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小三同時懷孕。
未來婆婆卻說誰生下男孩就娶誰進家門。
後來,我生下一對龍鳳胎,可跟他們家已經沒有關係了。
而小三的孩子出生後,直接嚇傻了他們全家。
-1-
我懷孕了。
男友知道後第一時間帶我去了他家,說是要商量結婚一事。
一路上,我們倆都在憧憬美好未來……
直到到了他家,開門的是位年輕女孩,臉上洋溢着燦爛的笑容。
「明浩哥,你回來了?」
她看到我時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恢復正常,熟練地從櫃子裏拿出一雙拖鞋。
「怎麼回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家裏什麼菜也沒準備。叔叔阿姨,明浩哥回來了。」
明父明母聽到動靜立馬走了出來,他們對着明浩好一陣噓寒問暖,完全把我當成了透明人。
雖然一早就知道他父母不待見我,因爲我是外地的,不能給明浩的事業帶來很好的幫助。
但初次登門,就被他們這樣忽視,我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認識七年,戀愛五年,爲了得到他父母的認可,也爲了能站在與明浩並肩的位置上,我在工作上格外努力,現在已經是一個部門的經理了,工資也比明浩高出一大截。
近段時間,更是收到了 DL 集團的 offer,那是明浩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入職的大企業……
「靜靜,我也不知道她爲什麼在這裏。」
好在明浩一直拉着我的手,剛坐下便急着解釋。
「你知道的,我們家跟童家一直走得很近,童淺應該是過來看我爸媽的……」
童淺,這個名字我是知道的。
明家父母眼中合適的兒媳人選,明浩的相親對象。
明浩曾揹着我跟她喫過一頓飯,我知道後,跟他大吵了一架,第一次提了分手。
我還記得當時的明浩一直抱着我哭,無論如何也不同意分手。
說他就是被父母逼的,跟童淺見面也只是爲了表明自己的態度,他有女朋友,並準備結婚,父母的意思不代表他的意思。
我當時信了他。
可如今,我看着在廚房幫忙的童淺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她跟明母有說有笑,儼然一對關係很好的婆媳。
不一會兒,菜便上桌了。
「爸媽,我有事要跟你們說。」明浩跟我對視一眼,鼓起勇氣開口,「我跟靜靜決定……」
「你先別說,你媽有事要宣佈。」明父打斷了他的話。
「什麼事?」
明母清了清嗓子,又看了童淺一眼,後者一臉嬌羞地低下了頭。
「淺淺懷孕了。」明母開口,又佯裝生氣地瞪了明浩一眼,「明浩,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好在淺淺懂事,她什麼都跟我們說了。」
-2-
「什麼意思?」明浩有些不明所以,「她懷孕跟我們家有關係嗎?」
「明浩哥,」童淺站起身,臉頰微紅,「上次我送你回家……」
「不是不讓你提這件事嗎?」明浩一臉惱怒地打斷了她的話,又突然反應過來,「你是說那一次?不可能,怎麼可能……你……」
他猛然看我一眼,似乎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
「靜靜,你聽我說。」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靜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那一次是意外……就是意外……」
我看着他,又看看明家父母,想到自己從踏進這個家門開始,就一直被當作透明人對待,眼神不由得越來越冷。
明浩的聲音則越來越低。
「靜靜,你信我,我的心裏只有你。靜靜,你別這樣看着我,我害怕,靜靜……」
「明浩,」明父怒聲打斷他的話,「你還是個男人嗎?在一個女人面前唯唯諾諾成這樣,現在懷孕的是淺淺,你應該多關心關心她。」
明母也白了我一眼:「我就知道外地人靠不住,除了有一張會勾人的臉,什麼也不是,把我兒子迷得……」
我看着她那張臉,胃裏突然湧起一股噁心感,想吐,沒忍住趴在一邊乾嘔起來。
「靜靜,你沒事吧?靜靜。」明浩一邊拍着我的背,一邊遞過來一杯溫開水,「漱漱口,漱漱口會舒服些。」
「別碰我!」
我一把揮開了他的手。
他手裏的水杯摔在地上,碎成了渣。
「明浩,我們之間完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還好,還不算失態。
說完,我轉身拿起自己的包就要離開。
「不要,靜靜,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明浩死死拽住我的手不放。
「你讓她走!」明母站起身,「第一次來我家就摔摔打打,她算個什麼東西?這還沒進明家門……」
「媽,你別說了。」明浩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媽,「靜靜她……她也懷孕了。」
明母臉上的表情漸漸僵住。
「你……明浩,你沒開玩笑吧?」
明浩從口袋裏拿出那張孕檢單。
「這是我們剛做的檢查,靜靜懷孕了,我們今天過來就是商量婚事的。媽,我喜歡靜靜,我要跟她結婚!」明浩語氣篤定,手也一直將我緊緊拽着。
「混賬東西!」明父起身一巴掌就甩在了他臉上,「你要跟她結婚,那淺淺怎麼辦?她一個黃花大閨女,還懷了你的孩子,你對得起人家嗎?」
「你怎麼能打兒子呢?」明母一臉的心疼,又看了我一眼,「既然你也懷孕了,不如坐下來我們好好談談吧。」
這是明母第一次跟我說話,以往也不是沒見過面,但她從沒正眼看過我。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她第一次看到我時,臉上浮出的那種輕蔑。
她說。
「除了一張過得去的皮囊,沒一點配得上我兒子的。」
她不喜歡我,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她嫌我瘦,嫌我是孤兒,嫌我從小寄人籬下命不好,還說我會克了他兒子……
可如果我自己能選擇,我也想在一個完完整整的家庭長大,從小有父親寵,有母親愛,可我不能。
我沒有選擇的權利。
明浩見他媽鬆了口,以爲事情終於有了轉機,立馬拉着我去沙發上坐下了。
但明母接下來的話,讓我們大喫一驚。
-3-
「我們明家三代單傳,現在既然你們倆都懷了明浩的孩子,我這裏倒是有一法子。不如你們都生下來,看誰生的是男孩,我們便認她做兒媳婦。」
明母坐在沙發上,以一種高高在上,似皇太后選後妃的姿態看着我們。
「媽,你怎麼能這樣說……」明浩一臉震驚。
我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很早就有人勸過我,不被父母認可的愛情不要堅持。
我一直以爲自己跟明浩是個例外,可沒想到……
罷了,今天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罷了。
我什麼也沒說,默默起身拿包往門口走去。
「靜靜,你要去哪兒?」明浩再次拉住了我。
我沒有看他,抬腳狠狠踩在了他的腳背上。
「啊……」明浩痛得大叫,手也隨即鬆開了。
我迅速拉開門,逃也似地下了樓梯,心裏還一直在慶幸,幸好剛剛自己沒換鞋,那皮鞋帶跟,一腳踩下去,應該是痛的。
痛嗎?
我問自己。
出了樓梯,我被外面的風一吹,眼淚便止不住地往外流。
眼前不由自主浮出早上過來時,我跟他在車上對話的一幕。
他說最好是個女孩子,長大以後跟媽媽一樣漂亮,他要努力賺錢買大房子,裝扮漂亮的公主房……
「萬一是個男孩呢?」我問。
「男孩也可以啊。男孩的教育任務就交給我,男孩子從小就要教他獨立、勇敢、有擔當……」
「萬一他不聽你的,跟你小時候一樣調皮,還叛逆怎麼辦?」我故意問他。
「我小時候不調皮的,我小時候可聽話了,不信你等下問我媽……」
回憶到這裏戛然而止,我想到明母那張高高在上的臉,心裏不由得泛起一陣陣噁心。
「寶寶,對不起了,媽媽這纔剛知道你的存在,卻又不得不放棄你……」我伸手撫上自己的小腹。
就像是有感應般,下腹傳來一陣陣墜痛。
「靜靜。」
明浩從後面追了出來,他一把拽住我的手。
「靜靜,我不同意分手,我不同意,我爲我媽剛剛說的話向你道歉,對不起。」
「明浩,放手吧,我覺得很累,不想再堅持了。」我沒有看他,語氣也很淡。
「不。」明浩搖頭,「靜靜,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他試圖抱我。
我覺得噁心,一把將他推開,蹲在路邊乾嘔起來。
「你別過來!」我怒吼,「我噁心。」
他臉上的受傷那麼顯而易見。
「我不過來,但是你別走,靜靜,你能不能聽我解釋?五年了,我以爲沒有人比你更懂我。」
只這一句,我的視線又開始模糊。
「你還記得那一晚嗎?」他還在繼續。
「我過生日,你在公司忙到半夜,我一個人在飯店等你,喝多了,是童淺過來將我送回家的,我那時醉得人事不醒,一直以爲是你……」
「靜靜。」
他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
「我這裏,自始至終只有你一個,我跟她之間完全就是誤會,我不知道她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飯店,後來我們也沒再聯繫過,靜靜……」
後面的話我已經聽不見了。
因爲我也想起了那一晚,我的確在公司,因爲一筆大的訂單出了問題,我領着部門十幾人加班到深夜。
其間,明浩一直給我打電話,我知道是他的生日,可我脫不開身。
最後一通電話打過來時,我聽到了他話裏明顯的醉意,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外面,便給明母發了消息,希望她能過去帶明浩回家……
-4-
很顯然,明母趁這個機會叫去了童淺。
那晚,我爲公司挽回了一筆很大的損失,第二天便升職了。也因爲此事在業界獲得了不錯的評價,甚至得到了 DL 的賞識……
「靜靜,孩子的事我會處理,我會給她一大筆錢,我去向她的父母請罪,請你給我時間。」
明浩還在說。
「我已經向 DL 遞交了入職申請,等結果出來,我就帶你離開……」
「明浩。」我打斷他給我畫的藍圖。
「你可以不要童淺,可以不要那麼出世的孩子,可你的爸媽呢?他們生你養你,血濃於水,你爲了我,要放棄所有,這值得嗎?」
「值得。靜靜,我們認識七年了,我對你的感情你還不知道嗎?你給我時間,我一定會說服他們的,如果實在說服不了,我選你,我選你啊,靜靜。」
他說到這裏,自己也哭了起來。
「靜靜,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什麼風風雨雨都走了過來,只差臨門一腳,就可以修成正果。我們還有了自己的孩子,你現在要放棄,你捨得嗎?」
我捨得嗎?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淚如雨下。
我不捨得的。
最難的時候,我們兩人住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每天晚上靠着喫泡麪度日。
因爲執意要跟我在一起,他跟家裏鬧僵,被切斷了經濟來源。
那時我們剛畢業,工作沒有着落,身上還揹着鉅額債務,他只能去送外賣,每天日曬雨淋,好不容易接到單子賺來的第一筆錢,卻給我買了最愛的水果。
那些水果,他一口沒喫,說不餓。
然後,我看到他半夜起來悄悄泡泡麪喫……我跟他一起喫泡麪,兩人笑得像個傻子。
那時的我是真的覺得,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算一輩子喫泡麪也沒關係。
我五歲的時候,父母鬧離婚,鬧上了法院,他們誰都不肯要我,最後法院把我強制判給了我媽,讓我爸付生活費。
可我爸不給,我媽便將我丟在了舅舅家。
從小我就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沒有人愛我,沒有人疼我,有好喫的,也永遠輪不到我。
從來沒有人像明浩一樣對我。
他不嫌棄我是農村的,不嫌棄我性格孤僻,他追了我兩年,每天變着法子哄我開心。
他說。
「靜靜,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安靜的女孩子,你要開心啊,你笑起來真好看。」
他就像我生命裏突然出現的一束光,有了他以後,我開始覺得人生有了盼頭,開始期待每一個明天。
可這束光,他不止是我一個人的。
「明浩,」我看着他,鄭重道,「如果我們兩個在一起,讓很多人不開心,而開心的只有我們自己,不如我們放棄好不好?」
小腹上的疼痛越來越明顯,還伴隨着頭暈想吐,我只想快點離開這裏。
「不。」明浩搖頭,「我不會放棄的,靜靜,還像以前一樣,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交給我來處理。過去的二十幾年裏,你已經夠不開心了,以後的日子,我只要你能開心……」
多麼動聽的話啊,可理智告訴我,那也只能聽聽罷了。
我看到童淺從後面追了出來,她伸手拉上明浩的衣袖,大眼睛蓄滿了淚水:「明浩哥,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了嗎?」
「對不起。」明浩低着頭沒有看她,「我不能對不起靜靜,我會補償你……」
「我不要什麼補償。」她搖頭打斷他的話,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水果刀來,「明浩哥,我有多愛你你知道的,你不可以不要我們!」
說着,她舉起水果刀毫不猶豫地朝自己劃了下去。
-5-
我看到她的白色羽絨服被劃開一條口子,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羽絨飛了一地,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的衣服。
她朝自己的手臂狠狠劃了一刀。
「你在做什麼?」明浩嚇了一跳,伸手要奪她的刀,「你把刀給我!」
她卻不給,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還是關心我的對不對?明浩哥,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你跟我回家,跟我回家好不好?」
「淺淺,你別衝動,我現在就給你爸媽打電話,我讓他們過來接你,你手上的傷口要去醫院包紮。」
「我不要去醫院。明浩哥,我只要你。」她將刀口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眼裏露出決絕,「否則,我今天就死在這裏,一屍兩命!」
「你……你別衝動……」明浩僵在原地不敢動。
「明浩哥,你跟我回家。」她手上用了力,脖子上劃開一條帶血的小口。
她卻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
「你是跟我回家?還是看我死在這裏,你選一樣?」
她的手越來越用力。
紅的血,白的雪,天真的眼眸流露出決絕的狠意,強烈的對比看得我頭暈目眩。
「我帶你回家,我帶你回家。」最終還是明浩妥協,他着急忙慌地扶起她,還不忘回頭看我。
「靜靜,你先回去,等我。」
我還有等的必要嗎?小腹的疼痛越來越明顯,我撥打了 120。
-6-
「褲子,褲子再往下。」
「腿,腿放鬆。」
「放鬆點,不要緊張。」
手術檯上,上了年紀的女醫生拿着冰冷的器械對着我。
孩子走了,可能是感應到了我不想要他,所以自己走了。
但沒走乾淨,醫生在幫我清宮。
那是真疼啊,我用牙齒死死咬住嘴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我經歷了有生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孩子沒了。
我的半條命也沒了,在休息室觀察的半個小時,我冷得上下牙齒直打架。
時間一到,我立馬拿着包逃也似地出了醫院。
可外面更冷,那樣大的雪,好像要把整個天地都湮沒一樣。
我在雪地裏走着走着,兩腿像灌了鉛一樣,越來越沉重,不知何時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牀上,四周瀰漫着一股濃重的中藥味。
聽護士說我是被他們院長撿回來的,這是一家以中藥調理爲主的私人醫院。
我不太喜歡醫院,總感覺冷,等身體稍微好點便去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比我想象中年輕,臉上戴了一副細邊眼鏡,給人一種斯斯文文的感覺。
「你的身體太弱了,把這些中藥喝完再出院。」面對我要出院的請求,他頭也沒抬地拒絕。
我看了一眼他桌上堆成山的中藥,頭皮不由得陣陣發麻。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如果不是我,你早死在那場大雪裏了!」他抬起頭來,聲音帶了怒氣。
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是啊,回去了又如何,家裏又沒什麼人等着。
索性就安心住了下來,又給公司發了一封辭職郵件,註銷了手機號碼,切斷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繫方式。
每天把那些中藥當成一日三餐。
一個星期後,我去辦理出院手續,院長又給我開了三大包中藥。
還非常負責任地寫了不少注意事項給我。
他的字很漂亮,龍飛鳳舞的,可就是太漂亮了,我一個也不認識。
「不認識?」院長問我。
我點了點頭,又搖頭。
他拿出手機,翻出自己的二維碼:「加上吧,我用語音將注意事項發給你。」
我握緊了手裏的手機。
「不……不用了吧。」他開的藥真的太苦了,我回去以後準備直接扔掉的。
「你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我撿回來的,我得負責到底。」他拿過我的手機,強制加上了好友。
我看了一眼他桌上的姓名牌,院長,黎堇川。
跟我高中同桌一個名字啊。
黎堇川雖然年輕,卻是位很負責的醫生,剛加上好友,便發來了一大串語音。
我一邊聽着,一邊往家的方向走去。
剛走到樓梯口,就看到明浩像條狗一樣蜷縮在門口,身上落滿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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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你回來了?」他聽到腳步聲,立馬站了起來,身上的雪花落了一地。
一個星期不見,他好像黑了,瘦了,臉色蠟黃,鬍子拉碴,眼窩深深凹了進去……
「靜靜,你去哪兒了?這幾天我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他走過來想要拉我的手。
被我輕輕躲開了。
他愣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我:「靜靜……」
「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沒同意。」
「孩子沒了。」我拿出那張手術單,「我們的以後也沒有了,請你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謝謝。」
他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動。
我從包裏翻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直到門「砰」的一聲關上。
他才如夢初醒般瘋狂敲打着我的門。
「靜靜,靜靜……」
他還說了些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我們中間隔着一扇厚厚的門。
他一直沒走,敲門的聲音還越來越大,我怕吵到左鄰右舍,便給物業去了一通電話。
是明母親自過來帶走了他。
我決定搬家,退了房子,帶着僅有的幾件行李,去了另一座城市,接受了 DL 的入職邀請。
DL 是家大公司,工作節奏很快,競爭壓力也大,我根本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胡思亂想。
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從前的一切似乎都跟我沒有關係了。
除了黎堇川,他是我新微信裏的第一個好友,他每天都會在手機裏叮囑我按時服藥。
我一個字也沒回。
因爲那些藥被我落在了出租屋。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直到明浩的母親找到我,她一改以往的盛氣凌人,拉着我的衣袖懇求。
「靜靜,阿姨求你了,你回去看明浩一眼吧,他躺在醫院裏,他快活不下去了,阿姨求你救救他,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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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浩服用了安眠藥。
在我離開他的兩個月後,他躺在醫院裏人事不醒,人已經瘦成了皮包骨。
可他旁邊陪着的依舊是童淺。
她穿着孕婦裝,耷拉着腦袋,整個人再也沒有了以前的神采飛揚。
「靜靜,你幫我好好勸勸明浩,他現在任何人的話都聽不進去,只有你能救他,只有你能救他……」明母說着聲音又開始哽咽。
「怎麼是你?」
童淺這才意識到進來的是我,她猩紅着雙眸,失控般地朝我撲過來。
「賤人,你怎麼敢來這裏的?你看看你把明浩哥害成什麼樣子了?你給我滾,你給我滾!」
明母拼命攔着:「淺淺,你冷靜一點,是我讓周靜過來的,是我讓她過來的。」
童淺根本不聽,手邊能扔的東西都被她扔了過來。
她惡狠狠地盯着我,嘴裏不斷怒吼:「賤人,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病房裏亂成一團。
就聽見「咚」的一聲悶響。
明浩從病牀上滾了下來。
「靜靜,真的是你?」他枯瘦的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掙扎着就要爬過來。
可他身上插滿了管子,每走一步,就有儀器在滴滴作響。
最終還是驚來了醫生。
是院長黎堇川。
他將童淺跟明母一併趕了出去,又交代我說最多半個小時,病人需要足量的休息來保持體力。
「靜靜,真的是你嗎?我沒有做夢吧,你過來看我了,你真的來了。」明浩一直緊緊拉着我的手,生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你怎麼這麼傻?」我看着他,鼻子還是忍不住一酸。
「我找不到你,靜靜。」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她們每天都在我耳邊吵,不讓我去找你。靜靜,這些天你去哪兒了?你去哪兒了?」
我不忍再看他,目光掃了一眼四周,病房裏佈置得很溫馨,牆上還貼了不少嬰兒的海報。
我以前就聽人說起過,懷孕的時候多看漂亮寶寶,以後生的寶寶也會長得很漂亮……
我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快四個月了吧。」我看了看門外,「再過不了幾個月,你就要當爸爸了。」
明浩的神色一僵,他看着我搖了搖頭,卻說不出話來。
「明浩,我們已經結束了。」我認真開口。
「不……」他搖頭。
「童淺很愛你。」我打斷他的話,「你父母對她也很滿意,她肚子裏還懷着你的孩子,這世上並不只有愛情,還有親情和責任。明浩,我們不能只爲自己而活。」
「靜靜,那你呢?你怎麼辦?沒有我你怎麼辦?」他輕聲問。
「我會很好的。」我看着他微笑,「你瞧,這兩個月裏,沒有你,我不照樣活得好好的嗎?明浩,並不是所有愛情都有始有終,我曾經愛過你,但也僅此而已。」
他的嘴脣輕輕顫了顫,說不出話來。
「明浩,我走了。」我起身,「你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也不要找我,我們都該有自己的新生活。」
我將手從他手心抽出,轉身往門口走去。
「靜靜。」他喊我。
我的腳步頓了頓,卻並沒有回頭。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我會按照你所希望的去做。」
我走出門,身後的房門重重關上,也將我曾經愛過的少年永遠關在了裏面。
從此以後,他將爲人夫,爲人父,只是再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
走出醫院的大門,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打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我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真鹹。
-9-
「周靜,你給我站住!」童淺從後面追了上來。
「你這個賤人!」她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你跟明浩說了些什麼?你知不知道,我跟他下個月就要結婚了,你這個時候跑回來幹嗎?他變成今天這樣全是因爲你……」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好疼,眼前女人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可我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了。
路過的人均以一種奇怪的目光看着我們,指指點點。
我的頭皮開始發麻,好像又回到了那天,四周站滿了人,他們將我團團圍住,看着我議論紛紛……
「你這個害人精,看我今天不打死你!」童淺見我不答,氣焰更盛,伸手還想打過來。
「童小姐,你在幹嗎?」黎堇川從後面趕了過來,他一把抓住童淺的手,將她拎到了一邊。
「黎院長,」童淺看到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我……我……這個女人,她……她跟我未婚夫牽扯不清……」
「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恩怨,」黎堇川打斷她的話,「你三番五次在我院大吵大鬧,現在還出手打人,我有權將你趕出去。」
「不要。」童淺害怕了,「黎院長,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將我趕出去,明浩他還需要我的照顧。」
「道歉。」
「什麼?」童淺不明所以。
「跟周小姐道歉。」
童淺看我一眼,又看了黎堇川一眼,最後咬了咬牙,不情不願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黎堇川這才放她走了。
四周的人漸漸散去,我鬆了一口氣,看向黎堇川:「謝謝你,黎院長。」
「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比她更狠地還回去,因爲只有你自己狠了,纔不會被人欺負。」黎堇川突然開口。
什麼?
我不太懂。
「這句話還是你告訴我的,你真不記得我了?周靜。」
-10-
我看着他那張白白淨淨的臉,一時真沒想起來我什麼時候見過他。
「黎院長,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就當我是認錯人了吧。」他突然生起氣來,甩手離開了。
我也沒有多想,打開手機準備打車回深城。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緣故,我一直打不到車。
明天一大早還有會議要主持,就在我不知如何是好時,黎堇川開着車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上車。」
「不用了,我……我要回深城。」
「我住在深城,順路。」
我看着他緊抿着脣,一副我欠他八百萬的樣子,下意識搖了搖頭:「我……我還是自己打車吧。」
「周靜,你已經打了半個小時的車了,有車來嗎?」他提高了聲音,看着我的眼神像要把我喫了。
這人脾氣可真大。
我只好硬着頭皮上了車。
「謝謝黎院長。」我禮貌道謝。
他沒有理我。
我有些尷尬,靠在座椅上假寐。
想着等回到深城就第一時間把車費轉到他手機上,他這人脾氣不好,又總是一副兇巴巴的樣子,我還是離他遠點好……
結果車行駛到半路追尾了,我的頭猛然向前傾去,碰落了副駕駛上固定好的一摞文件。
「你有沒有事?」黎堇川一臉緊張。
我摸了摸額頭被撞出的紅包,搖了搖頭:「我沒事,你下去看看車吧。」
他跟後面的司機交涉去了,我幫他收拾那些文件。
文件中夾雜着一張照片,看着有些眼熟。
我拿起來一看。
這不是我高中時期跟同桌的合照嗎,他怎麼會有這張相片的?
正疑惑着,黎堇川已經回來了。
「黎院長,你認識黎堇川嗎?」我舉着那張相片問他。
話剛說完,我自己也愣住了,黎堇川,他不就叫黎堇川嗎?
果然,黎堇川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我。
「周靜,十年了,你不但個子沒長,腦子還退化了。」
啊?
我的目光在黎堇川與手裏的相片之間來回掃蕩,一下子反應過來。
「你是黎麻子?」
-11-
黎麻子,我高中時期的同桌。
他長得瘦瘦小小的,還一臉斑,跟人說話時又總是結結巴巴,所以被同學戲稱爲「黎麻子」。
他總是被人欺負。
雖然我以前也是被人欺負的對象。
因爲我家境不好,從小寄居在舅舅家,喫不飽,穿的還是表哥們穿剩下的舊衣服,他們在背後笑我,說我不男不女。
可後來我學會了反抗。
從小學到初中,我都一直忍着,上高中時,我像是突然開了竅,不再逆來順受。
有人罵我,我就打回去,有人打我,我就更狠地還回去。
膽小的怕膽大的,膽大的怕不要命的。
久而久之,再沒人敢欺負我,我打架也越來越厲害,只是一直沒朋友,每天獨來獨往的。
直到遇到了黎堇川。
他是高三轉到我們班的,就坐在我旁邊,因爲長相的原因,他成了同學們新一輪霸凌的對象。
可黎堇川是我同桌,他每次被欺負時連帶着我也不能好好學習。
我需要學習,只有高考才能改變我的命運。
我忍了幾次,最後忍無可忍替他狠狠還了回去。
我告訴他。
「如果有人打你,你就更狠地還回去,因爲只有你自己狠了,纔不會被人欺負。」
他看着我愣愣點頭,黑框眼鏡後面的臉卻慢慢紅了,從那以後,他就成了我的小跟班。
我們一起學習,一起打架。
他想去國外,他媽媽在國外工作。我想離開這裏,不想再過寄人籬下的生活。
讀書成了我們唯一的出路。
可高考的前一天,他卻突然消失不見。後來聽其他同學說,他媽媽回來了,將他提前接出了國,他甚至連高考都沒來得及參加。
他就這樣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黎堇川,你臉上的斑去哪兒了?你以前不是捲髮嗎?怎麼變直了?還有,你以前的個頭明明比我矮,怎麼現在這麼高了?你是不是出國整容了?變化這麼大,花了多少錢?」
不怪我沒認出他來,甚至連名字都一樣也沒聯繫到一起來,實在是他的變化太大了。
「周靜,你別忘了我現在是做什麼的,我看你才需要去整容,連帶着腦子一起整整。」黎堇川沒好氣。
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是說中藥調理?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你不也一樣。」他看了看我臉上的紅痕,「以前的你可不會乖乖站在原地捱打。」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還有些疼的左臉,那是下午被童淺打的。
我本來不想來醫院的,是明母說,只要我勸住明浩,不要讓他再做傻事,我以前欠明家的就可一筆勾銷。
是啊,我欠明家的。
如果不是那件事,我想我可能還是以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以爲打一架就能解決所有問題的周靜吧……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跟我聯繫?」我轉移了話題。
一想到他就是我的同桌黎堇川,我對他原有的那種畏懼感突然消失了,距離也一下子拉近了不少。
他開始跟我講他這幾年的經歷,他是出國了,但很快又回來了,去了一所比較遠的醫科大學,在那裏讀了七年,近兩年纔回 D 城創業……
等他說完,問起我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時,我卻啞口無言。
我的十年,好像能說出口的只有明浩這個人,但現在,我連他也說不出口了。
「我還是老樣子啊,升學,就業。最近剛換了工作……」只得把話題往工作上引。
黎堇川送我到小區門口時,又從後備廂拿出幾包中藥來。
「我知道那些藥你沒喝,你的身體還很弱,這些藥是我特意爲你配的,喝了對你只有好處。」
我……
哪有老同學重逢送人藥的?
他已經開車離開了。
後面的時間裏,黎堇川每天都會在微信上交代我按時服藥。
可我沒熬過中藥,不是熬得太稠,就是熬得太乾,還有幾次燒焦了……
黎堇川聽說後,二話不說提着自己的砂鍋登堂入室。
「我來教你。」
他教我怎麼熬藥,怎麼加水,怎麼喝才能減少苦味……
我看着他的臉,一再追問他是怎麼護膚的,那些斑點,怎麼說沒就沒了?
他指了指碗裏黑糊糊的中藥:「靠它。」
那我還是算了吧。
週一回到公司上班,因爲我們小組的良好表現,我被升了職,上面還專程給我招了幾個新員工,讓我好好帶帶。
那些新員工裏就包含了明浩。
-12-
幾個月不見。
他好像變了,又好像沒有。
還是瘦,但整個人沉穩了許多,說不出的內斂,看着我時,眼裏還有光,卻一直恭恭敬敬的。
DL 是他畢業就想進的公司。
爲了避免尷尬,我把他交給組裏一位相對比較成熟的老員工,平常除了例會彙報,其他時間基本沒有交集。
可就算是這樣,童淺還是找上門來了。
那天,我們整個小組在會議室加班,對上週的工作進行總結。
童淺突然闖了進來,她挺着個大肚子,就站在會議室門口將我們看着。
正在彙報工作的明浩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走了過去。
「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回去再說。」他試圖將她拉出去。
她卻並不肯,自顧自打開了手裏的保溫盒。
「我知道你加班辛苦,所以,特意給你熬了山藥排骨湯,趁熱喝點吧。」
「你先出去,我們還在開會。」明浩壓低了聲音。
童淺停下倒湯的動作,四周看看,最後目光落到我身上。
「你好,你是明浩的上司對吧?我是他老婆,童淺。」她來到我面前,微笑着伸出了手。
我看着她渾濁雙眸中暗藏的洶湧,一時並沒有弄清楚她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也就沒有伸手。
「周經理看不上我這個家庭主婦很正常。」她自嘲地收回手,又看了看四周的同事,「明浩在這裏工作,給你們大家添麻煩了,我給各位同事也帶了一些咖啡,大家趁熱喝點吧。」
配送員將咖啡提了進來,她親自打開一一送了過來。
同事們都對她讚不絕口,說明浩怎麼找了這麼一個好老婆,懷着孕還這麼關心他的工作。
我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發寒。
果然這天以後,童淺就以各種理由來公司找明浩,給他送飯,接他下班。
後面更是直接坐到了他的辦公桌旁,陪他一起上班。
明浩的工作能力明顯下降,時常犯一些常識性的錯誤。
我找到帶他的老員工,讓他給明浩放幾天假,處理好家裏的事再來上班。
當天下午,童淺便找到了我辦公室。
「你憑什麼讓明浩休假?我現在懷着孕,家裏所有的開支就靠他一個人,你又不是老闆,爲什麼不讓他上班?」
我將筆記本電腦重重合上。
「因爲你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部門的工作紀律,他沒把家事處理好之前,我這裏不需要他。」
「周靜,你什麼意思?」她瞬間變了臉,「你是覺得我在這裏擋着你們了是不是?其心可誅啊,他現在可是我老公,你……」
「童淺,你在幹嗎?快跟我回去。」明浩急急忙忙跑過來,把她拉走了。
第二天,明浩一個人來上的班,只是臉上多了三道抓痕。
原本那些說羨慕他的同事也都紛紛閉了嘴,換上了一副同情的面容。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隱隱有些不安,果然下班的時候在公司門口撞見了童淺。
她手裏拿着一疊厚厚的單子,上面打印了我以前跟明浩在一起的合影,還有一些我們以前的微信聊天記錄。
她見人便發一張,說我勾引她老公,挺着個大肚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13-
我站在公司的玻璃門後面,頭皮開始慢慢發麻,腳再也無法挪動半步。
「童淺,你這是幹嗎?趕快跟我回家。」明浩一把拽住她,想要拖走。
「我不走,我不走。」她坐在地上,哭天喊地,「我今天就要讓所有人看看,她周靜是什麼嘴臉,我懷孕八個月了啊,馬上就要生了,她還在公司裏勾引我老公……」
「啪」的一聲,明浩給了她一耳光。
她捂着自己的臉,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明浩哥,你打我,你爲了她再次打我?」
明浩看着自己的手,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他顫抖着收回手,放軟了語氣。
「淺淺,你別鬧了。有什麼事我們回家再說,好嗎?」
童淺突然笑了。
「你怕我傷害她?你還跟她在一家公司,一個部門。明浩,你就這麼護着她?你還有良心嗎?我肚子裏懷的可是你的孩子,你不是說跟她斷了嗎?你們就是這樣斷的?這樣欺負我一個孕婦,你們不得好死,我今天就不走,你們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她說着,索性坐到了大門口。
「周靜,你給我出來,你有本事偷人,沒本事出來,你當什麼縮頭烏龜呀……」
我站在玻璃門內,聽着她在外面胡言亂語,有路過的同事認出我來,他們看着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我知道自己應該出去面對,撕開童淺的僞裝。
可腳卻像生了根一樣,怎樣也無法挪動,遍體生寒。
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我得了一種心理疾病,只要是在人多的地方,特別是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就會不由自主頭皮發麻,呼吸困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沒事吧?」黎堇川不知何時走了進來,他一把握住我不停顫抖的拳頭,「你怎麼了?周靜?」
我看着他,上下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卻依舊說不出話來。
「周靜?周靜?」他看出我的異常來,趕緊扶我去沙發上坐好。
又接來一杯水。
「你喝杯水,冷靜冷靜。」
「我辭職,我不在這裏上班了。」外面傳來明浩妥協的聲音,他向童淺下了跪,「童淺,求你別鬧了,跟我回家吧。」
童淺終於走了。
看熱鬧的人也漸漸散去。
我從剛剛那種麻木中甦醒過來,接過黎堇川手裏的水,一連給自己灌了好幾口。
「你沒事吧,周靜?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黎堇川問。
「不用了。」我搖頭,起身跌跌撞撞離開了公司。
那天黎堇川一直在我身後陪着,將我從公司一路護送回家,但他什麼也沒問。
明浩辭職了。
我跟他有關的流言卻開始在公司四下流傳,童淺打印的那些單子流向了 DL 的每一個角落。
每句話都說得很難聽。
上司找我談話,意思是先讓我回家休息一段時間,等過了這個風頭再回來上班。
我不願意,如果我這個時候休假,不就間接承認了童淺說的話是真的。
我不是第三者,她纔是。
她打印的那些紙,照片是真的,聊天記錄也是真的,時間卻是假的。
她把幾年前的事單獨提出來,添油加醋拿到今天來講。
「她已經造成了誹謗,你必須去告她,那些單子就是證據。」黎堇川聽說了這件事以後,拉着我就要往警局走去。
我搖了搖頭。
「她還懷着孕,法律不能拿她怎麼樣。」
「她是孕婦不錯,但她不可能一輩子是孕婦。」黎堇川解釋,「等孩子生下來,她該承擔的責任還是要承擔。周靜,如果你還想繼續在 DL 做下去,這件事必須得到妥善解決。」
我只是搖頭。
我知道自己去警局的後果,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到時候童淺依舊會被無罪釋放。
我不能去警局,我有病。
「周靜,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黎堇川看出我的異常,他說起那天在公司門口看到的一幕,又提起上次在醫院門口看到我捱打的畫面。
他說。
「你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爲什麼要一直默默承受?」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氣,最終緩緩開口:「黎堇川,你相信嗎?我曾經差點成爲一個殺人犯。」
-14-
我上大學時,有個女生一直喜歡跟我作對,她是學校裏有名的惡霸,仗着家裏有幾個錢,經常找我麻煩。
一天,我像往常一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半路被她堵住去路,強制帶上了天台。
她讓我學狗叫,還要給我錄視頻。
我不肯,她就讓身後的跟班打我。
我被打得狠了,拾起天台上的一塊碎磚頭,狠狠朝她身上砸了去。
我毫無章法,又怒又氣。她被我砸得渾身是血,抱着頭在地上來回打滾。
這件事驚動了不少同學,因爲我平常性格孤僻,沒有什麼朋友,那些同學將我團團圍住,對着我指指點點,說我殺了人,還報警抓我。
我被送去了警局,在裏面關了一個星期,學校也準備開除我。
在警局在那一個星期裏,是我過得最黑暗的日子,我每天都在做噩夢,不是夢到自己被人打,就是夢到我把別人打得頭破血流……
最後是明浩四處託人,將我從看守所裏撈了出來,賠了對方很大一筆錢,又跟學校說好話,才保住了我的學籍。
那些錢是明浩問家裏要的,他騙父母說是投資,後面被明母發現了,她狠狠把我羞辱了一頓,還斷了明浩所有的經濟來源。
儘管後來我靠自己的工資還清了所有的債務,但我跟明家的關係一直沒有得到改善。
那件事也給我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我患了特別嚴重的心理疾病,除了在人多的地方容易犯病,在警局也一樣會犯病……
黎堇川聽完我所有的敘述,沉默了良久,好半晌才抬起頭來,他眼眶有些發紅。
「那些時候,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我沒有回答。
我現在能心平氣和地在他面前說出這些話,就表示那些事對我已經沒有多大影響了。
時間是最好的良藥。
除了現在橫在我面前的報警,我必須克服自己的心理恐懼去警局說明情況,才能起訴童淺……
「不用去警局,我認識一個律師朋友,他或許能幫到我們。」黎堇川提議。
他帶我去了律師所,代替我將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跟律師講了。
後面的取證,起訴,都是他陪着我一起完成的。
判決結果很快下來了,童淺的誹謗罪成立,但由於她現在還在孕期,判決書得等她生下孩子過了哺乳期才能生效。
我還是很高興,第一時間將判決書拍下來發到了公司的大羣裏。
並主動約黎堇川出來喫飯,謝謝他這些日子對我的幫助。
我們聊起以前,興起時還喝了酒,回來的路上,一路搖搖晃晃地唱起了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
「周靜。」
明母提着包攔住了我的去路,她看着我醉得東倒西歪的樣子,下意識捂住了鼻子。
「我們明家好歹也是你的恩人,你現在竟然要親手將明家的兒媳婦送進監獄,你安得什麼心?」
我看着這個老太婆,覺得她有些眼熟,但長相不太討喜。
便拉着黎堇川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你總說畢業遙遙無期,轉眼就各奔東西……」
她跟上來幾步,繼續攔在了我面前。
「周靜,我也不是來找你吵架的。得饒人處且饒人,看在你以前跟明浩好過一場的份上,你出具一份諒解書,放過童淺吧。」
我覺得這個老太婆真是討厭,老在我面前嘰嘰歪歪的,還不讓我走。
脫下腳上的皮鞋順勢就朝她臉上扔了去。
「放你媽的屁,你給我滾不滾?誰愛原諒誰原諒去,老孃不認識你,你再來我面前嘰嘰歪歪,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瘋了,瘋了,酒瘋子,酒瘋子……」她被我嚇跑了。
一旁的黎堇川拍了拍手,誇獎道:「這纔像我認識的周靜」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一直在旁邊看着,還不幫我說一句話。
這算什麼同桌啊?氣得我掄起拳頭就要找他算賬。
「你也想欺負我是不是?你也笑我?你還拍手,我拍不死你!」
我用手不停拍着他的腦袋。
他就這樣頂着巨大的壓力把我送回了家,替我換好鞋,又扶我上牀休息。
結果上牀時我們倆摔了一跤。
「你也想欺負我是不是?」我看着他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委屈道。
「可以嗎?」他聲音有些啞。
「不可以。」我一本正經地搖頭。
他的吻就這樣細細密密地落了下來。
是酒喝多了吧。
-15-
是酒喝多了。
第二天,我從自己的房間醒來,四周一片凌亂,身邊早已沒有黎堇川的影子。
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
真是年紀大了,喝點酒還做起春天的夢來……
關鍵夢裏的男主角還是一直被我當作好兄弟看待的人,這麼熟,我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這太不像話了。
嘖嘖……
穿好衣服打開門,黎堇川就赤着上半身站在門口。
「起來了,早餐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愣在原地。
夢裏的男主角突然出現在現實中,還光着身子。
我下意識往下看去,他腰上繫了一條粉色的凱蒂貓浴巾。
那是我的浴巾。
我嚇得「砰」的一聲關上了門,又躲了回去。
這可怎麼辦?
昨晚發生的一切根本不是夢。
我該怎麼面對他?
是假裝失憶還是打暈他,這太尷尬了……
要是我能原地消失就好了。
誰來救救我?
沒人能救我,自己種下的債自己還。
「你沒事吧,周靜,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黎堇川還在外面敲門。
我感覺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只得躲在房間裏當縮頭烏龜。
黎堇川在外面急得差點砸門,我這才硬着頭皮走了出去。
「我……我剛剛上了個廁所,肚子好像不大舒服。」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尷尬地開口。
「房間裏沒有廁所,廁所在外面。」黎堇川指了指旁邊的衛生間。
我更尷尬了,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我說有廁所就是有廁所,這是我家!」
他像是被我突然大分貝的聲音給嚇了一跳,悻悻然去廚房端出了自己準備好的早餐。
有牛奶,麪包,雞蛋,還有培根,燕麥……
種類還挺多,他這是把我冰箱都搬空了吧。
我一邊喫一邊在心裏盤算着,怎樣將昨晚的錯誤給神不知鬼不覺地翻過去。
「等下喫完早餐,你跟我去一個地方。」
我還沒想好藉口,他已經替我做好了打算。
「去哪裏?」
「我認識一位還不錯的心理醫生,或許對你的心理疾病有幫助。」他回答。
「呃……你……」我看他一眼,他那上半身着實打眼,我悄悄嚥了咽口水,「你能不能把自己的衣服穿上?這樣影響不好。」
這人什麼怪癖?喫飯竟然不穿衣服!
嘖嘖……
他一臉無辜:「我衣服都被你撕壞了。」
這……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咳……咳……咳……」
我一塊麪包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
「慢點喫,有那麼餓嗎?喝口水再說。」他遞過來一杯水。
我喝完水已經不想再繼續剛纔的話題了,便站起了身。
「我喫好了,你把醫生的地址給我,我自己過去就好了。」
他也跟着站起了身。
「我陪你去。」
我明目張膽地看着他身上的八塊腹肌,表示他不能就這樣出門。
結果門鈴就響了,他的助理送衣服過來了。
他換好衣服,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我再也沒辦法拒絕,便跟他一起去了心理醫生那裏。
-16-
心理醫生是位胖胖的中年女性,喜歡笑,說話的聲音帶着江南特有的吳儂軟語,說不出地動聽。
她一邊拿些圖片給我看,一邊引導我講話。
辦公室只有我們兩個,我聽着她軟軟的聲音,慢慢將所有的事情講了出來。
從小時候被父母拋棄開始,再到上學時被欺負,然後是大學的意外傷人,最後是跟明浩的感情……
說完這些,我心裏有種從未有過的放鬆,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外面天已經全黑了,牀邊守着黎堇川一個人。
「醫生呢?」我問。
「她下班了。」黎堇川扶我起來。
「我睡得有些久了。」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耽誤你事了吧,不好意思。」
很久沒有睡過這麼舒坦的覺了,睡醒感覺整個人都舒坦了,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
「我沒什麼事。醫生說你挺配合治療的,問題不大,她開了一些藥,我回去以後監督你服用,喫上一個療程,然後多出去走走,呼吸呼吸新鮮空氣,一個療程下來,應該就能恢復得差不多了。」黎堇川拿起一旁的包,陪我出了醫院。
「謝謝你。」走出醫院的大門,我從他手裏拿過包,「已經耽誤你夠長時間了,我自己能回去,你有事就去忙吧。」
他卻並不給。
「再大的事也沒你重要,走吧。」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回頭看我一眼,輕聲嘆息:「周靜,聽話。」
「昨……昨晚的事。」我終於鼓起勇氣,「我們都喝醉了,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吧。」我怕他是因爲這事感到愧疚才幫的我。
「我沒醉。」他上前一步看着我,眼底帶着我讀不懂的情緒,「周靜,我一直很清醒,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
他這算表白嗎?
我不知道。
他也沒有等我的回答,就這樣將我拉上了車,就像他初次加我微信一樣,強行進入了我的生活。
他每天都陪着我,監督我喫藥,陪我散心,還帶我回了一趟老家。
我們去了曾經的母校,坐在偌大的操場上,講起當年那些打架的經歷,事隔多年,再回想起,突然覺得也沒什麼了。
我們還碰到了我舅舅,他已然老了,看到我時臉上卻並沒有多大的波瀾。
他一直不太喜歡我,把我養大也是迫不得已,我後來工作了,每年都會給他打一筆錢,算是償還這些年的養育之恩,但他一通電話也沒給我打過。
我們去黎家時,見到了黎堇川的媽媽,她一看到我就猜出了我的名字。
「你就是周靜吧,我兒子終於將你找了回來。」
我從黎母口中得知,黎堇川當初離開時,曾來我舅舅家找過我,可我舅舅兇巴巴的,沒讓他進門,還放狗咬他。
他在國外只待了一年,便休學回家了。他回來找過我,但沒有人知道我的消息,他便去了他父親任職的醫科大學就讀……
我想到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誰也沒告訴,有意不想讓別人知道。上大學後自然也沒這裏的任何人聯繫,那時的我,一心只想要逃離。
黎堇川自然打聽不到我的消息。
老家的空氣很不錯,我跟在黎堇川身後,陪着他上山採蘑菇,下河摸魚,時間過得很快,等長假休完重新回到 DL 上班時,已經是年後的事了。
我從同事口中聽到了一個大新聞。
童淺在醫院生下一個黑人小孩,那孩子長手長腳,猶如一隻還沒進化的大猩猩。
明母當場嚇得暈了過去。
明家人立馬做了親子鑑定,孩子果然不是明浩的。
童淺見事情敗露,竟然想要下狠手殺了那孩子,幸虧被醫院的護士發現,孩子保住了一命。
她也提前入了獄。
明浩將孩子送去福利院後曾來 DL 找過我,同事說我休假了,他便離開了。
「你知道那孩子怎麼來的嗎?」同事聊到八卦,興起問我。
我搖了搖頭。
「聽說是她以前在酒吧鬼混懷上的,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這才找到明浩頭上的。」
我想到那場大雪裏,童淺以死相逼要明浩跟她回家時,那雙眼中流露出的熱烈愛情。
原來,也有這樣的愛情。
「若不是孩子出生的特徵太明顯,明家一家還矇在鼓裏呢,只可憐了那明浩,聽說他以前本來有個很相愛的女朋友,硬是被父母給拆散了……」同事搖搖頭離開了。
我打開電腦,開始一天的新工作。
下班的時候,前臺說有位老太太找我,已經等了很久了。
是明母。
她以爲我能知道明浩的消息,淚眼婆娑地求我告訴她。
她哭得那麼傷心,頭髮也白了一大半,臉上全是歲月的痕跡,再沒有以前那副高高在上的官太太作風。
有的只是一個痛失獨子的可憐老太太。
我看着她搖了搖頭。
「抱歉,我幫不到你。」
然後,叫來了保安。
她依舊不死心,晚上又追到我住的地方,想讓我跟他一起尋找明浩。
我挽着黎堇川的手,淡淡開口:「這是我的未婚夫,我們不久就要結婚了,你的兒子找不到了,可以去警局立案,我們幫不到你。」
自那以後,明母再沒出現過。
一年後,我生下一對可愛的龍鳳胎寶寶,滿月酒當天,我在那些衆多嘉賓中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很瘦,很高,遠遠地看着我和寶寶笑,臉上笑出了眼淚,又很快隱沒在人羣中。
「老婆,宴席快開始了,我們走吧。」黎堇川走過來牽起我的手。
他的另一隻手還推着嬰兒車,車裏的雙胞胎兄妹已經睡着了。
我們一家四口進了宴會廳,廳內響起熱烈的掌聲。
今晚,註定是個很美好的晚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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