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員裁到金主

發年終獎前一天,老總找我談話。
說我薪水太高了同事意見大,不利於團結。
要給我一個人降薪,我的年終獎分給新來的關係戶。
我爽快地答應,直接開擺。
第二天甲方暫緩打款,全公司發不出一分年終獎。
老總連夜求我幫忙回款,我直接回他:
「我一個人扛太多回款,不利於團結,還是分擔給大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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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喬,這次降薪上面意思你帶個頭,你們組你薪水最多,同事們意見都很大,不利於團結。」
明天就要發年終獎了,頂頭上司老羅卻把我找去談話,說要給我一個人降薪。
我直接蒙了,我是我們組組長,也是核心技術骨幹,我是薪水最多的,不正常嗎?
「公司什麼時候公開待遇了?不是不讓討論薪水,其他同事怎麼會清楚待遇差別呢?」我回過神質問。
「這個嘛……紙是包不住火的。」
老羅眼神躲閃,又補了一句:「你的年終獎被領導平衡,分給了新來的小劉,年輕人更需要鼓勵才能儘快地成長。」
「行啊,我沒問題。」我只思考了三秒。
老羅倒是語塞了,沒想到我這麼痛快:「好!越來越有大局觀了,我看好你!」
真是可笑,我辛苦幹了一年,尤其項目趕工期的時候幾乎 007 地泡在項目上,年底不但沒有獎勵還要受到懲罰。
回到工位,劉冉居然坐在我位置上,電腦主機上插着我的資料硬盤,而我的其他東西不見蹤影。
「喬姐,我體質偏寒,原來那個位置空調不足,我跟羅所申請了坐這裏,你跟我換一下不介意吧?」
「我東西呢?」我平靜地問道。
「哎呀喬姐,你會不會生氣了吧,要是你生氣的話,我換回來就是了嘛。你東西都在我那邊呢,一樣沒少。」
看了眼周圍的組員,平時一個個嘻嘻哈哈地圍在我周圍的,現在都低頭假裝很忙。
「不用了,你愛坐就坐個夠吧,組長也讓你做好了。」我甩下一句話就坐到了劉冉以前的位置。
「喬姐你說真的?」
劉冉卻順着我的話說道:「剛纔張總也跟我談話,讓我們年輕人要勇於承擔,多幫你分擔些,我還怕你不高興呢。」
她話音剛落,張總過來當着全場宣佈:「今年開始我們組長實行輪崗制,小劉之前有兩年海外留學經驗,技術上肯定沒問題,語言上也有優勢,從今天起她就是新組長,LL 那個案子項目負責人也轉爲她。喬洛,你也忙了一整年了,可以趁機歇一歇。」
衆人都被這個消息震驚了,辦公室瞬間安靜了下來。
誰都知道劉冉是張總的外甥女,海外花錢混了個文憑回來,連英語說着都燙嘴,更別說懂技術,現在連演都不演了,直接硬扶上位了。
「恭喜啊,劉組長,今後帶領我們再創輝煌!」
我帶頭鼓掌,隨後周邊掌聲也陸續地響起。
張總走後,我轉身也走到樓梯間撥通了甲方的電話:
「舅舅,給我ŧů⁵們公司那筆款先不要打了,老闆說錢太多影響團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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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被我的話逗笑了,反應過來之後又罵道:「你被你們公司欺負了?!我早就叫你回來自家公司舒服當甲方,你不聽非要去乙方幹那苦逼技術,現在知道後悔了?趕緊回來幫着打理這一大攤子。」
「後悔,但還不到走的時候。」
只降薪我一個,組長職位突然撤掉,年終獎全給劉冉,統統地都只有一個真相:就是不花一分錢賠償,逼我自己辭職走人。
近年來地產不景氣連帶建築行業也很慘,設計行業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
Ţũ̂⁸
這幾年我在設計公司見得多了,無良領導的常用裁員方式——不直接 N+1 賠償,而是用降薪甚至只發底薪,但工作量卻暴增強制 997 的方式逼你不得不自行離開,公司還不需要賠償一分錢,畢竟是你自己扛不住要走的啊。
我們公司用這種方式逼走了很多骨幹。
之前我沒被如此對待,或許是項目上還要用我,又或許只是還沒輪到我。
我們公司算是業內有名的建築事務所,業務萎縮到只有部分老項目後期服務,業務拓展不利時,公司把經營壓力垂直傳導到生產人員身上。
美其名曰「人人經營」,當時我身爲組長也揹負了幾百萬的合同壓力。
我媽見我到處奔波太累,直接讓舅舅把家族產業國際連鎖五星級酒店 LL 的新酒店設計案委託給我們公司了,總設計費都有一千萬。
因此我所在公司目前最大的金主,居然是我家的家族企業。
根據合同,今年是合作第一年,年底不需要回款那麼多的比例,甚至以現在行業潛規則,拖欠幾年都很常見。
但因爲舅舅怕我年底拿不到年終獎不高興,特意交代財務提前給我們公司撥付一半設計費用。
我平時很低調,只知道埋頭設計和跑工地,他們並不瞭解我和金主公司的關係。
在確定明天甲方會打款之後,生怕身爲項目負責人的我分到大頭獎金,火速地把我撤職。
可惜了,這次他們想裁掉的,正好是公司的金主大動脈。
就算要裁員,給我合法的賠償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現在用這樣骯髒的手段,我一個工作八年的老員工絕不可能接受。ṱŭ̀₇
我決定原地開擺,順便欣賞下他們是怎麼慶祝年終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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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快到中午了,我先悠閒地去樓下商場喫了個飯,回來在車裏睡了個午覺。
以前爲了趕項目進度,中午我都是隨便地在食堂對付一口,再接着爭分奪秒地幹活。
現在嘛,反正也不是我的責任了。
這沒有甲方催着的愜意日子過着,是不一樣。
下午兩點整,我踩點進入辦公室。
辦公桌還是剛纔劉冉搬過來亂糟糟的樣子,東西堆了滿桌,電腦主機線都沒接上。
我看了一眼,拿了點紙巾就往廁所走。
「喬組……喬洛,酒店行政層的優化設計圖紙改好的發我,甲方項目經理在催。」劉冉看到我像是見到救星,踩着小高跟衝了過來。
「有什麼事兒回頭再說,我先去趟廁所。」我甩下這句話直接去了洗手間。
打開手機免打擾模式,先雙排了一把,又追了Ṭű⁽一會兒劇。
腿有點麻了,我站起來打算再刷會兒短視頻。
突然聽到劉冉殺豬一樣的聲音在門口喊:「喬洛,你掉進坑裏了?打了十幾個電話也不接!甲方在催你,沒聽到啊?」
等她咆哮了一會兒我才慢悠悠地走出來。
「哦,我手機不小心開了免打擾,今天有點拉肚子。」
以往她偷懶摸魚的時候,就經常愛藉口拉肚子,我這也都是跟她學的。
劉冉急瘋了,顧不上生氣,直接拉我到工位上。
「別囉嗦了,趕緊畫方案吧。」
「不行啊,我這電腦都沒連好呢,怎麼畫呀?」
「你去我電腦上畫,小丁你幫她電腦連好!」
「不行啊,別人的電腦我用不慣。」
「……」
劉冉無語,發現我就是故意的,直接火了。
「不想畫就別畫了,小丁你把這個圖優化了!我還不信這個公司沒有她就轉不動了。」
小丁支支吾吾,說自己之前畫的方案被斃了幾次了。
劉冉又問了周圍一圈,大家都表示這個項目經理專業出身,挑剔又不好糊弄,除了我沒人能讓他滿意。
劉冉剛來我們部門沒多久,還不太瞭解情況。
「不就是個方案優化嘛,跟我當初申請國外作品集比起來簡單多了,我自己來。」劉冉推開小丁,自己坐到了電腦前。
「是啊,就劉組長這種海歸人才親自出馬,那肯定得驚豔甲方。」我邊說邊拿出手機打開了消消樂。
劉冉鼻孔「哼」了一聲,打開了 CAD 軟件,五分鐘後她問了小丁一句:「複製圖形點哪個按鈕?」
我剛喝了口茶,差點噴出來。
她清了下嗓子不自然道:「我們在國外都是用蘋果系統,這種老土的系統用不慣。」
行,你開心就好,最好讓甲方也跟你換一樣的電腦系統。
劉冉折騰了半天似乎怎麼都不得勁,拉着小丁坐到一旁,她口頭指揮,小丁操作修改。
兩人吭哧吭哧地搞了一個下午都沒改好,劉冉已經嬌滴滴地給甲方那個項目經理打了好幾個電話道歉。
五點二十九分,我踩着點站在打卡機前,時間一到 三十 分馬上刷臉消失在辦公室。
沒想到車子剛開出停車場,張總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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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洛!別人都在忙着改圖你去哪兒了?甲方催了一下午,你聾了還是瞎了?馬上回來加班,今晚十二點前必須交圖!」張總在手機裏咆哮。
「啊?甲方沒找我啊?」我不疾不徐,「再說劉組長親自出馬,甲方還不是輕鬆地被拿捏,我就不添亂先下班了。」
「她剛上任沒你熟悉甲方的喜好,你趕緊回來,這是死命令!年終獎還想不想要了?!」
「年終獎?我的不是都分給劉冉了嗎?正好讓她幫我把班也加了。」
「行,我看你是一分錢別想要了!」劉總恨恨地掛斷電話。
我隨手將手機開成勿擾,和閨蜜美美地約飯去了。
不用加班的生活還是挺美好的,爲了工作,已經記不清多久沒和朋友好好地聚聚了。
這一年來幾乎每天都九十點才下班,通宵更是經常發生。
公司高層覺得我們之所以業績不好,是因爲工作量不飽和。
可業務量急劇萎縮也不是員工的問題,經營部門不去拓展市場,反過來怪生產部門工作量不足?
商業邏輯鬼才。
第二天九點,我準時地打卡上班,打完卡打算先慢慢地喫個早餐外賣。
堅決不佔用非工作時間完成個人私事。
走進辦公室,同組同事居然全睡在工位上。
一看見我,小丁像看到了救星般地衝了過來:
「喬姐,你可來了!昨晚怎麼都聯繫不上你,我們都要改瘋了,甲方就是不通過!張總讓我們集體加班,不準回家。」
我看着他們,想到無數日夜裏我們也曾並肩作戰攻克各個項目,但昨天我被撤職時,卻沒一個人站出來爲我說句話,或者哪怕是安慰我一句。
這年頭找工作不容易,每個人都有難處,我理解但不代表我心裏不介意。
「劉組長可是高級海龜人才,有她在,想必是妥妥的。」我敷衍道。
「當然,我出馬肯定十拿九穩,要不然怎麼我是組長,能力不足的就只能打雜?」
劉冉意氣風發地走進來,一掃昨天改方案的焦頭爛額,看上去也不像通宵加過班的樣子。
近看甚至眉目含春,比平時氣色還好。
張總緊隨其後進來,也是一臉得意:「小喬,我就說還是年輕人能力強思路廣,你以爲沒有你畫圖,甲方就過不了?沒想到吧,小劉人家直接連夜搞定了甲方。」
我有點驚訝,昨晚項目經理陸總連夜問我,爲什麼我們公司突然換了項目負責人,我當時如實相告,對方說如果影響項目會追究我司法律責任。
這個陸總一直很負責,不可能這麼好說話,隨便改變決定。
沒想到張總又接着吩咐:「今天你們接着整,昨天小劉已經和甲方說好,圖可以拖到今晚十二點再交。喬洛,你電腦我已經找人裝好了,這次你沒借口不改圖了吧?」
哦,原來所謂的搞定甲方,只是拖了一天交圖。
「好啊,上班時間我一定認真地改。」我滿口答應。
「嗯,這個工作態度就對了,只要甲方滿意了,等下午回款到賬,我還是讓財務給你補個幾百塊年終獎。」
張總和劉冉見我「屈服」,說笑着走了。
臨走劉冉還對小丁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盯着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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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離開,我隨手打開了電腦,點開 CAD 擺着,然後打開手機,一邊追劇一邊喫牛肉粉。
慢慢地嗦完粉才過了半小時,我覷了眼旁邊一臉便祕似的小丁。
「喬姐,你喫得差不多了嗎?甲方好像又在羣裏催了,能不能……」
我拿出手機給他看:「沒有啊,別擔心,羣裏什麼動靜都沒有。」
小丁臉漲得通紅:「喬姐,劉組長她新建了一個項目工作羣……」
合着這是把我踢出了項目組啊,那更好,我徹底地當作無事發生。
我攤攤手錶示愛莫能助:「我都不在羣裏,可能這個項目不需要我吧,我先去廁所了。」
我拎起喫完的外賣盒就往洗手間走。
先帶薪拉屎,然後又去找前臺美女,跟她喫了半天娛樂圈的瓜。
「喬洛!甲方那催得火燒眉毛你在幹啥?還有多久能交圖?」劉冉和在前臺找到我,火急火燎地催道。
張總緊跟其後,再度怒吼:「喬洛我看你是要反了天了!仗着有點技術就不可一世,工作都不做了!幹得了幹,幹不了麻溜兒地給我收拾滾蛋!」
我沒有猶豫:「行啊,無固定期限合同 2N 賠償今天到賬,我馬上打包走人。」
「想得挺美, 2N?公司沒追究你不負責任都已經夠意思了!」張總嗤道,「喬洛,公司耗得起你能耗得起嗎?建築圈這麼小,你鬧得這麼僵,我看你是想以後都封殺了!」
饒是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也氣得渾身發冷,心寒到了谷底。
沒想到人可以這麼無恥。
這些年我兢兢業業,爲公司拿下了多少個項目,創造了多少產值?
就因爲他的關係戶要上位,就這麼把別人不當人,踩到腳底,還要斷送前途來威脅。
「那你要不試試看怎麼封殺我?」我冷冷道。
張總又想開罵,財務滿臉通紅地跑了過來:「張總不好了!不好了!」
在張總憤怒眼神下,財務小聲地說了句:「甲方拒絕打款,說,說我們服務沒讓他們滿意。」
張總聞之色變,顧不上罵我,急吼吼地往辦公室跑去。
我聽了財務的話,沒忍住笑出了聲。
劉冉白了我一眼:「打不打款都沒你的份兒,不要幸災樂禍得那麼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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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之所以待在這裏忍受這一切,也怪自己傻。
剛畢業就抱着對建築設計的幻想和喜歡來了這家知名事務所,以爲可以在此成爲蜚聲行業的設計師,一待就是 八年。
一開始公司也沒有這麼沒人性。
後來行業衰敗、業績下滑,又換了個合夥人,才越來越過分。
領導層不安排經營人員多出去拓展業務,反而讓生產人員在公司無效加班,重複勞動,內部審覈都要無故地改個幾十次方案。
甚至白天老闆都不來公司,晚上十點,準時地拿着手機來辦公室巡視。
照片發到羣,哪個部門燈沒亮,哪些人還在加班,還點名批評那些空着的工位。
誰要是通宵了就會喜提全司表揚一次,但第二天也只讓調休半天。
老闆原話:「反正在家閒着也是閒着嘛……什麼?家庭誰管?沒有公司養活,你哪有家?」
這麼奇葩的環境,要不是爲了這個所謂的「項目負責人」的責任心,想把手頭親自設計的自家酒店完工,我也早就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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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蜜昨天傳授了我不少摸魚技巧,吵完架回到工位,我打開了她傳我的 Word Ṱū⁾版小說品讀起來。
周圍嘀嘀咕咕地傳來一些討論,年終獎到賬後打算去哪裏撮一頓,云云。
他們沒聽到剛剛財務的話,還不知道回款出了問題。
沒多久,張總辦公室傳來咆哮:「發發發,拿什麼發?現在賬上連這個月工資都不夠!」
聲音太大,整個公共辦公室都聽得清清楚楚。
大家面上都浮上了焦慮,擔心這個年終獎會不會有問題。
兩分鐘後,張總把我和老羅、劉冉都喊進了辦公室。
剛一進去,他就把杯子往桌上使勁兒地一擱。
「喬洛,就是因爲你不顧大局,現在甲方很不滿!已經嚴重到影響了打款,你看看怎麼辦吧?耽誤了發年終獎,你去跟全公司人解釋!」
「關我什麼事?我既不是項目負責人,又不負責經營回款,我解釋什麼?」最關鍵年終獎也沒我一分錢,我怕啥?
我往沙發上一坐,以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姿態,看着他着急上火。
「好好好,老羅,你是她們領導,你說說項目爲什麼推進有問題?昨天不是說甲方已經搞定了嗎?」
「張總,我也沒辦法啊,昨晚我和小劉陪項目副總好喫好喝, KTV 一條龍,好不容易把他哄開心了,把交圖時間推遲了,誰知道喬洛她一直不肯改方案,人家上面還有別的領導,耽誤進度肯定得發火啊。」
老羅把責任都推給了我,絲毫不提現在這個項目負責人劉冉的問題。
劉冉點頭補充道:「對了,這個項目本來就是喬洛牽的線,理應她負責回款。」
張總似乎纔想起這茬,拍了下腦袋,語氣居然瞬間溫和下來。
「小喬啊,剛剛我火氣太大了,也是被甲方催的,你別介意。這個 LL 項目既然當初是你拉來的,那你去找找中間人說說,先把進度款付了吧。」
他苦口婆心:「放心,回了款,你的那部分獎勵公司還是會考慮的。」
看着他那滿臉褶子,我噁心透了,笑着回道:「我一個人扛太多回款,不利於團結,還是分擔給大家吧。」
「……」
張總和老羅臉色徹底地黑成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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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就走了,不管裏面怎麼砸東西罵人發瘋。
後面就見張總帶着老羅和幾個經營部的領導一起殺去了甲方。
舅舅中午給我發信息邀功,說他們去拜訪,都讓他們沒上得了樓。
活生生地在大堂等了一個下午,最後連他的面都沒見到,別說要錢了。
我滿意了,按時下班回家,以爲都這樣撕破臉了,他們不會再來找我。
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人臉皮的厚度。
晚上,張總居然領着劉冉親自上我家來找我了。
爲了安全我沒讓他們進門。
「喬洛對不起,就當是張總求你了,你去幫着回回款吧,大過年的,或者你出面找找中間人說說,好歹讓我們見見總裁,我當面去求他。」
張總覥着臉說完,又示意劉冉給我道歉。
「對不起,喬姐。」她不鹹不淡地說了句。
「不好意思啊張總,我只是個普通員工而已,真的扛不起那麼大的責任,您另請高明吧。」我說着就要關門。
「等你把這件事解決,我就恢復你的組長職位,哦還有,這個項目還是繼續給你負責。」張總攔着我關門賠笑道,開出了自以爲誘惑的條件。
他真以爲我那麼在乎這破職位,上趕着要去負責這些破事兒。
「不必了,這個福氣還是留給您外甥女吧,等過了這個坎兒我怕又把我下了,上上下下的也麻煩。」
我說完直接關上了門。
不出所料門外又傳來罵街聲:「喬洛,你明天就給我捲鋪蓋走人!」
瞧瞧,高高在上久了的人,根本演不了一會兒。
這次我要是被他說動去回了款,錢到賬之後馬上又會被卸磨殺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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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依舊踩點上班打卡,沒想到怎麼也打不進。
「喬洛,你被裁了,這是通知書和你的東西,帶上它滾,再出現在這個辦公室就視爲盜竊商業機密。」劉冉指着門口的一個箱子道,「不過,你跪下來求我,或許我可以考慮幫你求求情留下來。」
我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好,你再說一遍。」
「我憑什麼再說一遍?想去仲裁你就去仲裁個夠啊,我看你半點背景沒有,怎麼贏得了公司。」
我把這段也錄下來了,不是很懂,她這種不懂法的迷之自信是從哪裏來的。
「喬洛,你還是好好地簽了協議吧,眼下一分錢沒回到,公司也不可能有錢賠你,賴着不走也影響你過年。再說好聚好散以後在圈子裏也好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人事大姐拉着我勸,希望我簽了自願離職協議。
「現Ṫŭ⁾在這個環境,外面工作多難找我看你是不知道,要是背調時公司再隨便說幾句,我看你就喝一輩子西北風去吧。」劉冉笑道。
「對你來說,倒確實是很難。」
我沒跟她多廢話,直接拒絕了簽字,抱着我的箱子出門就去了仲裁。
由於我提供的證據充分,仲裁委很快地受理了我的案件。
只是仲裁期很漫長,其間經歷的種種,讓我對公司的噁心又刷新了認知。
好在兩個月下來,公司最終還是輸了,依照判決要按照 2N 給予我賠償。
本來他們拒絕賠償打算賴賬,我又立即跟法院申請了強制執行纔要到了錢。
據說由於回款困難,這筆賠償金還是支取了一部分員工待發工資墊付的。
由於年終獎遲遲地不發,員工都已經怨聲載道。
現在再加上工資遲發和 007 的加班新規,整個公司戾氣都很重,分分鐘就要爆發激烈矛盾的節奏。
到了這種地步,我已經徹底地和原公司結下了仇。
甚至聽說張總真的利用建築圈人脈,到處散佈我的壞話,說我偷奸耍滑、背信棄義,幾乎到了無惡不作的地步,名聲嚴重受損。
估計他以爲這樣,我至少在本地設計圈再也找不到工作了。
沒想到我拿到勞動合同解除書那天,就入職了自家企業,並且主動地申請負責這個新酒店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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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任當天,我就吩咐項目經理把項目組成員全部都叫來項目辦開會。
爲了方便管理,項目辦設在工地旁的臨時板房裏。
劉冉不顧工地的砂石ŧū́ⁱ泥地,踩着細高跟,穿着性感的緊身裙就來了,依舊跟着親自爲她到場護駕的張總。
我今天直接從家裏開車過來,比其他同事都來得早,他倆估計也沒想到會在板房外遇到戴着安全帽的我。
「喲,喬大建築師啊,建築設計圈混不下去了,這是去了施工單位當資料員還是來我們工地搬磚了?」張總恨得我牙癢癢,皮笑肉不笑道。
劉冉也笑得一臉得意,不過她厚厚的遮瑕還是沒遮不住黑眼圈的憔悴,想必這兩個月這個草包沒少熬夜。
畢竟以她看建築圖紙都費勁的能力,要帶這麼大的國際項目團隊很是困難。
從公司前臺那聽說,張總給她重金請了個外援團隊,以私活的形式外包了圖紙的設計修改。
這種做法市場上也經常有,層層轉包,但在我們項目合同裏是明顯地違規的。
我得知後按兵不動,心裏卻有了計劃,一邊着手調查,一邊陪他們先玩玩,好好地出口氣。
見我不回答,以爲我羞愧了,劉冉接他話道:
「好好地求求我們,我們還可以在甲方面前替你們施工方美言幾句,或者給你們漏點油水。」
無良設計單位可以通過施工圖紙的春秋畫法,給施工單位偷工減料的空間。
但我沒想到在甲方地盤上,她是真的一點不知道避諱。
我像看傻子一樣地看着她,許是被我的眼光刺傷了,她沒好氣道:「閒雜人等趕緊離開吧,這裏是甲方和設計方開會的地方,不是你們泥腿子來的場合,拉低檔次。」
我尋思我只不過爲了來工地方便,穿了運動裝而已,他們憑什麼認定了我就幹了施工?我有那麼接地氣嗎?退一萬步說,我有那麼大的力氣?
我沒理他們,劉冉卻攔在門口不讓我進。
此時其他參會同事也到了,爲首的是項目經理陸齊,身後跟着浩浩蕩蕩一羣人。
張總換上笑臉迎了上去:「陸總,您辛苦了,這大冷天的。」
陸齊看了眼門口的我,還沒開口,就聽劉冉又衝我兇道:「喬洛,你這人怎麼那麼沒眼力見兒,沒見甲方領導來了,還不趕緊讓開?」
「是啊,這施工單位的也不趕緊來管管,你們員工在這兒瞎添亂。」張總衝施工方喊道。
陸齊和他周圍的同事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們,不知道這兩人哪根神經搭錯了。
「喬總,我們剛剛順便去工地視察了一圈,發現了一些問題,等會兒會上討論吧。」陸齊沒管她,徑直走向我。
我笑笑帶頭往會議室走去,直接坐在了會議桌 C 位。
張總和劉冉兩人此刻已經呆若木雞,站在門口嘴巴張得老大,完全無法相信眼前情形。
陸齊皺眉:「設計方不打算進來開會嗎?怎麼一直門外站着?別耽誤時間了,喬總一會兒還有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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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點醒的張總和劉冉趕緊走進來,找了角落的空位坐下。
從兩人像喫了屎一樣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可以看出,他們是真的被嚇到了。
我甚至看到張總偷偷地掐了一把自己胳膊,疼得齜牙咧嘴。
會議一開始,陸齊就正式地介紹了我一遍。
說我是總部派來主管本項目的集團副總,今後項目的一切重要事宜,包括進度款都要經過我批示纔可以。
聽見角落的吸氣聲,我瞟了過去,張總臉色又蒼白了幾個度,額頭也冒着汗。
我沒廢話,上來就把項目的最近管理方案甩了出來。
這也是我這兩個月維權期間抽空梳理的,其中針對設計方的管理漏洞,我特別一條條地修訂過。
然後我又讓陸齊介紹,剛纔巡視工地出現的問題。
除了部分是施工方的責任,還有不少是設計方的圖紙不完善造成的。
本來一般甲方項目管理人員和設計方關係還可以的話,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其中也有不少灰色空間。
陸齊雖然管理也嚴格,但畢竟不是畫圖出身,一畢業就幹了設計管理,他對於技術細節的把控還是有所侷限。
正好,我對原公司所有的設計圖紙,可能存在的一些技術問題都門兒清。
我把設計方最新的圖紙甩在桌上,冷冷地質問:
「設計方負責人,給我個解釋,你們最近圖紙的問題,我梳理了下大大小小差不多上百個,都圈出來了。」
「……這,這,這,」張總被點到名,汗水直流,不知該從何說起,「讓我們項目負責人劉工跟您解釋下吧。」
劉冉被他推起來Ṫūₜ,也是支支吾吾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連帶着一旁的監理人員都開始不安。
也是,他們圖紙都是外包給私活團隊的,人家又不籤圖,可以不用負責,隨意地亂畫交差。
反而是圖紙上要必須要簽名的這些設計師、總工、註冊建築師等要簽字負責。
以前我就質疑過,他們膽子太大了,不懂也不看圖就敢亂簽字。
現在張總看着圖紙上審覈那欄簽着自己的印章,想推掉責任都沒法。
想必他無比後悔當初作弊考了個註冊建築師,卻連基本的審圖能力都沒有。
他本來就是擠掉原來合夥人,那個真正有才華的建築師才上的位,還經常噴人家太理想化,不知道變通。
可是他自己卻連基本的設計法律法規都不懂,靠着偷奸耍滑搞關係上位。
看夠了笑話,我一錘定音:「既然項目負責人都無法解釋,那就認定是設計方的問題了,設計方承擔主要責任,造成的返工全部費用從設計費里扣,做好記錄。」
這一扣,估計沒有幾十萬也下不來。
張總「啊」的一聲叫了出來,我看過去:「張總還有高見?」
「沒,沒,沒有。」
我對着全場敲打道:「在座各位都請用點心啊,我們 LL 項目不養閒人,幹得了幹,幹不了滾蛋!」
不知道張總和劉冉有沒有汗流浹背,反正我看他們臉色都變得很精彩。
接下來我會讓你們過得更精彩。

-12-
自從知道我現在是 LL 集團副總後,他們好像就通過各種渠道想邀請我喫飯。
估計是想握手言和。
可是我當過一次傻子了,不會再當第二次,沒給過他們一點機會。
因爲我特意地盯着那些質量問題的整改,設計方最近都被陸齊集中召集在工地現場駐紮辦公,動態改圖。
尤其是這兩個月的圖紙,幾乎是重新畫了十幾遍。
我是最熟悉這個項目全盤,同時又是最清楚設計方可能出現什麼問題的人。
每次他們交上來圖紙,自以爲可以了,我卻總能挑出問題來再打回去改。
並且每一次我都要劉冉這個項目負責人,親自來給我解釋。
劉冉每天被迫住在工地的宿舍,出入也沒有了以前的精緻,熬夜過多讓她渾渾噩噩,肉眼可見地心力交瘁。
估計她都後悔死了,早知道還不如就在公司當一個花瓶關係戶,非要逞強當什麼技術負責人,喫這份普通人喫的苦。
不懂技術可以做管理嗎?可以;但是做技術管理,不懂技術就好笑。
看着她每天唯唯諾諾,又不敢當着我的面甩臉色和抱怨,我心裏就爽。
「小劉啊,你這方案怎麼回事?第二十版了,你就這水平?不是說海歸嗎?你們團隊要是再改不出滿意的方案,我就換人了,現在外面找工作多難啊。」
我第 N 次對着她的圖紙挑剔。
本來很多設計方案主觀性就很強,要是誠心地想挑,可以挑一輩子。
更何況她本就不懂太深的技術,隨便問問就露怯。
下面人又越發不滿,糊弄糊弄她,隨便改改又交上來也很正常,圖紙問題多得數不勝數。
她敢怒不敢言,咬着牙道:「喬總,我們再去改, 一定改到您滿意。那我們的回款可以考慮下嗎?……」
「回款?耽誤的工期我都還沒跟你們算賬,等你們把方案改過了再說吧。」
第二天她終於沒來報到, 聽說請了長病假,暫時把這個項目甩給了其他同事代理負責。
順便還去總部把我告了,說我因爲私人矛盾故意挑刺。

-13-
接到舅舅報信的電話我都笑了。
趁着集團分公司十年慶, 我讓人給作爲合作伙伴的設計方也發了幾份邀請函。
慶典那天,果然張總和劉冉又一起來了。
「劉組長這病是好了?好了就趕緊回來項目呀。」我穿着禮服,舉着紅酒杯走過去。
她像是聽了鬼故事一樣,當場臉就白了幾度。
張總見到我也有點慌,臉上笑着, 眼神卻躲閃, 估計在猜測到底對我的投訴有沒有用。
主持人隆重地介紹集團總裁洛總登場, 也就是我舅舅。
全場都注視着他並鼓掌致意, 舅舅代表總部致辭後請來賓自便。
隨後他撥開人羣, 特意地走到了我面前,邀請我跳第一支舞。
張總他們眼神一直就沒離開過我舅舅, 可看到他邀請我跳舞的時候,他們眼神都變了,以爲猜到了我年紀輕輕上位的真相。
不過我懶得再演戲, 直接喊了句「舅舅」。
舅舅也答應得很大聲,笑着拉我去舞池。
我回過頭對張總和劉冉說了一句:「不好意思, LL 集團姓洛, 對了,我叫什麼來着?
「下次投訴我前, 麻煩打聽下我名字怎麼來的好嗎?」
看到他們見了鬼一樣眼神,我覺得這場遊戲也差不多該結束了。
再和這種奇葩糾纏就不禮貌了。
三天後, 張總公司接到了我們集團發去的律師函。
上面清楚地羅列了從劉冉接手這個項目以來,造成的所有圖紙錯漏問題, 以及因此給項目帶來的巨大返工費用清單, 並附上了張總給我方項目副總行賄換取中間好處, 導致新建樓產生嚴重安全隱患的證據。
鑑於他們已經嚴重地違反了當初甲乙雙方簽訂的合同, 層層外包並出現重大技術問題, 無法再繼續合作。
由此給項目造成了較大的工期延誤, 甲方按合同約定索賠天價違約金。
法院判決後,原公司最終因爲天價賠償原地倒閉, 天天都堵滿了要賬的人, 高管們都不敢出門,更別說找其他工作。
張總作爲法人坐了牢, 劉冉也第一時間跑了。
不過聽說她再去任何設計公司找工作,人家都不要她了,知道她是個幹倒親戚大公司的牛人。
我常想, 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打工族, 面對嚴重不公正待遇時該多絕望。
但我想人都年輕過,單純過,傻傻地付出過的時候, 不管怎麼樣,早些醒悟了就好,揮別錯的才能和對的人生相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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