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差評

老公出差就要回家了，讓我洗白白等他。
我在無聊玩自拍，突然在手機相冊中看到一張我熟睡的照片。
昏暗燈光下，能看出被子的灰色條紋，是我自家的牀上。
一看拍攝日期是今天凌晨一點。
可是我老公出差，昨晚我一人在家獨居。
那麼這張照片是誰拍的？

-1-
我汗毛一下豎起！
我很清楚這張照片意味着，昨晚我睡覺的時候，臥室裏還有一個人，用我的手機，給我拍了一張熟睡的照片！
我眼睛警惕地掃視臥室，臥室很小，一目瞭然。
我的目光落到臥室門外黑洞洞的客廳裏。
濃重的夜色讓屋子裏的所有物品只剩下深色的輪廓。陽臺門有亮閃閃的光點，彷彿是黑夜中隱藏的眼睛。
我一陣毛骨悚然，起身仔細看，那只是玻璃的反光。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我聽見外面彷彿有悉悉索索的響動，彷彿是鑰匙在輕輕轉動門鎖的聲音。
老公回來了？
「老公？」我輕輕叫了一聲，那聲音便立即停止了。
這時我纔想起來，絕不可能是我老公，剛纔和他電話的時候，他說他剛過收費站，回家就算不堵車起碼還得一個小時，而現在，半個小時都沒到，他不可能這麼快！
我嚇得心臟撲通撲通，在安靜的黑夜中十分清晰。我躡手躡腳走到客廳門口，朝貓眼往外看，樓道昏暗的燈光下，沒有半個人影。
難道是我聽錯了？
我立即反鎖好門，這時，卻從門縫中看到樓道透出的燈光有黑色影子晃動。
十分清晰地顯示我門口有人！
我再次湊到貓眼往外看，貓眼卻成了一片黑色！
門外的人堵住了貓眼？他想幹嘛？
我焦急，給老公發微信，發文字問他到哪裏了。
【快了，還有二十分鐘！】他回覆：【這麼急啊老婆，嘻嘻，洗白白沒？】
我正想告訴他現在的詭異情況，門外突然響起了巨大的敲門聲，那聲音好像驚雷直接從我頭上劈下來，我渾身不由自主地隨之震顫。
我一聲不吭，盼望着老公快點回來。
「小奕，在家嗎？」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大嗓門，是鄰居姜一梅。
我再從貓眼往外看，依然是一片黑色。
「小奕，我知道你還沒睡，開門！」敲門聲持續。
「有事嗎？」我在屋內怯怯地回答，因爲看不到外面，我還是不敢輕易開門。
「你家可以烤肉那個電烤爐借我用用唄，我搞個宵夜。」
「你一個人在外面？」
「不然呢！」
「我怎麼看不到你啊？」
「你家門上這貼的什麼啊？宣傳單擋住了！誰給貼這裏，缺德！」
門上的貓眼露出光點，我再往外看，果然看見姜一梅獨自站在外面，手裏拿着一張單子看着。
我小心翼翼打開門：「你剛纔……有沒有看見我門外有什麼人啊？」
「沒有啊！」
我進屋給她拿了電烤鍋，她看我穿着蕾絲睡裙，內涵笑道：「在等你家劉絢呢，嘻嘻，我走了，別打擾你們！」
她隨手把手裏的單子給我，轉身回屋了。我看見那張單子上寫着【健康美味送到家，外賣訂餐，隨叫隨到！】
我一下子頭皮發麻！
我知道是誰了！一定是他！是那個我給了差評的外賣員！
上次遇見他，就是點了這張宣傳單上的外賣！

-2-
大約一星期前，我在家點了一份外賣，正喫着米飯，突然發現米飯下方有硬物，我用筷子翻出一看，居然是一串鑰匙，電動車的鑰匙！
鐵圈有鏽跡，塑料邊緣磨損得毛毛躁躁的，鐵片凹槽裏殘留着黑乎乎的機油……
我當時噁心得就差點吐了！
我氣急敗壞，給商家打電話一通斥責，商家表示絕不可能！
就在這時，門外有動靜，我打開門，看見那個外賣員正在我門口蹲地上找着什麼。他是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夥子，大概 175 左右，體形偏瘦。
「姐，我的電動車鑰匙掉了。您看見了嗎？」
我一瞬間好像明白了怎麼回事，看來商家確實是無辜的，問題在這個外賣員身上。
「在米飯裏呢！」我冷冷地端着那盒米飯，用筷子夾了那串沾着米粒的鑰匙，丟到他面前。
「啊？」他十分驚訝：「怎麼會？」
「怎麼會，你說呢？是不是你把米飯撒翻了，用手又把米飯撥回飯盒裏，不小心把手上的鑰匙也一起裝進了飯ṭũ̂ₚ盒？」
「沒……沒有啊！」
「那你解釋是怎麼回事，你手裏的鑰匙怎麼會到米飯底部？如果你能給一個合理解釋，我就信你！」
「我……我也不知道！」他雖然嘴硬，眼神卻明顯心虛地閃爍着。
「你這單我肯定會給差評！」
「姐，別啊姐……」他想哀求什麼。
我毫不客氣地關上門，之後外面又不斷地響起敲門聲，我都沒有再開門。
想起自己剛纔喫下的米飯，想起這個外賣員的舉動，我心裏被噁心和憤怒堵滿，簡直是被人喂屎的心情！
之後他又打來電話，語氣像要哭了一般哀求：「姐，真對不起！我也不知道鑰匙怎麼會進米飯裏，但米飯真的沒撒過。求你千萬別給差評，我媽媽生病住院，我弟弟還在上學，一家老小全靠我……你要是給了差評，我們一家就沒活路了！」
「如果米飯撒了，你老實跟我說，我都能理解你！可是你用手捧回去，再送給我喫的這種行爲，任何人都沒法接受！」
我掛了他的電話，心裏卻在是否要給差評這件事上還是有點猶豫。如果他所說屬實，也確實怪可憐的，我是不是也沒有必要這麼較真？
「當然要給差評！他在賣慘而已！難道因爲他慘，犯錯我們就該無條件原諒？」我老公聽說這件事十分生氣：「這種人，一點道德都沒有，還在外賣行業繼續工作的話，以後誰敢點外賣啊？他就活該丟掉這份工作！」
聽了老公的話，我想想也是，正義感被激發，點了差評，並把拍攝的夾雜着鑰匙的米飯的照片發到了網上。
沒過多久我又接到他的電話，聽起來十分疲倦和冰冷：「給我撤銷差評吧！我有犯罪前科，丟了這個活兒就再也找不到工作了！你做事太絕，讓我沒活路，我也會讓你也活不下去！」
聽到他有犯罪前科，我當時就怕了，想想要不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想到此時我老公在旁邊已經聽得狂怒，搶過手機：「你威脅誰呢？誰怕你呀！你有犯罪前科怪我老婆咯？讓我活不下去？把你牛的，你要還想再進去你就來試試……」
老公話還沒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
「老公，他不會真的報復我們吧？」我有些擔心。
「不會，這種人我見多了，就會過嘴癮，現實中就慫包一個！他要敢當我面說出那些話，我敬他是條漢子！」
老公是個健身教練，身材高大，瘦瘦的外賣員這種，感覺他一個人能打十個。雖然他毫不在意，可我一向膽小，心裏還是很不安。
老公立即打電話報警，說我遭到了有前科外賣員的威脅。
警察那邊有了調查結果，這個外賣員名叫張來源，確實是前科人員，曾經因盜竊罪、傷害罪入獄，目前因爲我的投訴已經被外賣公司開除了。
警方說，如果下次這個張來源再打電話威脅，就錄音報警。
其實老公並不覺得外賣員敢真的來找麻煩，報警只是讓我放寬心而已。他還專門準備了一根金屬棒球棍放在門口，以防萬一。

-3-
後來那個張來源又打電話來威脅我撤銷差評，我按照老公所說的，錄音，並且嚴詞拒絕。
他雖然放了狠話，但是聽到我錄音要報警之後，態度又軟了下來，之後再也沒有打電話來騷擾。
一切如老公所料，張來源再沒有出現。
我漸漸放鬆下來，相信老公的判斷是正確的，張來源就是過過嘴癮，不會真的因爲一個差評而上門報復。
然而，我們低估了他！
剛纔用鑰匙轉動我家門鎖的人，我十分確定就是張來源！
我突然想起什麼，立即檢查門口地墊，發現地墊下的備用鑰匙已經不見！
我家一共有三把鑰匙，我一把，老公一把，還有一把備用鑰匙藏在門口地墊下，以備不時之需。但我和老公忘帶鑰匙用到它的機會幾乎沒有。
一定是那天，他蹲在我家門口找電動車鑰匙，結果，發現了我家地墊下的備用鑰匙，趁我老公出差，來家中報復我！
昨晚在我熟睡時進入房間的也是他！
我感覺樓道一陣陰風吹來，從我脖子後灌入脊背，我立即關上門，再按上反鎖按鈕。
「老公，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們的備用鑰匙不見了，我怕……」我撥通了劉絢的電話，躲進臥室幾乎快哭了！
老公知道我一向膽小，讓我不要自己嚇自己，他還有幾分鐘就到家了。
我感覺自己手在發抖，完全寄希望於他趕緊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我聽見一聲響動，好像鬆動的木地板被踩得咯吱聲，從身後窗簾處傳來。
空氣像凝固了一般！
「乖乖等着，我在地下車庫停車了，等着我，別怕……」老公在電話裏叮囑着，可是我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眼睛瞟向臥室窗簾處，風吹着窗簾微微飄動，下面一雙黑色球鞋時隱時現。
窗簾後有人！
我愣了一秒，飛快地起身朝着客廳門口奔去。
一瞬間，那個黑影像一支黑色的箭，從窗簾後嗖地躥出，飛奔向我。
我被巨大的力量拖拽住，冰冷的手掌覆蓋住我的口鼻。
「啊……」我拼命呼喊，卻叫不出聲。
我艱難地伸手到門鎖，還沒有打開門，手卻被他掰開，他還按下了反鎖鍵！
他雖然體型瘦瘦的，可和我還是有着絕對的力量懸殊，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逃脫，幾乎絕望了！
身後的黑影像一條巨蟒將我越纏越緊。
掙扎中，我咬了他的手，他喫痛鬆開了我，卻又迅速將我壓在沙發上，再次捂住我的嘴。
「別開門！」
藉着臥室的燈光，我看清了鴨舌帽下他血紅的眼睛，是那個外賣員張來源！
外面是急促地上樓梯的聲音，鑰匙伸進孔洞急促搖晃起來。
因爲反鎖了門，劉絢用鑰匙打不開。
「老婆！我回來了……老婆……開門！是我！」
劉絢在門外呼喊，而我卻被那黑影緊緊按住，完全失去了掙扎的餘地。
我掉落在地上的手機震動起來。與此同時，我聽見門外傳來姜一梅的聲音：「怎麼了……小奕剛還在家啊……幾分鐘前還給我借電烤鍋……」
屋外的敲門變成了撞擊，劉絢的聲音越來越焦急：「快開門，我要報警了！」
此時，外賣員伏在我耳旁，傳來低沉又急促的氣息：「別出聲！我在救你的命！」

-4-
外賣員捂住我的嘴：「你冷靜聽我說，不然就會死！」
雖然一點都不相信他，但我還是減弱了掙扎。感覺這個外賣員語氣是極力剋制的，他的眼神裏沒有瘋狂的痕跡，只有不安！
我覺得似乎只要對話能繼續，一切都有轉機。
他見我冷靜了一些，一隻手按住我，另一隻手把手機展示給我看，我看到我的手機號碼和他竟然有數十個通話記錄。
可是我只和他打過兩次電話而已，其餘的通話我壓根就不知道，這些密密麻麻的通話記錄像一片不知出路的密林，讓我眩暈。
「我知道跟我通電話的人不是你！」他的每個字都像是經過重重壓制後，才從喉嚨深處擠了出來。
我能感覺到他很緊張，因爲他的緊張，我反而放鬆了些。
是誰？
是我老公？
除了我老公我想不到別人，只有他知道我的手機密碼。可是，我剛纔看到通話記錄中還有昨天和今天早晨撥打的，這個時間段老公在外地出差，而手機一直在我身邊。
我想起手機中那張詭異的照片，好像家中有個鬼魅一般的影子，可以隨時使用着我的手機……
「是個女人！」張來源說。
我心頭一震，儘管不完全相信他的話，卻還是全身汗毛直立，一股無名的恐懼蔓延至每一個神經末梢。
我是個平面設計師，自由職業，日復一日都在家工作，生活的圈子極其有限，除了老公，平時很少與人接觸。雖然我工作起來需要長時間專注，常常把手機隨處亂丟，但也不可能有這樣一個女性，悄無聲息地使用我的手機，而我對此一無所知！
我對他的話半信半疑，毫無頭緒。
「是她叫我來的！」
「什麼？」
這一刻，我忘記了眼前這個陌生人的危險，腦子試圖飛速旋轉，卻還是一團亂麻越纏越亂，完全被他的話搞蒙了！
「我有天大的祕密要告訴你……」他有着無法掩飾的急切，彷彿每一個字都在他的舌尖擁擠，爭奪着一線生機以逃逸出口。
可是，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陣猛烈的撞門聲打斷，伴隨着老公焦急的呼喚，以及樓上大叔厚重的聲音：「這得報警啊！」
之後，外面嘀嘀咕咕的對話聽不太清。
「我得走了！回頭跟你說！」張來源鬆開我急匆匆跑向窗戶，他一直顫抖着，感覺比我還害怕。
突然，他又慌張地回頭對我說：「你老公有問題！」
我呆若木雞地坐着，眼睜睜地看着他矯健地翻越窗戶，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理智在告訴我，我應該立刻衝向門口，打開門，讓老公和鄰居們抓住這個突如其來的入侵者。
然而，內心深處卻有另一個聲音在低語着阻止我，讓我僵在原地，目送他的離去。
「你老公有問題！」他留下的這句話，如同一顆種子，在我腦海中生根發芽，迴盪不息。

-5-
樓下警燈閃爍的紅藍光芒穿透夜幕，映照在我家的客廳窗戶上。劉絢緊緊抱着我，我的身體像失去了所有的溫度，冷得像一塊冰。
鄰居們聚集在我家裏，他們的目光充滿關切，然而，卻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壓抑。
「你看清那個人的臉了嗎？」警察問
我嘴脣微微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劉絢接過話茬，語氣很激動：「就是張來源！剛纔鄰居說，今晚看見過他在我家門口晃悠！警察同志，你們最好查一下小區監控！」
「張來源？」
「我們之前都報過警，他是送外賣的，因爲一個差評糾纏我們，有前科的，總是騷擾我家小奕！小奕，你跟警察同志說說，別怕。」
我點點頭，聲音微弱：「是他。」
就在這時，我的目光落在門口靜靜立着的金屬棒球棍上，一個細節猛地閃過腦海：在和張來源的拉扯中我曾試圖反抗，卻沒有找到那根棒球棍。然而，當我打開門的那一刻，卻發現棒球棍竟在我老公手中！
我清楚地記得，自從他出差後，我還曾在門後瞥見那根棒球棍。它怎會無緣無故出現在他的手中？
「你老公有問題！」張來源離去時留下的那句話，如同幽靈般在我心頭盤旋，揮之不去。
「他是怎麼進來的？」警察問。
「可能是我開門後忘關門了。」我故意輕描淡寫了些，不希望警察抓住他。我甚至想這件事結束後，我要立即聯繫他，搞清楚他那句「我有天大的祕密要告訴你……」到底隱藏着什麼祕密。
「他傷害你了嗎？」警察關切問。
「沒有，就是讓我撤銷差評。後來聽到我老公的聲音他害怕，就從窗戶跑了。我也怕老公進來打起來把事情鬧大，就讓他離開了……」
「家裏有財物丟失嗎？」
我搖搖頭：「沒有。」
警察表示一定會好好調查這件事，對張來源進行嚴厲的警告。但我能感覺他們的神態放鬆下來，似乎已經將此事定性爲因差評引起的小糾紛。

-6-
警察走了之後，劉絢剛纔的那股緊張和慌亂彷彿抽離了他所有的氣力，留下的只是出差歸來後的疲憊。參加了兩天活動他已經聲音沙啞，但仍然試圖安慰我。
「老公，你進來的時候，棒球棍怎麼在你手上？」我問。
劉絢明顯喫了一驚，他大概以爲我已經嚇傻了，沒想到我會注意這樣的小細節。
「我回來時發現棒球棍倒在門口，還很奇怪……」劉絢皺着眉思索着：「難道是張來源……」
我點點頭，有這種可能！
畢竟陌生人偷偷溜進家中，他會做什麼事我都難以預料！
那晚，我徹夜難眠！劉絢已經睡着發出帶着微微鼾聲的沉重呼吸，他摟着我的手依然輕輕拍着我，安撫我。
我不禁在心中自問，爲何在那短短幾秒鐘內，我會被一個有案底、闖入家中的陌生人所影響，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深愛的老公？
今晚如果不是老公及時趕回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其實根本就不可預料！
內疚和後怕在我心中蔓延，讓我不由得往老公溫暖的懷抱裏縮了縮。
老公是個健身教練，我們在健身房相識相戀。他高大帥氣，總能給我十足的安全感！
結婚後，他工作不太順利，投資了健身房卻趕上疫情倒閉虧損，後來在網上做健身主播，還簽了公司，工作一直非常賣力。
他說不能一直讓我養他，他要養我纔像男人。
主播這行競爭很激烈，他經常出差，參加公司安排的活動，增加曝光。
他對我百依百順，體貼入微，常常會在直播間秀恩愛，講我們的故事，講我對他的支持。他的直播間封面永遠是把我舉高高的照片，說男人就要能舉起愛的重量！
想到這些，我心裏非常內疚。
第二天我多次想要開口，將張來源的話全部告訴他，但總感覺有股無形的力量阻止了我。最終，我還是選擇沉默，暫時將這些疑惑埋藏在心底。
我決定先去通訊公司，查我的通話記錄！

-7-
劉絢去了 MCN 公司上班，我偷偷去了通訊公司，查自己的通話記錄。
結果顯示我和張來源有非常多的通話記錄，每次通話時間都不長，和張來源展示給我的一樣，這讓我非常困惑。
我撥打張來源的電話，一直顯示關機，我心裏忐忑，很想聯繫上他問個明白。
時間就這樣在我的忐忑不安中滑過了三天，在老公上班的時間，我突然收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信息，是個地址，並且附有一句【想知道真相就來。】
憑直覺，我認定這是張來源給我發的消息，地址中是一個「牛肉板面」的小飯館，位於城中村。我猶豫，真的要隻身去那裏見一個威脅過我、有犯罪前科的人嗎？萬一這只是他報復我的手段呢？
可是一想到我手機上那些被刪除的通話記錄，想到那晚他的焦灼不安，和極力想要表現出來的誠懇，好奇心戰勝了我的恐懼。
我簡單地收拾了下，就匆匆出門了。
城中村的街道狹窄而曲折，像是一張蜘蛛網，將各式各樣的小店和攤位緊緊包裹在其中。我按照地址，找到了那家小飯館。儘管它有些簡陋，卻在瀰漫的熱騰騰的牛肉香味中，有着一種質樸的生命力。
飯館老闆是個中年女人，熱情招呼，笑意盈盈，讓我感覺這裏並沒有什麼危險。
我選了一張角落的桌子坐下，給那個陌生號碼發了一條消息，然後便是漫長的等待。
我心中忐忑不安，就在我以爲張來源不會出現的時候，他終於現身了。
他戴着一頂鴨舌帽，眼神四處遊移，顯得異常警惕。
「你來了！太好了！」他壓低聲音說。
他解釋自己爲什麼遲到，說是害怕我會帶警察來，所以先躲着偷偷觀察了一下。
最近他也不敢開機，怕因爲那晚的事情，警察會找他。他也並不住在這附近，故意約了一個遠一點的地方，如果發現我帶警察來，他就直接消失，一走了之。
「我可不想再進去，再進去我就完了！」他說。
我平靜地告訴他，我沒有向警方透露是他闖入我的家中，而是簡單地說自己忘記關門，發生的只是小口角，警方應該並不會對此事深究。
聽到這些話，他的肩膀似乎卸下了沉重的負擔，呼吸也輕鬆了許多。他笑了笑：「你是個聰明女人！不枉費我救你！」
「救我？」他再次提起這個詞，我更加迷惑。
他點點頭，說他本想一走了之，但是因爲我，他還是冒險留了下來：「你老公想殺你！我，想救你！」
我對他的這種說法震驚的同時，內心充滿了排斥，甚至有點憤怒。
「哦？呵呵！那我不是要謝謝你救命之恩？」我故意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容，語氣中帶着濃濃的諷刺。
「我給你講Ṱũ̂ₙ我的經歷，聽完信不信你自己選擇，反正我說了，也就對得起你了！」

-8-
接下來，是外賣員張來源的講的故事。
「我之前騙了你，什麼我媽媽生病住院，我弟弟還在上學，一家老小全靠我……這些都是鬼話，我和家裏人早就不來往了！
我從小就不愛學習，跟着社會上的混混們學了點小偷小摸，有一次偷竊時被人發現，把人打傷了，後來我就進去了。我媽在我很小時就生病去世了，我爸有自己的新家庭。他早就對我失望至極，可能壓根都不想提起我！
出獄後我站在大街上，卻好像ṱųₘ有一種去陌生人家裏做客的拘束感，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羨慕大街上的每個路人，他們都有要去的地方，也有能回的地方。
我奶奶生病後住在我叔叔家，去世前我去看她，跟她發過誓，這輩子再也不違法犯罪了！我會好好找份工作，平平常常地生活，像大街上的每個人一樣。奶奶聽完這些話，才嚥氣。可是我卻沒想到原來有前科的人找工作這麼難！
一般的工作，發現你有案底，大多數情況下，都會直接淘汰……我以前沒好好學習，就能幹點體力活，但是外賣、快遞、跑腿、保安……這些行業都明裏暗裏地禁止錄用前科人員，搞得我曾經有一段時間天天只能找那種寫字樓的樓道睡，還經常被人趕，也沒錢喫飯，感覺自己這輩子好像已經完蛋了！
後來呢，我就隱瞞自己進去過的事，運氣好碰到用人單位不嚴查簡歷的，就能找到一份工作。但也幹不長久，心虛啊，比我作賊時還心虛！
這份送外賣的工作是我幹得最久的，收入不錯，組長還給評了幾次優秀員工。當然，我也是隱瞞了前科的事，就很珍惜，拼命幹活。
所以你給我差評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我甚至願意跪下來求你，讓我幹什麼都可以，只要你願意撤銷差評！
而你說我把米飯撒了又裝回去這件事，絕對沒有發生過！我發誓！但是我又親眼看到你把我的電動車鑰匙從米飯裏撥出來，我簡直蒙了！不可能發生這種事，知道嗎？絕不可能！我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客戶的差評對我來說是致命的。
雖然搞不懂爲什麼，但是我還是極力地求你，求你不要差評。因爲對於別人，這份工作丟就丟了，但我丟了這份工作，我就沒活路了！可是不管我怎麼哀求都沒有說動你，特別是你老公，態度非常強硬！
țṻₗ當天下午，配送組長就告訴我，有人投訴ẗŭ̀₄我，說我是前科人員。但組長和我關係不錯，他說只要我讓客戶撤銷差評，這事他就幫我瞞下來。
所以我又趕緊給你打電話，我甚至買了五斤蘋果，還有一箱牛奶，準備上門請罪，好好解釋，好好道歉。但你在電話裏說，不稀罕我骯髒的垃圾，如果我敢出現在你家門口，你就會報警。而且你一定會把我是前科人員這件事投訴到總部，讓總部賠償！
我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我有前科這件事，我想可能是調查過我。我當時被你氣瘋了，簡直要氣暈了！」
張來源好像回到了當時的情景，語氣咬牙切齒的，我卻忍不住打斷了他：「我沒有說過那些話！」
他看了看我：「我知道，但也是後來猜到的。當時，這些話真的把我氣瘋了！我恨死你了，覺得像你這樣一個女人，每天住着大房子，老公上班養你，天天待在家裏，想喫什麼點什麼，等着人給你送上門，撤銷差評只是動動手指頭的事……卻非要爲難我這樣一個必須要費盡全力才能活下去的人。」
張來源的聲音變得沉重，他捏緊了拳頭，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我聽得很認真，第一次對他感同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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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來源說，後來他在極其憤怒的情況下，又給我撥打電話，心想反正這份工作可能被我毀了，就帶着破罐破摔的心態威脅我。
張來源所說的這個電話我記得，他當時聲音沙啞，聽上十分冰冷：「我有犯罪前科……你做事太絕，讓我沒活路，我也會讓你也活不下去！」
張來源說：「這個電話之後，我知道我們的關係，其實已經惡化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這份工作我肯定保不住了！我打算碰碰運氣找找別的工作，但是我萬萬沒想到，我開始頻繁接到你的電話！」
「那些電話說什麼了？」我微微心跳加速，那些神祕電話，就是我今天來此的關鍵所在。
「每一句話都能讓我想殺了你！」
他的話如同一陣寒流侵襲，讓我身體一顫。
「你說我是垃圾，是老鼠屎，是社會蛀蟲，我這樣的人就不應該出來，關一輩子纔好！以後不管我找什麼工作，你都要揭發我，舉報我，讓我無路可走……電話裏的你，完全是個瘋女人！你幾乎每天都要罵我，我忍無可忍，決定報復你！」
聽到此處，我手心出汗，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
「我買了一把不鏽鋼野炊刀，小巧，便攜，非常鋒利，一想到你被它嚇壞求饒的樣子，我就很得意！但我沒有真的想傷害你，就是想嚇嚇你，腦子裏好像燃燒着紅紅的炭火一樣冒着火星，非常衝動！
反正丟了工作，我就小區蹲守，想找機會等你老公上班之後，上門給你一個教訓！
可是你非常警惕，我有兩次冒充快遞員讓你開門，你只讓我放在門口，都沒有開門。
後來，我想到了攀爬，你家在三樓並不高，只要有管道和空調槽等站得住腳的地方，我就能一路爬上來！而且你家二樓有個凸起的防盜窗，對我來說簡直像搭好了梯子一樣便捷，爬上你家窗戶對我來說輕而易舉！
很快，我就等到了好機會，你老公出差了！
我看到你臥室關燈之後我又等了一會兒，大概凌晨一點左右，小區特別安靜，我覺得時機到了，就開始沿着排水管道往上爬，一直爬到你家窗戶邊，看到你在牀上熟睡。
我正想翻窗進入，可就在這時，一陣冷風吹來，我燃燒的腦子好像一下子冷卻了，我甚至懷疑這陣風是不是我奶奶。我跟她發過誓的，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進局子了！而我現在，可能正在做蠢事，奶奶在天上看着我一定很着急！
那時候我很想哭，我一下子清醒了，準備原路返回。可就在這時，我看見臥室裏進來一個人！長長的頭髮，是個女人！」
「什麼？」我像聽鬼故事一樣汗毛根根豎起，頭皮發麻，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張在手機上出現的我熟睡的詭異照片。
「其實那陣風不是我奶奶，就是那女人打開了你的門，空氣對流造成的！」張來源苦笑了一下：「她好像對你臥室環境十分熟悉，走到你的牀邊，拿起你的手機，對着你拍照。我實在太好奇了，就一直躲在窗戶外仔細地看她。藉着手機屏幕的亮光，我看清了她的樣子！」
「她……她什麼樣？」我被嚇到幾乎語無倫次。
「她是你的鄰居，301 的姜一梅！」

-10-
姜一梅？隔壁那個自來熟的女鄰居？我大爲震驚！
「我給她送過餐的，我認識她！她不僅給你拍了照，還拉開你的衣櫃門，把衣架上的衣服揪了下來，還把牀頭櫃的電腦挪動了位置……然後，就離開了！」
我回想起來老公出差的第二天，我確實發現衣櫃衣服掉落，以爲是自己沒掛好。發現電腦換了位置，以爲是自己記錯了。心大的我，壓根沒發現異常。直到第二天晚上無意中在手機相冊裏發現那張詭異的照片，纔開始意識到不對勁！
可我憑什麼會相信這一切是她做的，而不是你做的呢？我看着眼前的張來源，在心裏極力保持着冷靜和疏遠，不想完全被他的話帶着走。
「她……爲什麼啊？」我淡淡問。
「是啊，她爲什麼啊？」張來源湊近了我，有些昏暗的光線下，我注意到他有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犀利地閃爍着光芒：「其實，我平時沒事的時候喜歡看小說，特別是懸疑小說。我就推理啊，感覺她所做的，都是想讓你知道，半夜有人來過你家！可目的呢？顯然你會害怕，會覺得自己的安全已經受到威脅。你會懷疑誰呢？一定是我！
如果你報警的話，警察也會懷疑我，小區監控裏有我，窗臺有我的腳印，你甚至還錄過我Ŧű⁼威脅你的語音……完了！到時我肯定百口莫辯，這個牢我坐定了！
我既緊張害怕，又十分好奇，這個姜一梅爲什麼要這麼做啊？她到底是和你有仇還是和我有仇？我不記得自己得罪過她！
於是，我又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偷偷去她家，搞清楚她想幹嘛？都是三樓嘛，爬她家和爬你家一樣簡單！
於是我爬上了她家窗戶，可惜只看到她躺牀上就睡了。我本想潛入她家，但最終沒敢那麼做，最後一無所獲。
我很害怕第二天你發現異常會報警，那我真的說不清楚了。第二天一早我就想給你打電話，告訴你姜一梅半夜進你家了。可是我又以什麼身份來說這件事呢，半夜趴你家窗戶外看見的嗎？這事沒法說呀！而且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我開始收拾東西，買了火車票打算離開這裏。
沒想到就在我準備出發的時候，接到了你電話。你一改平時的惡毒咒罵，語氣很平靜，跟我道歉說你最近心情不好說話過分，你希望見面談談，和平解決我們的問題。我巴不得啊，沒想到事情會突然轉機，我簡直高興死了！只要你撤銷差評，我就又有回去上班的希望！
你把見面時間約在晚上九點半，說那個時間差不多你老公也出差回來了，可以三個人談。我雖然有點怕你老公，但也硬着頭皮答應了。」

-11-
在張來源的講述中，時間到了劉絢出差回來的那一晚。
「我喫完晚飯沒啥事，早早溜達到了你家小區，坐在樓下等着。沒一會兒，我看見姜一梅從小區大門的方向走過來，她和鄰居打招呼，還看了我一眼，眼神特別奇怪！既想看我，又不想讓我發現她在看我那種……還有當時我聽她的聲音，竟然和你在電話中罵我的聲音一模一樣！
其實我一直覺得電話中你的聲音有點怪，我開始懷疑是不是她在代替你聯繫我！她能進你的家，她能動你的手機，她的種種行爲都動機不明！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這個小飯館的角落裏，時間彷彿凝固，空氣中瀰漫着一種無形的張力。周圍的嘈雜在我耳中早已褪去，只剩下張來源的一字一句。
「那天我給你送餐上樓時，姜一梅就跟在我後面！那麼有沒有可能，當時我的鑰匙插在電動車上沒有拔，我忙起來經常幹這事，而她當時跟在我後面看見了，偷偷拔了我的鑰匙，等我送完餐轉身下樓之後，她把我的鑰匙按進你的米飯裏……這個困擾我好幾天的問題一下子有了解釋，只有這種可能了，不然，那就是見鬼了！」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我忍不住問。
「這個問題你問我好幾遍了，天哪，我當時哪裏知道啊！我這個人就是好奇心來了擋不住，總覺得這個女人非常可疑！我看約定時間還早，趁着天黑，我又爬上她家窗戶！
你猜我看見什麼？
我看見她在和一個男人聊視頻，那個男人就是你老公，劉絢！」
聽到此處，我心跳停跳半拍。像被一隻大手從他的故事中一把揪了出來，那種質疑和排斥又回到了心裏，壘成了防線。
我看他的目光有些冷清起來，語氣也刻意波瀾不驚：「他們聊什麼了？」
他沒有注意到我的情緒變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的表情。他聽見姜一梅說：「趙小奕就在屋裏，我看見亮着燈呢，我一會兒再去確認下……張來源約好了，他就在樓下等着呢！你快點啊，從地下車庫直ťúₘ接上樓，要不時間來不及。先解決完趙小奕，等張來源一進屋，就會發現趙小奕已經死了！警察肯定會懷疑他，我來作證！」
「不行，計劃有變，我不能提前回來！」張來源又聽到了劉絢的聲音：「警方會調地下車庫監控查時間的，我一定要晚張來源一步，等他進屋後再回來。我可以跟警方說，我回來時看見張來源在殺我老婆，我和他打起來，把他幹掉了！這樣，就沒有時間上的漏洞……」
「那你……幹掉兩個？」
「兩個沒問題！活一個還麻煩……」
「……」
張來源講述這些的時候，聲音緊繃，好像回到了當時的情景。可我完全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整個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張來源說：「其實，他們談話時我錄音了，本想留個證據，沒想到錄了個寂寞，距離太遠了，啥也聽不着！
我嚇得要死，只能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了，逃命要緊！我打算跑，可突然又覺得，就算我現在跑了，只要你一死，他們依然會嫁禍我，警方會抓捕我，我還是完蛋了！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救你！只要你不死，我就不是兇手！
我不是什麼雷鋒精神，就是不想當替罪羊。我也終於想明白，姜一梅一直在激化我們的矛盾，想把我誘上門當替罪羊、替死鬼！」
隨着張來源的講述，我也想起很多細節，劉絢當時奪過我的電話表示堅決不撤銷差評，讓我投訴，讓我錄下外賣員威脅的話報警，現在想來，可能是故意在製造「證據。」
可我依然不願意相信，我依然提醒自己要保持懷疑的態度來聽！
張來源繼續講：「約好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你老公也要回來了！我折返回來，直接翻進了你的窗戶，可又意識到我根本沒有時間說服你相信我了，而且那種情況下，不管我說什麼，你都絕對不會相信我！
正在我糾結的時候，我聽見姜一梅敲門，後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那晚的所有細節我都記憶猶新，姜一梅走後，我發現窗簾後站着一個人時，立即去開門想逃出去，但是窗簾後的人突然衝出來，死死控制着我！
「所以你……阻止我給他們開門？」我思索着，試探問。
「是啊，當時腦子沒想那麼多，就本能地知道，絕對不能讓你開門！如果你開門，一切都會按照他們的計劃發展，我們倆都會死，死無對證！說實話，我按住你的時候，根本沒想好下一步該怎麼辦！」
「你給我看了通話記錄！」
「沒錯，只有這個東西，或許能讓你冷靜下來思考一下，但我也不抱太大希望！後來我聽見門外有了其他鄰居的聲音，有別人在場他們肯定不敢亂來。我知道這個時候你安全了，我就從窗戶上逃走了！
我不知道你會怎麼跟警察說，但我猜測，警察肯定會來抓我的。所以就換了地方藏起來，手機也不敢開機，直到今天才冒險聯繫你！因爲這件事我必須告訴你，否則我睡不着覺！」
他停頓了很久，彷彿是在等待我的回答，但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好像我曾經熟悉的世界，突然顛倒了，變得陌生而可怕。
「以上，就是我的故事！」他聲音中帶着一種釋然，彷彿是卸下重擔。
他盯着我，試圖從我的眼神中猜測我的想法。見我沉默不語，他又笑了，那笑中帶着一絲不在乎：「不管你信不信，我告訴你了我自己也就安心了！我會換座城市，到時候這件事也就和我無關了。但是他們一定還會再找新的替罪羊，你自己保重吧！」
我手腳冰冷，可越在這時候，腦子越清醒：「你說你錄了音，可以給我聽聽嗎？」
「沒用的，什麼都聽不到！」

-12-
劉絢和姜一梅都被抓了，因爲那個「什麼都沒錄到」的錄音。
我做平面設計的公司是一家傳媒公司，有很專業的音頻部門，我找了一個信任的同事，請他幫我處理這段錄音，經過後期降噪，將環境音降低，減少電流音等等操作之後，劉絢和姜一梅的對話變得清晰了！
我立即報了警！
劉絢寫了詳細的認罪書，他跟警方交代說，他和姜一梅並不是情人關係，姜一梅只是他的粉絲而已。他之所以想殺我，是因爲他受夠了當軟飯男！
和我戀愛直至結婚，他都非常屈辱！
因爲婚房是我家出錢買的，所以他爸媽來小住，也要對我客客氣氣，十分拘謹，什麼都必須得順着我。
比如，可是我總是點外賣，他媽媽覺得我不節儉持家，卻也不敢說什麼。
比如，我做西紅柿炒雞蛋，居然放了四個雞蛋，媽媽說兩個就夠了，可是我還是堅持，他媽媽只得忍氣吞聲，心裏憋氣。
比如，他媽媽爲了省水，覺得在馬桶小便不用衝，這是老人家的習慣，可是每次轉頭我就進去沖沖衝！
這些細節他幾天幾夜也說不完！
我因爲仗着家境好，瞧不起他父母。還說將來不願意同住，給他父母租房。他媽媽聽說這件事後都哭了，他也很受傷，覺得愧對父母！
後來他投資健身房，也是低聲下氣地伺候我，小心翼翼看我的眼色，把我當太后一樣供着，我才勉強拿出錢來。
沒想到投資虧損，事業不順，他變得不願意回家。因爲每次回家之前，他都要強迫自己微笑，換一副面孔，當我的小奴才！
他覺得想要改變自己的家庭地位，只有掙錢！掙很多錢，超過我！他才能得到男人應該有的尊嚴，也能真正給父母盡孝！
他是體育大學運動科學專業的碩士，現在卻淪爲和亂七八糟的人搶流量，其中還有主播僅僅是初中學歷。更糟糕的是，自己的收入根本比不過他們！
爲了流量他們不擇手段，好多都是寫劇本自導自演……
他勤勤懇懇，教學專業，超長直播，賣力帶貨，依然是公司的墊底主播。當然，也沒什麼收入，還得靠我接濟度日。
他捉摸着如何改變自己的現狀，公司也給他出謀劃策，要他把自己塑造成愛老婆的好男人形象。然而，沒多大用，反而還脫了一批女粉。
他直播間有個榜一小姐姐對他很狂熱，後來他才知道是鄰居姜一梅。她很明白的他的處境，對他很體貼，經常給他刷禮物，還幫他出謀劃策。
姜一梅說，有的主播在一些社會熱點事件之後，假扮事件的當事人蹭流量，效果都非常好。這他當然知道，這種情況流量確實往往一夜暴增，不過因爲假的多，很多人因此被封號。
他開始想，如何才能讓自己真正成爲一個熱點事件的當事人呢？這件事他想了很久。
直到有一天，他一個朋友來小區找他，碰上一個外賣員。朋友說，這個外賣員有前科的，之前去他們公司應聘被拒過，他印象挺深的。朋友還說：「你老婆經常一個人在家點外賣，要小心啊！」
突然，他就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因爲一個差評，引發血案，肯定會引起社會廣泛關注。而自己，一個深愛妻子的男人痛失愛人，痛不欲生……想想都覺得激動！簡直一舉多得！
第一：他可以因此獲得巨大同情。
第二：他可以變成爲妻子復仇的英雄。
第三：他又變成單身，喜歡他的女人很多，可以重獲一片森林。
第四：他不用再對我低聲下氣過日子了。
第五：房子屬於他了，他可以隨意處置，把父母接來同住也可以。
「……」
他終於能操縱自己的世界，成爲這個世界的王！
他非常激動，感覺自己馬上就能扮演那個絕望的深情男人，演技的靈感在體內汩汩上湧。
「老婆，我好想你！」他對着鏡子嗚嗚哭泣，甚至眼淚落下來！
他試探地找姜一梅商量，爲了拉攏姜一梅，他許諾要和她在一起。他知道姜一梅早就對他垂涎三尺，肯定會答應他。
之後，兩人便合夥設計，引起我和張來源之間的糾紛。
他知道我工作時會在書房或者臥室，戴耳機，專心致志。手機常常就丟在客廳茶几或者門口鞋櫃上。他給了姜一梅我家的鑰匙，讓她找機會使用我的手機，挑撥關係。
他們一步步促成了我和張來源之間的矛盾，把張來源的電動車鑰匙塞我米飯裏，讓我堅決給差評，讓我受到張來源的威脅, 讓張來源想要上門報復我……
然後，只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 把張來源誘騙上門, 同時幹掉我們！
三人搏鬥, 兩人死亡, 對於現場他便有唯一的解釋權，而且還有姜一梅這個證人……他愛妻人設早就經營了兩三年，深入人心，一切都天衣無縫！
可是他卻沒想到, 人算不如天算。錯了一步, 他也錯了一生！

-13-
劉絢入獄後, 希望能和我見一面, 被我拒絕了。
他竟然託人給我帶了一句話，只有三個字：「我恨你！」
聽到這三個字, 我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又想笑又心酸。
我對這個男人的驚訝已經如同江水氾濫，沒想到他還能源源不斷地爲我帶來新的震驚！
兩年的戀愛時光，四年的幸福婚姻，無數句甜膩膩的「我愛你」的背後，真正隱藏的竟然是這冰冷刺骨的三個字！多麼諷刺啊！
後來公公婆婆還帶親戚來上門鬧過, 說是因爲我「惡毒」, 才把他們兒子逼上絕路, 我果斷報了警。
劉絢居然也和他們一樣, 覺得他落得今天的地步, 是因爲我！
我賣了房子，搬了地方，開始獨自一人的新生活。
我醒悟這世上沒有完美的男人，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我一直感動於他對我體貼入微，原來, 命運的饋贈真是標好了價格！
後來我又約張來源見了一面, 我問他對文字校對工作感不感興趣, 我可以推薦他到朋友出版公司任職。
他婉拒了我, 他說他又回到之前的公司送外賣了，組長一直對他很好，他又評了一次優秀員工, 這個月多掙了八百元。而且他現在有時間還會在網上寫寫小說，不過沒人看。
對他，我滿懷感激，這一次真誠地向他表達了救命之恩的謝意。
他輕輕一笑：「其實我也要謝謝你。」
「謝我什麼？」我問，因爲整件事完全是因爲我把他捲進來的。
他頓了頓, 有些臉紅：「其實我一直懷疑自己是不是好人，過去的那些事就像一個個黑洞，一直ţū́⁸埋伏在我的腳邊，好像我稍有不慎就會踩下去, 落回深淵。但經歷了這件事，我覺得，我是可以做個好人的，可以踏踏實實走路！這輩子再也不會落回去了！」
他笑了, 笑得很明亮，像個大男孩。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我也不由得跟着他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