛不愛他,他怎會感覺不到呢?
他心裏清楚,我愛他。
看着我爲他痛苦到漠然,他心裏那種愛而不得的痛苦,是否得到了補償?
就像是那些恃強凌弱的人,打不過厲害的,欺負弱小也一樣痛快。
他在我這,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我猛地推開他。
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臉上。
「你還要演到什麼時候?」
「是不是覺得我永遠都不會去看行車記錄儀的 APP?」
「藍訴,你讓我噁心得想吐。」
直到此刻,他的臉上才露出了些許慌張。
不知道他是慌張,還是惱羞成怒,還是別的什麼。
但我已不在乎。
「你昨天和陳晚星說的話,做的事,我都ṭū́₈聽見了。」
「不用繼續裝了,藍訴。」
「我說分手,不是跟你玩欲擒故縱,也不是在跟你鬧着玩。」
「滾!」
他踉蹌地後退。
臉上的表情我已看不懂。
不知道是後悔,還是無所謂。
許久,他垂眸望向我:「對不起。」
他真的很真誠。
在此刻,他第一反應不是狡辯,而是坦然地承認。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並不算十惡不赦。
我輕笑:「不需要對不起,我本來就不愛你。」
「我也不需要你和陳晚星那令人作嘔的善意成全。」
「我成全你們。」
「我們到此爲止,你走吧。」
他卻不動,頹然地盯着我。
「不分手好嗎,我以後不會再跟她聯繫,我們好好在一起。」
我笑了:「爲什麼不分手?好好在一起?這個世界上就剩你一個男人了嗎?」
「我喜歡江故深深五年都能放得下,又何況是你?」
「藍訴,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你比江故深深差遠了。」
藍訴捏緊手,面目有Ţůₖ些猙獰。
「你憑什麼拿我和江故深比?」
「江故深付出什麼了?你拿我和他比?」
「他比我好,好在哪?他對你好在哪?!」
我冷冷打斷他:「江故深是沒對我好過,但他從沒傷害過我。」
他的樣子,好像很愛我。
好像是我背叛了他,傷害了他。
他究竟是怎麼做到這麼噁心的?
「藍訴,你不愛我,我也不愛你。」
「分開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藍訴冷笑地看着我。
「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所以你真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你不要後悔。」
我沒接他的話。
他咬牙切齒地點了點頭。
然後摔門離去。
-17-
藍訴走後。
我去樓梯口扔垃圾。
卻在樓梯平臺處,看到了江故深。
他背對着我,正從樓梯道的小窗戶處看向外面。
他的指尖夾着一根菸,煙霧繚繞裏,他的面容也彷彿模糊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在這裏的。
又爲什麼會在這裏。
我不感興趣。
甚至莫名的反感。
丟完垃圾後,我沒打招呼,轉身就走。
可此時身後,卻傳來急速的腳步聲。
我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江故深從後抱住。
他抱得很緊,不管我怎樣反抗,都無濟於事。
「江故深,放手。」
剛剛面對藍訴,我用盡了力氣。
此刻,我精疲力竭,忽然覺得頭腦昏沉得難受。
江故深的手搭上了我的額頭。
「你發燒了。」
我發燒了嗎,怪不得沒有力氣。
「發燒而已,我自己喫顆藥就好。」
我再次掙扎:「江故深,放開我。」
江故深沒有放開我,彎身抱起我,朝屋內走。
大概是發燒的症狀此刻纔開始淹沒我。
我竟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誰。
過去的那些瞬間,來來回回地在我腦子裏重現。
神經在此刻那麼脆弱,我無法掌控情緒。
我的臉埋在他的頸間,眼淚滾燙地落下。
故意說:「藍訴,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我清晰地感覺到了江故深的僵硬。
我以爲進屋後,安放好我,他就會離開。
畢竟,他那麼驕傲的人,怎麼會甘願當別人的替身。
可是,他卻沒有走。
他餵我喫了藥。
安安靜靜地坐在我牀邊。
不說話,也不動。
我不想他在這,我想一個人待着。
我故意去拉他的手:「藍訴,你愛我嗎?」
他最討厭女孩子碰他了。
我以爲他該走了。
可他卻反握住我的手,低聲回答:「我愛你。」
不知道怎麼了。
這樣的江故深讓我眼眶都發燙起來。
他的手落在我的眼眶處,俯身抵上我的額頭。
「別哭,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人在脆弱時,是最受不得別人的善意安慰的。
我原本一點都不想哭的。
可是此刻,我的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
江故深嘆了口氣,抽了張紙過來。
一邊給我擦眼淚,一邊說:「都怪我。」
我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想知道。
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18-
再次睜開眼睛時,是在醫院。
外面已經是傍晚,太陽光線昏黃。
「醒了?」
江故深的ţūₛ聲音傳來。
我微微僵了下,側頭看過去。
他一身白大褂,清冷如常。
我差點忘了,他是醫生。
以前,我生病總找他。
後來,決定放棄他時,不管病的多難受,都沒有麻煩過他一次。
和藍訴在一起的這五年。
我從沒有來過他所在的這家醫院。
我是真的放下他了。
就算此刻我和藍訴分了手,我也不打算跟江故深有什麼。
在落日的餘暉中,江故深緩緩朝我走來,臉上有些擔憂。
「你肺炎挺嚴重,都發燒了,還不重視。」
「需要住院,不要亂跑。」
我蹙眉:「肺炎?我這段時間並沒有咳嗽多嚴重。」
一開口,才發現,我的嗓子啞得厲害。
「你本來就有咳嗽的毛病,天氣一冷就容易咳。」
「都生病了還不重視,以爲自己很強壯嗎?」
他是怎麼知道,我容易咳嗽的?
我咳嗽的毛病,在小時候就有。
換季時,經常咳很久。
我爸媽認爲咳嗽不是什麼大病,很少帶我去醫院看。
很多時候就是買點藥扔給我。
然後就不會再管我。
我咳着咳着就成了習慣,每次都要好久才恢復。
導致我現在生病,第一件事不是去醫院,而是先扛着。
扛不住了,纔會去醫院。
沒想到,這次成了肺炎。
呼吸有些不順暢,我不太想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着江故深。
江故深微微嘆了口氣:「餓了嗎?」
我搖頭。
江故深沒說話,轉身離開了病房。
沒多會兒,他提了一份粥進來。
來到病牀邊,將小桌板放下來,把粥放好。
「不餓也得喫飯。」
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小口小口地喫起來。
江故深沒有走,一直等我喫完。
他垂着眼睛開始收拾東西。
我的視角,恰好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
骨節分明,還是和以前一樣好看。
收拾完東西,江故深出去。
我以爲他走了。
沒想到他又一次返回了我的病房。
坐在我的牀邊,開始擺弄手機。
這是單人病房,他在這,我總歸不自在。
好一會兒,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終於出聲問他:「你不用上班嗎?」
「不用,我下班了。」
「那你在這幹什麼?」
「陪你。」
陪我?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不解。
「爲什麼陪我?」
「我想陪着你。」
「爲什麼呢?」
江故深抬眸望向我。
深邃的眸光裏,閃爍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只是,我對他再沒了探索欲。
我只平靜地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你知道爲什麼的南歌。」
「我要你說。」
他無奈地笑了下:「還是這麼霸道。」
我有些尷尬地垂下眼睛。
以前,我追他時。
總是霸道地不允許他這樣那樣。
最霸道的是,我不允許他喜歡別人。
可我知道他不喜歡我。
所謂的霸道,也只是隨口一說。
我從沒想過他會聽我的。
「你說過,不准我喜歡別人,只能喜歡你。」
「雖然遲到了很多年,雖然你現在不喜歡我了。」
「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
我還是有些震驚。
那麼多年都不喜歡我的人,時隔五年,卻說他喜歡我。
我望向窗外。
外面已經華燈初上。
「江故深。」
「嗯?」
「我不喜歡你,我也沒有心思再談感情。」
「我知道。」
「知道就好,不要在我這浪費時間。」
江故深笑:「喜歡喫的東西,喜歡喝的飲料,喜歡讀的書,就算後面不喜歡了,也不會討厭。」
「人也一樣,只要你不討厭我就夠了。」
我討厭他嗎?
好像並不討厭。
可我也不喜歡他的打擾。
「江故深,你現在這樣對我是一種打擾。」
江故深的神色仍舊溫潤。
但眼神卻強硬:「你不也沒經我的允許,打擾我很久?」
我無力:「對不起,我錯了。」
「你沒錯,錯的是我。」
他的聲音裏攜着些許悵然。
我沒有再繼續接這個話題。
只說:「錯過了就是錯過了,沒必要回頭。」
「江故深,我不會再喜歡你。」
-19-
病好之後,我和江故深沒再有過多的交集。
我的生活變得簡單。
每天兩點一線,上班,回家。
不用假裝雲淡風輕,也不用刻意隱藏情緒。
只是,一個人走在喧鬧的街道時,總是莫名地低落。
好奇怪。
我和藍訴算起來,只在一起一年。
而我卻忽然間無法習慣孤獨。
現在最喜歡的事兒,是晚上回到家,打開遊戲。
開一局又一局。
原本對遊戲無感的我,忽然沉迷。
因爲在遊戲裏,時間沒了邊界。
一轉眼就是一夜。
過去的種種,不會變成刀子,反覆地冒出來攻擊我。
今天運氣很差,輸了一整晚。
我望着戰績頁面,一排排的失敗。
泄氣地垂下手機。
人要是倒黴,幹什麼事兒都不順。
連玩個破遊戲都不能讓我開心。
時間已經凌晨三點多。
本想贏一局就睡覺。
可到現在一局都沒贏。
我忽然有些暴躁,爲什麼就不能讓我贏一局呢?
我正準備再開一局,江盈卻忽然拉住我。
有人陪着,總比一個人好。
我點了同意進隊,她就直接開始了遊戲。
只是這局的開場,仍舊是逆風。
隊友開始互罵。
我越玩越泄氣,索性擺爛,死了一次又一次。
當我再次死亡時。
江盈也跟着死在了我的身旁。
她的英雄忽然說了句語音臺詞:「小鬼別怕,我在這。」
我正要笑話她,人都死了,還小鬼別怕呢。
此時手機裏卻忽然傳來江故深的聲音。
「它說的話,也是我想對你說的。」
我一下怔住。
從來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包括我的父母。
我爸只會罵我沒用。
我媽也只會說我廢物。
從小到大,我做什麼都沒有得到認可過。
被別人嘲笑,我的父母會讓我反省自己。
被人欺負,我的父母會說爲什麼別人不被欺負,就我被欺負。
弟弟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我第一個捱揍,全都是我的錯。
學習成績下降,我連飯都不配喫。
我的人生,就像這一局一局的遊戲,從沒贏過。
我想贏的,可我終究贏不了啊。
「相信我,逆風也是必勝局。」
江故深的聲音再次傳來。
原來不是江盈在玩。
是江故深在玩她的號。
「怎麼是你?」
「不能是我麼?」
我沒有說話。
而他卻自顧自地繼續說起話來。
「跟緊我。」
這一局打得很艱難。
可最終還是贏了。
遊戲很快結束。
我沒有迴歸隊伍,直接下了遊戲。
然而,我剛下游戲,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一個陌生號碼。
雖然沒有備註,但我卻知道那是江故深。
我不想跟他有任何牽扯。
所以我點了掛斷。
然而他卻不依不饒,一遍遍地打我的電話。
-20-
我有些煩躁地打開微信。
將他從黑名單裏放了出來。
出乎意料,不需要驗證就加上了江故深的好友。
五年了,他竟然沒刪我。
是在乎我,還是早就忘了我這號人的存在。
大概是忘了吧,畢竟他的追求者太多太多。
他又怎會記得我。
過去那些難堪的瞬間開始襲擊我。
五年都不愛我的人,又怎會忽然愛我?
他不是無聊,就是腦抽,要不就是看我被欺負覺得我可憐。
反正不會是真的喜歡我。
當然,真不真的,我也不在乎。
「江故深,雖然我不明白你什麼意思,但到此爲止,行嗎?」
「終於捨得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了?」
「放不放出來,有意義嗎?」
他沒有回覆文字,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我依舊是拒絕通話。
「江故深,你是江盈的哥哥,我不想弄得太難看,不要再來煩我。」
「接電話。」
「不需要。」
「我有話跟你說。」
「不想聽。」
「我還會繼續待在你的黑名單嗎?」
我仰頭,深呼吸一口氣。
時光在此刻,彷彿瞬間逆轉回那時年少。
他一定不知道,當時我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把他放到黑名單裏。
等待時光將他湮滅。
更不會知道,在那段時光中。
我是多麼地無助,孤單,難過。
有關於他的一切不能爲外人道。
自己卻又意難平。
釋懷與執着,一遍遍地折磨我,直到徹底放棄他。
現在的我,對他寡淡如水。
我並不想再次陷入感情的迷霧中。
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往前走,直到時光老去。
「不會。」
「真的?」
「嗯。」
打完這個字,我就將手機關了機。
在凌晨四點鐘,緩緩睡去。
喜歡我的,忽然不喜歡了。
不喜歡我的,又突然喜歡我了。
這個世界,到底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21-
另一邊。
藍訴一直盯着遊戲頁面。
看着南歌玩了一局又一局遊戲。
從九點到凌晨三點多。
她的戰績,一直在輸,幾乎沒贏過。
他在線,可是她卻沒有找他。
再後來,江盈來了。
那一局他觀戰了。
開局就崩,隊友都開始亂打。
只有江盈在逆風中一點點尋找機會。
當看到江盈在敵方進出隨意,擊殺果斷時,藍訴怔住了。
他的手赫然捏得死緊。
這個手法他太熟悉了。
上次五排遇見那局,他就是這麼被殺的。
是江故深。
不是江盈。
怪不得這麼晚不睡,原來是在等江故深。
藍訴氣得差點摔了手機。
幾乎是毫無理智,他立刻就撥打了南歌的電話。
電話打不通,他才記起自己已經被南歌拉黑。
而她沒有把他放出來。
他忽然有些失神。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
爲什麼,此刻他這麼不痛快。
心口像是有一把火,燒不起來,卻又澆不滅,悶得難受。
手機這時忽然響起。
他心頭一悸,快速看過去。
當看到屏幕上跳動着星兒兩個字時,心頭的情緒忽然就落了下去。
他將手機丟在一邊的茶几上,點了根菸。
電話沒有接,也沒有掛。
煙霧繚繞中,他忽然煩躁得不行。
剛吸一口的煙,就這麼被他摁斷在指尖。
菸頭的火星,燙到皮膚。
他猛地踢翻茶几。
手機砸到地上,聲音終於停止。
世界安靜了。
可他卻仍然暴躁。
-22-
後來。
遊戲我幾乎不再上線。
虛擬的世界,終究不能代替現實。
真正的放下不是逃避,而是直面痛苦。
冬去春來,春去夏來。
再次到達深秋,滿城桂花香時。
我終於可以做到,平靜地像是沒有經歷過那些糟心事兒。
每天上班下班,過着簡單而又無聊的日子。
這天下班,我沒有急着回家。
迎着微涼的秋風,漫步於繁華的城市。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
我只是想走走。
人來人往,車來車去。
路燈黃昏裏,人間煙火氣。
一個人的世界其實也挺好。
不用去想別人的心思,也不用去在乎別人的行爲。
我只需要做我自己。
手機又開始在口袋裏嗡嗡作響。
我以爲又是江故深。
這一年來,他總是時不時地出現在我身邊。
不管我是拒絕還是躲避,都不會影響他。
就像是當初的我,瘋狂地追求他一樣。
我拿他沒辦法。
但也不會給予他任何的回應。
無關風月,只是因爲毫無波瀾。
我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手機。
任由它響着。
以爲它響夠了,就會安靜下來。
可是它卻不停地一遍遍響。
他真的很執着。
我現在才總算體會到,當初的江故深是多麼煩我。
我嘆了口氣,拿出手機。
卻發現屏幕上的號碼並不是江故深。
而是一個沒有備註的陌生號碼。
我鬆了口氣,以爲是工作上的客戶有急事。
立刻點了接聽。
「喂?」
「我是陳晚星。」
我有些怔愣。
好像一瞬間,不知道陳晚星這個人物是誰。
許久,我才平淡地開口:「有事嗎?」
「有時間嗎,我想和你當面聊聊。」
「有什麼事兒直接說吧,我不喜歡和陌生人見面。」
「我已經看到你了。」
我皺起眉,一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站着一個女孩子。
黑髮明眸,五官氣質都極好。
雖然我沒怎麼正面見過她,但幾乎是一眼。
我就知道,這是陳晚星。
怪不得藍訴對她念念不忘。
不管是相貌,還是氣質,亦或是家世。
都比我強很多。
這纔是男人心裏的白月光的長相。
是我,我也會喜歡陳晚星。
不過,很多事可以理解。
但不值得原諒。
-23-
陳晚星掛了電話。
緩緩朝我走來。
須臾,她在我面前站定。
細細地打量我。
我同樣注視着她,誰也沒有說話。
好一會兒,陳晚星纔開口。
「看過你的照片很多次。」
「一直好奇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藍訴這一年來整天頹廢酗酒,心情沉鬱,情緒暴躁。」
「他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他對你很愧疚,也很後悔傷害你。」
「他其實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你了。」
喜歡我?
我淡淡笑了笑:「也許他只是喜歡犯賤。」
陳晚星:「其實他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的。」
「我和藍訴之間聯繫很少,我和他都不想傷害你。」
「可還是傷害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阿訴他很痛苦,你真的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真是晦氣。
走在大街上,都能遇到影響心情的人。
我冷笑地看着她:「別裝了行嗎?你們要是真的不想傷害我,就絕不會讓我發現。」
「這個世界上想隱瞞一件事,有多的方法和手段。」
「我會發現,是因爲你們想讓我發現的,不是麼?」
那麼多事發生的那樣巧合,真的是巧合嗎?
還是說,我不說,他們就把我當傻子?
陳晚星大概沒想到,我會這麼直接地說出本質。
她有些尷尬:「你想的太多了,我們都沒有你想的那麼複雜,也沒你想的那麼壞。」
「南歌,其實有時候想得少點,會活得輕鬆很多。」
所有人都是善良大度的好人。
只有我是斤斤計較的,沒有度量的人。
真可笑。
我嗤地笑了出來:「你覺得我想得太多,你也不簡單啊?」
陳晚星的臉色有些難看:「你一定要這麼刻薄嗎?」
我收起笑,冷淡地看着她。
「我是不是給你臉了?」
「渣男賤女,還高尚起來了?」
「你們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嗎?需要我放在心上?」
「特地過來找存在感,不犯賤是不是難受?」
陳晚星被氣笑了。
臉上的表情都忘了管理,有些扭曲。
「你又在裝什麼?」
「一個普通又平凡的人,想要的東西倒是挺多。」
「什麼玩意兒,藍訴是你這輩子的天花板了,還裝起來了,搞笑。」
「是不是家裏沒鏡子,忘了自己的什麼鬼樣子了?」
「聽說你不結婚,你爸媽在村子上都抬不起頭,你媽還因爲別人嘲笑她女兒嫁不出去,跟人家罵架,最後被人給打得肋骨都斷了兩根?笑死了,你真個丟人現眼的東西。」
「也就是藍訴慣着你,才讓你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實際上,你不過就是個村上來的垃圾,除了給你爹媽丟臉,你還能幹什麼?」
我媽被人打斷了兩根肋骨?
我都不知道的事,陳晚星是怎麼知道的?
看來這個陳晚星是真的很在意藍訴,在意到去打聽我的家人,我生活的過去。
我的家庭那麼普通,我的家人那麼上不得檯面。
我比她陳晚星差那麼多。
我怎配在她面前抬高頭顱。
所以她句句戳我痛處,試圖從我臉上看到自卑與痛苦。
可我偏偏不讓她如願。
因爲這些話,聽在我耳裏,不過爾爾。
相比較陳晚星的情緒,我的情緒平靜得多。
我甚至是帶着笑意的。
「終於不繼續裝了?」
「你是不是覺得你是個高端貨色,到頭來卻只配撿我不要的狗?」
「你這麼急着來咬我,是不是我的狗現在不要你了?你心裏不服氣,所以你過來噁心我?」
「我這麼一個你看不起的人,你都比不上,卻還要跑到我面前來言語攻擊我,你纔是真正的丟人現眼。」
「陳晚星,藍訴從來沒有在我面前露出過關於你任何的蛛絲馬跡,是你自己一次次自爆。」
「我不用把你放在眼裏,因爲藍訴從來沒讓你在我眼裏過。」
說完之後,我直接離開,沒再多說一句廢話。
跟這種人爭吵,贏了又怎樣。
除了影響心情,沒有任何好處。
陳晚星站在原地,手緊握成拳。
藍訴這一年來,確實對她愛答不理。
她陳晚星竟然會輸給這麼一個一無是處的女人。
真是晦氣。
-24-
離開後,我慌忙給家裏去了電話。
接電話的是我爸。
「爸,我媽怎麼樣了?是誰打的她肋骨骨折?報警了沒?」
我爸沒有回答我的Ťůₓ話。
劈頭蓋臉地就開始罵我。
「你媽怎樣都跟你沒關係,你死在外面就好。」
「如果不是你,你媽能跟人家吵架?如果不是你,你媽能被人打?」
「馬上就三十了,學什麼不好,學人家不結婚!」
「在城裏待了幾年,就真以爲自己是城裏人了?趕時髦呢不結婚,不結婚就去死!」
「就當是我白養你了,你能滾多遠滾多遠!不要回家,回家我打死你!」
我爸罵完我,就氣沖沖地掛了電話。
耳邊掛斷的嘟嘟聲,像是無形的巴掌。
打得我生疼。
深秋的風,迎面而來。
莫名而來的無力感,忽然就淹沒了我。
不知道走了多久。
我的情緒一下崩潰。
一眨眼,眼淚就開始落下。
不管時間過了多久,靈魂已經腐爛,我已無法自愈。
我坐在馬路牙子上,臉埋在臂彎裏。
在嘈雜的人聲裏,痛哭出聲。
有人在我面前蹲下。
我微怔了下,抬頭望去。
江故深那張俊朗的臉,就出現在了眼前。
從放棄他到現在,六年了。
我從未刻意想起過他。
也沒有關注過他。
更沒有聯繫過他。
儘管,我們已經認識 11 年。
可我們卻依舊還是陌生人。
江故深眉頭微蹙着,抬手擦掉我的眼淚。
「我送你回家。」
他沒有問我爲什麼哭,只是靜靜地等着我的回話。
我望着他:「你怎麼在這?」
「這是大學城,我就住在這不遠。」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已經走到了曾經的大學附近。
「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我搖頭。
江故深坐到了我身側:「那我陪你。」
「不用。」
我站起身來,自顧自朝前走。
大學城步行街,很長,很熱鬧。
到處都是青春的氣息。
記憶中的盛夏微風,彷彿還在昨天。
然而我的青春卻早已悄然離去。
等我停下腳步,已是長街盡頭。
前方一片黑暗。
我站定腳步,轉身回頭。
卻再次看見江故深。
他靜靜地站在路燈下,身後路燈蜿蜒,燈火千萬。
原本就好看的五官,更加深邃。
江故深,還是像從前那樣清雋出塵,滿身風華。
而我,卻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
想到我的過去,想到我的家人,想到藍訴。
想到我現在的生活。
再看一眼面前的江故深。
我只覺自卑感兜頭澆下。
我的一切,怎麼這麼糟糕?
江故深也不過是失去我這麼一個狂熱的追求者,不甘心而已。
誰會愛我?
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愛。
「南歌,我不是因爲不甘心,或者不習慣,我只是發現我喜歡上你了,沒有任何原因。」
「也許,你會覺得我在說謊。」
「你在我身後追了五年,甚至爲了我來到了南城大學,我一直都無動於衷。」
「卻偏偏在你放棄我六年後,對你表達愛意,任何一個人都不會相信這是喜歡。」
「我不想爲我的過去解釋或者開脫。」
「我想讓你看到未來。」
我垂下眼睛,盯着地上的小石子。
沒有說話。
江故深等了一會兒,說:「你該回家了。」
「我想自己待着,你走。」
「你回家也是自己待着。」
我不理他,站着不動。
江故深也不催我,就那麼靜靜地看着我。
看向他時,我忽然想起,他是醫生。
我收起情緒,輕聲問他:「肋骨骨折兩根,嚴重嗎?」
江故深:「如果是被人打的,不算嚴重,養養就好。」
他應該知道我剛剛經歷的所有事。
我有些難堪:「我是認真問的。」
「我也是認真回答你,你媽就在我醫院骨科住院部住着,我朋友是她的主治醫生。」
「放心,問題不大,她每天不僅喫得好,喝得好,吵架也是中氣十足。」
他說得一本正經。
卻莫名帶着一股子不滿。
我低頭小聲問:「她還跟人吵架?」
江故深:「打她的那家人來看她,試圖和解,她摸了旁邊的東西就去砸人,把人家罵得狗血淋頭。」
不知道笑點在哪,我一下笑了出來。
見我笑,江故深的臉上也露出了笑意。
夜不稠,風不重。
我已經不記得我多久沒有發自內心地笑過了。
但此刻,我的內心是輕鬆的。
-25-
知道我媽沒什麼大事,我放下心來。
心情也好了很多。
正打算回家。
微信卻來了語音電話。
我以爲是我爸。
可來電是藍訴的好兄弟,陸遇。
我直接點了拒接。
雖然和藍訴談戀愛的時候,我和陸遇關係還算不錯。
但終究少了點情誼。
而且這個時候,我也不太想理會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不是自己圈子裏的人,總歸成不了真正的朋友。
「接下電話,求求了,有急事,幫幫忙。」
陸遇的微信消息彈出來。
同時,語音電話再次打進來。
也許他真的有什麼急事,我接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就立刻傳來陸遇焦灼的聲音。
「嫂子……」
「別叫嫂子,我不是。」
「南歌,南歌……阿訴他喝多了,胃出血,現在在醫院,你能過來看看他嗎?」
「他現在整天就是想你的事兒,但是又知道自己混蛋,沒臉找你。」
「早上開車還出了點車禍。」
「現在又這樣……他真的知道錯了。」
我很無語:「找我幹什麼,我又不是醫生。」
那端的陸遇短暫停了片刻,隨即有些激動。
「這一年來,阿訴每天都像掉了魂,除了喝酒,就是加班。」
「他在你的小區樓下整夜整夜地抽菸,有一次在車裏昏迷差點死了。」
「你玩遊戲時,他就盯着手機,看你玩一局又一局,我們怎麼喊他玩遊戲,他都不玩。」
「南歌,你就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嗎?阿訴以前對你什麼樣,你自己也感受得到吧?他就差把命給你了,只是因爲他見了晚星,你就抹殺掉他對你所有的好嗎?」
我好笑。
只是見了陳晚星。
多麼男人的發言。
真不愧是一個圈子的人,思維都一樣。
「我同情他?誰來同情我?」
「這不是你們所有人想看到的嗎?」
「你們不是都支持他和晚星複合嗎?」
「爲什麼現在都來找我?」
「陳晚星剛在我這犯過賤,你也來犯賤?」
「告訴你,藍訴就是死了,我都不會去看他一眼。」
那端的陸遇被我說得無言以對。
半晌後,才緩聲說:
「我也以爲他喜歡的是晚星。」
「我以爲跟你分手後,他能夠得償所願。」
「沒想到……」
「南歌,對不起,打擾你了。」
我淡淡道:「我不需要對不起。」
陸遇:「但是阿訴心裏真的有你。」
我笑了,正要說話,手機卻被江故深拿了過去。
「把手機給藍訴。」
我站在一邊,沒有阻止江故深。
只聽江故深道:「藍訴,你心裏有沒有她,你自己心裏清楚,裝深情,立人設,也就感動下你自己和你周圍的那些狐朋狗友而已。」
「你心裏要是真的有她,你就不會讓她知道你和陳晚星的那點破事兒!」
「你能僞裝五年,就能僞裝一輩子,你讓她發現,不就是你故意讓她發現的嗎?」
「你逼着她跟你提分手,她如你所願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對,我是江故深。」
「我是跟她在一塊,怎麼了?」
「你還生上氣了?你有什麼資格生氣,你不過就是條狗而已。」
「怎麼,腳踩兩隻船?還希望南歌愛你?你憑什麼?」
「讓你的那些狐朋狗友還有陳晚星,都滾遠點,別再來打擾她,明白?」
說完,江故深直接掛了電話。
然後牽住我的手腕,徑直往回走。
我任由他拽着走。
沒有反抗,也沒有說話。
-26-
也許是今天的冷風吹得太多。
又恰逢秋冬交替的季節。
在回家途中,我就開始打噴嚏。
正在開車的江故深,瞥了我一眼。
然後車子就開到了醫院。
在醫院拿了藥,才送我回家。
大概是心情也會影響病情。
又或許是身心實在太過於疲憊。
感冒的症狀纔剛剛開始,我就覺得頭昏腦漲。
在江故深的車上眼皮就開始打架。
我的頭靠在車窗上。
半夢半醒間,看見玻璃上映出的江故深的側臉。
很多人在臨近 30 歲時,都開始發福,變得油膩。
而江故深,卻依舊棱角分明,清爽俊朗。
這樣的人,不會屬於我。
我也配不上他。
我不知道當初的自己,究竟哪裏來的勇氣追他。
他成績斐然,長相出衆,家庭也好。
我和他光是站在一塊,就那麼不相配。
也許是年少輕狂,有勇氣可以做任何不着邊際的事。
如今,臨近三十歲。
我才真正懂得,這世上很多事兒,是有邊界的。
而我,只能待在屬於我的圈子裏。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江故深的臉在我眼前放大。
四目相對,他直直地看着我。
眼神裏不加掩飾的炙熱,讓我有些無措。
我別開眼,要去解安全帶。
卻在安全帶上,觸到了江故深的手。
我嚇得即刻拿開手,手足無措。
大概是感冒的症狀更加嚴重了些,臉頰的溫度有些高。
江故深笑了,替我解開安全帶。
我推開車門下車。
江故深跟着也下了車。
「我自己回去就好。」
江故深拿着藥說:「這藥你不會喫,必須要由醫生來。」
我正想問什麼藥這麼麻煩。
江故深卻率先朝小區走去。
如果是別人,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允許他到我住的地方去。
可這個人是江故深。
我竟覺得無所謂。
他是救死扶傷的醫生。
也是救人水火的神明。
什麼人都會害我,他不會。
到家後。
江故深就去燒水。
衝了沖劑,端出來遞到我跟前,看着我喝下去。
「晚上喫飯了嗎?」
「喫了。」
「喫了什麼?」
見我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來。
江故深嘆了口氣:「我去給你煮一碗麪,喫了去睡覺。」
他像是進了自己家,起身就去廚房做飯。
這個場景一下讓我想到了藍訴。
每次我一生病,他照顧我比照顧他自己還周到。
早早就在我公司門口等着我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給我喂藥,然後做飯。
我望着廚房內江故深的身影。
忽然不知道是江故深像藍訴。
還是藍訴像江故深。
亦或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關聯。
-27-
醫院裏。
藍訴接了江故深的電話後,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一想到南歌現在跟江故深在一起。
他就滿心的不痛快。
她身體不好,總是容易生病。
江故深是否會跟他一樣細心地照顧他。
她總是自卑,不相信感情。
江故深是否會跟他一樣耐心地哄慰她,讓她打開心扉。
她玩遊戲很菜。
江故深是否會陪着她輸一局又一局,逗她開心。
她父母對她不好,總是打壓她。
江故深又是否會察覺她的情緒,給她無聲的勇氣。
江故深是醫生,自然會照顧好她。
江故深現在喜歡她,自然會Ṫũₙ耐心地哄她,包容她。
江故深玩遊戲很厲害,又怎會陪她輸一局又一局,他只會帶她贏。
江故深是她的白月光,是她喜歡過很多年的男人,他不需要刻意給她提供情緒價值,他只要站在那就是在給她提供情緒價值。
現在,萬家燈火起,夜深人靜。
他們在一起會做什麼?
江故深是不是會跟他一樣,抱她,親她,對她做盡壞事,最後在她耳邊許下只屬於他們的誓言?
畫面在藍訴的腦子裏形成,他瞬間爆炸。
掀了被子,直接就下了病牀。
凌晨三點鐘。
他的車子呼嘯着在南歌的小區門口停下。
當看到江故深的車子明晃晃地停在那時。
他所有的理智都沒了。
四周萬籟俱寂,他卻覺得世界叨擾,實在煩躁。
藍訴開門下車,前往樓上。
到了門前,握住門把,他的指紋已經開不了鎖。
她是真的,徹底地不要他了。
而他,卻還沉浸在過去。
等待着她的回頭。
他一直以爲,她離不開他。
卻沒想到,是他早已把自己的全部都給了她,是他離不開她。
他寧願當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都不想看到她跟別的男人在一塊。
特別是這個人還是江故深。
是誰都行,唯獨不能是江故深。
憑什麼,他愛不了陳晚星,她卻可以這麼輕易地愛江故深。
他和她的這五年,在她心裏,就這麼容易過去嗎?
他藍訴在她心裏,是這麼快就能被別人替代的嗎?
藍訴開始拍門,越拍越暴躁。
一片安靜的夜裏,拍門聲顯得格外大。
但是藍訴卻不依不饒,好像完全聽不見一樣。
江故深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醫學報告。
聽到門外巨大的拍打聲時,目光淡淡落在了門上。
他的脣角微微挑起一抹弧度。
伸手拿起沙發一角南歌的手機。
這是她進屋睡覺時,落下的手機。
江故深輸入密碼解鎖,打開通訊錄,給藍訴去了電話。
門外的拍打聲停止,聽筒裏傳來藍訴的聲音。
「寶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開門看看我好不好?」
「我好難受,你就這麼放棄我了麼?」
「這麼長時間,我以爲我可以跟你一樣決絕地放下,跟別人重新在一起,可是我發現我做不到……」
「而你,卻這麼快就跟江故深在一起了,南歌,我們的五年算什麼?」
「我在你心裏,一點都不值得留戀嗎?」
他本就病着,聲音有些無力,帶着哽咽,顯得可憐極了。
江故深輕笑了一聲。
這笑聲極具輕蔑,藍訴僵了好久,才知道此刻電話那邊的人不是南歌。
他的情緒徹底爆炸。
掛斷電話後,猛烈地砸起門來。
「南歌,你竟然真的跟江故深在一起!」
江故深眉頭蹙起,站起身,去開門。
幸虧他給南歌喫的藥裏有助眠的成分。
不然她生着病,還要來應付這個該死的瘋子。
藍訴用足了勁兒打門,門卻忽然被打開。
收不住力,直直朝裏頭栽去。
江故深面色沉冷,一把拽住藍訴的衣領,猛地將他扔到門外。
輕輕帶上門後,居高臨下地望着地下狼狽的藍訴。
江故深一腳踩在藍訴的胃部。
「想死,你就早說。」
藍訴胃部本來就因爲喝酒喝多了出了毛病。
江故深踩的點又是那麼精準。
痛得藍訴渾身發抖,再說不出任何話來。
江故深鬆開腳時,藍訴已是滿頭的冷汗,躺在地上像一條受傷的狗,囂張不起來半分。
江故深:「不要再來打擾她,滾!」
江故深轉身欲回去。
藍訴卻忽然大笑起來。
「江故深,她知道你這麼有心機,這麼狠毒嗎?」
「如果她知道,你並不是那麼光明正大,你猜她會怎麼樣?」
江故深停下腳步,緩緩轉身,目光極冷地俯視着藍訴。
藍訴笑得像個瘋子:「你故意用她電話激怒我,不就是等着我找過來,看到你千方百計留在她家的場景嗎?」
「你也並沒有得到她的心嘛,如果得到了,你至於這麼大費周章地刺激我?」
「你又至於這麼卑鄙地逼退我?你在怕什麼江故深?是不是怕我再一次取代你?」
「她不會要你這樣的人,你知道她最討厭什麼嗎?她最討厭虛僞。」
「她喜歡坦誠熱烈的愛,而你給不了。」
江故深垂着眼睛,極輕地笑了一聲,輕蔑地對藍訴說:「是你的話,當然要求很多,而我只要站在那,她就會喜歡我。」
說完,藍訴摸出電話,叫了保安。
很快,藍訴被拖走。
夜終於恢復了寂靜。
-28-
江故深應該沒想到,一開門會在玄關處看見我。
他短暫地怔愣幾秒後,關上了門,目光落在我的腳上,眉頭皺起。
「怎麼不穿鞋?」
他的情緒很平常。
不愧是醫生,任何時候,都那麼平靜淡定。
他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
我後退了一步。
抬眸望向他。
江故深站着沒動,與我保持着我後退一步的距離。
「我對藍訴說的那些話,是故意氣他的,我看不慣他糾纏你。」
「我明白你不會再輕易接受我。」
「南歌,你愛不愛我,並不是多麼重要。」
「是我錯過了你,這是我應得的。」
「我只想陪你走一段,如果你重新遇到一個你愛的人,我會祝福你,我會退出你的生活。」
這是我記憶中的江故深嗎?
他好像變了,卻又好像沒變。
他的感情,像他的冷漠一樣,令人無法掌控。
「江故深,你圖什麼呢?我這樣一個人,值得你這樣嗎?」
他終究向前一步,俯身看向我的眼睛。
「我什麼都不圖,只圖與我喜歡的人一起走一輩子。」
「當然,如果不能如願也沒關係,你如願我也開心。」
曾經的我,是多麼渴望得到江故深的感情。
我好奇究竟什麼樣的女孩子能得到他的愛。
我想被他這樣一個人愛着,一定很幸福,很開心吧。
可我此刻,卻並未覺得愉悅。
有的卻是無法言說的惶恐。
「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密碼?」
「很難嗎?你本就是個簡單的人,密碼又有什麼難猜的。」
跟他比起來,我好像永遠都是個笨蛋。
他可以輕易看穿我的一切。
我低下頭:「我好多了,你回去吧。」
江故深卻不依:「你發燒極易引起咳嗽,不重視就會引發肺炎,你進去繼續睡,我在外面。」
「不用,我沒事。」
「等你沒事,我會走。」
我再次抬起眼,看向他:「江故深,我想一個人靜靜,你走好不好?」
江故深看我半晌,最終妥協。
開門離開。
-29-
我沒有和江故深在一起,也沒有嘗試着接受他。
儘管藍訴這個人不值得留戀。
可也終究傷到了我。
我並不期待着藍訴的回頭,或者複合。
我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我只是提不起興趣跟任何人接觸。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我想,總不能感情失利,事業也不順吧。
錢總比感情要重要得多。
以前出差的活,我是能躲就躲。
現在,我是積極衝在最前線。
十二月初,我出差山城。
我沒想過再見藍訴。
可世界就是這麼小。
他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出現在了我的眼睛裏。
隔着飛舞的大雪,在陌生的城市街道上。
我和他遙遙相望。
藍訴似乎也沒想到會在山城遇見我,愣了幾秒後,快步朝我走來。
我下意識地後退,轉身就要走。
然而藍訴卻已經擋到了我身前,扣住我的手腕。
「跑什麼?」
「跟你有什麼關係?」
「鬆開!」
我用力地甩他的手。
卻並沒有甩開他。
他拽得很緊,低頭看我。
我冷道:「你有事?」
「沒事。」他說。
「沒事就滾開!」
他沉默半晌:「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我淡淡仰頭看向他的眼睛:「你配嗎?」
他似乎很難過,近乎乞求:「對不起,是我混蛋,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我收起笑,冷漠地看着他,說着如刀的話:「不用對不起,我本來就不愛你。」
「如果不是你對我好,我根本不會看你一眼。」
藍訴的臉色很難看,甚至有些扭曲。
他是那麼迫切地想要看見我後悔懷念的模樣。
可是他卻什麼都看不到。
藍訴:「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難過。」
我突然就笑了。
我望着他不解而又不甘的眼神,笑得更冷。
我怎麼會不難過呢?
我的五年,我一點點築起的對他信任和依戀,崩塌的時候有多難過,他不會知道。
他不會知道,我的靈魂是如何腐爛的。
他只會虛僞地乞求我原諒他。
然後再繼續踩着我的自尊,消耗我的感情,想着他的陳晚星。
「阿訴!」
此時一道女音傳來。
順着聲音看過去。
就看到陳晚星穿着跟藍訴的同款大衣,站在不遠處。
真夠滑稽的。
穿着情侶裝,在這跟我求原諒。
藍訴握着我手腕的手,忽然就鬆開了。
我笑了下。
直接轉身離開。
也許是寒țű₈風呼嘯太過刺耳。
以至於汽車呼嘯而來時,我的反應慢了半拍。
燈光在暗色調的夜裏,格外刺眼。
車子的影子在我眼底不斷放大。
在這一秒,我的腦子裏出現了很多畫面。
原來人在面臨死亡時,可以想到那麼多事兒。
吱——
剎車聲幾乎撕裂耳膜。
車子從我的臉頰邊擦過,堪堪停下。
我嚇得腿軟,大腦瞬間空白。
眼神無意識聚焦時,發現我被藍訴緊緊地護在懷裏。
而陳晚星,被司機慌亂中急打方向盤,撞飛十幾米遠。
鮮紅的血落在雪地裏,那樣觸目驚心。
她看向藍訴的目光裏,盛滿了悲傷和憤怒,以及痛苦。
而藍訴卻還在抱着我,渾身發抖地哄慰我:「寶寶,別怕。」
「寶寶,我愛你。」
「寶寶,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他甚至不知道陳晚星被撞到了。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我這兒。
多麼可笑的場景。
笑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藍訴,你該安慰的人不是我,而是陳晚星。」
「被車撞到的人是她。」
藍訴僵住,這才緩緩轉過頭。
當他看到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陳晚星時。
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
他鬆開我,跑向陳晚星時,雙腿都站不穩。
跌倒了好幾次。
「星兒!」
他的聲音被寒風撕裂,破碎得不成調子。
我麻木地站着。
報了警,叫了救護車。
藍訴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他抱着陳晚星一遍一遍地說着對不起。
很快警車的鳴笛聲、救護車的急救聲傳來,震耳欲聾。
而我的耳邊卻寂靜無聲。
好像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場落幕的戲。
沒了聲音,只剩片尾零碎的畫面。
很久,我轉身離開。
任由一切在我身後拉上帷幕。
-30-
山城出差之後。
藍訴再也沒有找過我。
我想,他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再來騷擾我了。
陳晚星僥倖撿回了一條命,但是再也站不起來了。
身上多處骨折,受傷嚴重,需要長期療養。
藍訴這麼「善良」,這麼害怕傷害別人。
自然問心有愧,要照顧她一輩子。
如我所想。
不久後,他們真的訂了婚。
時光至此。
我所有的沉鬱和意難平,才真正意義上徹底散開。
我終於可以釋然一切。
拾起行囊,繼續前行。
-31-
走走停停,一晃又是四年。
在南城大學校慶時,我再次邁進了這個承載我青春的校園。
臺子上青春洋溢的大學生,唱最流行的歌,跳最有節奏感的舞蹈。
臺子下有女生的歡呼,亦有大聲的告白。
一切的一切都在喚醒那些久遠的、無人問津的記憶。
我突然間好想以那個時候的自己,再與江故深相遇。
不得不承認,我是個奇怪的人。
在和藍訴談戀愛時,我全身心都在藍訴身上。
分手後,我幾度消沉,心如死水。
可當我跳出那段過往,藍訴這個人像是從未出現在我的生命中一樣。
我每一次的關於過往的回憶,都是江故深。
我永遠記得那天週末放學後,同學們都走完了。
我因爲生病發燒,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半天沒動。
在逐漸消失的喧囂裏。
一道男音在我耳邊響起,他問我需不需要去醫務室。
從小到大,我生病都是先扛,扛不住了,纔會跟家裏說要去醫院。
下雨下雪,別人都有父母送傘來接,我都是頂着雨雪跑回家。
我很少感受到關心。
因此當我抬頭,看到江故深善意的表情時。
鼻子一下就酸了。
傍晚落日的餘暉打在他的臉上,昏黃而又朦朧。
他穿着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白 T,乾淨利落,五官清俊。
冷白的皮膚使得焦躁的夏日,都變得清涼了幾分。
他明明看起來不是很熱烈的,可我卻覺得好溫暖。
見我不說話,他拿過我的杯子,給我接了一杯熱水,放到了我的課桌上。
我握着那杯熱水,感受着它的溫度。
那一刻,Ṫṻ₅他入了我的眼,我的心。
17 歲的夏天,真美好。
記憶回籠,心頭也跟着泛起暖意。
我想,我所懷念的也不是江故深。
只是那時那刻的那一抹溫暖善意。
我深呼吸一口氣,轉身打算回家。
卻一下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
江故深。
他總這樣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我面前。
「又遇到了。」他笑說。
我淡笑:「難道不是江盈告訴你的嗎?」
這四年來,我和江故深的相遇,每一次都有我的好閨蜜江盈的功勞。
江故深也沒遮掩,大方道:「既然你都知道,不如下次你去哪,直接告訴我?」
我再度側眸,看向臺上的表演:「告訴你幹什麼?」
江故深的聲音響在耳側,低沉而又清晰:「告訴我,好追你。」
這些年,他從未掩飾過他的心思。
亦如當初的我。
我追了他五年,如今他追在我身後已經六年多了。
十六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六年。
又是多深的緣分,讓我和他牽絆這麼久。
我的心,忽然間悸了一下。
這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只在我第一眼見到江故深的時候出現過。
現在,又再次出現了。
也許,人終究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一次次心動。
而我,也如此吧。
可這種感覺來得太突然。
我有些無所適從。
-32-
江故深見南歌這樣。
心一下揪了起來。
一直以來,他都在剋制自己的感情。
他無數次後悔,沒有在她愛他的時候給她回應。
所以他甘願等她,等她再起漣漪……
五年、八年、十年,他都可以等。
哪怕最後只是一場空,也無所謂。
他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可他怕說出來,她就會逃離,會躲避。
但是,今天,他想說出來。
「南歌,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感情。」
「但是沒關係,我們慢慢來。」
「我的世界裏,從來沒有過任何女生。」
「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我知道許諾,是最無用的事兒。」
「可我還是想對你許下諾言。」
「我這輩子,除了你,還是你。」
「也許你覺得我以前很混蛋,很冷漠。」
「但我想說,正因爲過去和現在,我才更明白,我愛你,只會愛你。」
我望向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那麼炙熱。
四目相對裏,我看到了他的期望和執着。
「你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
「再不會說話,怎麼哄好你?」
「我需要哄嗎?」
「需要。」
我一下子笑了出來。
他卻不笑,認真地說:「所以你能原諒我當年的不理不睬,後知後覺,不知好歹嗎?」
我忽然有些愧疚。
他只是不喜歡我而已,又不是殺人放火。
可他卻這樣小心翼翼,像是犯了什麼大錯。
我收起笑,同樣認真道:「如果不喜歡一個人都算是錯的話,那世界上的人都罪孽深重了。」
江故深:「對別人算不上錯,但對你,是我犯過最大的錯。」
「你沒錯,江故深。」
我停了幾秒,緩緩說:「我們,慢慢來。」
「慢慢來」三個字,給了他巨大的回應。
他愣了好久,才說話:「真的?」
我仰頭笑看他:「你說喜歡過的人就算不喜歡了,也不會討厭,但我不這麼認爲。」
他不解又有些慌:「什麼?」
「我覺得,喜歡過的人,再回頭,還是會有心動的可能。」
「你的意思是……」
我望着他呆呆傻傻的樣子,淺笑回答:「慢慢來。」
好多年沒有和異性談感情。
此刻面對江故深炙熱的眼神時,我下意識地別開了眼。
九月的風吹拂在臉上,還帶着夏日的熱度。
像是那年盛夏傍晚的晚風,穿越時光撲面而來。
我邁開步子,朝校門口走去。
江故深跟上來。
雖然我沒有與他對視,可還是能夠感受到他灼熱的目光。
我被他看得尷尬:「江故深,你別看了。」
江故深笑,卻依舊沒有移開目光。
說話時嗓音裏添了些撩人的啞:「不讓我看你,那我看誰?」
「你愛看誰看誰。」
「我愛你。」
他的話音剛落。
我的腳就踩了空。
沒有跌倒,被江故深抱了滿懷。
他貼着我的耳朵低笑:「別慌,我的愛並不可怕。」
我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抱着。
莫名心安。
「江故深。」
「嗯?」
「我要回家了。」
他的下巴抵住我的額角:「好,送你回家。」
-33-
之後的日子裏,只要江故深不忙。
我的生活裏就到處都是他的身影。
一起喫飯,一起散步。
一起在人間煙火裏,緩緩朝前走。
雖然我沒有明確答應他。
但是我們卻像衆多情侶一樣。
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他總會給我買一堆的零食和水果。
換季時,他會給我買一堆衣服。
時不時地會給我準備一堆禮物。
他樂在其中,從不會覺得膩。
偶爾會有些小矛盾,但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感情催化劑,事情過後,他會更加愛我,對我更加好。
年少時曾經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終於在此刻變成了現實。
他的身邊除了我,沒有任何異性。
就算有女生主動跟他說話,除了工作上的同事,他不會多回一個字。
我看着他的手機聊天記錄,玩笑說:「你以前也是這麼對我的,冷漠無情,沒準有一天,你也會突然愛上別人。」
江故深認真地看着我:「是我的錯,我對你的回應應該更強一點。」
「你對我有過回應?」
「你開好幾個小號故意來加我,撩我,試探我,你以爲我不知道是你麼?」
我的臉刷的紅了起來。
當年追他的時候,我確實挺瘋的。
大號他不理我,我就註冊小號加他。
小號不理我,我就繼續註冊小號加他。
總之,我要他理我,哪怕只是一句:「你好。」
見我臉紅,江故深湊近我,笑道:「臉紅什麼?」
他的氣息太近,我低下頭,耳朵都開始發燙。
「抬頭。」
男人嗓音低沉,帶着微微的誘哄。
我心尖一悸,搖頭:「不……」
只是我的話還沒說完,下巴就被他的手抬起來。
他望着我,眼睛裏的情感幾乎要溢出來。
這麼多年,沒有確定任何關係,沒有名正言順的。
可他卻陪着我走過一年又一年。
我感動卻也震撼。
在這個浮躁的年代,誰會在看不見未來的情況下,陪你年年歲歲。
只有他,只有江故深。
雖然感情瞬息萬變,但是對象是江故深,我想再相信一次。
「江故深……」
「嗯?」
「跟我回家吧。」
江故深的額頭抵住我的:「給我名分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嗯。」
他的手摩挲着我的臉頰,眼神深了幾分,然後他的吻就落了下來。
初時像輕風細雨,得到回應後,赫然變成狂風暴雨。
人間流光千轉,愛情的樣子千千萬萬。
我不知道江故深的愛能維持多久。
我不想用未來判斷現在。
我只想用現在,來預判未來。
我不需要很多的愛。
只要故人常相伴。
就足以。
-34-
番外(江故深)
江故深永遠都想不到,他和南歌會有那麼深的牽絆。
他並不是一個對人熱情的人。
可是那天傍晚,人羣散後。
空蕩蕩的教室裏,南歌一個人孤零零的趴在座位上。
他想起她是他妹妹的好閨蜜,江盈總是時不時地跟他說,讓他照顧一下南歌。
他從來不放在心上。
可是那一刻,她的身影那麼單薄,莫名觸動他心底的憐惜。
他問她需不需要去醫務室。
她抬起頭看向他。
眼神朦朧,臉色極差。
本來就白的皮膚,顯得毫無血色。
她看起來很冷。
盛夏的傍晚,落日的餘光打在她的臉上。
並沒有給她增添些許溫度。
她沒有說話。
他去給她接了一杯熱水。
然後送她去了醫務室。
他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
察覺到她喜歡他時,她已經頻繁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初時,他並不在意,畢竟她是江盈的好朋友,他不想做得太難堪。
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女孩子太多了。
她們喜歡他的皮囊,卻從未了解過他的靈魂。
她們的喜歡太膚淺,一碰就碎。
等她們遇到更好、更帥、更優秀的人,她們轉頭就會把他忘記。
她們喜歡他,是因爲她們都不瞭解他。
如果她們瞭解他,就不會喜歡他。
他認爲南歌也一樣。
追一段時間自然就會放棄。
所以他像對待所有追求者一樣,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他無視她給他寫的情書。
無視她辛苦兼職,送給他的小禮物。
無視她努力學習,坐到他身邊的樣子。
無視她一次次製造的偶遇。
無視她問他題目時,期待而又緊張的模樣。
無視她爲了他拼命考進南城大學。
更無視她第一次在南城大學裏千方百計地相遇。
他不回她消息,她就註冊一個又一個小號來跟他說話。
她甚至霸道地告訴他,不准他喜歡別的女孩子。
她總是會一次次地展現她那毫無邏輯的佔有慾。
開始他覺得好笑,漸漸地,他習慣了她的存在。
習慣了她跟在他身後的樣子。
習慣了她用小號每天的早安晚安。
他會想跟她聊天,一聊就是深更半夜。
他們聊過詩詞歌賦,聊過歷史地理,聊過曖昧。
他由着她的霸道,由着她生病了一次次地騷擾他。
他忽然覺得,她很有趣,她很可愛。
他想,如果這輩子是她,也挺不錯。
可是,大三時的某一天,她忽然不理他了。
她所有的號,都將他拉黑了。
他的身邊,他的生活裏,不再有她的身影。
雖然在一個學校,雖然她是江盈的好閨蜜。
可他們再也沒有相遇過。
他學着她註冊過小號加她,但是石沉大海。
他也曾在她的宿舍樓下等過她。
她見他時,像是從未相識一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感受到了拒絕的意味。
他想,她也跟那些追在他身後的女孩子一樣,對他失去了新鮮感。
他不是主動的性子,亦不是倒貼的性格。
他也沒再找過她。
他是醫學生,大三就開始忙碌。
而她也有自己的人生規劃要走。
他們就這樣在奔赴各自的人生裏,擦肩而過。
畢業後,各自工作,更是沒有再見的機會。
只是她的身影,總是時不時地鑽進他的腦海。
打開微信,總是莫名地打開她的對話框,反反覆覆地看着以前的那些聊天記錄。
感情越是壓着,越是濃烈。
他終於無法繼續假裝不在乎。
他想,他像她那樣主動一回又怎樣?
只是當他千方百計地打聽到她的消息時,卻發現,她的身邊已經有了藍訴。
藍訴對她很好。
她看起來也很愛他。
他像個小偷一樣,偷窺着她的生活。
查探着藍訴的各種資料,來了解究竟是什麼樣的男人能夠取代他,吸引她的注意。
他以爲藍訴的身上多少應該有一些他的影子。
可是沒有。
藍訴和他沒有半分相像的地方。
藍訴對她熱烈坦誠,什麼事都以她爲中心。
而他,那麼被動冷漠,等着她追逐。
他想,他應該祝福她,而不是打擾她。
他踏着她的足跡,彷彿走過她的生活,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她和藍訴相愛,悔恨萬千,卻也只能在凌晨的夜裏吸一根又一根菸。
而她和藍訴,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甘願做個小丑,甘願自虐千百遍。
他以爲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接近她了。
然而,他卻發現藍訴有一個愛而不得的白月光,名叫陳晚星,兩人在社交平臺上,多次隔空傳愛,曖昧拉扯。
而南歌卻一無所知,她還是那麼純粹,那麼簡單,那麼傻。
在南歌生日時,藍訴做足了準備,打算求婚。
他親眼看着藍訴進店買的戒指。
那一刻, 他知道, 他的祝福不作數了。
他故意將消息放給陳晚星。
果然, 在南歌生日當天, 陳晚星約了藍訴。
而藍訴,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拋下南歌像條狗一樣奔赴陳晚星。
他望着轎車裏的藍訴和陳晚星。
心頭泛起的是久違的心潮澎湃。
藍訴和南歌, 完了。
他本想讓江盈把消息放給南歌。
沒想到南歌自己發現了藍訴和陳晚星。
沒有拖泥帶水,她和藍訴分了手。
可是, 即便她和藍訴分了手。
她依然懷念藍訴的好。
她並不願意接受他。
沒關係, 他可以等,像她曾經等他一樣。
只要她身邊沒有男人出現。
他就會一直陪她。
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好在,時光不負。
他終於如願以償。
-35-
番外(藍訴)
聽說南歌和江故深在一起了。
藍訴發了很長時間的呆。
旁邊坐着輪椅的陳晚星, 見他發呆, 摸過手邊任何東西就朝他身上砸。
「你在想什麼?是在想南歌那個賤人嗎?」
「如果不是那個賤人,我會變成這樣嗎?」
「都是她害的!」
他沒有動,也沒有反駁。
他的確在想南歌。
想着他們的五年。
他一直以爲, 他愛的是陳晚星。
只要陳晚星迴頭,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奔向她。
可是真正失去南歌后,他才真正意識到什麼是愛, 什麼是不愛。
對於陳晚星, 他從未得到, 所以誇大了他對她的執念。
在南歌離開他的那一刻, 他才懂, 他所執着的,早已不是陳晚星,只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罷了。
他追了南歌四年, 在一起一年。
他是真真切切地, 看得見摸得着地付出。
他以爲他不愛南歌。
卻不知道,誰會對一個不愛的人那樣好。
他幾乎對南歌付出了全部精力。
而他卻以爲那是聊以慰藉的假象。
他真是該死。
現在,他娶了陳晚星。
餘生都要跟一個瘋子在一起, 守着一個不愛的人, 一年又一年。
這是他應得的報應。
只是在得知江故深和南歌結婚的消息時。
藍訴一直壓着的情緒,還是爆發了。
在南歌和江故深結婚當天,他趕到了現場。
在角落裏, 看着她穿着紅色的婚紗, 一步步走到江故深的面前。
當初的那枚求婚戒指,還帶在他的脖子上。
他再也不能送出去了, 它將永遠爛在他的脖子上。
悔恨痛苦淹沒他時。
他禁不住想, 如果那天他沒有去見陳晚星。
結局是不是會被改寫。
此時,這枚戒指應該在南歌的手上,而不是在他的脖子上。
此刻, 南歌應該穿着潔白的婚紗奔向他。
而不是穿着赤紅的婚紗走向江故深。
可世間沒有如果。
遺憾常有。
沒想到, 落到他身上,如此痛徹心扉。
手裏的手機瘋狂響起。
他望着陳晚星三個字。
眼淚就這麼砸到了屏幕上。
他仰頭,抹了把淚, 踉蹌地離開。
他再無回頭的理由。
唯有祝福她,年年歲歲,幸福平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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