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上高中

中考結束，爸媽說無力供養，讓我去打工。
我去了舅舅的大排檔打工，每月工資上交，懵懵懂懂。
缺愛又愚蠢，十八歲未婚先孕，衆叛親離遠離家鄉。
卻陷入更深的沼澤，渾渾噩噩到了三十歲。
【等我發現自己不必結婚時，我已經結了婚，有了兩個孩子。】
【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白活了。】
我提出離婚，遭到了多頓毒打，發了狠拿刀反抗，和他同歸於盡。
再睜眼，我回到了中考出分這天。
我對父母說：「我要上高中。」

-1-
「我不去打工，我要上高中。」
一隻手瞬間揚起，我下意識抱住頭，媽媽的手掌頓時打在了我手背上。
重力大到我腦袋還是嗡嗡響，或許還有剛重生的後遺症。
總之我現在整個人血液翻騰，頭昏腦脹。
我重生的時間點是 2010 年的夏天，中考成績出來這天，我剛打了電話查了自己的分數。
而媽媽讓我去舅舅的大排檔裏幫忙，別想着讀高中的事了。
「你又不是成績很好考上了重點高中，你這分數也就上一個普通高中，出來有啥用？」
「還不如早點出去打工掙錢，爲家裏減輕負擔！」
「家裏養你到這麼大容易嗎？你對這個家裏有過什麼貢獻？」
「女孩子家家的，讀那麼多書又有什麼用？嫁得好纔有用！」
「要怪就怪你自己沒有考上重點高中，你去學校也不是去讀書的，我看你就是想去學校玩的，學人家談戀愛，家裏可沒多餘的錢給你浪費！」
媽媽的話讓我的心沉入谷底，而爸爸則黑着臉在一旁一言不發。
「我沒有！我真的還想讀書！」
「求你們了，讓我去讀高中吧，我一定會ţū́⁼努力學習的，我會考上好大學的，我保證！」
「雖然我沒考上我們縣城最好的高中，但我的分數能去三中讀，三中也是很不錯的高中！」
「我一個初中畢業生，能找到什麼事做能賺多少錢啊？」
「我讀了大學以後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能回報你們更多的錢！」
這時媽媽也不吭聲了，只是扭過臉，臉黑如墨。
我立馬激動地補充：「只要我讀完高中，我大學可以自己打工賺錢的！」
「讓我去讀書吧，我真的很想讀高中！」
就在這時，哥哥回來了。
「怎麼了這是？」
我哥嘴裏叼着煙，看着低着頭淚眼朦朧的我。
又看了看黑着臉的爸媽，不解地問道。
「成績出來了吧？多少分啊？」

-2-
我小聲道：「滿分 720 分，我考了 530 分。」
我哥笑了一下：「還不錯吧？有高中上了。」
媽媽翻了個白眼：「上個屁！讓她去你舅舅那裏幹活去！都跟他說好了。」
我求救般看向我哥：「我想上高中。」
我哥：「她想讀就讓她讀唄，才十五歲就去打工，什麼時候是個頭？」
「不如去讀個師專，3+2 那種，出來當老師也挺好的。」
「不，我要讀高中！」
一直沉默的爸爸猛地站起來，臉黑如炭地瞪着我：「讀什麼讀？有本事自己交學費去！」
爸爸說完，推開門進了房間，門被砰地關上。
我的眼淚如決堤般湧了出來。
而哥哥則朝媽媽伸出了手：「媽，給我兩百塊錢。」
我媽打了一下他的手，罵道：「整天就知道伸手要錢，我真是前世欠了你的！」
雖然這樣罵着，但她還是伸向了口袋，掏了錢給哥哥。
我看着那兩百塊錢，心裏充滿了恨意！
然而我最終只是死死咬着脣，沒勇氣從哥哥手裏把錢搶過來。
而哥哥拿了錢就跑了，他經常不在家，一回來就是要錢。
我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裏不喫不喝鬧絕食，表明決心，不讓我讀書，那我就餓死自己。
但是心裏也沒底。
只有愛我的人纔會在乎我會不會餓死，我的爸爸媽媽，真的愛我嗎？
房間門被從裏面栓住了，門被拍得砰砰響。
「長本事了是吧？你有本事這輩子都別出來！」
「一個兩個都是討債鬼，我真是前世欠了你們的！」
從昨天重生回來，到現在，我已經一天一夜沒有進食了。
昨晚沒喫，今天早上和中午也沒出過房間，此時，正是喫晚飯時間。
對從來沒有餓過肚子的我來說，此時我已經餓到快要虛脫了。
媽媽在門外罵罵咧咧，越罵越兇，感覺門都快被踹爛了。
見我始終沒有反應，我媽更火了。
「你就死在裏面好了！你有本事就死在裏面發爛發臭！」
「我絕對不會管你的！」
我咬着牙一聲不吭。
忽然，更沉重地一聲『砰』，門被踹爛了。
爸爸衝了進來，黑着臉拽起了我。
恐懼淹沒了我，但更多的是倔強，我仍舊一聲不吭，任由我把拖着我出了房間，然後一巴掌扇在了我臉上。
「你喫不喫飯？」
「不讓我讀書，我就不喫，我餓死我自己！」
爸爸雙眼通紅，氣得又抬手扇了過來，我媽狠狠推了我一把，那巴掌落在了我背上。
「死妮子，你爸已經同意讓你去讀高中了，還不快去喫飯！」
我還以爲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爸，我爸狠狠瞪了我一眼：「餓死最好！」
我哇一聲哭了出來。
我終於，有書讀了。

-3-
爸爸沉着一張臉坐在凳子上，冷冷道：「我先跟你說好，我供你讀高中，你就必須給我好好讀，給我讀出名堂來。」
「到了高中，你別學着人家談戀愛，別想着攀比什麼，我們家沒那條件。」
「我只能給你夠喫飯的生活費，其他的你不用想。」
「給我知道你不好好學習，搞些有的沒的，我打斷你的腿！」
我咬牙點頭：「我一定會發狠讀書的，我一定會考上好大學！」
爸爸語氣緩和了些：「不要求你考什麼名牌大學，你能考上一本大學就算你有本事了。」
「高中畢業後，讀大學的費用你自己去打工賺，我不會給你。」
我重重點頭：「知道了。」
我又保證道：「我暑假可以去舅舅店裏打工，下班回家我就學習，我不會在家裏玩的！」
「行了喫飯！」
媽媽罵罵咧咧：「一個兩個都有本事得很，還學會絕食威脅我們了。」
「我們就該讓你餓死算了！沒良心的白眼狼！」
我端着碗，沉默地聽着媽媽喋喋不休的責罵，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回了嘴。
「媽，我以後會有出息的，我會賺很多錢報答你們，讓你們過上好日子的。」
我媽罵着罵着，聞言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最後又氣笑：「嗯嗯是，我聽着呢！」
「我等着看呢，你別讓我和你爸白等一輩子就行。」
我低頭默默扒飯，心裏卻在暗暗發誓。
重來一世，我不僅要發了狠地讀書，改變自己的命運，遠離前世的人渣。
我還要改變爸爸死亡的結局，以及混賬哥哥做錯事坐牢的結局。
絕對不能讓賴歡歡這個惡毒的女人進家門，前世爸爸的死，哥哥的牢獄之災，都和她有關！
我們這個家，我爸、我哥、我，竟然都Ţůₐ沒有好結局，死的死，坐牢的坐牢。
最後只剩下我媽媽一個人，撐着破碎的家，等我哥出獄。
我死的那年，我哥已經坐了六年牢了，不知道我死後多久，媽媽才收到消息呢？
隨即我又猛然驚醒，這個時候，我哥是不是已經認識賴歡歡了？

-4-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不是爸媽親生的。
我是撿來的。
六歲的時候，在鄰居家玩，鄰居家老太太笑着跟我說：「你不是你爸媽親生的，你是他們撿來的。」
「你親生阿媽生了好多個女兒，扔了好多個了，你就是被他們扔在你爸媽家門口的。」
那個時候還小，不是很懂她嘰裏呱啦說了什麼，大意就是我親生父母是隔壁鎮的，她認識，已經生了五個女兒了，我就是那第五個。
而我後面，就是一個男孩，她還說我長得和我親生父母那邊很像，和我的二姐更是超級像。
我只記得我當時哭得稀里嘩啦地回家，推開門就問媽媽：「媽媽，我是撿來的嗎？」
媽媽愣了一下，問道：「誰跟你說的？」
「芳芳她奶奶說的。」
媽媽臉黑了下來：「死老太婆，怎麼這麼多嘴！」
然後媽媽就告訴我：「是，你是撿來的，但我們家也沒虧待過你！」
媽媽連撒謊都沒想過，見我知道後直接就告訴了我，我就是這樣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甚至於後來，媽媽罵我時，會直接說：「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養不熟！」
所以我自幼內心敏感，沒有安全感，缺愛ẗú⁶。
每當別人可以理不直氣也壯地跟父母吵架、大大方方提要求說要這個要那個、肆無忌憚地索取愛意時，我都特別特別羨慕。
因爲我不敢，我覺ṭù₂得我不配。
小學時下大雨，別的同學一出教室，就有家長拿了傘來接了。
他們看到下大雨了，提前就等在學校送傘來了。
我沒有過，剛開始我也會滿懷期待地在教室門口等，等啊等，等到所有同學都走光了，屬於我的那把傘也還沒有來。
於是我抱着頭，一頭衝進了大雨裏。
其實爸媽沒有虐待過我，喫飽喝足穿暖，他們只是普通的工農階級，思維也只是很典型的農村思維，普通人而已。
甚至我還能記得小時候，爸爸老是抱着我，餵我喫飯，拿鬍子扎我。
大我六歲的哥哥也在我上小學時，問我學校有沒有人欺負我？
還說如果有人欺負我，就告訴他，他去收拾他們。
他還找了個小學高年級的哥哥，讓人家罩着我。
只是隨着我漸漸長大，到了初中後，和他們就越來越疏遠，和爸爸更是沒話說了。
也不知道爲什麼，可能是常年缺少溝通，大家都不善言辭。
家裏條件確實一般，而有如今的條件一般的家庭，也是我爸努力得來的。
沒有讀高中，也確實怪我沒有考上最好的高中，初中三年，我並不努力。
所以中考後，媽媽讓我去舅舅店裏幹活，年幼無知的我想了想，就直接答應了。
更多的是不敢提要求，揹負不起責任，害怕自己去讀高中了，最後沒考上好大學。
到時候該怎麼面對爸媽呢？他們都說沒錢供我讀書，我非要去讀，讀了還沒考好，那該怎麼辦啊？
又被人洗腦說考大學特別難，我考不出來就是罪人，還不如自己打工賺錢，有了錢自己再去讀。
於是我去舅舅店裏幹活，舅舅舅媽特別會做表面功夫，實際上總是打壓我羞辱我，同樣是員工，我是他們外甥女，我就總是被虧待的那個。
別人可以的我不行，別人有的我沒有，別人做錯事沒事，我那樣做就會被罵，連工資我都比別人少。
堅持了一年，我就跟一個鄰居姐姐去外地打工了，工資比在我舅那裏高了一半多，也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楊彬。
我十七歲時，偷偷和楊彬戀愛了，他比我大八歲，成熟穩重溫柔體貼，對我很好，。
十八歲，未婚先孕，我嚇壞了，不敢跟家裏說，楊彬帶我回他老家，我就去了。
孕七月的時候，我還是沒忍住，跟發小說了這事，發小告訴了我爸媽。
他們才知道我被人搞大了肚子，還跟人回家了。
他們讓我立刻回家，否則就永遠別回來，當我死在外面了，又不停地辱罵我，叫我去死了算了。
缺愛的我把楊彬當成了救贖，鐵了心要跟他在一起。
爸媽和哥哥說我將來一定會後悔，說楊彬就是個騙子，一個欺騙小姑娘、讓人未婚先孕的畜生。
楊彬說我家裏人就是嫌棄他窮，看不起他，就是想賣女兒，要高彩禮。
最後我讓楊彬和他爸去我家，我們回去後，爸媽卻客客氣氣接待他們，沒有說重話，和電話裏對我歇斯底里的辱罵判若兩人。
事已成定局，我就這樣嫁給了楊彬，離家一千多公里外。
結婚後，我們要養孩子，還要給楊彬爸媽家用，過得非常拮据，我想一年回一次家，楊彬都說我。
於是一年拖一年，每次我要回家，都會吵架，說回一趟我家就得花多少錢。
實際上他根本沒有給我家花過錢，我嫁給他後也一直在上班，他防着我，發多少工資都不告訴我，我倆各管各的錢。
我工資都花在家裏了，我沒留心眼，沒腦子，自己一分錢沒私藏。
第一個是女兒，我不想生二胎的，他說必須有兒子，當時我還慶幸，幸好二胎是兒子。
很顯然婚後我過得並不好，和楊彬也早沒了感情，他脾氣暴躁，抽菸喝酒打牌，大男子主義，也不尊重我，我愛看小說，朋友送我一本小說，他給我撕碎了，罵我不切實際，活在虛幻裏。
有一次他上班回來，我還沒做好飯，他忽然就掐我的脖子，那一瞬我還以爲自己要被他掐死了。
但也從不敢跟家裏說自己多不好，渾渾噩噩，覺得自己選的路跪着也要走完，又沒有勇氣和能力帶着兩個孩子離開。
我 23 歲時，我哥和嫂子賴歡歡吵架——他倆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每次動靜都很大。
這次，賴歡歡她弟弟也來我家幫他姐吵架，把我們家砸了，因爲賴歡歡懷疑我哥出軌，要看他手機我哥不給。
賴歡歡他弟搶了我哥手機，一把砸爛，推搡間，我爸頭撞到了一塊石頭，當場死亡。
我媽拉不住我哥，他直接拿了刀把林家駿給砍了。
最後我哥被判了十年半，我媽一天之內，經歷了喪夫、兒子成了殺人犯的雙重打擊。
爸爸辦喪事，我卻拿不出更多的錢，只有三千塊，然後又問朋友借了兩千塊。
楊彬說自己沒錢，公公婆婆也沒有任何表示，而媽媽遭受打擊太大，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是舅舅幾個和外婆他們幫着爲我爸辦後事。
奔喪回婆家後，沒兩日，村裏卻流傳着我哥哥是殺人犯的流言。
楊彬當笑話講給公公婆婆聽，公公婆婆再講給別人聽。
後來，因爲我聰明好學，成功面試上一家不錯的公司當品管，然後又自學電腦，會了不少軟件，我升職了，工作穩定且輕鬆。
我開始積極向上了，也有了自己的積蓄，某天看到一本書，書上的一段話深深刺痛了我。
「等我發現自己不必結婚時，我已經結了婚，有了兩個孩子。
我本來以爲人必須結婚。我懂什麼呀？
如今，要改變已經太晚了……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好像白活了。」
眼淚刷一下流出來了，回想我的一生，竟然渾渾噩噩了三十年，難道我還要繼續這樣下去嗎？
我想改變，我學會了很多以前沒有的技能，我可以帶着女兒走，兒子留給楊彬。
可是楊彬不肯離婚，在我提離婚後，動手打我。
怎麼溝通都說不通，我離不了婚，我一個人在他鄉，孤立無援。
在一個深夜，楊彬還喝得醉醺醺的把睡夢中的我拽起來打時，我拿出了刀，一刀捅入他胸口。
我快被這樣的生活折磨瘋了，最後，我倆一起死了。
或許是老天憐我，給了我重來的機會，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把日子過成前世那樣了。
我要上高中，我要上大學，我要做我自己的光，照亮自己的未來。

-5-
第二天我就去舅舅店裏幹活了，畢竟我現在的年紀，去別的地方打工也行不通。
這一次，我提前問好舅舅，一個月給我多少錢，怎麼排班，所有一切都當着爸媽的面說清楚。
重活一世，我膽子大了很多也從容很多，再遭受舅舅舅媽打壓時，不會只是偷偷躲起來哭了，而是冷靜地維護自己的尊嚴和權益，有理有據，不哭不鬧不自亂陣腳。
倒是比前世順利了很多，舅舅還說，我變聰明瞭，當我變得不好惹後，他們開始對我公平了。
哥哥老不在家，爸媽也找不到他人，我早出晚歸的，更難碰上他。
一眨眼，到了開學，當我站在三中校門口的時候，我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不一樣了，這一世真的不一樣了，最起碼，在該讀書的年紀，我在讀書！
姑姑家的表姐聽聞我要上高中，給我拿了她的衣服來給我，怕我介意，忙說都是她買了沒穿的，我上高中了，是大姑娘了，該穿點好的了。
我不在乎這些，只要有得合適的衣服穿就行，不過我自己的衣服確實短小了點，一個暑假我長高了不少。
表姐已經出去打工好幾年了，她買了很多漂亮的衣服，我把表姐送我的衣服收好，帶着她的祝福踏入了高中。
我完全沒有心思想別的，腦子裏只有學習，也顧不上別人會不會說我不合羣、書呆子，畢竟我和他們都不一樣，我必須珍惜這好不容易來的讀書機會。
好在從小到大我的人緣都不錯，哪怕我拒絕了舍友和同學的邀約，她們也沒有排擠我。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高中生活適應良好，且越來越有衝勁，我的成績也在穩步提升。
我們高中不是封閉式的，放學可以出去，縣城很多書店，我有空就跑出去書店看書。
我的作文一直是強項，現在更是被老師多次誇讚，還被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朗讀過。
老師喊我參加市裏的作文比賽，有獎金，我正喜滋滋地打算週五回家告訴爸媽這個好消息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我剛下公交車，就飛快地往家裏跑去，在客廳就看到了賴歡歡坐椅子上翹着二郎腿喫葡萄，看到她時，我心裏猛地一跳。
她爲什麼來我家了？
心裏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我忙走進廚房剛喊了句：「媽，我回來了。」
就聽到我媽抬起頭，一臉陰沉地開口：「你別去上學了。」
猶如一塊大石頭砸進我心裏，發出沉悶的聲響，我渾身顫抖着不敢置信道：「什麼？爲什麼？」
「你哥女朋友懷孕了，結婚要花錢。」
「她家裏要十萬彩禮，我們上哪兒弄十萬塊？你也別上學了！」
門再度被推開，我哥走了進來。
「結個屁，我不結婚！還想要十萬彩禮，讓她趕緊滾！」

-6-
我媽一巴掌打在我哥背上，又去擰他耳朵：「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人家都懷着你的孩子了，你還想不負責任？」
「早就叫你找份工好好幹着，你天天遊手好閒，沒思沒想，就你這樣誰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你？」
「你要是有一個穩定的工作，有自己的事業，人家會獅子大開口，說要十萬塊彩禮嗎？」
「我不管我怎麼樣，我都不會娶賴歡歡這個女人，他家裏看不看得起我我根本不在乎，我就是不會娶她！」
「你們別逼我了，我要趕她走，你們非要留她在家裏，她爸媽怎麼說你和爸爸的你沒聽到？」
「懷孕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責任，是她纏着我的，我都沒承認她是我女朋友，是她不要臉還找到我們家裏來的，這事你們別管，我是不可能和她結婚的。」
媽媽氣得渾身顫抖，我也氣得發抖。
我好不容易纔有高中讀，我還在幻想着自己的美好未來，美夢這就要破碎了？
「你們答應過要供我讀高中的，我這學期進步這麼大，我每天都刻苦學習，我寒假也可以去打工，爲什麼又不讓我讀書了？」
我哽咽地看着我媽，我媽抬起手就想打我頭，我哥攔住了她。
「行了你哭什麼？又沒說不給你讀，你想讀就讀，好好讀！」
聽了我哥的話我更委屈了：「可是你要結婚家裏就沒錢給我讀，爸媽要把錢給你娶老婆。」
我哥被逗笑了，拍了拍我的頭：「我不結婚，你放心。」
我媽氣得拿頭撞我哥：「我真是前世欠了你們的，你們這些討債鬼！」
「你爸都被你這事氣得在房間生悶氣，你是不是要氣死我們才甘心？」
我哥從容不迫地按住我媽：「有什麼好氣的？這事你們都別管，我自己會解決，你們不逼我那就什麼事都沒有。」
我哥說着離開廚房，我忙跟在他後面。
只見我哥走向客廳，走到賴歡歡面前，賴歡歡翻了個白眼，一副不想理他的模樣。
我哥冷笑了一聲：「賴歡歡，你起來，我送你回家。」
「滾！」
賴歡歡抓起面前的葡萄就朝我哥砸去，旁邊的我不幸被砸中，我皺眉瞪着賴歡歡。
我哥抹了一把臉，暴躁道：「你有病是吧？你給我起來，別賴在我家！」
「等會兒你爸媽又來我家鬧，我爸媽可禁不起你家那羣瘋狗折騰，你回你自己家去。」
賴歡歡猛地站起來，朝我哥撲去。
「凌峯你這個王八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纔是瘋狗，你全家都是瘋狗，一家死絕的東西！」
這話簡直刺痛到我，我破防大吼：「你才一家死絕呢！」
我哥也怒目而視，抓住了賴歡歡的手陰狠道：「你再說一遍？」

-7-
房間裏的爸爸猛地打開門瞪着我哥：「凌峯你給我鬆手！」
媽媽也從廚房跑了過來，衝過去就推我哥。
我哥被推得踉蹌幾步，雙手舉高：「我可沒碰她，是她瘋狗一樣衝過來打我，我擋了一下而已。」
「我只是抓住她的手不讓她打我也要說我？我被她打死了你們就高興了？」
賴歡歡趁機又狠狠抓撓我哥，我忙避開，把我媽也拉開，我哥的臉瞬間被抓出兩條血痕。
我媽企圖跟賴歡歡講道理：「歡歡有話好好說，你別動手——」
「關你屁事！我和他的事用不着你在這裏多嘴！」
我哥瞬間又火了，指着賴歡歡的額頭罵道：「你他孃的你有種再說一句，你對我媽客氣點！」
我媽臉色難看，但還是拉住我哥：「行了都少說兩句。」
然而賴歡歡完全沒想好好說話的意思，罵我媽罵我爸罵我哥，連我也被她罵了進去，一口一個小賤人，全家沒教養沒素質的鄉巴佬，機關槍一樣把我們罵得狗血淋頭。
我也不甘示弱，我哥被我媽一直推着，賴歡歡罵我們一家我就罵她，罵起人來我絲毫不落下風，我一直都是別人不惹我我也不惹人，平時不聲不響，但是吵起架來，就沒輸過。
賴歡歡罵不過我，最後氣得過來想伸手打我，她是孕婦我不動她，我靈活地跑。
然後她便調轉方向，猛地推向我媽，我媽一個不穩，朝後摔去，整個人都往後仰倒，木凳子也被撞翻，我媽就那樣倒在木凳子旁邊，頭和凳子來了個親密接觸。
前世，媽媽說我爸就是這樣被賴歡歡的弟弟死命推倒，撞到了院子裏的石頭上，頭破血流，當場斃命。
我炸了，立馬撲了過去。
賴歡歡嘴巴里還在不依不饒罵我和我哥：「有媽生沒媽教的賤人，粗俗的鄉巴佬——」
我哥比我更快一把拽住了賴歡歡的手，另一手揪起了她的衣領子，把她提了起來。
賴歡歡已經臉紅脖子粗，卻依舊在嘴硬：「你有種掐死我啊！來啊！狗東西！」
「凌峯，別衝動！」
我媽掙扎着爬起來，我忙過去拉她。
我哥已經氣得青筋畢露，咬牙切齒道：「你這張嘴再敢亂噴糞，你看我敢不敢動手！」
就在這時，房間門口處忽然傳來砰的一聲悶響。
我們所有人看了過去，原來是一直沒動靜的我Ţũ₄爸，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我爸被氣暈了。
「爸！」
「澤濤！」

-8-
我哥丟開賴歡歡就衝向我爸，掐人中，很快，我爸醒了。
但他臉色依舊是豬肝色，且緊緊抿着脣，一言不發。
我媽在一旁哭泣：「你嚇死我了澤濤……你有什麼你出聲，混賬兒子不聽話你罵他打他都行，你把自己氣成這樣幹嘛啊！」
我哥雙眼通紅，和我媽一起硬把我把搬進房間放在牀上平躺。
我也禁不住雙拳緊握，怒意讓我精神亢奮，死死盯着賴歡歡，不讓她進爸媽屋子。
賴歡歡仍舊在罵罵咧咧，還翻着白眼，不過她聲音小了很多。
我哥很快出來了，他拿出自己的手機，給賴歡歡弟弟打電話。
「賴強，趕緊把你姐領走，我家供不起這尊大佛。」
電話那頭傳來咒罵聲，大意是說我哥畜生，我們一家都是垃圾狗屎云云。
而賴歡歡也撲過來搶我哥手機。
賴歡ẗùₘ歡對電話那頭吼道：「我不回家！誰都別來！」
「賴強，你別來，你別跟爸媽說！」
我哥：「你賤不賤啊？老子不要你在這裏，你給我滾！」
賴強也炸了：「你對我姐客氣點！畜生玩意！」
「我這就過來接你！他凌峯算什麼東西？你別再這麼上趕着倒貼了！」
我哥掛斷了電話，舉着手機不讓賴歡歡搶，賴歡歡罵罵咧咧的，我哥一副不想跟她廢話的表情。
「你在這裏等着你弟來接你，你趕緊滾，我們家不歡迎你。」
「什麼結婚什麼彩禮十萬，別做夢了，我早就跟你說分手了，你還賴着我幹什麼？」
我媽在房間忍不住說了一句：「少說兩句！」
「凌風你少說混賬話！」
我哥啞了火，翻了個白眼冷笑。
我忍不住朝房間吼道：「哥哥的事情就讓他自己解決不就好了！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麼嘴？凌橋你閉嘴！進房間來！」
賴歡歡也瞪着我，我哥看了我一眼：「去看着爸爸。」
我咬着牙進了房間。
我爸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不說話，他生氣的時候就是沉默，一句話也不說。
我媽怎麼都撬不動他的嘴，問他要喫什麼？她去做什麼喫好不好，我爸都沒反應。
我媽抹了抹眼淚，最後回廚房做飯了。
客廳裏賴歡歡和我哥仍舊在對峙，賴歡歡單方面對峙。
我哥確實很渣，他對賴歡歡沒有半點憐惜之情，冷漠地靠在房間門口，拿着手機玩俄羅斯方塊。
任由賴歡歡歇斯底里，他自無動於衷。

-9-
賴歡歡她弟最終還是來了，然而賴歡歡固執地坐在椅子上，不肯動。
我媽已經做好了飯收拾好了情緒，她對賴歡歡和她弟說：「先去喫飯吧，有什麼事喫完飯再說。」
「我們也希望他們兩個好，希望大家能坐下來好好說。」
賴強嗤笑一聲：「阿姨，你們的態度我們家是知道的，但是最重要的是凌峯，你看他什麼態度？」
「我姐，一個黃花大閨女，被他搞大了肚子，他還想不負責任，還欺負我姐！」
「是，他混賬，我們罵他了，他就是這臭脾氣，口無遮攔——」
「別在這說些沒用的，把你姐領走，你們趕緊走。」我哥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
我媽氣得捶胸頓足，過去狠狠擰了我哥手臂一下，我哥無動於衷，只下意識躲避媽媽的攻擊。
而賴強已經氣得挽起袖子想打架了。
我記得，這段時間，正是家裏和賴歡歡家裏鬧得特別厲害的時候。
後來爸媽逼着哥哥娶了賴歡歡，還欠了一身的債，湊齊了六萬彩禮，另外四萬打了欠條。
然而賴歡歡肚子裏的孩子還是流產了，和我哥吵架的時候，拿東西砸我哥，自己摔倒在地上流產了。
我哥也三天兩頭和她吵架，這倆人絕對相剋。
自從賴歡歡進了家門，家裏就無寧日。
我不常回家，一回家就能看到他們吵架，然後爸爸和媽媽總是無條件站在賴歡歡那邊，罵我哥，我哥摔門而出。
我媽再卑微地跟賴歡歡提建議：「歡歡你下手輕一點，雖然凌峯粗糙，但打多了還是會出問題的，而且男人要面子，你別抓他臉和脖子了，每次他都花着一張臉，被人笑話。」
賴歡歡總會翻着白眼：「關你屁事？」
「誰叫他惹我生氣的？你自己的兒子你都教不好，你還來管我？」
然後媽媽就噤聲了。
媽媽向個喫力不討好的免費保姆，每天盡心伺候賴歡歡，給他們洗衣服做飯，變着花樣做賴歡歡喜歡喫的，然後還要被她嫌棄。
後來賴歡歡懷孕，更是把我媽折磨得不輕，她特別看不上我媽，但又要吸乾她最後一滴血，把她榨得乾乾淨淨。
在我哥那裏討不得好，就折磨我媽，我哥回來知道後，又跟她吵，我媽又拉着我哥。
如此往復循環。
而我爸呢，他越來越沉默，再沒了笑臉，但他和我媽媽一樣，沒跟賴歡歡說過一句重話，只偶爾氣得不行，會罵我哥。
他是個很傳統又很內向的人，他和賴歡歡基本沒接觸，平時在外面幹活，回家喫飯時才遇上。
他和我媽都說，他們管不了別人的孩子，只能管自己的孩子，所以有矛盾，他們就對着我哥。
賴歡歡像個神經病，把家裏搞得天翻地覆，對我們一家人那麼厭惡，但就是不離婚。
甚至還會故意讓女兒凍感冒，讓我哥回家。
她好像真的很愛我哥，離不開他，但又天天和我哥吵架，我哥讓她離婚，孩子歸我們家，她就說我哥做夢。
有時候我也覺得她很可憐，好像終於有了一個理由讓她不離婚一樣，理由就是她不會把女兒給我哥，她不給女兒，我哥就不離婚。
但是重來一世，我不能讓她再嫁進我們家了，我必須要阻止她嫁過來。
所以我死死拉着我媽，把她拽進了房間看着我爸。
我媽不在那裏攪局，我哥就不會怕賴強和賴歡歡，賴強也受不了氣，所以他一定會拉着賴歡歡離開我家。
而且，這會兒不結婚，家裏不用欠債，我就還可以讀高中！
我必須讀高中！

-10-
最後，賴強揍了我哥一拳，我哥沒還手，他還想揍時，我哥讓他適可而止。
兩人吵了一通吼，賴強強硬地把賴歡歡帶走了。
賴歡歡一步三回頭，罵罵咧咧，眼淚嘩嘩地流，罵我哥混蛋。
我哥站在門口點燃一根菸，吞雲吐霧，然後擺了擺手，一個眼神都沒給。
他們走後，家裏終於安寧了。
媽媽出來，氣得捶我哥，罵他爲什麼要這樣。
我哥：「我說了很多遍了，我不要娶她，娶一個夜叉回來喫你們，你高興了？」
我哥油鹽不進，也承認自己就是混賬，人渣，我媽轉頭罵我，說我多管閒事，見不得我哥好。
我也不白捱罵：「她都那樣罵我們一家人了，我就是忍不了怎麼了？她還把你推倒在地，要是你撞到的不是凳子，是石頭呢？」
「你看她有暴力傾向一樣，不停地打人罵人，她完全不尊重你和爸爸，幹嘛非要哥哥娶她？」
「她懷了你哥孩子！」
我哥：「想懷我孩子的女人多了去了，她算老幾？」
我：「……」
確實，在這方面，我哥就是人渣。
我知道，危機並沒有解除，但我已經有了應對方法。
晚上，爸爸氣得都沒喫飯，無論我們怎麼叫，他縮在角落裏閉着眼睛睡覺。
第二天早上，我叫來媽媽和哥哥。
「媽，哥，我昨晚做了個夢。」
我說我夢見爸爸媽媽逼哥哥娶了賴歡歡，她進家門後，家宅不寧，最重要的是。
在爸爸五十歲那年，爸爸去世了，是被賴歡歡和她弟弟推倒在地，撞到了院子裏的大石頭。
媽媽本來手裏拿着碗，聞言啪嗒一聲摔在地上。
「五……五十歲？！」
媽媽的反應比我還大，也顧不得地上的碎碗，猛地跑向院子。
院子裏的幾塊石頭，大的小的，全都被我媽搬起來丟了出去。
然後我發現我媽媽，早已淚流滿面。
我也慌了，莫非媽媽是知道了些什麼？
我哥表情也凝重了起來，還安慰我媽說，只不過是夢而已，他還夢見自己坐牢了呢。
我：「我的夢裏你確實坐牢了哥，爸爸出事吼你就殺了賴歡歡的弟弟。」
我哥笑了。
「我爸要是沒了，我何止殺她弟弟，我殺他全家！」

-11-
「造孽啊，造孽！」
我媽蹲下身，哭着跟我們說。
「你爸爸曾經和我說過一件事，我完全忘記了這件事，凌橋剛剛說你爸，我纔想起來。」
「你爸給自己算過命，他說，他算了自己活不過五十歲。」
跟着我媽又問我：「你確定你夢裏你爸是五十……」
我點頭，無比確定：「是，五十歲還沒滿，就那年夏天。」
我媽真的慌了。
這一刻，他們都相信了玄學，相信了夢境的預兆。
尤其我把夢說的非常詳細，我說，爸爸媽媽就是覺得賴歡歡工作穩定，是城裏人，配我哥綽綽有餘。
更何況她還懷了我哥孩子，還非要嫁給我哥不可。
他們覺得，我哥好喫懶做，又沒人管得了她，賴歡歡這樣強勢的性格，反而會管得住他。
結婚後，我哥肯定會收性子，到時候踏踏實實找份工作，兩個人把日子過好。
所以哪怕我哥怎麼都不同意，我爸媽還是按着他娶了賴歡歡。
十萬彩禮沒有，我爸就去借，問幾個舅舅，問朋友。
我爸其實很能掙錢，他什麼都會幹，我哥結婚他傾盡所有，滿足賴歡歡家裏一切要求，而他爸媽最後也是被我爸媽的誠意感動了。
婚後賴歡歡要度蜜月，去旅遊，我爸也拿出了錢，還有婚禮也辦的風光。
婚後我哥說想開個奶茶店，我爸也提供資金，然而最後那個錢，我哥和賴歡歡花了，店也沒開起來。
那些債務我爸都一個人還了，我哥的孩子，也是他出資養，奶粉啊衣服啊什麼的，都是我爸媽負責的，我媽在家帶孩子。
他倆就啃老，吵架、啃老，賴歡歡是有工作的，但她不會拿出一分錢出來，相反還總問我哥要錢，我哥沒有又問我媽要。
我哥就因爲這個和她吵架，賴歡歡某種層面上來說，他倆確實也是絕配。
我說的太真了，因爲這完全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情，我媽終於鬆動了，她不再逼我哥非要娶賴歡歡了。
我爸回來後，我哥和我媽又做我爸的心裏工作。
或許是知道了我爸說過自己活不過五十歲的預言，我哥也改變了很多，至少嘴巴上是這樣。
他跟我爸保證，以後會踏實做人，但不要逼她娶賴歡歡。
這件事，居然就這樣擺平了。
家裏達成一致後，我爸媽和我哥登門賠禮道歉，賴歡歡歇斯底里，他家裏人也不住的罵我們一家人。
爸爸媽媽死死按着我哥，讓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畢竟這件事我哥是有錯的，賴歡歡懷了我哥孩子。
最後，兩家達成和解，我們家賠償賴歡歡兩萬塊精神損失費，以後井水不犯河水。
他們家也不想和我們家搭上關係，我們家都這樣了，哪怕賴歡歡再吵着要嫁給我哥，他們家裏人也不會由着她，最後把她關在了房間裏。
而我，終於可以繼續上學了。
我彷彿看到了未來，我考上大學，我爸爸媽媽驕傲的模樣。
回家後，我哥咬着煙，跑來找我。
「橋橋，你再跟我說說，夢裏咱爸的事。」
我發現，我哥眼睛通紅，嘴裏的煙，似乎也在顫抖。

-12-
我們這個家，可以說是爸爸一個人撐起來的。
媽媽完全把爸爸當主心骨，爸爸去世後，媽媽一夜白頭。
她完全是靠着我哥還能出來這件事撐着的，好幾次，她都想去死。
外公外婆在爸爸去世時，也哭了很久，還有很多親戚朋友啊，鄰居啊，因爲我爸爸都幫過他們的忙。
他話不多，卻總是熱心腸，他還救過別人的命，不止一個人。
我爸爸是特別厲害的普通人，是我見過的最能喫苦也是最有毅力最有責任的普通人。
我爸爸是和姑姑一起長大的，爺爺奶奶很早就去世了，姑姑長姐，比我爸爸大了七歲。
原Ŧü⁷本爸爸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姐姐的，但都夭折了，我爸爸是最小的一個。
我爸爸一歲時，奶奶去世了，爸爸三歲時，爺爺去世了，留下九歲的姑姑和我爸爸，靠親戚和鄰居的接濟長大的。
姑姑沒上過學，爸爸和媽媽是初中同學，其實爸爸成績很好，可是家裏太窮了，沒條件讓他繼續讀書。
爸爸初中畢業就回家裏種地了，他學什麼都快，自己家的活幹完了，又去幫別人家幹，沒日沒夜。
他不懂人際關係，總是默默的幫人幹完活，不打招呼就走了，有時候主人進屋給他倒水的功夫，出來找不到他人了。
爸爸不知道，我媽媽一直暗戀他，很多人追求她，她都不要。
家裏也介紹不少條件不錯的給她，她就等着我爸，而直到媽媽十八歲，爸爸二十歲那年，他們纔在一起，自由戀愛。
外公外婆死活不同意媽媽嫁給他，因爲太窮太窮了，連泥磚房，都是最破舊最小的那種。
但媽媽就喜歡他，就要嫁給他，最後外公說要和我媽斷絕關係，我媽還是義無反顧嫁給了我爸。
娶了我媽後，我爸就更努力的幹活，去工地，工地沒活的時候又去打臨工，什麼泥瓦匠啊木工啊等等，就沒有他不會的。
還要抽空看我外公外婆那裏有沒有要幫忙的，雖然外公不理他們，不讓他們進門，但我爸還是會舔着臉過去，地裏的活全部幹完，然後一聲不吭的走。
那時候苦，沒什麼肉喫，但我爸會打野，山裏跑的水裏遊的，他都拿手。
白天干活，晚上去電魚，有時候快天亮纔回來，收穫滿滿。
魚自不必說，家裏都喫到吐了，什麼田雞啊黃鱔啊，爸爸每次都會分成幾份，給外公外婆送去，幾個舅舅分家了，他每一家都送一份，姑姑嫁的有點遠，沒有送的那麼頻繁。
如此堅持兩三年，外公外婆終於接受了爸爸，外公後來甚至把他看得比自己親兒子還重。
媽媽也很能幹，家裏不用我爸操心，地裏的活她也不比別人差，我爸原本活得特別粗糙的一個人，娶了我媽後有人疼他了。
後來我爸又跟人去工地幹活，什麼活都幹，有幾個月又會跟着別人去外地打工，一年到頭沒見閒過。
所以爸爸媽媽先是蓋起了新的泥磚房，我小學的時候，泥磚房拆掉，又蓋了如今的小二層，後來我在網上知道了，我們家新蓋的二層房子，叫赤膊房。
其實要說窮，也不是窮。
我和哥哥從小到大就沒餓過肚子，還喫得很好。
哥哥是不愛讀書，他是被我媽寵壞了，天天遊手好閒，混社會。
媽媽也總說，雖然家裏窮，但是嫁給爸爸，她從來沒喫過苦，沒受過委屈，他倆也不吵架。
想喫什麼就喫什麼，水果啊漂亮衣服啊，她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我爸賺得所有錢，都交給媽媽，他自己出去外面幹活，買一瓶水和都不捨得，我媽給他身上留錢防急用，他基本是從不動那些錢的。
我爸是從無父無母無房，到今日的，如果他沒有這麼能幹，我們家住的還是泥磚房，土坯房。
而他救過別人命，也沒有收取任何報酬，最後別人實在過意不去，他就說給他買包煙就好了。
所以爸爸去世，對於我們一家人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
我給我哥又講了一遍夢裏的事，我哥抹了把眼淚。
「我也夢見了爸爸，也是他五十歲那年，我夢見，是我氣死了爸爸，他自殺了。」
我心裏一顫，我哥捂着臉哭了出來。

-13-
我哥變了。
他不再無所事事，不再幻想自己會做生意發大財，他去一個水泥廠當司機了。
還叮囑我，要好好讀書，別想有的沒的，還跟我畫餅，說他肯定會發大財的，到時候買跑車，帶我去旅遊。
這一次，我心無旁騖的上學，順利讀完了高一，讀完了高二。
一眨眼，也來到了要高考的時候了。
還有一個禮拜，就要高考了。
連我媽都開始緊張起來，叮囑我：「你別緊張，放寬心，好好看題，不要粗心！」
我爸也難得開口：「好好考。」
我重重點頭，經過我三年的努力，我覺得我考上 985 是沒問題的，但我沒說出來，事情沒發生之前，夢想沒完成之時，不可宣揚。
我還是自己坐車回學校，讓我沒想到的是，我剛下公交車，竟然看到了楊彬！
我渾身的血液都燃燒了起來，下意識就想跑。
楊彬也看到了我，朝我走了過來。
「凌橋，好久不見啊。」
我努力穩住呼吸，冷聲道：「你是誰？別擋着我！」
楊彬勾脣一笑：「不認識我？裝的吧？」
「我來找你了，你現在是……高中生？」
我板住臉：「我不認識你，再騷擾我我報警了。」
「你化成灰我都認識，你還想裝！原本這個時候你都懷我孩子了，你現在跟我走，還來得及，咱們女兒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有的。」
楊彬伸手來扯我，我拿起書包要砸他，誰知這個時候，一個吼聲傳來。
「喂！幹什麼的？」
「王八蛋，兔崽子！放開我妹！」
我哥一邊指着楊彬吼着，一邊跑了過來。
「哥！」
楊彬嚇了一跳，我哥一副凶神惡煞模樣，拉我到一邊，一下就扯住了楊彬的 T 恤圓領子。
「想死了是不是？騷擾我妹？再看，給你眼珠子挖出來！」
楊彬唯唯諾諾：「我……我是他男朋友——」
「不是！我不認識他！」
我哥氣得一拳打在楊彬臉上：「我妹還小，你想幹嘛？」
「還男朋友，你要真是他男朋友，我砍死你！」
楊彬被凶神惡煞的我哥嚇跑了，我哥拉着我往前走去。
我問他：「哥你怎麼在這？」
「我送貨正好來城裏，想着你今天回學校，晚上帶你出去喫飯呢。」
我哥說完，又板起了臉：「剛剛那男的是誰？你是不是早戀了？」
「我沒有！我每天學習都忙不過來，哪顧得上早戀？我都不認識他！」
我哥才半信半疑的嗯了一聲，他總懷疑我早戀，因爲初中時，在我房間發現了幾封情書。
然後他立馬告訴了我媽，就那個時候我和他們吵架，我說我沒有談戀愛，他們非說我在學校早戀。
送我回學校後，我哥熟稔地和校門口保安叔叔發煙，聊天，沒幾分鐘就和人家稱兄道弟了。
我哥總是有這樣的本領。

-14-
一眨眼，真的到了高考前夜。
有點睡不着, 我到現在都覺得跟做夢一樣。
我真的要高中畢業了，要高考了, 原來高考是這種感覺。
我媽也說她睡不着，一遍一遍的問我緊不緊張, 要不要去刷題, 又說算了還是先睡覺。
我爸喊住了我媽, 讓她別打擾我了。
我哥也回來住了, 他說明天早上他送我去考試。
我看着他們關心我的樣子, 彷彿又看到了幼時下大雨, 在教室門口傻傻等着家裏人來送傘的我。
以前的凌橋沒等來的那把傘, 十八歲的凌橋，似乎擁有了。
這不僅是我夢寐以求的讀書機會。
這還是我的另一次人生，是老天給我重來的機會。
前世, 我想重啓人生, 結果卻和渣男同歸於盡了。
原來同ťŭ₎歸於盡後, 真的迎來了新生。
我滿懷信心的走向考場，也走向我和前世完全不一樣的、燦爛的人生。

-15-
估分良好, 但他們問時, 我還是說了個很保守的分數。
我哥已經在想着辦升學宴的事了。
我媽說：「急什麼？萬一沒考好呢？成績出來再說！」
我哥：「她的成績還不明顯嗎？高三一整年都成績優異，老師都說她超常發揮的話，清北都有可能！」
我媽：「那不敢想, 考上一本就很不錯了。」
我一直很沉得住氣, 沒吭聲。
終於, 成績出來了，我的分數線, 大大的超過了一本線！
我居然考了 630 分！
沒多久, 我收到了理想大學中山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們全家都沸騰了！
舅舅說，一定要在他的大排檔辦酒，他友情贊助三桌。
所有人都對我露出了友善的笑意, 整個世界都變得明亮了起來。
我還是不喜歡人多的場景，我回了房間，聽着客廳裏親戚們豪爽的笑聲, 爸媽的交談聲，緊緊的抱緊了一本書。
這一次, 沒有人會撕碎我看的書了。
而爸爸不知道, 我和我哥，都特別在意他五十歲那年的事。
爸爸五十歲那年, 我已經畢業了，且有了一份待遇頗豐的工作，哥哥也從水泥廠辭職，在縣城自己開了一家奶茶店。
我們鬆弛又緊張的盯着爸爸，就這樣提心吊膽的熬過了爸爸的生日，還不放心，又生生地熬到了爸爸五十一歲。
我和我哥才終於鬆了口氣，對着神像跪拜，異口同聲道：「爸媽長命百歲，身體健康。」
然後我問我哥：「哥你什麼時候介紹芳芳嫂子給爸媽認識啊？」
我哥：「急什麼？我打算跟她求婚，你幫我出出主意。」
我哥又反過來問我：「那你呢？我那天看到你和別人去看電影了，你男朋友？」
我臉一紅：「還不是呢，你別管我了, 你先求婚吧！」
我又急道：「你別跟爸媽說啊！」
「怕什麼？帶回來家裏看看，我幫你把把關。」
我和我哥嘰裏呱啦, 身後忽然傳來喊聲。
「你倆幹什麼呢？走了別磨蹭了, 去給你們外公買禮物，外公要過八十大壽了！」
我和我哥應道：「來了來了！」
陽光打在身上，暖得人心裏發燙。
原來我本可以如此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