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付女兒大學生活費

開學前，女兒問我打算一個月給她多少生活費，我說兩千。
當晚，我刷到了她在某書的帖子。
【準大一，我媽說生活費只給兩千。】
評論區全是指責我給得太少，兩千塊等於荒島求生，沒錢別生，對孩子不負責。
置頂的萬贊評論尤其扎眼：
【不如當孤兒，考上大學每月都有兩千生活費，還不用養老。】
女兒的回覆已經 9999 贊：
【對！原生家庭痛苦，不如當孤兒，祖國纔是我真正的母親！】
我氣得反手點了個贊，拿着給她準備的學費生活費給自己買了金鐲子。
想當孤兒？老孃成全你！大學四年自己貸款去吧！Ţũ̂₊

-1-
我叫沈瓊靈，是一個單親媽媽，二十二歲奉子成婚，二十八歲喪夫。
這十二年，我守着女兒沈若恬，拒絕了無數追求者，只爲給她完整的母愛。
我所有的心血，全部傾注在了她身上，幾乎對她予取予求。
她也沒讓我失望，乖巧懂事，努力學習，高考拿下了六百七十分。
這些年，她的優秀讓其他人忽略了她的原生家庭，無人不誇我教得好有福氣。
能培養出這樣的女兒，這些年再苦再難，我都甘之如殆。
開學前一週，我正在給貓貓鏟屎，沈若恬拿着手機，一臉期待地跑了過來，蹲在了我身邊。
「媽媽，最近網上都在討論大學開學家長給多少生活費，你打算一個月給我多少生活費呀？」
生活費這件事，我早就打聽過了，所以頭都沒抬，想也沒想就開口，「兩千塊吧。」
耳邊傳來略顯失望的聲音，「啊？才兩千呀……」
將最後一顆貓屎鏟進垃圾袋，我扭頭疑惑地看着她。
「怎麼了？兩千塊不夠嗎？」
她抿着脣沒說話，小巧精緻的臉上帶着一絲委屈。
我秒懂，遲疑地開口，「那要不，再加二百？」
她還是不開心，撅了撅嘴脣，視線落在一旁的貓貓身上。
「小叮噹一個月的開支都兩百了，我就只比它多兩千嘛？」
「我同學她們一個月生活費都是三千起步的，媽媽，我可是給你考上了重本，多讓你有面子啊，一個月四千應該不過分吧？」
我微微皺眉，心裏有些爲難。Ţũ₊
四千塊生活費，對月薪只有五千的我來說，確實不太容易。
沈若恬她爸林聿陽當年嗝屁，是因爲酒駕，自己撞上了人家大卡車，最後沒搶救過來死在了手術檯上。
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這事後的賠償，全是我一點一點還完的。
結婚前，我有工作。
生下沈若恬後，林聿陽給我洗腦，說孩子的童年需要母親的陪伴，爲了女兒，我產假到期後就提了辭職。
沈若恬五歲，上了幼兒園，我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卻因爲一次臨時加班，讓沈若恬多等了一個小時。
林聿陽去我公司大鬧一場，直接把我工作弄沒了。
我們大吵一架，他不讓我出去上班，沈若恬也哭着求我。
一心軟，我又當了幾年家庭主婦。
直到林聿陽嗝屁，我才重新迴歸職場。
可是二十八歲，又缺失了那麼多年工作經驗的我，根本找不到合適的好工作。
更何況，我還得照顧沈若恬。
最終，我在小區當了個月薪五千、但是能有更多時間照顧沈若恬的物業管理員。

-2-
見我不說話，沈若恬揪住了我的衣襬，開始撒嬌。
「媽媽，大學的消費很高的，一天喫飯都得五六十，再加上水果零食奶茶護膚品其他生活用品什麼的，都不止兩千了。」
「偶爾週末再跟室友出去開個小竈聚個餐，或者出去逛個街買買衣服，肯定是不夠的呀。」
「哦對，我還沒把旅遊的錢算進來呢。」
「難道你想看我在學校被人說窮丫頭，被室友同學們鄙視區別對待嗎？」
「而且，大學裏是需要社交的呀，這些都得花錢。我總不能每一次都不去吧，這樣我還怎麼交朋友啊？」
「如果上大學註定要被人瞧不起，那我不如不上了，直接出去打工……」
她一點一點給我分析，我越聽心裏越惆悵，越聽越難受。
我不是不想給，我也想讓她過上衣食無憂，能與其他人比肩的快樂生活，可是我真的拿不出來。
家裏這套房子是我跟她爸結婚時貸款買的，貸了三十年，每個月房貸都得一千五。
除此之外，每個月還得給我婆婆拿五百生活費。
每個月再給她二千二，扣掉物業費水電費，我自己都要勒緊褲腰帶，每天青菜白飯配自來水了，甚至連買個打折水果都要猶豫再三。
「恬恬，媽媽沒有這麼多錢。你知道的，咱們家並不富裕，你上大學的錢已經是媽媽這些年從牙縫裏攢出來的……」
我跟她好聲好氣地解釋，可她的臉色卻越來越失望，最後黑了臉。
怕她不開心，我咬咬牙，開口：「給你兩千五吧，再多真的沒有了……」
再多我真就連土都喫不起了！
即便我又退了一步，她的臉色還是沒有好轉，一言不發，冷着臉起身就回了自己房間。
「砰」的一聲，房間門被她摔得超大聲，讓我心臟都猛地抽動了一下。
但我卻鬆了口氣。
她沒有拒絕也沒有大哭大鬧，想必是接受了吧，只是一時心裏不好受。
我自己生的女兒，我清楚，她會理解我的。
晚飯時，我叫她喫飯，她全程黑着臉。
儘管我嘗試跟她找話題，努力想要哄她開心，她都沒有一絲動容。
喫完飯，她一秒都不想跟我多待，早早回了自己房間。
收拾好家務，我也躺在了牀上。
我睡前喜歡刷一下某書，一點進 APP，左上角第一個幾千讚的帖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準大一，我媽說生活費只給兩千。】
想到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我點了進去。
這文案內容，越看越眼熟。
我又點進了博主的主頁，九百多的粉絲量。
往下ṱū́⁹劃拉幾下，發現一張眼熟的照片，是我家的貓貓小叮噹。
再劃上去看 IP 地址，湘省。
這些信息，終於讓我確定了這個賬號正是沈若恬的。
我點回了那條生活費的原帖子，往下刷起了評論區。
這些評論，看得我脊背發涼。
全是指責我給得太少，兩千塊等於荒島求生，沒錢別生，養不起別禍害孩子，對孩子不負責。
置頂的萬贊評論尤其扎眼：
【不如當孤兒，考上大學每月都有兩千生活費，還不用養老。】
沈若恬的回覆已經 9999 贊：
【對！原生家庭痛苦，不如當孤兒，祖國纔是我真正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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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簡直讓我兩眼一黑。
原生家庭痛苦？
我自認爲，這些年我已經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最好的生活了。
沒少她喫也沒少她穿，不管是經濟上還是精神上、陪伴上，我都沒有委屈了她。
哪怕我自己喫糠咽菜有一頓沒一頓整出了胃病，都要保證她的營養全面。
哪怕我自己好幾年都捨不得買新衣服，每個季度也會給她買兩套。
爲了安她的心，我還拒絕了無數追求者，甚至還拒絕了一心一意等着我，一等就是十八年的初戀安知宸。
原本，我跟林聿陽的婚姻就是一場錯誤。
他死了，我完全可以跟安知宸在一起，也不用讓自己這麼辛苦，這麼狼狽地活着，還能好好享受一把愛情的滋潤。
林聿陽死後，是安知宸一直陪着我處理那些瑣事，甚至出錢出力，爲我解決一切債務。
我也動了一點心思，可沈若恬看見他，就像應激的貓，每時每刻都在炸毛。
她很討厭他，一看見他就開始發瘋。
她不准我跟他在一起，也不准他來我們家。
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用離家出走來逼我跟他斷了聯繫。
所以最終，我只能跟他說抱歉，狠心讓他別來找我，並將那段時間他給予的幫助都還了回去，選擇自己一力承擔。
哪怕，這會讓我很累很累，生活的重擔會讓我直不起腰。
爲了這個女兒，我奉獻了自己的愛情，奉獻了自己的青春，將自己鎖在這小小的天地中，將自己折騰得沒了人樣。
我全心全意圍着她轉了十幾年，最後卻換來了一句……
「不如當孤兒。」
我點開了那條評論，沈若恬在評論區聊得熱火朝天，整整蓋樓了三百多條，我一條一條往下看。
其中，單是她的回覆就有三十多條。
界面停留在她最新的一條回覆，是一分鐘前。
「唉，如果當初死的是我媽，或者我媽也死了就好了。這樣我就成了孤兒，也算是喫國家飯的人了。」
「現在想想，她就是掃把星，剋夫命。」
心口猛地揪緊，這一刻，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眼睛非常酸澀，眨眼間，幾滴水漬砸在了手機屏幕上。
沈若恬，你就這麼恨我嗎？恨不得我去死？
就因爲我沒錢，沒本事，拿不出四千塊生活費，只能拿出兩千五？
我死死揪着心口，艱難地喘着氣，以免自己直接暈厥過去。
約莫十分鐘後，我纔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
可視線再次落回手機屏幕上時，我呼吸一滯。
【我家還有一套房，掛在我媽名下的，你們說，她要是出點什麼意外，是不是……】
後面的內容，她沒打出來，也沒人再回復她。
或許，大家都覺得她瘋了吧。
人家是喫瓜看戲，只有她，當個猴子而不自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過去的，只記得我做了一個很真實的夢。
沈若恬，拿着一把菜刀，站在我牀邊，朝我露出邪惡的笑，然後狠狠地劈向我。
再然後，我就驚醒了。
天光大亮，已經是早上八點。
睡過了頭，我乾脆請了假。
沈若恬還沒起牀，我也懶得給她做早餐，好好打扮一番，拎着包美美地出門。
在小區對面的茶餐廳點了整整一桌早點，消費一百九，我眼都沒眨。
這家店，我想來喫很久了。

-4-
這些年，我也就帶沈若恬來過一次，還一口都沒喫，只喝了一點白開水，茶點全進了她的肚子。
喫過早點，已經是九點多。
平日裏兩公里內連兩塊錢的公交都捨不得坐的我，直接花十塊錢打個車，去了口碑最好的一家金店。
挑挑選選，我拿下了一個四十克左右的金鐲子，兩萬八。
又去了旁邊的服裝店，給自己買了一身大紅色的旗袍，一千八。
給沈若恬準備的大學四年學費和大一第一學期的生活費，三萬塊，一分不剩，全部花完。
美美回家。
沈若恬也醒來了，正在餐桌前喫泡麪。
見我拎着購物袋進門，她詫異地瞪大了雙眼，驚喜地朝我奔來，想要接過我手中的東西。
「媽媽，你是出門給我買東西去了嗎？怎麼也不叫我一起啊？」
我避開了她伸過來的手，繞開她，徑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她跟在我身後進來，見我拿出旗袍，又看見我手腕上的金鐲子，忍不住驚呼出聲。
「媽媽，你今天中彩票了嗎？」
我直直地對上她驚喜的眼神，勾脣冷笑。
「沈若恬，你已經滿十八歲了，應該對自己負責。」
「你大學的學費，還是去辦理助學貸款吧，正好咱們家符合要求，手續也好辦。」
「至於生活費，我看很多大學生都會勤工儉學，還有什麼助學金和獎學金。」
「助學金你只要申請了，肯定是能拿下的。至於獎學金，我相信你這麼優秀，一定也沒問題。」
「你可以養活自己的，沒準啊，畢業後還能攢下一筆錢呢。」
她一臉的不可置信，一副天塌了的模樣，緊張地上前，拉住了我的手。
「媽媽，你在開玩笑的，對不對？」
「我可是你唯一的女兒啊，你怎麼忍心這樣對我？」
我掃了一眼她拉着我的手，冷着臉抽出來，順手推開她。
「但你不止我一個母親。我已經養了你十八年，接下來，你該去求助你真正的母親了。」
她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一點一點褪去，眼底更是浮現心虛惶恐。
我就這麼微笑着看她，只是眼中的笑，不達眼底。
她終於慌了，撲通一聲就跪在了我面前，眼中溢滿了淚花。
「媽媽，我、你、您聽我解ƭű̂ₜ釋，事情不是您想得那樣，我就是、就是口嗨了……」
我不爲所動，她仰着頭，就這樣僵持了幾秒，她突然給我磕起了頭。
一個又一個，磕得砰砰響，還帶着嗚咽的哭聲，不停地給我道歉。
她這副模樣，是我從未見過的。
到底是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女兒，我終是心軟了。
我動了動腳步，上前想要將她扶起來。
可她卻突然抬頭，恨恨地看着我，說出的話，更是讓我剛剛軟下的心，如墜冰窟。
她說：

-5-
「沈瓊靈，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不想供我上大學，就是因爲你想帶着爸爸留下的財產嫁給你的姦夫安知宸！」
「養我到成年，你的義務就完成了，所以現在露出真面目了是嗎？」
「你今天早上是出門約會了吧？或者說，你昨晚就出去了！這些東西都是安知宸送你的對吧？」
「當了婊子還想立貞節牌坊，你可真讓我覺得噁心！僞善的婊子！」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擊我的天靈蓋。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整顆心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然後再用力捅了個大口子，又痛又漏風，冷得刺骨，痛得錐心。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我養了十幾年的親生女兒嗎？
這種話，怎麼能從她口中說出來？
還是說，這纔是真正的她？
細思極恐，我不敢再繼續思考了。
此刻我甚至有些站不穩，踉蹌着步子跌坐在了牀上。
太失敗了，我的教育太失敗了。
我苦笑着搖頭，最後對上了她滿是恨意的眼神。
「沈若恬，我從來都不欠你跟你爸什麼，你以爲他給我留了財產？」
「好，你跟我過來，我讓你看看，他都給我留下了什麼！」
我撐着身子站起來，朝書房走去，邁出的每一步都彷彿有千斤重。
從保險櫃拿出那份調解協議，還有這些年的打款證明，以及這套房子的付款流水，我擺在了沈若恬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好歹上了十二年學，這些東西你應該都看得懂。」
她臉色有些緊張，卻還是翻看起了這些資料。
越看，她的臉色越慌亂。
全部看完後，她一臉頹廢，看我的眼神有些意味不明。
我以爲她得知真相後會想明白，沒想到，她將桌上的東西一把掃到了地上，恨恨地看着我。
「沈瓊靈，你可真是個心機婊！爲了騙我和霸佔我爸的財產，竟然編造出這樣的謊言！」
「這些資料是有些年頭了，沒想到你竟然這麼早就開始佈局，就爲了搶走原本屬於我的一切！」
我定定地看她幾秒，突然就笑了。
她跟她爸，真是越來越像了。
疑心病，愛耍無賴，不要臉。
我默默撿起了地上的資料，收好放回了保險櫃。
她就站在我身後，雙手抱胸，一臉憤怒地看着我。
「沈瓊靈，你別裝出這副委屈的模樣了，我不喫這套。我爸留下來的真實財產，你今天必須全部拿出來給我！」
「我已經滿十八歲了，我有繼承我親生父親財產的權利！」
「這套房子也是我爸買的，我有權繼承。你不想供我上大學，就把這房子賣了，把屬於我的那一半錢還給我！」

-6-
她憤怒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
而她臉上的表情，在我看來，更是扭曲至極。
我嘆了口氣，啞聲開口，「好，屬於你的，我一分錢都不會要。」
果然，此話一出她滿臉驚喜，全是得逞的快意。
我失望地搖頭，「但是，沈若恬，我要跟你斷絕母女關係。」
她愣了一瞬，但很快，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隨便，斷就斷，這是你自己提出的，以後養老可別找我！」
我攥緊的手突然就鬆開了。
心寒莫過於此，對她，我本就不該再抱有期待。
我就是想不通，當初那麼懂事的女兒，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模樣？
但現在，我也不想刨根究底了，愛咋咋地吧。
一秒都不想耽擱，我火速聯繫了林家人，包括我的婆婆。
跟他們說明情況後，他們勸我不要衝動。
我還沒說什麼，沈若恬一把搶過了手機。
「奶奶，這些年我媽霸佔了我爸的房產，還跟姦夫苟合不想供我上大學，這樣的媽，我嫌惡心，不想要了。」
「跟她斷絕關係後，您就是我唯一的親人，我以後只孝敬您一個人，您幫我跟族親們說說好不好？可以的話，我們今天回去一趟。」
婆婆那邊沒說話，我心中明瞭，她心動了。
這些年，林聿陽的債務我早就還完。
這套房子十八年前是四十萬購入，地段好，又是學區房，如今市場價已經翻了幾倍，一百五十萬都有人要。
如果我賣房分錢，沈若恬少說也有七十萬。
在她心裏，兒子沒了，媳婦終歸是外人，錢在自家孫女手中才是最穩當的。
更何況，她大孫子今年年底也準備結婚了，正是需要錢的時候。
可是，她跟沈若恬都沒想到，就算要分，我除了能分到自己那一半，林聿陽那一半還得我們三人一起分。
所以他們，最多隻能拿到五十萬。
我是無所謂了，反正當初的首付是林聿陽出的，貸款他也還了八年，我只出了十幾萬，怎麼算我也不喫虧。
婆婆那邊沉默幾秒後，答應了下來，叫我們今天回去。
掛斷電話，沈若恬一臉得意地看着我。
「沈瓊靈，你也別怪我不講情面，是你先對不起我跟我爸的！」
我定定地看她幾秒，沒說話，自顧自地開始收拾東西。
斷絕關係的流程很順利，林家人都是一臉ẗűₘ喜色，沈若恬最後也改了姓氏，徹底跟我沒了關係。
雖然法律上，我們還是有血緣關係，這一點是斬不斷的，但這也僅限於她成年之前我有撫養她的義務。
如今她年滿十八，我跟她，只剩下她對我的贍養義務。
於她不利，她是不會再找上我，巴不得離我越遠越好。
斷親完，我將房子掛牌出售，第二天就有人上門看房，第三天就準備辦過戶手續了。
十分順利，最後的成交價是一百五十萬。
收到款，沈若恬將婆婆和大伯哥一家叫了過來。
新房主給了我們三天時間搬家，所以此刻我們還是坐在這個家裏面。
得知她們兩人才分到五十萬時，除我跟我找來的律師之外的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沈若恬嗓子都破了音，「憑什麼你一個人分一百萬，我跟奶奶兩個人才分五十萬？」

-7-
我不發表意見，律師會跟他們解釋。
到底是法盲，婆婆一家又是癩皮狗，這會兒開始撒潑打滾。
但在法律面前，他們怎麼鬧騰都無濟於事。
最後調解不了，我們直接報警，在一番教育之下，他們終於打掉牙齒和血吞。
從警局出來，林若恬恨恨地看着我，放下了狠話。
「沈瓊靈，這事沒完！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最好乖乖把剩下的二十五萬打給我，否則，我一定會讓你後悔！」
曾經天真爛漫，會抱着我手臂撒嬌，下雨打雷會抱着枕頭縮到我懷裏的女兒，此刻滿臉猙獰，彷彿我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
說不難受是假的，她這些天的所作所爲，已經徹底讓我寒了心。
原來，再親近的人，在絕對的利益面前，都會變得面目可憎。
升米恩，鬥米仇，這個女兒，我就當沒生過吧。
「二十五萬打給你可以，但在這之前，你得先給我支付一筆租金。」
她猙獰的臉色一愣，茫然地開口，「什麼租金？我住的是我爸的房子，你憑什麼讓我付房租？」
我搖了搖頭，「不是房租。」
她更茫然了，「那是什麼？」
我深深地看着她，聲音很輕，「十八年前，你在我肚子裏住了十個月，我只要這十個月的租金。」
「孕育生養之恩，你覺得應該值多少錢？」
「換句話問，你覺得你的命，值多少錢？」
她愣住了，眼神都有些呆滯，就這麼愣愣地看着，動了動嘴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想，她大概是在思考自己的命應該值多少錢吧。
我們僵在了原地，一旁的路人湊上前來，嘲諷地看着林若恬。
「生養之恩大過天，小姑娘，這種恩情可不是金錢能夠衡量的。」
「沒有你媽媽，就沒有你，做人吶，要學會感恩。」
「古話說百善孝爲先，小姑娘，你對你媽媽的態度，真的太差啦。」
林若恬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婆婆看不下去了，將她護在懷裏，怒懟那些過路人。
「你們在說什麼鬼話？」
「女人生孩子本就天經地義，算哪門子恩哪門子情？」
「她就算不生我孫女，也會生別的孩子，有什麼不一樣嗎？這本來就是她的分內之事！」
「再說了，女人的肚皮值多少錢？去外面買一個孩子，幾萬塊甚至幾千塊都可以，還能在垃圾桶裏撿孩子呢！一文不值！」
婆婆的一番話，讓路人們都對她嗤之以鼻，看她的眼神很是意味不明，就像在看一個傻子瘋子一樣。
林若恬好像也被洗腦了，臉色越發堅定起來。
「對，奶奶說得沒錯。」
「沈瓊靈，你生我是你自願的，我又沒逼你。」
「再說了，如果早知道生出來是跟着你喫苦，上個大學還要看你臉色，我不如直接胎死腹中。」
「你將我帶來這個世界，卻又不能給我好的生活，這本身對我就是一種傷害！養不起就別生啊，你既然生了我，就要對我負責！」

-8-
沒主見的東西，三言兩語就被人挑撥得分不清黑白。
看着她身後婆婆和大伯哥一家的臉色，有什麼東西從我腦中一閃而過。
莫非，林若恬突然變得這麼偏激，其中有他們的手筆？
畢竟，他們一家可是早就打上我這套房子的主意了。
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女兒，如果她只是一時被人迷惑，我還是能原諒她的。
「婆婆，你大孫子結婚的錢都湊夠了吧？」
「不知道你拿到手的二十五萬，會給你孫女分多少呢？」
我突然問出的兩句話，對面的幾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婆婆和大伯哥一家，眼底有些心虛，臉上的表情更是不自然。
林若恬扭頭看着婆婆，眼中也浮現疑惑，還有些期待。
「奶奶，這錢都是我爸爸的，您都會給我的，對吧？」
婆婆撇開了視線，不太敢對上她，但林若恬窮追不捨。
無奈之下，婆婆只能訕訕地回應，「嗯，都給你。」
林若恬眼中閃過驚喜，一把挽住了婆婆的手臂，看起來超級乖巧。
「奶奶，我們去銀行把這筆錢全部存我名下吧，您放心，以後我一定會孝敬您的！」
婆婆還沒開口，一旁的大嫂穩不住了。
「不行！」
她站了出來，死死盯着婆婆，臉色有些緊張。
林若恬疑惑地看她一眼，「大伯母，什麼不行呀？」
大嫂咬了咬脣，回頭看了一眼大伯哥，他立馬會意，也上前一步。
「若恬，你剛滿十八歲，又還是個大學生，身上帶這麼多錢，不合適，萬一被人騙走了怎麼辦？」
大嫂連忙應和，「你大伯說得對，你個小孩子帶這麼多錢很危險的，外面的騙子最愛挑你這種女孩子下手，懷璧其罪啊。」
「我看啊，你不如把你身上的二十五萬也轉給你奶奶，有她幫你保管，一定萬無一失！」
我看着他們一唱一和，這算盤珠子都崩我臉上了，忍不住嗤笑出聲。
幾人紛紛朝我看過來。
大嫂眼神一凝，眼中帶着一絲兇狠。
「沈瓊靈，你笑什麼？」
婆婆和大伯哥看我的眼神也有些戒備，至於沈若恬，就是個被人當槍使的傻子。
「你不會是氣笑了吧？我知道，你看我跟奶奶她們關係好，你嫉妒了。」
「沈瓊靈，孤家寡人的感覺，不好受吧？」
「這樣吧，你只要給我轉了二十五萬，以後我回老家，都會去看看你。」
對面幾人的眼神都亮了幾分，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懟她，「誰稀罕？」
「林若恬，你就跟他們混在一起吧，希望你以後別後悔纔好。」
說完，我打的網約車也到了。
上了車，我摁下車窗，淡淡地看了林若恬一眼。
「好自爲之。」
她臉上閃過一絲意味不明，正準備開口說什麼，我將車窗摁了上來，讓司機開車離開。
找了搬家公司，效率很快，一小時左右就將屬於我的東西都清理乾淨了。
坐在貨車副駕駛上，準備離開時，我看見了窗外其樂融融的幾人。
林若恬突然朝我這邊看了一眼，剛好跟我對上視線。我微微一笑，讓司機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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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搬進來的這套房子，是閨蜜安知晚的，她就住在我對面。
這個小富婆，當初買房的時候，說不想有奇葩鄰居，但是又喜歡這個樓盤，就直接將兩套都買下來了。
這套房，也一直閒置着，她買的時候就說過，是給我留的。
只是這些年，我從未來住過。我跟她，因爲她哥安知宸的關係，這些年疏遠了不少。
我將房子掛牌出售的那天，她就聯繫了我，讓我搬過來。
我本來是不想打擾她，奈何她太過熱情，她女兒安書儀也是個小黏人精，讓我有些招架不住，也就答應了。
貨車到地下停車場時，安知晚已經帶着安書儀在電梯口等着我了。
一下車，她撲上來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
「寶貝，歡迎回家。」
五歲的安書儀也抱住了我的小腿，仰着頭，一雙眼睛亮得宛若星辰。
「乾媽，歡迎回家！」
我抱起了安書儀，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小丫頭咯咯直笑，安知晚在一旁一臉欣慰地看着我們。
搬完行李，時間還早，安知晚非說要帶我去喫頓大餐慶祝一下。
到達地點後，我才知道包廂裏還有其他人。
是安知宸。
他捧着一束白玫瑰緩緩朝我走來，最終在我面前站定。
「靈靈，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仔細算算，我們已經差不多五年沒見了。
上一次見面，還是安知晚生安書儀的那天。
歲月好像並沒有在他臉上留下什麼痕跡，四十一歲的人了，身上竟然還帶着一絲少年氣息，只不過，更加穩Ṱù⁵重了。
我接過了他手中的花，莞爾一笑，「知宸，好久不見。」
他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帶着濃濃的深情，一如當年。
後背被人輕輕推了一下，我身形不穩，往前撲去，他下意識地扶住了我。
但此刻，我們的姿勢多少有些曖昧了。
我想到了我們的曾經，一瞬間小臉滾燙。
原來，曾經深愛過的人，再次見面觸碰，不管年紀多大，還是會產生生理反應。
這是刻在骨子裏的身體記憶。
離他近了，貼着他的胸膛，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強而有力的心臟跳動。
緩緩抬頭，再次對上這雙眼睛，我忍不住紅了眼眶，眼角也有些涼意。
安知宸抬手，用食指指腹輕輕拭去，聲音溫柔，「靈靈，不哭。」
短短四個字，直接將我強撐的情緒擊得潰不成軍。
我哭瘋了，上氣不接下氣，彷彿要將這些年的委屈全部哭出來。
也只有在他們面前，我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地展露真實的情緒。
結婚後的那六年，我是妻子，是母親，是兒媳。
林聿陽死後的那十二年，我是母親，是兒媳，是需要支撐一個家的一家之主。
而現在，脫離了這些身份的我，是我自己，只是沈瓊靈。

-10-
這一次，我接受了安知宸，婚禮定在國慶。
這場遲來了十八年的婚禮，我終於等到了。
十八年前，因爲一次意外，我跟林聿陽發生了關係，懷上了他的孩子。
這件事我並沒有瞞着安知宸，他沒有嫌棄我，反而決定娶我。
那一年，我們的婚禮也定在國慶。
婚禮前夕，林聿陽將我約了出去，送我回家的路上，我們出了車禍。
他爲了保護我，受了重傷，也傷了根本，以後再也不會有孩子。
林家全家找上了我，求我嫁給他，求我給他留個後。
思慮再三，我放棄了我的愛情。
他死之前，跟我說出了真相。
發生關係不是意外，是他設計的，車禍也不是意外，是爲了讓我愧疚，爲了讓我嫁給他。
他說他愛我，不比安知宸愛我少。
我問他爲什麼要告訴我真相，他說他要死了，想放我自由，讓我幸福。
可最後，我卻被林若恬媽媽的身份套住了十年。
安知宸給了我一個盛大的婚禮，這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婚禮。
是的，當年我跟林聿陽，沒有辦婚禮，酒席也沒辦，婚紗照也沒拍，只是兩家見了一面，請了幾桌親朋好友，就完事兒了。
婚禮當天，交換戒指時，一個多月沒見的林若恬出現在了現場。
「等一下！」
她從紅毯另一端朝我們跑來，最後在我們面前站定。
「你真的要跟他結婚？」
我示意安知宸將戒指給我套上後，轉過身直面她。
「不然呢？」
她臉色有些不正常的蒼白，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受傷。
「那我爸呢，他算什麼？我呢，又算什麼？」
我勾脣一笑，緩緩走近她，抬手撫上了她的臉頰。
「我跟你爸，從來都沒有感情，你就是一個意外。」
她慌了，兩隻手死死地握着我的手，聲音帶着哭腔。
「媽媽，是我錯了，你別嫁人好不好？」
「你要是嫁人了，我就真的沒有家了。」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
如果她早一個ṱũⁿ月回到我身邊，或許我還會心軟。
她真以爲她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是嗎？
從警局出來的當天，她跟着林家人去了銀行，將她那二十五萬給了她奶奶。
開學前，她奶奶給她拿了五萬，她們的關係也還好，她也以爲她奶奶是真的疼愛她。
這一個月，她在學校過得風生水起，中秋還跟室友去旅行了，費用還是她一人承包的。
可一週前，她突然在宿舍暈倒，被送到了醫院，查出了尿毒症。
她找她奶奶要錢治病，一開始老人家答應得好好的，在得知這個病需要幾十萬後，她猶豫了，一直推脫。
無奈之下，林若恬回了老家想要個說法，得到的結果卻是這筆錢全部花完了，一分不剩。
而這筆錢的去處，則是她堂哥的婚房。
她想要回自己的錢，但人家根本就不願意給，還揚言大不了去打官司。
她的病很嚴重，如果打官司，根本拖不起。
如今她找上我，是爲了什麼，不言而喻。
我不是傻子，更不是冤大頭。
「林若恬，一個月前，在你決定跟我斷絕關係的那一刻，你就沒有家了。」
「你今天爲什麼來找我，你心裏有數，我不會幫你。」
「成年人，該爲自己的選擇負責。」
「你走吧，以後別來了。」
她一臉頹然，還想說什麼, 在對上我冰冷的視線後，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說，默默轉身離開。
婚禮結束, 我們的婚房內, 安知宸擁着我, 有些擔憂地說。
「靈靈, 若恬那邊？」
「跟我沒關係了, 往事不堪回首, 我現在只想珍惜眼前人。」

-11-
話雖如此, 但最終，我還是出手了。
我拿出了四十萬給她治病，手術很成功, 她死不了了。
經此一事, 她終於意識到了誰纔是真正對她好的人。
跟林家打的官司，她勝訴了, 拿回了屬於她的錢。
到賬的那天, 她一分沒留地全部轉到了我的賬戶上。
她來找了我，想要祈求我的原諒。
面對這個迷途知返的女兒，我心情很平靜。
「你走吧，我們的母女關係, 到此爲止了。」
「我救你, 也是想給我們的關係畫上一個句號。」
我態度堅決, 她默默流淚，最終也只能離開。
只是之後的每個月, 她都會往我賬戶上轉二百塊。
畢業後的那一年，每個月漲到了一千塊。
畢業後第三年起，每個月漲到了兩千塊。
逢年過節, 還會額外轉賬, 都是四位數起步。
她給我轉的錢, 我一分都沒花, 單獨存到了一張卡上。
她二十八歲這年, 準備結婚了。
結婚前, 她帶着ťŭ̀ₜ未婚夫在我家門口蹲守了兩天，我纔跟安知晚旅行回來。
得知她要結婚的消息，我仍舊很平靜, 第一次將她請進了家門。
她想要請我出席, 以她母親的身份，我還是拒絕了。
我將那張卡給了她。
「這是你這些年給我轉的錢, 還有你爸留給你的二十五萬，總共四十萬, 一分沒花, 都在這裏了。」
「林若恬, 你以後不用給我轉錢了，專心經營自己的小家庭吧。」
送走她們後, 一回頭, 安知晚蹲在地上，盯着一個地方驚呼。
「寶貝，你過來。」
我湊過去一看，剛剛林若恬跪過的地方, 地板上一堆水漬。
想來，應該是她磕頭的時候留下的吧。
但這，都跟我沒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