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國賽金獎被寫了班長的名兒。
輔導員用保研資格威脅我,讓我識相別聲張。
我轉手就把二十四頁 PPT 投上校園牆。
過上躺平的快樂生活。
刪文道歉?已退網,勿擾;學科競賽?在旅遊,勿 Q。
-1-
我蹲在實驗室喫老壇酸菜面時,班級羣炸了。
班長髮了張國賽金獎證書,紅底金字的「負責人」欄明晃晃寫着他的名字。
我低頭看了眼面前熱乎的泡麪——這逼項目明明是老孃熬了三個月通宵肝出來的。
我急匆匆吸溜幾口精華湯汁,跑去辦公室問輔導員。
「老師,金獎的負責人是不是寫錯了?」
輔導員頭也沒抬:「沒寫錯。」
「這個項目全程由我一個人完成,怎麼會是馮宇宇的?」
「這是校領導的決定。」
「決定讓他盜竊我的智慧成果?」我平靜反問。
輔導員這才抬頭看我:「溫寧同學,這是同學之間互幫互助。」
我正要反駁,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馮宇宇拎着一個精緻的禮品袋走進來。
嚯,高奢美妝品牌。
「老師,這學期多謝您的關照,這是我媽媽讓我帶來的。」
輔導員立馬站起身接過:「客氣了,這是我作爲老師成該做的。」
我面無表情看他們一來一往,平靜道:「利用職務便利收取利益的,屬於受賄罪。」
輔導員的笑容瞬間凝固:「溫寧,校領導有校領導的考慮,你不要隨意詆譭其他同學。」
「考慮到他爹是校教務處處長?」
馮宇宇挺直腰板:「既然你知道我爸爸是教務處處長,就該主動把這個金獎讓給我。」
「咋,你是我弟我還得孔融讓梨呢?」
-2-
輔導員臉色難看:「溫寧,你今年已經獲得了校級、省級各類獎項,保研本校綽綽有餘,不缺這一個國Ṱűₕ賽獎項。」
不,我缺!
我跟爺爺打賭,如果我憑自己本事保研到清華,研究生就繼續讀我喜歡的心理學。
反之,我就得報考他的數學系碩博連讀生。
我重新看向輔導員:「但有這個國家級的金獎,我可以申請保研到清華。」
馮宇宇不屑地瞟我一眼:「還想保研到清華?笑話!這件事你要是敢說出去,你信不信我讓我爸取消你的保研資格?」
我淡淡掃視二人。
「今年我取得了校級獎項 9 次,市級獎項 12 次,省級獎項 7 次。加上這個國獎,就有資格以積分第一的身份參加清華夏令營。」
「我們學校已經三年沒人保研到清北了吧?」
「就算這樣,這個金獎也要寫他的名是嗎?」
輔導員強硬道:「這是校領導的決定,你無權干涉。」
我點點頭:「知道了。」
乾脆利落地轉身出了辦公室。
-3-
還沒到宿舍就收到班級羣消息。
「恭喜馮宇宇同學榮獲國賽金獎!」
「今晚六點在金元大酒店 1100 包廂開慶功宴。班級同學必須到場!」
我看了眼時間,現在已經五點。
馮宇宇的幾個狗腿子立馬跟隊形:
「恭喜馮班榮獲金獎!」
「馮班牛逼!」
下面還有一些純跟風道賀的。
宿舍小羣緊接着彈出新消息。
「又拿班費來慶功。」
「一學期每人五千的班費全挪去拍馬屁了。」
「五點通知六點喫飯還不允許請假。每次自己七點纔來,還有人捧他是壓軸出場。」
「他爹的,就是看不慣馮宇宇那嘚瑟模樣。誰不知道這個項目是我們寧寧熬了三個月的大夜做出來的!」
「寧兒我們都不去!讓他一個人喝西北風去!」
我笑了。
「去,咱交的錢怎麼着也得喫回來。」
我直接帶着室友在包廂坐下。
吩咐服務員上菜。
六點一到,我和室友拆開碗筷大快朵頤。
到場的同學本就頗有怨言。
見狀也跟着喫起來。
管他呢!自己付的錢自己先開喫。
有什麼問題嗎?
-4-
等輔導員跟在馮宇宇身後進來時,我們已經喫飽喝足,倚着靠背閒聊天。
看着桌上三三兩兩的剩菜剩飯,馮宇宇和他的狗腿子們頓時黑臉。
「溫寧,你知道什麼叫尊師重道嗎!」輔導員指着坐在主位的我怒問。
原本其樂融融的氛圍瞬間凝滯。
熱鬧的包廂靜寂無聲。
我打開手機認真地瞧了瞧:「六點開宴,我沒看錯通知啊。」
又指指牆上的時鐘:「現在七點,你們遲到了。」
馮宇宇的狗腿子氣得鼻孔朝天:「這是馮宇宇的慶功宴,主Ťű̂ⁿ角還沒來你們怎麼可以先喫?」
「噢,你的慶功宴。」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怎麼刷的是班費的卡?」
「使用班費需要全班一致投票同意吧?」
室友在一旁配合道:「我沒投過票。」
「我也沒。」
「我也沒有。」
輔導員聽得一愣一愣的:「馮宇宇同學獲得金獎也是我們班集體的榮譽,你怎麼沒一點集體榮譽感?」
我置若罔聞:「馮宇宇,你請不起慶功宴就別慶了吧。」
「誰說我請不起了!」馮宇宇叫來服務員就說自己結賬,讓她把之前付的款退回班費的卡。
輔導員趕緊馬屁精似的圍上去自己搶着付了款。
還多加了幾個菜。
-5-
一行人終於落了座。
馮宇宇故作誇張地說:「就是一個國賽金獎,也沒有很厲害。但能爲班級榮譽做出一份貢獻,是我的榮幸。」
他的狗腿們紛紛附和。
「我們馮班就是大氣,不像有些人,窮得連一頓飯錢都摳摳搜搜。」
「當然厲害了,這可是有些人努力了三個月都得不到的獎呢。」
「拿些省獎就以爲自己有多厲害了,還不是比不過我們馮班。」
輔導員非但沒阻止,還成和道:「老師果然沒看錯,馮同學爲人謙遜又有團體意識,這金獎就該給你。」
我淡定自若地撈了一碗麪條。
狗腿子繼續狗腿子發言:「有些人只怕是還沒來這麼高檔的餐廳喫過飯呢!」
「連丟人都不知道還在這死皮賴臉喫麪呢!」
馮宇宇拔高了聲音:「沒事,託我的福,讓她見見世面。」
我嚐了一口皺起眉:「有髒東西。」
馮宇宇怒了:「你罵誰髒呢!」
我用看傻子的眼神抬頭看了一眼他:「菜。」
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喫香菜。
繼續專心喫麪。
-6-
喫飽後起身。
輔導員喊住我,讓我明天去她辦公室領全國大學生數學競賽報名表。
我頭也不回地從她身邊經過:「不去。」
「你站住!」她抓住我的胳膊。
「這是院領導特意爲你爭取來的參賽資格。我們心理學系只有你會數學競賽,你不去誰去?」
我索性靠着牆:「誰愛去誰去。」
「這不僅僅是你個人的榮譽,還關係到整個學院的榮譽,你必須去。」
我哦了一聲:「關我屁事。」
「你參加那麼多競賽不就是想保研嗎?這個也是全國性的獎項。」
我瞟她一眼:「關你屁事。」
「這個名額已經給到我們學院了!你必須去,你不去的話就是無故棄賽,信不信院裏給你記過處分!」
笑話,我都還沒報名呢,哪來的棄賽?
我聳聳肩:「誰在乎。」
抽回手,拍拍袖子,頭也不回地出了包廂。
關門的時候聽到馮宇宇說:「老師,她不去我去!」
「我高考數學可是考了 135。一個數學競賽而已,我複習複習,拿個獎不成問題。」
我心裏呵呵,頭也不回地關了門。
-7-
剛到宿舍就收到馮宇宇的微信消息:
「本來準備給你轉 1000 封口費,但你今天晚上的話讓我很不爽,所以不給了讓你長記性。」
「你自己識相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清楚。否則別說是保研了,我能讓你的學生檔案裏這輩子都有污點。」
「溫寧,人生的分水嶺就是羊水,沒有當官的爹你沒資本嘚瑟。要怪就怪你自己投錯了胎。」
一股子爹味,年紀輕輕就一把年紀的。
投錯胎的我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忙線中。
投錯胎的我又給爺爺打了個電話。
不在服務區。
隨後分別收到兩人 100w 和 10w 的微信轉賬。
「爹爹在會見當事人呢,乖女兒學習辛苦了,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爺爺在國外做學術宣講,乖孫女競賽辛苦了,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
看着 110w 的轉入記錄。
人有時候真的挺想報警的。
我去某寶軟件又下了一箱老壇酸菜面。
首先餐廳裏那面還真不如老壇酸菜這一口。
其次人總要買點東西獎勵自己,好哄自己解決一下爛事。
轉頭問室友:「你上次說,馮宇宇拿的那些獎都是拿錢買的署名權?」
時刻走在八卦前線的室友立馬轉發了幾百條聊天記錄。
都是同學吐槽馮宇宇仗着家裏關係搞暗箱操作的肺腑之言。
裏面不乏馮宇宇的封口費轉賬記錄和充滿嘲諷意味的言論截圖。
「知道我爸是誰嗎?教務處處長!這個競賽寫我的名字,不然今年的獎學金你想都別想!」
「這篇論文我當一作,給你個二作已經是給你的恩賜了!」
「我查過了,你家裏就是賣破爛的,500 的封口費已經是一筆鉅款了吧,你得感謝我。」
「……」
愚蠢。
都不用我費心費力收集證據了。
我快速整理出來,做成了演示文檔。
加上他給我發的信息截圖。
二十來頁的 PPT,細細羅列了他大學三年乾的勾當。
我還貼心地做了個目錄方便大家跳轉查看。
羣發給五個校園牆。
「牆牆,我要投稿。心理學系某校領導兒子搞黑幕。」
半小時後,《五分鐘後刪!心理學系驚天大瓜!》傳遍全校。
-8-
第二天早上六點,手機被輔導員電話打爆。
「溫寧!立刻來教務處!校領導要見你!」
我翻了個身,把手機塞枕頭底下。
七點整,樓下傳來刺耳的警笛聲。
室友掀開窗簾驚呼:「寧寧!校保衛處吧咱宿舍樓圍了!」
我頂着茅草頭往下看。
馮宇宇父親正指着我們樓層破口大罵:「把那個造謠生事的學生給我帶下來!」
擾人清夢。
我邊喚醒大腦邊打開手機看未讀消息。
嚯。
處理投訴意見一向拖拖拉拉的教務處,這次動作倒是挺快。
聯繫我刪帖未果後,直接後臺刪除了全部相關文章。
爲了殺雞儆猴,還以傳播不實謠言爲由約談了幾個在評論區聲討馮宇宇的同學。
並以最快的速度發表了聲明,說是我散佈謠言。
下面是風評一邊倒的評論:
「馮宇宇是我們班班長,平時特別關照我們,怎麼可能偷別人的金獎?」
「他的學科成績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壓根沒必要去搶別人的獎項啊。」
「我看就是溫寧自己能力不夠,見人家一次次拿獎紅眼了唄!」
……
我一下樓,學校保安就拿着電棍和盾牌把我層層圍住。
「你現在,立刻跟我去教務處!」
馮父見到我趕緊從身邊保安手上搶了電棍指着我。
我掃視一圈,還有不少圍觀拍視頻的喫瓜羣衆。
我冷了臉:「走。」
-9-
教務處的禪香混着馮父的香菸味兒,燻得人頭疼。
馮宇宇父親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紫砂杯發出清脆聲響。
「現在發帖道歉,我還能保留你的保研資格和數學競賽的參賽資格!」
我挑眉:「馮處長是在威脅我嗎?」
「我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喔——」我點點頭,又盯着他的眼睛問:「您兒子不是說他去參加競賽嗎?」
「至於保研資格——不稀罕。」
我大可自己考研。
只是要跟爺爺服個軟低個頭了。
馮宇宇在一旁冷哼一聲:「不就是數學競賽嗎,我照樣拿個金獎回來。」
「哦,拭目以待。」我無所謂地聳聳肩。
馮父又一拍桌:「你誹謗同班同學,學校要給你記過處分,下週升旗儀式,你必須在全校同學面前做檢討!」
我冷眼睨他:「真以爲寫了他的名這獎就是他的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我誹謗還是你們侵權。」
馮宇宇扯着嗓子道:「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個項目是你完成的?你可別忘了,現在的項目負責人只有我。」
我都懶得回,只在腦海中整理自己手裏的證據。
我的項目日誌都有時間記錄。
當時還順帶申請了國家專利。
馮父見我沉默,氣勢更盛:「只要你現在簽了保密協議,並且下週做個公開檢討,我就把保研本校的名額給你。」
「年輕人,總得爲自己的前途着想。」
「來吧,籤個字就行。」
-10-
我垂眸看着遞到我面前的、開了蓋的筆。
還有一旁大大的「保密協議書」。
配上馮父循循善誘的語氣。
真是一出大戲。
之前的同學大抵是被保密協議裏上萬的違約金唬住了。
但根據我樸素的法感。
這違了法的保密協議似乎不具備法律效力。
真是難爲他們,還辛辛苦苦擬了這滿滿當當三四頁內容的廢紙。
我自是不能辜負他們費心盡力演的這出大戲。
可得好好安排一下,還他們一場精彩的表演。
我接過筆,大手一揮。
在紙上闆闆正正地簽了字。
「這纔對。」馮處長拿起保密協議仔細觀賞,臉上的肉都跟着笑起來。
我轉身離開。
馮處長還在對我的背影說:「記得準備好下週一的檢討。」
我掏出手機,按下結束錄音鍵。
重命名文件,上傳雲盤。
-11-
數學競賽在這週六,爺爺給我打來電話。
「寧寧,這次數學競賽的參賽名單裏怎麼沒你啊?」
「爺爺,我最近有點累,就沒有報名。」
「但我和這次出題組的幾位老同學一起喫飯,說這次的三道壓軸題都出得很有新意,你不來可是要錯過嘍。」
我沉默了一會兒。
的確,受爺爺的影響,我從小就很喜歡解出數學難題時那種撥雲見霧的爽感。
「那我賽後拿真題卷寫寫。」
「這次考點正好在你哥任職的學校,你直接週六去他學校,讓他給你張卷子就行。」
我想了想:「也行。」
週六。
我剛到考點。
身後就聽到馮宇宇熟悉的聲音。
「溫寧,你來這幹嘛!是你自己放棄參賽的。」
馮處長緊跟其後:「這次的競賽一等獎是我兒子的,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還真是自信。
我只淡淡道:「與你無關。」
-12-
進考場的鈴聲響起。
我徑直去了堂哥的辦公室。
開考鈴聲響後,堂哥把考卷遞給我:「特意給你留的。」
我笑着道謝,埋頭開寫。
結束鈴響,堂哥進來收走我的試卷。
「咋樣?」
我伸了個懶腰:「神清氣爽。」
「囂張勁兒。」他急匆匆往外走,「不跟你嘮了,監考處那邊上報說有個同學作弊,我去看看情況順帶把你這試卷一起交了。」
「好嘞,那我先回,空了來家裏喫飯。」
我把關了機的手機打開。
一條「案件已受理」的消息彈了出來。
妥了。
週四提交的起訴書和相關證據,沒想到週末加班加點審覈通過了。
法院 APP 剛開發的「線上立案」功能,效率真不錯。
我心情大好,拎着剛到貨的老壇酸菜面回家。
爸爸難得在家:「女兒,怎麼就喫這沒營養的,爸給你叫五星級酒店的外賣來。」
「別,你從小就給我點那家的面,我都喫膩了。」
我給自己泡了面:「爹,你也來碗不?」
「行。」
-13-
我們對坐在裝修得金碧輝煌的廚房裏吸溜泡麪。
打開朋友圈就刷到各大校園牆的發帖。
是我被學校保衛處圍住的視頻。
馮宇宇和周圍同學的人像都被打了馬賽克,全程只有我露了全臉。
我皺起眉:「爸,隨意傳播別人的錄臉視頻是侵犯肖像權的吧?」
老父親抬頭:「具體情況具體分析,怎麼了突然對法學問題感興趣了?」
「沒什麼,一時興起。」
「女兒,考慮一下研究生讀個法學,然後來爹律所接班唄,你這孩子從小就有這天賦。」
的確,受我這位律所高級合夥人的薰陶,整理證據鏈是我七歲時的鐘愛的拼圖小遊戲。
「不去,我要在心理學深耕。」
我沒抬頭,只是一味地截圖保存校園牆朋友圈。
父親無奈嘆氣:「你這孩子,法學不學,數學系不去,專和我們爹倆對着幹是吧?」
「不過囡囡,不管你選哪條路,家裏人都會是你最堅強的後盾。」
我認真地點點頭。
我一直都知道,正是因爲有爸爸和爺爺在身後,我纔有底氣選擇自己喜歡的路。
如果沒有他們,只怕此刻我也只能和之前的同學一樣,對馮宇宇父子忍氣吞聲。
我已經比大多數人都幸運了。
「對了,你最近在學校怎麼樣?」
我眸光忽閃,還是笑着說:「挺好的。」
我暫時還不想讓父親知曉這些事。
他的律所本就是學校的股東,在校內還特別出資設立了企業獎學金。
我一直要求隱瞞父親和爺爺的身份,只想安安分分過好自己的大學生活。
而不是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追捧着,連真心朋友都交不到幾個。
又或是將我努力的成果都歸結於家庭助力。
所以就連律所獎學金我也從未參與申請過。
「那就好,剛好馬上要競選獎學金獲得者了,我是評委,到時候去學校看看你。」
「好呀,不過在學校記得和我保持距離。」
「行,知道了。」
-14-
週一,升旗儀式。
我被馮處長帶到後臺。
「你在這準備一下檢討發言,等我發言結束你就上來。」
他轉身和身邊的校領導交談。
「恭喜啊,聽說這次心理學院出了個數學競賽一等獎,想來就是馮宇宇同學吧?」
馮處長笑得滿面春風:「誒呀,低調低調,這小子就是運氣好。」
我挑挑眉,一等獎?
這倒是稀罕事了。
馮處長上臺先是向全校公佈了馮宇宇獲得一等獎的喜訊。
誇誇其談二十分鐘後,板着臉斥責我造謠生事的荒誕行徑。
我看看手裏打印出來的訴馮宇宇父子侵犯知識產權案完整證據鏈,以及法院的立案通知書。
一想到我等會兒要乾的事就想笑。
馮處長示意我上臺。
後又壓低聲音在我耳邊道:「想想自己的保研資格。」
見我順從點頭,才放心地把話筒遞給我。
我清清嗓子。
「在這裏——」我拉長聲音,又回頭看了一眼馮處長。
「我要舉報馮宇宇父子侵犯我的知識產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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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下瞬間譁然一片。
馮處長臉色大變,衝上臺來搶奪我的話筒。
我加快語速:「國獎項目中的智慧成果我已經申請專利,馮宇宇父子利用學校職務,侵佔我的勞動成果,法院已經立案調查。」
馮處長已經伸手夠到我的話筒。
「這是全部證據和案件詳情,歡迎大家閱讀!」說着我將手裏厚厚一沓打印件丟到臺下。
洋洋灑灑的白紙飄了滿天。
前排同學紛紛好奇撿起。
馮處長氣急,奪過我的話筒。
看到臺下瘋搶的同學和控制不了的情勢。
揚手就要打我耳光。
幸而我眼疾手快地退後避開。
眼底是深不見底的寒意。
「您馬上就會收到法院的傳票。」
-16-
馮處長從地上撿起零星的幾張紙。
不愧是職場裏的老油條。
他很快緩過神來舉起話筒說:「我會保留起訴溫寧同學誹謗他人的權利。」
「至於紙上的這些證據,只能說明溫寧同學在知曉馮宇宇負責的項目具體內容後,試圖通過申請國家專利,霸佔馮宇宇同學的獎項。」
「場下的師生如果惡意傳播不實言論,我將一併追究法律責任。」
騷動的人羣有了片刻安靜。
不遠處一輛公務車停下。
車上下來幾位身着正裝的工作人員,徑直往主席臺走來。
馮處長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立馬下臺迎接。
「是這次數學競賽的組委會吧?你們好你們好,我就是這次一等獎獲得者馮宇宇的父親,你們這次來是來頒獎的嗎?正好正好……」
工作人員打斷他的話。
「你是馮宇宇父親對吧?」
「對對對。」
「我們是競賽監督委員會,馮宇宇涉嫌在競賽中採取作弊手段,跟我們走一趟。」
馮宇宇在一旁煞白了臉。
顧不得體面不體面的,顫抖的手拉住馮處長:「爸,你不是說都打點好了嗎!」
「打點?」組委會成員看向馮處長,反問道。
「不不!馮宇宇,你怎麼可以做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真讓我失望!」馮處長怒聲呵斥,頗有怒其不爭的失望模樣。
好演技。
「爸!明明是你跟我說……」馮宇宇丟了魂,不解道。
「夠了!你要好好接受組委會的調查!坦白從寬!」馮處長立刻打斷他的話,大手一揮就讓他跟組委會回去。
馮處長到底是在職場沉浮多年的,作弊事小,包庇事大,孰輕孰重,他心裏門清。
他跟組委會的人握手:「實在慚愧,是我教子無方,請組織上好好調查,從嚴處理!」
-17-
這邊和組委會的事剛理明白。
另一頭又傳了警車的鳴笛聲。
寫着「法院」二字的警車在組委會公務車旁停下。
身穿制服、胸戴法徽的三名工作人員下了車。
「誰是馮宇宇?」
馮宇宇顫顫巍巍地舉了手,求助的目光投向馮處長。
馮處長滿臉堆笑上前:「幾位法官好,我手馮宇宇的父親,請問這是?」
「你的兒子被訴侵權,現在依法送達起訴書,請在限定期限內上交答辯狀。」
說罷,要求馮宇宇在送達回證上簽字確認。
馮宇宇哪見過這仗勢,哆哆嗦嗦地接過筆,籤也不是,不籤也不是。
馮處長陰冷地瞪了我一眼,又道:「法官同志,這裏面恐怕有誤會。」
又轉頭對我道:「溫同學,你盜竊在先,誹謗在後,怎麼還反咬一口呢?你不就是想保研嗎……」
他語氣溫和,言辭間卻分明帶着威脅。
我沒看他,只對法官道:「法官叔叔,我是起訴人溫寧,我相信法律會還無辜之人一個公道。」
法官溫和點頭,態度強硬地對馮宇宇說:「請簽字。」
馮處長無話可說。
馮宇宇只能簽了字。
「現在關於案件情況,法院需要了解情況,你們父子跟我們走一趟。」法官將文件收進檔案袋,面無表情道。
聽了這話,一旁的組委會插話:「馮宇宇同學涉嫌作弊,我們也需要帶他回去接受調查。」
我強忍着笑,看這架勢,馮宇宇像是成了兩邊都要搶的香餑餑。
兩波身着正裝的人相互點頭致意,很快商量出解決方案。
競賽作弊也是違法案件。
索性帶回法院詢問室,兩個案子一併調查。
-18-
教務處辦公室。
馮處長把那份保密協議重重甩在桌上。
「白紙黑字,你自己簽了字的。你現在去撤訴,500w 的違約金還好談!」
我揚眉一笑:「你拿什麼和我談?你是要拿着這份協議去法院告我嗎?那正好——給侵權案當個證據。」
馮處長自然不可能自投羅網。
「滾出去!保研?我讓你這輩子本科都畢不了業!」
我乾脆利落地轉身出了辦公室。
那股子檀香味燻得人呼吸不暢。
「本科畢不了業」六個字其實也重重砸在心頭。
我只是因爲有爸爸和爺爺在,才能將這些要挾置之不理。
可如果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呢?
教務處處長,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一個普通學子斷了求學的生涯。
一輩子都揹着莫須有的污點,在社會底層卑微求生。
所以在一開始,選擇低頭妥協,倒成了上上策。
-19-
馮處長是個有真人脈的。
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招兒,馮宇宇的作弊事件直接被壓了下來。
最後只是作廢了他的參賽成績,甚至連通報批評都沒有。
對外一律宣稱無法確認是否有作弊行爲,馮宇宇爲保證競賽公平,主動要求成績作廢。
我清楚這說辭無非是馮處長動用了關係,才爲兒子爭取來的保全名聲的策謀。
但如果不是堂哥來家裏喫飯時,順帶提了一嘴競賽作弊的事兒,我都以爲真是競賽組缺少明確證據,纔沒能嚴肅處理。
「這次數學競賽作弊的那小子,用藍牙眼鏡ṭũ₈把試題拍照發給別人,別人再把答案發給他。」
「作弊工具,作弊手段,人贓並獲。」
「都這樣了還能被保下來,呵。」
我裝作隨口一提:「哥,這人,是姓馮嗎?」
「你怎麼知道?」
「就院裏有人在傳。」心下也就瞭然。
爸爸見怪不怪,寬慰義憤填膺的堂哥:「這種事,道德上說不過去,進了社會,各憑本事。」
「咱家不幹這種虧心事便是。」
我也跟着點頭。
至於被我起訴侵權的事兒,馮宇宇父子則採取了拖延戰術。
請了知產領域的大拿律師,並一次次以證據不足爲由請求延期審理。
從小聽着爸爸講案子,這些計謀放在法律圈子裏,已是少見多怪。
我知道他們在賭。
賭我沒錢請勢均力敵的律師。
賭我沒有人脈打點關係。
賭我等不了那麼久,錯過保研申請時間,即便我贏了這國獎也排不上用場。
賭我會在漫長的戰線裏,扛不住威壓,自我防線崩盤,最後主動低頭撤訴。
但顯然,這些策略在我身上不會奏效。
完整的證據鏈我都已經一併提交給法院。
拖延戰術也只能延緩一錘定音的時間。
卻無法改變結果。
更何況審限都有明文規定。
只是馮宇宇父子還有律師三番五次找我談話。
每次都是威脅的那一套言辭。
令人頭大。
我合計着不如直接出國旅遊一趟,正好本科學分我在大三時就已經修滿。
-20-
和爸爸約了律所獎學金評選後的晚飯。
順帶告訴他我準備出國旅遊的決定。
爸爸讓我直接去評選的階梯教室等他。
我在後排角落找了個空位。
就看見馮處長和馮宇宇也一同走進來。
馮宇宇眼尖,竟是一眼發現了我。
「溫寧——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他眼底的慌張。
馮處長卻是鎮定,笑得不露破綻:「別惹事,想想違約金。」隨後揚長而去。
我拿起座位上的競選名單。
馮宇宇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一個上場的就是他。
競選的演示文稿上,國賽金獎標粗放大,放在曾獲獎項的第一行。
看着自己肝了三個月的項目被這種人拿來評選獎學金。
一股子惱火從心底冒出。
馮處長這時在我身旁的空位坐下。
「溫寧——我勸你識相。」
țŭ₎滿是要挾的眼神,彷彿明目張膽地叫囂着——我有的是人脈手段對付你,你只有粉身碎骨的份兒。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我甚至覺得只要我現在有任何動靜,他就會讓身後的保安強行讓我閉嘴。
我抬頭看了一眼爸爸的背影,他在第一排,顯然注意不到這邊的動靜。
我只能繃緊後背,一言不發地坐着。
直到競選環節完全結束。
主持人唱票。
一共五位評委。
馮宇宇得了四票,成功入選。
爸爸是知道馮宇宇競賽作弊的事兒的,自是不可能投他。
那就意味着剩下的四位評委——一致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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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處長又掛上他那滿面春風的笑,上臺和兒子一起發表獲獎感言。
我本一直秉持着,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的觀念。
竭力想只憑自己的能力打這些囂張至極的人的臉。
事到如今,卻覺得這口氣難以下嚥。
即便最後法院給出了公正裁決。
那今天呢?這個獎學金就要被他收入囊中。
還有之前的無數次,他們打壓逼迫同學的行徑,對我以及其他同學們造成的傷害。
真的是那一紙宣判就能填補的嗎?
「我舉報馮宇宇同學盜竊我的智慧成果!」
響亮的聲音迴盪整個教室,前排的師生都轉頭看向聲音來源。
我站起身,挺直腰板地往舞臺走。
馮處長臉色大變:「保安,把這個擾亂秩序的同學控制住!」
兩個保安立刻往我這邊跑。
爸爸見狀起身,慈祥平和的語氣裏,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怒火:「誰敢動我的女兒試試?」
此話擲地有聲,全場譁然,後又很快安靜。
馮處長難以置信,呆愣在臺上成了木頭人。
「女兒,你仔細說說,你要舉報什麼?」爸爸溫和地向我點頭,示意我繼續講,有他在。
「好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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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平復了一下心情。
組織好語言後站立在話筒前。
「馮宇宇同學借用其父教務處處長的便利,直接將我提交的國賽項目,換成了自己的名字,這是其一。」
「我向學校尋求幫助無果後,公開其行徑卻遭到馮氏父子倆以保研名額爲藉口的打擊威脅,相關信息更是在馮處的操作下全面封鎖,這是其二。」
「我想法院提起侵權訴訟後,馮處高薪聘請律師,採取拖延戰術,並在這期間多次對我進行言語威脅,這是其三。」
「而最ṱúₑ後,在侵權案即將開庭審理的情況下,馮宇宇毫無悔過之意,公然將我獎項寫入自己的獲獎情況一欄,併成功獲得了臺下四位評委的同意票。」
我沒點明背後的暗箱操作,只是平靜掃視臺下的評委席。
將那四位評委躲閃的眼神收入眼底。
「溫寧同學,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們怎麼會威脅學生呢?」馮處長又掛上那一臉虛僞的笑。
「誤會?」我本能地噁心退後,與他保持距離。
「那你聽聽這段錄音。」我將手機音量調至最大。
馮處長的聲音通過階梯教室各個方位的音響環繞整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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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發帖道歉,我還能保留你的保研資格和數學競賽的參賽資格!」
「我在教你做人的道理。」
「只要你現在簽了保密協議,並且下週做個公開檢討,我就把保研本校的名額給你。」
「年輕人,總得爲自己的前途着想。」
「來吧,籤個字就行。」
「……」
錄音播放結束,教室裏鴉雀無聲。
馮處長的聲音如魔音繞耳,在每個人的心頭盤旋着,揮之不去。
爸爸看向我的眼神中滿是心疼。
平日裏總是笑得慈祥的老父親,此țũ̂ₘ時臉上不帶一點笑意。
「我怎麼不知道我溫律的女兒需要被別人教做人的道理?更不知道我女兒的前途是什麼牛魔鬼馬都能來摻和一腳的了?」
「女兒,我們走。」
我乖巧點頭,走到爸爸的身邊。
馮處長追上來:「溫律,溫寧同學,這件事就是一個誤會,之前不知道您是溫律的女兒,多有冒犯,我給您賠罪……」
阿諛奉承的嘴臉讓我生理不適。
冷眼道:「所以如果我不是溫律的女兒,您就覺得可以肆意妄爲了是嗎?」
爸爸攬着我的肩,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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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邁巴赫商務座上。
爸爸依舊神色嚴肅。
「女兒,之前你說你想靠自己的能力在學校闖出一番成就,爸爸支持你,所以也就由着你沒有在學校公開你的身份。」
「但現在別人都欺負到你的頭上來了Ṱũ̂⁸,如果今天獎學金的評選我沒來,你還準備繼續忍氣吞聲是嗎!」
「我溫律捧在手心裏的掌上明珠,在學校被他一個小小的教務處處長連起夥來欺負,這要是傳出去,倒要嘲笑我沒能力了。」
我只覺着心裏暖暖的,ŧūₓ笑得甜糯乖巧。
自知理虧,討好道:「爸爸,所以我這不是當着您的面兒揭發他們了嗎?」
「我知道爸爸疼我,爸爸肯定會給我撐腰的,所以纔敢這麼幹嘛。」
爸爸的語氣很快軟下來:「囡囡,你要記着,我們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被電話鈴聲打斷。
來電人備註是「某院士大人」。
爸爸接通電話,對面的聲音雖然蒼老卻是中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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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大律,工作真忙啊,連我孫女沒時間照顧了啊。」
「爸,您直說,您這樣我害怕。」爸爸被爺爺陰陽怪氣的調兒嚇得一哆嗦。
「直說?好啊,你自己看看我發你的視頻。我孫女被學校保安拿着電棍圍堵,還有不知道哪來的毛頭小子要扇我孫女嘴巴子。」
爸爸抬眸看我一眼,趕緊打開微信上的視頻。
是之前保安在宿舍樓下圍堵我和在升旗儀式做檢討的兩段視頻。
隨着視頻的播放,爸爸的神色也越來越冷。
「那巴掌要是真傷着我孫女了,你看我巴掌落不落你臉上!把這事給我整明白了,馬上解決!」
對面果斷地掛了電話。
我覺着車裏好不容易升溫的空氣,這會兒直接驟降到零下。
眼見着爸爸張口要訓斥我,我的手機鈴聲響起。
備註:「年輕帥氣的院士爺爺」。
我指指手機屏幕,爸爸只好把到嘴邊的話生生咽回肚子。
打開免提。
「爺爺,最近研究順利嗎?」
「順利順利。」爺爺語氣慈祥,帶着滿滿的疼愛,「寶貝孫女,學校裏有人欺負你是不是?我已經提醒我那龜兒子馬上這事兒,開個律所把女兒都忘了。」
「爸,我是龜兒子,您孫女就是龜孫女。」
爺爺在電話那頭哼了一聲,繼續道:「你跟爺爺說說,還有什麼受委屈的事兒?正好讓那龜玩意兒一併解決了。」
得,索性連兒子都不是了。
哦不,都不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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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樂得咯咯笑,安撫了幾句讓爺爺放心,這才掛斷了電話。
爸爸醋味兒滿屏:「說說吧,我爸的寶貝孫女。這要是不給你伺候好了,溫老爺子只怕是連我這兒子都不認了。」
「您多大人了,還跟爺爺這個老頑童較勁。」我正了正神色,「侵權的案子請您讓我自己完成。不過聽說馮處的夫人,開了一家高端美容會所……」
之前早有耳聞馮家一個處長,一個開店,店裏接待的客戶都是些貴夫人。
上次馮宇宇送輔導員的高端奢侈品牌,想來就是馮夫人的手筆。
但若只是處長的收入,想買那些奢侈品,還有昂貴的美容儀器,在市段極好的地方盤下連排店面,想來是遠遠不夠的。
那麼,這些錢,都是從哪來的呢?
爸爸這些事見得多了,自是很快明白我沒說完的部分。
「這事我去查。」
「還有爸爸,我想和媽媽出國旅個遊。」
「不保研了?」
「他們鐵了心要把這案子拖着。我不如出去散個心,回來專心考研。」
「真不要我幫忙?」
「我親自去起的訴,您這是搶我人頭。」
「得。那爸爸支持你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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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大手一揮,往我卡上轉了 200w。
「你出去清清腦子也好,別爲那些爛人爛事擾了自身安寧。」
「暫時把我老婆借給你,你可得完璧歸趙。」
「你的你的。」四十好幾的人了,幼稚。
旅遊地點定在了地中海沿岸。
我和媽媽說走就走,第二天的航班直達地中海。
我直接拉黑了馮宇宇父子的全部聯繫方式。
省得打擾我的旅途清淨。
法院打電話通知我開庭時間的時候。
我和媽媽正在馬耳他的沙灘上曬目光浴。
「溫寧女士,您訴馮宇宇父子侵權一案,開庭時間安排在下週四,請您按時到庭。」
「好的,辛苦。」
掛了電話,我問媽媽:「媽,我下週得回去了。」
「通知開庭了?」媽媽將墨鏡往頭頂一架,眯着眼繼續欣賞海景。
我點點頭。
「那我下週約姐妹去冰島看極光。你先回吧。」
「也行。」我輕碰她的果汁杯,重新躺回沙灘椅。
「誒,媽,你咋不問問案子的事兒?」
「我女兒,我瞭解。你也長大了,媽媽選擇支持你的任何選擇。」
我想起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爸爸勸我學法,爺爺讓我報數學。
而在中文系任職教授的媽媽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說你的未來該由你自己來選。
現在想來,自己選擇,自己承擔。
每個人都是自由的個體, 但也要學會爲自己自由的行爲買單。
這大概是媽媽始終希望我學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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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庭上。
我在原告席,看向對面的被告席。
只有馮宇宇和律師。
爸爸說他託朋友打聽了美容院的事兒。
一深究便發現了很多了不得的東西。
律所每年投資學校用於教育建設的資金,一查賬目,皆是漏洞。
爸爸立刻向有關部門反映了馮父的作風問題。
這會兒馮父正在被 jw 的人提審訊問。
馮宇宇早已沒了之前趾高氣昂的勁頭。
如同失了魂的提線木偶,全程由身邊的律師代爲發言。
再優秀的律師, 在如山的鐵證面前也翻不出什麼浪花。
更何況馮父的事蹟破敗。
鉅額的律師費能否按期支付都成問題。
「被告侵犯原告專利權, 成當承擔侵權責任,被告需在十日內公開道歉, 並支付原告十萬元的賠償費用。」
「本案訴訟費用共計十六元, 由被告方承擔。」
「宣判完畢。」
法槌一錘定音。
被告律師暗自搖頭,未再落座, 收拾了公文包便轉身離開。
只剩下馮宇宇一人無措地落回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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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寧,對不起。」
從他身後的門出去時, 他喊住我。
「溫寧,我知道錯了。」
「但你能不能,不要賠償啊。」
「我家真的沒有錢賠償了。」
「我媽媽的時候被查封了, 我爸爸還在裏面關着。」
「求求你了,放過我們一家吧。」
我盯着他微紅的眼眶,不爲所動。
拉開他攀上來的手:「可你之前,有想過放過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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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全程旁聽了這次庭審。
「女兒, 很有爲父我的風範啊。真不考慮轉行來我律所?」
「可是爸爸, 贏了案子真的開心嗎?」我答非所問。
明明此刻我成該有出了一口惡氣的快感。
可我卻開心不起來。
雖然最後公平與正義都得以實現。
但我申報清華夏令營的時間早已錯過。
我尚可走考研這條路。
可之前跟我有同樣遭遇的那些同學呢?
他們只能選擇忍氣吞聲, 才換得本科的順利畢業。
可他們錯過的保研機會,也許就會與原本明媚的前途失之交臂。
所以遲到的正義是真正的正義嗎?
我疑惑,不解, 所以想從爸爸這裏得到答案。
爸爸只是拍拍我的肩膀:「女兒, 你真的長大了。」
我正期待着爸爸爲我人生指點迷津。
他話鋒一轉:「所以女兒——我老婆呢!」
「我要飛去找我老婆了,你自己回家喫泡麪吧。爸爸幫你買了一大箱老壇酸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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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爺爺的賭約我還是輸了。
說到底, 我還是藉助了爸爸在學校的投資人身份。
但爺爺卻親自將我引薦給清華的心理學教授。
「寶貝孫女,爺爺看到你的決定與恆心了。」
「之前爺爺擔心你只是一時的好奇與熱血, 就草率決定了自己的未來方向。」
「現在看來,是爺爺狹隘了。」
「爺爺看到你找到了自己真正熱愛的事業,爺爺替你高興, 更希望你能保持初心,一直堅定地走下去。」
我的大四過得無比充實。
一邊跟着清華教授接觸更加深入的心理學課題。
一邊備戰研究生考試。
並在最後以筆試第二、面試第一的成績成功進入夢想殿堂。
而後無縫銜接, 正式加入教師的課題小組,開啓忙碌的準研究生生涯。
關於馮宇宇的後續, 還是我的室友在寢室散夥飯時偶然提起, 我才得知。
馮父鈴鐺入獄, 馮母的美容院被法院拍賣轉讓, 馮家賠得傾家蕩產, 卻還是沒能把那個大窟窿填上。
馮宇宇偷獎的事蹟被記入學生檔案, 別說是保研,只怕以後考研複試乃至找工作,這個污點都會永遠跟隨着他。
他原本的那些狗腿子們,在拍班級畢業照那天, 還過來向我道賀。
我看着那張畢業照。
馮宇宇的人像是後期 p 上去的。
這裏面的四十來人,只怕大多隻是擦肩之交。
四年同窗,天南海北, 各有歸處。
在社會這個大染缸裏,還能走在最開始堅持的道路上的,便已是幸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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