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在農村老家上廁所,聽見後院有人說話。
我好奇走近,看見一隻大公雞正吞下竹竿上掛着的臘肉。
嘴裏還在數,「三塊,四塊……」
我嚇得失聲,捂着嘴後退。
大公雞朝我轉過頭,「第五塊。」
-1-
我連滾帶爬撞開了我奶的房門,深夜中門板發出詭異的「吱呀」聲。
「阿奶……公雞……和你一樣高……」我僵硬地比劃着,口齒不清。
我奶卻很快聽懂了我的意思,她摟緊我,臉色陰沉。
「糟了,那是成精的大鵬,會學人說話,最喜喫孩童肉,怕不是盯上你咧。」
感受到我的顫抖,她趕緊吹滅了煤油燈,把我塞到被子裏,叮囑我:「大鵬晚上看不清,耳朵卻尖着咧,你在炕上躲着別出聲,我出去把它引開。」
我奶輕聲離開,我抱緊自己縮在被子裏,緊閉雙眼不敢亂動。
那隻渾身泛着幽光的大鵬鳥,長着雙碧綠的眸子和尖銳細長的喙,朝我說話的樣子在我腦海裏揮之不去。
不知過了多久,蜷縮的腿早就麻了,沒聽到任何動靜的我想要鑽出被窩透氣。
眼睛一抬,就望見透過月光,有個巨大的錐子型的影子緊緊貼在窗欞上,我倒抽一口涼氣,就在此時,門外「噔噔」的腳步聲慢慢靠近。
敲門聲響起,我渾身霎時泛起雞皮疙瘩。
下一秒聽到我奶着急地叫我,「榕娃兒,快開門。」
我登時眼淚飛濺而出,掀開被褥,從炕上跳下想要跑過去。
是我奶回來了!
可我馬上就不敢動了。
如果是阿奶,她自己不會開門嗎?
想到大鵬會說人話,漆黑的屋子裏,我愕然地定在原地。
敲門聲越來越急,隨着「砰」的一聲門被推開,月光灑下來,錐形的影子在門外被拉長,它伸出長長的脖子往屋裏探,嘴裏發出嘶啞的聲音。
「榕娃兒……」
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屏住呼吸,動也不敢動。
藉着窗外微弱的光影,看着大鵬的脖子左右搖晃,正舉着兩隻爪子,像人一樣慢慢摸索着行走。
我眼睜睜看着它碰倒了椅子後,往我的方向靠近,要是越過桌子,它馬上就會碰倒我了。
情急之下,我脫下一隻布鞋用力朝門外甩了出去,砸在泥地裏發出「咚」的悶響。
大鵬一頓,大翅揮動,急急追了出去。
我趁機往衣櫃的方向衝過去,那是一個老式衣櫃,左上方的櫃門上有面鏡子,上面還貼着一個大大的囍字,右邊的櫃門落地,雖然不大,但正好可以裝下我。
大鵬很快折返了,它好像知道被騙了。
不停發出哼哧哼哧的鼻音,開始在屋裏抓瞎似地暴走。
它經過的地方,伴隨着一陣陣嘈雜的碰撞碎裂聲,有我奶喝水的提壺,還有她種在窗邊的菜花。
很快,它來到衣櫃前用力敲打了一下,鏡子頃刻間碎裂。
當它發現鏡子後面有儲藏的空間時,它「噗嘰」地跺腳,興奮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胸前起伏不斷,後頸冷汗涔涔。
很快,它伸出爪子摸到右櫃門上。
-2-
櫃門被打開,在大鵬尖銳的鳴叫聲中,衣櫃年久失修不堪重負,終於坍塌。
我躲在衣櫃旁的大水缸背後一陣後怕,瑟瑟發抖。
所幸水缸擺在角落,我的身後是個死角,大鵬踩着步子慢慢向其他方向走去。
可沒多久,整個屋子裏突然亮起了微弱的光。
大鵬居然學人點燃了煤油燈,並提舉着燈再次朝我走來,不偏不倚,正好在水缸前停住腳步。
我的心懸在半空,咬緊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空氣裏突然變得詭譎地安靜。
我悄悄抬頭,赫然對上一雙幽碧的眼珠子。
大鵬蜿蜒的脖子繞過水缸,頂着顆錐形的大腦袋,看到我眼裏的恐慌後,發出「咯哧咯哧」的怪叫。
像是在嘲笑我不自量力,下一秒就朝我俯衝而來。
我惶恐地尖叫出聲,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氣推倒面前的水缸。
水缸傾倒,「砰!」
一缸水翻湧而出,大鵬哇地厲聲大叫。
它全身被打溼後發狂地跳腳,瘋魔似的煽動着翅膀,想要把水甩掉。
我恍然發現它怕水,激動地撿起還盛有水的瓦片往它身上撒去。
它再次悲鳴,嘶啞着聲音意外地跑走了。
我奶領着幾個表叔伯歸來的時候,我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弱弱地叫了聲「阿奶」後就全身癱軟掉在地上。
可憐我奶七十多歲,邁着顛簸的步子跑過來抱住我,當即發現我受驚過度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得不行。
她急得老淚縱橫,顧不上滿屋子的狼藉,拽緊一個叔伯的褲腿哀求。
「幾個世侄吶,我榕娃兒莫不是被嚇壞咯,得馬上送到鎮醫院咧,你們能不能行個方便,帶榕娃兒去醫院瞅瞅。」
幾個頭髮花白的表叔伯身上揹着鋤頭和鏟子,沒看見大鵬ẗů₁影子,他們無不暗自吁了口氣。
再一聽到要趕夜路送我到鎮上,誰都沒吭聲。
被扯着褲腿的圓安伯雖然爲難,但他好歹是村裏最有錢的一個,平日裏在村民面前也算長臉,他倒沒有明着拒絕。
嘆了口氣後,他委婉勸我奶:
「姑,不是我們不願,這裏離縣城二十多里地,我們也不是年輕後生,就這麼揹着榕娃兒趕夜路,萬一被大鵬追來,我們都自身難保咧。」
他一開口幾個表叔伯連連應聲,推脫使不得,最好等到早上有班車路過再走。
我奶哪裏不知道大家的害怕,她之前也對我說過,村上這些年不斷有人失蹤,怕不是都被大鵬喫了。
驀地,她蹲在我面前,把我掛到她的背上,顫顫巍巍地起身往外走去。
幾個ţṻₛ表叔伯看傻了,衝過來攔住她。
我奶咬緊牙,生氣了,「起開,我自己的孫子,我不靠你們,我自己揹他克!」
圓安伯手忙腳亂地把我從她背上抱下來。
「姑,要不咱們帶榕娃兒到我那處去,我屋裏頭有退燒藥,後面還有一汪池塘,大鵬可不敢來咧,到天亮了咱們再去趕班車,成不?」
我奶才揹着我走了幾步就氣喘吁吁,此時她不得不癟着嘴,默默點頭。
可我們一行人才進門,就被圓安伯的媳婦嚇唬住了。
秦嬸死活不同意收留我,她叉着腰指着我奶的鼻尖,「被大鵬盯上了就送到我屋裏來,你們是想害死我嘛!」
圓安伯忙解釋,「就是因爲大鵬記仇,它被榕娃兒搞了一身水肯定要找回來,我們纔不能不管榕娃,說到底,榕娃也是我們侄子咧。」
可秦嬸不依不饒,就是堵在門口不放人。
我奶摸我的額頭越來越燙,急了,當場給秦嬸跪下。
「秦嬸,我求求你咧,我知道早些年你兩個娃都被大鵬叼走了,有怨氣。但說到底,我們哪個不怨咧。求你高抬貴手,讓我榕娃兒進去喫藥嘛。」
我奶說着,就朝地上磕起頭來。
我看着心疼,紅了眼睛跟着哭。
周圍的叔伯們大驚失色,紛紛指責秦嬸是個心狠的。
圓安伯氣急敗壞,也不再好聲好氣,直接將秦嬸推倒,拉起我奶就往裏走。
秦嬸爬起來還想攔住抱着我的叔伯,圓安伯回頭圓眼一瞪,操起門邊的掃帚。
「死婆娘,你找打!」
秦嬸臉上早已漲得通紅,氣鼓鼓地把門摔得「砰」響,嚇得我打了個激靈。
折騰了大半夜,我奶終於拿了退燒藥餵我喫下,我已經燒得精神恍惚。
隱隱約約聽到她說要我快點好起來,等天亮就帶我趕班車去鎮上。
模模糊糊地,我感覺自己又被人揹了起來。
我嘟囔了句,「阿奶,天亮了?」
卻聽到前方傳來秦嬸的聲音,「等天亮就晚咧。」
我驚得睜開眼睛,腦子忽然變得清醒。
赫然發現秦嬸已經揹着我,走在了野地上。
-3-
深夜的路看不到盡頭,秦嬸向前的腳步卻越來越快。
我驟然覺得恐Ťŭₗ怖,掙扎着要從她的身上下來。
秦嬸被我攥緊頭髮痛了,沒好氣鬆開手,任由我砸落到地上。
我慌張地想往回跑,又被她伸手勾住。
「你跑啥子!你現在要是回去,你那個狠心的奶就要用你去喂大鵬鳥咯!」
我愣了兩秒,很快反應過來她是在騙我。
我奶要把我喂大鵬,這絕對是我今天聽過最無稽之談的話。
秦嬸見我還是要跑,她揪住我的領子,把我重新拉到面前。
在此之前,我從沒有見過那麼嚴肅的秦嬸,她定定看着我,眼裏逐漸起了迷霧。
「榕娃兒,你聽我說,你奶不是好人。我之前那兩個娃娃,就是被你奶害得去餵了大鵬。」
「你莫怪我今天不讓你進門,我是恨啊,憑什麼我的娃不能好好活,憑什麼你就可以。」
「可我多看你幾眼就想到我死去的娃娃,想得我心好痛啊,我這回救你,就當救我的娃了。」
看我一愣一愣的,她面色悽然,不像裝的。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爲什麼上半夜你看見大鵬時,你奶不帶你跑,要把你留在屋裏頭,可不就是爲了讓大鵬把你叼走嘛。」
我心一驚。
想到確實是在大鵬離開之後,țű⁺我奶才領着人回來。
倒是有些湊巧……
秦嬸看我猶豫了,她重重嘆了口氣。
「也罷,你自己選,到底是回去,還是跟我走,帶你去鎮上先躲一陣。」
夜風吹得呼呼作響。
我不願相信她,自從我阿爸阿媽帶着我幺弟到城裏,是我阿奶獨自把我拉扯大。
記不清多少次,我阿奶都是自己喫菜皮子,把雞蛋留給我。
這些我都記在心裏,阿奶根本就不可能害我。
但是我又害怕說不信,秦嬸會突然變得猙獰。
就在我猶豫的關頭,從遠處突然傳來了阿奶叫我的聲音。
「榕娃兒……」
我興奮地回頭就要應聲,猛地被秦嬸捂住嘴往甘蔗地裏拖。
我還想掙扎,可馬上就不敢動了。
月光下,我驚恐地看見一頭成人般健碩的大鵬鳥踮着腳尖,伸長脖子左顧右盼。
它從不遠處慢慢走近,嘴裏學着阿奶的聲音呼喊我的名字。
眼看它從我面前經過,我驀地氣都不敢喘。
等到它走遠,我才發現自己被嚇得淚失禁。
再看秦嬸,她眼裏帶着憤怒還有不甘,最終化成了妥協。
「也罷,這都是命。大鵬走我們前面,是要擋我們的路,我們這下只能回頭走一步算一步咯。」
她攥緊我的手,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她沒有騙我。
可我還是告誡自己,不能信她。
秦嬸帶着我剛回到屋裏頭,圓安伯猝不及防迎面給了她一個耳光。
「你這個婆娘,是要嚇死哪個?要是榕娃有什麼意外,我看你怎麼賠!」
當着表叔伯們的面,圓安伯還想讓秦嬸跪下和我奶道歉。
秦嬸白了臉,指着圓安伯,聲音顫抖。
「我憑什麼給她道歉,我當初那兩個娃娃就是被這個死老奶害死的,你忘了。」
「要不是她讓我娃娃去後山耍,我娃娃能不見嘛!」
聞言,我奶臉色黯了下去,她扯過我仔仔細細檢查,確認我沒事後。
她才鬆了口氣,「他嬸,我說過好多次,我只是見後山有兔子好耍才告訴他們,我也沒想到會出事。」
「那麼多年你還是不相信我,那我也不留這裏礙你眼,我帶榕娃兒走就是咯。」
沒有人抱怨我奶。
反倒是聽到我奶天沒亮就要帶着我這個病號走,叔伯們終究是不放心,紛紛勸解似的喊着我奶一聲「姑。」
他們看向圓安伯,圓安伯眉頭一皺,忽然又扇了秦嬸一巴掌。
「死婆娘,要走也是你走,你給我滾!」
秦嬸臉色紅了白,白了又青。
她眼淚掛在睫毛上ṱūₖ,不可置信望着圓安伯。
扔下一句「你別後悔!」便頭也不迴轉身,摔門而去。
所有人都一怔一怔地,有人發問,「天還沒亮咧,他嬸就這樣出去沒事吧。」
圓安伯鼓着腮幫子,沒好氣地嘟囔,「能出什麼事,大不了被大鵬喫掉。」
說完,他自己定了定神,又不放心地快步追了出去。
可是他們出去了好久,天色慢慢泛白,卻沒見他們回來。
大家圍坐在大堂,眼睛盯着大門一瞬不瞬,漸漸有人開始不安地捲起菸葉,抽了起來。
我靠在阿奶的懷裏,想到秦嬸之前捂着我嘴躲大鵬時的緊張模樣,也有些擔心。
就在這時,大門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砸了一下,「砰!」
叔伯們不約而同警惕地拿起鐵鏟,站了起來。
接着又砸了一聲「砰!」
我奶緊張地把我塞到身後。
大門很快被撞開,叔伯們吐掉嘴上的煙,舉着鐵鏟作勢往Ťü₇前衝。
卻見圓安伯從門外露出頭來,朝大夥嘿嘿一笑。
「快來幫忙!」
等大家看清他身後拖着的那隻龐然大物時,氣氛立馬變了。
叔伯們歡呼起來,不可思議地圍過去,打探他絞殺大鵬的經歷後,直誇圓安伯厲害。
圓安伯臉色紅彤彤的,像是剛出了一身勁,熱的。
他很是興奮,「今天咱們喫大鵬肉!」
我盯着地上的大鵬屍體有些愕然。
不是,我之前遇到的大鵬不是這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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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隻比這隻大得多了。
可沒人相信我,叔伯們笑我是嚇壞了,纔會覺得大鵬很大。
看到不遠處大家忙着挑水燒柴,我壯着膽子走近想要求證。
只見大鵬一身污血倒在地上,身形確實比之前我遇到的那隻小,我託着下巴想着要怎麼說才能讓阿奶相信。
下一秒,卻見倒在地上的大鵬,脖子上頂着大腦袋垂死掙扎虛晃了一下,發聲「救命……」
我嚇得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
是秦嬸的聲音!
就在這時,圓安伯衝過來,手起刀落一刀斬斷了大鵬的脖子。
鮮血噴灑出來,濺了他一臉。
他朝我安撫地笑了笑,卻殊不知他滿臉血的樣子讓我異常害怕。
「榕娃,別怕,這畜生臨死前還想害人,得虧被我砍死了。」
我驚得一言不發,很是納悶大鵬怎麼學會了秦嬸的聲音。
我不確定地問圓安伯,「伯,嬸去哪了?」
圓安伯像是沒聽見,招呼其他叔伯一起來抬大鵬去拔毛。
等到大鍋蒸汽上湧,大鵬肉煮熟了,大家蘸着味碟喫肉的時候,纔有人想起秦嬸來。
問道,「老哥,你家婆娘還不回來,天都亮了ṭŭ⁽?」
圓安伯嘴裏嚼着肉,臉色微變,隔了幾秒才答:「回孃家咯。」
我總覺得說不上來的怪,看着叔伯們遞過來的肉,我搖搖頭說沒胃口。
圓安伯注意到,笑我不識貨,「這大鵬肉就是神仙肉,有錢都難買到,你不喫以後可沒機會喫咧。」
大鵬肉只煮了一小部分,圓安伯給每個叔伯都割了巴掌大小的肉,自己把剩下的都保存了起來。
太陽差不多來到了頭頂時,圓安伯把我們送出門。
他拍着我的肩膀,笑意盈盈。
「大鵬沒了,榕娃兒你不用再怕了,你留在家裏不要亂跑,聽你奶的話,要乖,懂不?」
回去的路上我心不在焉,走了好一段路,我奶冷不丁問我:
「榕娃兒,你確定晚上遇到的大鵬和你伯帶回來的不是同一只?」
見我奶神色肅穆,我用力點了點頭。
她一拍腦袋,「糟了,按理說大鵬記仇,勢必會再來找你,昨晚它沒出現,怕不是去哪裏喫飽了,今天它肯定會再來找你。」
聽到我奶說大鵬喫飽了,我腦海裏莫名浮現出秦嬸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我奶當即調轉了方向,「不行,我還是得帶你去鎮上,咱們先去你舅舅那裏躲一陣。」
她不由分說就攥緊我的手,走得飛快。
渡過一條長長的水渠,我們繞過林地終於走到碎石道上,突然正前方有人叫我名字。
雖然是大白天,但是道路兩旁依然靜謐。
想到之前大鵬也叫過我幾次,這回聽到聲音我着實瘮得慌。
我奶也聽到了,緊張地把我護在懷裏。
聲音變得越來越近,我感覺到我奶手心已經流汗。
正巧身後駛來了一輛班車,喇叭響了幾聲後,叫我的聲音沒了。
班車門開的瞬間,我奶一秒也不耽誤拽我上車。
我腳踩在踏板上,胳膊卻突然被人從身後緊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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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的觸感讓我的心臟差點蹦出來,下意識緊緊抓住車門上的扶手。
我顫抖着回頭,看見一個白臉青年衝着我笑。
「榕娃,才兩年沒見,就不認得舅舅啦。」
聽到是舅舅,我頓感沒那麼緊張。
這時,班車司機不耐煩地喊,「到底走不走,磨磨蹭蹭的!」
舅舅當即和司機揮手,「不走,我們自己有車。」
我察覺不對,回頭喊阿奶。
我奶纔將湊齊四元的毛票往收錢箱裏塞,等她回過頭,我早被舅舅抱走了。
我掙扎着一口咬上這人的手腕,他嘶了一聲,壓低聲音。
「別鬧,你奶要害你咧。」
這已經是第二個人這樣說了,我越發不淡定了,無法消化他話裏的意思。
說話間,路邊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一輛小轎車,他把我塞了進去。
我更是疑惑,我舅什麼時候變得那麼有錢,能買上小汽車了。
眼看舅舅哼着曲坐上駕駛室,我奶突然打開後座的門一把將我扯了出來。
她帶着我踉踉蹌蹌地拔腿就跑,「榕娃兒,你這舅舅不對勁。」
我點頭,我們才說去找舅舅,舅舅自己就出現了,也太巧了。
沒等我們跑幾步,舅舅就在身後罵了句髒話,追了過來。
聽到他的腳步聲近了,我奶拿過我身上揹着的水壺,擰開壺蓋,把水往後一潑。
舅舅嘶厲地怪叫一聲。
我耳根子一震,想到大鵬也怕水,這個舅舅莫不是大鵬變的吧。
想到這,我撒開腳丫子跑得更快了。
我奶沒跟上來,她氣喘吁吁朝我喊,「榕娃兒,快跑,別回頭。」
我像是受到了鼓勵,使出了全身的力氣往前衝。
等緩過神停下腳步,眼前荒郊野嶺的,早已經看不到任何人影。
過了好一陣子,依然沒有看到我奶來,我變得有些忐忑,開始胡思亂想。
我奶那麼老了,舅舅要是把她打了,她一把老骨頭不得散架。
想着每天早上我奶都會給我準備雞蛋,夜裏給我捻被角。
我忽然就來了勇氣,掉頭就往回趕。
回到之前的地方,我被眼前的一幕嚇得發顫。
舅舅已經不見了蹤影,而我奶此時正被一隻大鵬圈住脖子拖着往旁邊樹叢裏鑽。
她眼睛已經閉上,四肢耷拉着失去了力氣。
我不由自主地哭了,撿起地上的石頭不斷往大鵬身上砸去。
「妖怪!快放下我奶!」
石頭砸在大鵬身上毫髮無傷,但好在轉移了它的注意力。
它一雙幽碧的眸子盯着我,隨即扔下我奶朝我走過來。
我有些害怕,猶豫着該怎麼應對,突然靈光一閃,當場脫下褲子滋向它。
馬上它晃着腦袋瘋狂地亂竄。
我哭着跑向地上躺着的我奶奶,想要把她帶走。
可是我太小了,沒有辦法扛起一個成年人。
在我手足無措的時候,面前的光突然暗了下去。
我感受到大鵬在我身後俯瞰着我,它哼哧哼哧地鼻息吹到我的脖子,我一陣發涼。
感受到龐大的威壓襲來,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卻在千鈞一髮之際,耳邊聽到一聲槍響。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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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鵬受驚地從我身旁跳開。
不遠處,圓安伯舉着獵槍邊跑邊瞄準它。
跟在他身邊的舅舅滿臉焦急衝我喊:「榕娃兒!」
我回過神,這一刻心裏萬分僥倖。
圓安伯來了,我奶有救了!
緊接着,又是一道轟鳴聲。
大鵬驚恐地撲騰着翅膀跑走,我朝圓安伯大喊,「叔伯,快過來,我奶快不得行咯。」
我話音落下,看到他和舅舅兩人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就在我迷惑的時候,大鵬再次朝我猛衝過來,我倏地閉上眼睛。
可它卻繞過了我,用脖子駝起我奶,突然之間張開了翅膀騰空而起。
我目瞪口呆,大鵬會飛?
看到我奶掛在大鵬背上越來越高,我害怕得大叫:「阿奶!」
我眼睜睜看着大鵬在我眼前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一個小點消失。
完了,阿奶要被大鵬喫掉了。
圓安伯終於來到我身邊的時候,我眼淚撲簌簌地流,「伯,我奶沒了。」
他看着我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舅舅沒什麼耐心,有些恨鐵不成鋼地低聲咒罵,「榕娃,你忘了我講的話沒,你奶就不是個好人!」
「那個大鵬就是你奶喊來的,她支使大鵬攻擊我,我打不過才跑去搬救兵,你啊你,差點就成了大鵬的口糧!」
他說話時抬起手臂,我才發現上面被咬掉了一塊肉,傷口血淋淋的。
看得觸目驚心,我打了個激靈,卻依舊不願意相信。
「可是你怕水……我奶潑你水,你害怕,只有大鵬才怕水。」
舅舅嗤笑一聲,「你奶給我潑的是開水,燙到我眼睛裏面去,我不痛?」
我追問道:「那是你把她打傷,讓她睜不開眼睛的?」
舅舅沉默了。
我垂下頭,心裏雜亂無章,卻還是想哭,除了害怕,還有委屈,有存疑,有擔心。
我絞盡腦汁也無法理解爲什麼他們會反覆說我奶要害我。
舅舅想要帶我回鎮上,可是小汽車試了好多次都無法啓動,他有些沮喪。
圓安伯會意,「天色也晚了,要不你們還是先到我家住一晚,我找ťűₓ人過來給你修車。」
舅舅沒有拒絕,我們安靜地在圓安伯家裏喫了晚飯。
我食不知味,早早就上了炕。
舅舅喝了酒,很晚的時候才摸索到我身邊躺下。
等到半夜的時候,我突然被他搖醒,我嚇了一跳。
他滿口的酒氣卻是問我要不要起來上廁所。
提起上廁所,久違的驚悚感襲來,我躲在被褥裏悶聲道,「不去。」
他笑罵我是沒種的,起身蹣跚地出了門。
我重新閉上眼睛,屋外卻傳來一聲重物撞倒的聲音。
我猜是他酒沒醒,撞到了什麼,沒有理會。
可是過了好一陣,舅舅沒有回來。
夜半三更,我有些焦慮不安,翻來覆去睡不着,還是決定起來看一眼。
等我躡手躡腳走出門,就被眼前的一幕嚇得捂住嘴巴,倒抽一口冷氣。
舅舅死了,他正面朝天躺在地上,眼珠子睜得大大的,表情驚恐。
他的心臟被啄穿了,胸口一個大洞正徐徐往外流血。
我努力憋着氣,纔沒讓自己哭出聲。
正當我想要跑的時候,我聽見不遠處傳來枯枝被踩在地上的聲音。
深夜裏,異常詭譎。
我望過去,看見我奶從黑影裏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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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奶慢慢走近我,聲音沙啞,「榕娃兒,快過來。」
我頓時嚇得腿軟,在這一刻,我驀地就認同了我奶要害我的話。
轉身想要躲,可是雙腳抖得不行。
我奶已經來到我身邊,我拽着門框死活不願跟她走。
她抹了一把眼淚,「榕娃兒,你莫怕,死的這個人可不是你舅舅。」
我一怔,她指着躺在地上的人。
「你忘了你五歲的時候,你舅舅帶你爬樹,被樹枝刮傷了耳朵,留了好大一個疤。現在這個人他沒有疤。」
她怕我不信,當着我的面去翻開這人的耳朵。
「我們一老一小,見過你舅舅就那一次,因爲不熟,這人就明目張膽冒名頂替。」
「榕娃兒,我們都錯咯,要害你的人是你圓安伯。」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說假舅舅和圓安伯是一夥的。
大鵬是圓安伯養的,大鵬要成精,勢必要喫孩童肉,而我是村裏唯一的孩童,早就被盯上了。
我不解爲什麼圓安伯要養大鵬。
我奶低聲罵了句畜生,「難怪他有錢,盡是靠賣大鵬肉換來的黑心錢!成精的大鵬肉質有股奇妙的味道,讓人喫下後欲罷不能,他這是用大鵬肉拴住了有錢人的嘴咧。」
我越聽越害怕,想想還是不對。
「奶,白天大鵬不是把你叼走了,你怎麼還能活……」
大鵬喫人肉,怎麼還沒把我奶喫了,她還能好好站在我面前。
而且假舅舅明顯是被大鵬啄死的,爲什麼大鵬啄了舅舅會放過我奶,這不合理。
我是小,但我不是傻。
我話音落下,我奶緊抿着嘴,臉色有些發白。
察覺不對勁,我作勢就要跑,被她拽了回來。
我淚在眼圈裏直打轉。
這時,院落外聽到有人叫我名字。
我眼睛一亮就想要呼救。
我奶心狠地用力勒住我,另一隻手捂住我的嘴往後門拖。
下一秒,等我被拖出院子時,聽見院子裏傳來圓安伯的聲音。
「讓那小子跑了。」
他的語氣是從未有過的狠厲,我內心猛縮了縮。
伴隨着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我意識到他不是一個人。
我頓覺全身無力,一時之間不知道究竟該信誰,茫然地跟着我奶走。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我奶實在走不動了,坐在石墩上休息。
偏偏不到片刻,不遠處又看見圓安伯帶着人追了過來。
我好累,哭着求我奶不想跑了。
我奶又氣又怨。
眼看圓安伯離我們越來越近,我心想着大不了我等會就咬上他的脖子。
他想用我喂大鵬,我就和他同歸於盡。
忽然空中傳來一聲嘶叫,我仰起頭,只見一隻大鵬鳥向我俯衝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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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瞬間被嚇了一跳,可不想我奶把我抱起,坐大鵬身上就飛了起來。
圓安伯氣憤地舉着獵槍往空中連續打了好幾響,都被大鵬靈活地躲開。
他罵罵咧咧咒罵我和我奶,我已經很確定他要害我。
那我奶呢?
身後的人指節突出緊緊護着我,我感受到她單薄的身子心臟突突地跳,像是比我更緊張。
我忽然覺得,如果她真想害我,那就隨她。
反正我就是她養大的,以後長大也要孝順她,就當提前盡孝了。
大鵬在一處僻靜的山頭落下,我看見了一座小小的草房。
我想了想,問我奶:「阿奶,你用我喂大鵬前,能不能讓我喫個雞蛋,我喫飽了大鵬纔有肉喫?」
我奶狐疑地看着我,旁邊聽見有人噗嗤笑出聲。
我尋聲看過去,愣了。
居然是秦嬸。
她看着我笑了兩聲,很快,神情又變得落寞。
一時間,我覺得她好像透過我想着別人。
良久,她說了句,「榕娃兒,委屈你咯。」
我有些納悶,我奶拉過我,重新和我解釋圓安伯一開始養大鵬不得門道,直到某天大鵬喫了個娃成了精,圓安伯才豁然開朗。
從那一天起,村裏的人開始變得越來越少。
大家以爲是山上的大鵬精怪下山喫人,卻從沒想過是有人故意飼養。
而奶奶跟前的這隻大鵬,不知怎麼的不喫肉,成不了精,圓安伯想提前斬了它。
可它雖然不會說話但是通人性,它死裏逃生從圓安伯刀下跑了,奄奄一息的時候被我奶好心救起。
可是村裏人都害怕大鵬,我奶無奈只能找山上一個偏僻的地方收留大鵬。
我奶說到最後,秦嬸哭了。
「那個畜生,怎麼下得了手用自己的娃娃喂大鵬!」
-9-
我奶說前晚上以爲是自己救的大鵬跑下山,所以纔想避着我把大鵬趕回山上去。
原本她也不知道大鵬究竟是從哪裏來的。
直到昨天遇到了秦嬸。
秦嬸說自己那天生氣跑出門,好巧不巧發現了圓安伯飼養大鵬的基地。
突然看到十幾頭壯碩的大鵬鳥聚在一起,秦嬸嚇得喊救命,很快就被一隻大鵬追着跑。
秦嬸嚇得頭皮發麻,慌亂之下撿起路邊一根鐵鍬往大鵬肚子戳去。
等圓安伯趕到時,大鵬已經倒下了。
而秦嬸發現了圓安伯的祕密,被圓安伯鎖了起來。
說到這,秦嬸忍不住再次抽泣。
她望向我奶,有些悲涼,「姑,這些年是我誤會你了,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榕娃安全送到鎮上他親舅舅那兒。」
她說完,我才知道我奶要我馬上離開村上。
可是我奶老了,腿腳不利索,只能拜託秦嬸。
她甚至沒來得及和我多說幾句話,就往我口袋裏塞了好幾個雞蛋,催我上路。
「榕娃兒,以後阿奶不在你身邊,你自己顧好自己,懂不?」
「走吧走吧。」
她用手攆我,不再看我就轉過身走進了草房裏。
我默然跟上秦嬸的腳步,有些渾渾噩噩。
想到去了鎮上以後就見不到我奶了,我停住了腳步,問出了我心裏頭的疑問。
「嬸,難道我們就不能去鎮上報警,把圓安伯捉起來嗎?」
秦嬸眼底閃過一絲愕然,顯然她一直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反而更堅定了我的想法,等我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去的時候,我重新看向前方。
卻意外發現面前不是去鎮上的路。
我心下一緊,佯裝好奇問秦嬸。
「嬸,你是怎麼從圓安伯那裏逃出來的?」
她支吾了半天,才牽強地解釋關她的門沒有鎖緊,她才趁機溜了出來。
阿奶說一個人說謊的時候眼睛是往上看的,我注意到秦嬸眼神的漂浮,知道她撒謊了。
我內心咚咚地跳,但是不敢表露。
望向旁邊的甘蔗地,我靈機一動不走了,有些耍賴地坐在地上。
「嬸,我口乾想喫甘蔗。」
秦嬸皺起眉,勸我:「榕娃,再不走就趕不上車了。」
她還想再說什麼,我哇地就在地上打滾,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她很是無奈,答應給我弄甘蔗,叮囑我不要亂跑後就往甘蔗地裏鑽。
眼看她才鑽進去,我連忙從地上跳起來。
故意往來時的方向撿起石頭砸過去,造成很大的聲響,然後狼狽地鑽進了前方的甘蔗地。
看到秦嬸焦急地從甘蔗地裏鑽出來,往來時方向追了過去,我才小心翼翼躲着走。
-10-
憑藉着腦海裏的記憶,直到天黑,我偷偷來到了當初班車停靠的地方。
靠着口袋裏的雞蛋充飢,我蹲守在路邊的草垛子裏睜了一夜的眼,深怕錯過一絲動靜。
當天色亮起,耳邊傳來班車的鳴笛聲,我激動地從草垛裏衝出來。
就好像屁股後頭跟着猛虎,我着急忙慌噔噔兩步上了車。
眼睛一掃,卻看到秦嬸正好整以暇坐在車上。
四目相對時,她笑了笑,朝我招手。
「榕娃兒,來和嬸一起坐。」
我心跳加速,當即打算下車。
一轉頭就看到圓安伯等在車門旁邊。
我內心一窒,像是被人扼制住脖子,渾身動彈不得。
司機有些不耐煩,罵罵咧咧:「你這個娃怎麼回事,到底走不走?」
圓安伯見機上前一步就要來拉我,對着司機笑嘻嘻地說:「不走不走,小孩鬧着玩的。」
面對他伸過來的手,我避開不了,情急之下一口咬了上去,趁他抽回手,我又往車上跑了幾步。
圓安伯有些惱怒,就要來捉我,司機大喝一聲,問我:
「小娃,你認不認識這個人,怕不是人販子吧。」
我像是找到了救星,急忙搖頭,「不認識不認識,他想要捉我。」
我一句話讓車上的老鄉憤怒了,紛紛站起來把我護住了,對着圓安伯就是一通罵。
司機當即把車門關上,把圓安伯攔在車外。
圓安伯不急不慌,透過玻璃窗,囑咐秦嬸照顧好我,仍然是一副小孩頑皮、他很無奈的樣子。
車上的老鄉注意到他的表情,也開始以爲是我胡鬧,又安靜地坐了回去。
班車行駛在路上, 秦嬸站起身想要向我走來。
車子忽然顛簸了一下,她搖搖晃晃差點摔倒,司機開着車沒好氣罵了句:
「不想死的話,開車了就不要亂走。」
秦嬸有些悻悻, 重新坐到靠近下車門的地方。
我咬着嘴巴緊張地坐在司機後面,想着等會停車從哪個門跑。
班車一路疾馳, 當能看到鎮上的光景時, 我再次繃緊了全身的力氣。
讓人意外的是, 即便到了鎮上班車也沒有停。
有些老鄉開始有意見, 碎嘴責怪司機。
秦嬸也順勢衝過來要扯住我, 和司機鬧着要下車。
我眼疾手快地躥到司機旁邊。
秦嬸再次衝過來, 我再次機靈地溜走,她直接撞到了方向盤上。
方向盤一個打滑,班車竟然直直朝橋廊撞去。
車上的人不約而同驚呼出聲,千鈞一髮之際, 司機緊急剎車,離橋廊緊緊貼着。
這下, 老鄉們全都坐不住了, 紛紛把秦嬸圍住,不斷罵她神經病。
秦嬸捂着臉迎接他們的唾沫星子, 我站在不遠處, 發現司機嘴角一揚, 啓動了汽車。
等班車重新停在派出所門口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嬸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只聽司機吆喝了一聲, 老鄉們反應過來, 一起將秦嬸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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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警察的盤問下, 司機說上次也是我上了車又被人拖走,就留意我可能遇到了危險, 他就索性做一回好人。
我感激地看向他, 他扔下一句不謝,就鑽進駕駛室, 發車離開。
而秦嬸全都招了。
圓安伯用人肉餵養大鵬, 用大鵬肉賺錢的事被公之於衆。
而她之所以要把我帶回去,是圓安伯說他們的兩個娃還活着,她可以用我把她的娃娃換回來。
警察問她:「你娃娃要是現在還活着都多大了?」
秦嬸想了很久,「一個十六,一個十八。」
說完她自己不作聲了。
都過去十年了, 要是娃娃還活着也是大人了, 在那個僻靜的小村落,怎麼可能連影子都見不着。
圓安伯騙了她。
警察很快就帶着我們重新回到村上進行突擊。
詭異的是才兩天時間不到, 全村的人就像是人間蒸發, 全都不見了。
警察發現了一個隱蔽的飼養場,裏面臭氣沖天,全是腐爛的味道。
經過深挖, 發現飼養場的地下埋了很多骨骸。
秦嬸認出那兩支戴着銀鐲手環的手骨,當場崩潰地痛哭。
圓安伯成了通緝犯。
後來,警察又陪着找了翻遍了每個角落,依然不見我奶的身影。
我乾着急, 卻在每個夜色來臨時,聽到從門口傳來阿奶叫我的聲音。
可一開門,卻什麼都沒看見。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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