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死了三年,裴清還在拼命攢老婆本。
我看着他每個月發了工資,身上只留五百塊,其餘的全部存進了銀行卡里面。
要知道,當初我家可是開口要了 88 萬彩禮的。
我之前算過了,按他的工資得整整十年才能攢夠。
漫長的歲月裏,也足夠讓他放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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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算的不對,短短三年時間裏,裴清的存款已經有整整六十萬了。
他退出手機銀行界面,又撥通了那個備註爲老婆的號碼。
那個號碼是我的,我死後一年,爸媽就拿去營業廳註銷了。
毫無疑問,電話依舊打不通。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我看着他的表情從失落到重拾信心,又渾身充滿幹勁地開始了當天的第二份工作。
裴清最近晚上都在送外賣,他騎着電動車到處跑,我實在放心不下,只能跟在他身後。
他甚至連晚飯都來不及喫,接了一單又一單。
我擔心他的身體,急得團團轉,可我一遊魂又做不了什麼。
「裴清,先喫飯吧,身體最重要。」
「我都死了,你賺那麼多錢幹嘛?別的姑娘也不用那麼多彩禮。」
「喂,跟你說話聽到沒有。」
可任我怎麼喊,裴清都聽不到。
凌晨一點,他才從外面回到出租屋。
依舊是一瓶啤酒,一個炒粉,三年來都是如此。
我看着他孤零零地喫着,心口的位置直抽抽地疼。
我飄到他身後,伸出幾近透明的手抱住他。
裴清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他放下筷子,翻出手機相冊。
裏面全是我的照片,他捧在手上仔細看着,猶如珍寶般。
「之之,你再等等我,我已經升職了,最多再有半年時間,就攢夠了。」
「到時候一定讓你成爲最漂亮的新娘,只是,希望你還沒嫁給別人。」
裴清絕對是我見過最傻的男人。
-2-
還記得三年前,我跟他最後分別的場面。
「之之,88 萬彩禮真不多,我能理解叔叔阿姨,是我沒本事,只是你能不能等等我,給我幾年時間,我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我拼命忍着眼淚,嘴上卻說着狠話,「裴清,別抱太大希望,可能過兩年我就嫁給別人了。」
裴清緊緊抱住我,一直哭,「不會,我們那麼相愛,你不會嫁給別人,之之,算我求你,好嗎?」
如果裴清不是自幼父母雙亡,他不會難到這個地步,我也不會用這個藉口來逼他走。
他說得沒錯,我們那麼相愛,我怎麼可能嫁給別人。
可是我要死了,他又怎麼接受的了。
不久後,裴清就去了大城市,而我在他離開後的一個月,就死於急性白血病。
不知道是不是放不下他,死後我的靈魂一直留在人間,還莫名出現在一千公里以外的裴清身邊。
反正我也捨不得他,索性就一直跟着他。
白天他去上班,我就睡在他的牀上,蓋他的被子,聞着專屬於他的薄荷香。
在他房間裏到處飄,裴清去洗澡,我就躲進他的衣櫃裏,他煮飯,我就在旁邊和他說話。
哪怕他根本聽不到。
那段時間裏,裴清給我發了好多消息,結果可想而知,我再也沒辦法回覆他了。
他開始打我電話,可電話永遠都是關機狀態。
我覺得他肯定會放棄的,雖然有點難過,但我理解他,支持他。
我甚至開始給自己做思想工作,如果裴清突然某一天帶着女朋友回來,我一定不能表現得不開心。
還要好好地祝福他。
可整整三年過去了,他每次都是一個人回來,還愛上了喝酒。
他喝酒的時候,我就坐在他旁邊跟他說話。
「裴清,酒好喝嗎?以前你從來不讓我喝的,害!現在也沒機會喝了。」
「裴清,爲什麼我會死啊。」
「我多想一直陪在你身邊,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好不容易找到個喜歡的人,卻又是個短命的。」
「裴清,忘了我,重新開始生活吧。」
-3-
那天,裴清跟往常一樣撥通了我的號碼。
意外的,那邊居然接通了。
我看着裴清臉上是抑制不住的驚喜,可當聽到對面傳來的是一個男人的聲音時,他表情僵住了。
「你是誰?」
對面:「你打我電話問我是誰?」
裴清聲音微微顫抖着,「我找林之之,請問你是她什麼人?」
對面:「你打錯了吧,這號碼我前不久纔買的。」
伴隨着嘟嘟的兩聲,電話被切斷了。
良久,裴清自嘲一笑。
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嘴裏一直念着我的名字。
我看着難受得不行,可怎麼都哭不出來。
我忘了自己只是個魂魄,根本沒有眼淚。
「裴清,我在,我一直在你身邊啊。」
「我答應你,不離開你。」
「裴清,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寧願你怪我,恨我,賭氣和別人在一起,也不願看到你這樣…」
整夜,我都抱着裴清,雖然他感受不到,可除了這個,我什麼也做不了。
-4-
裴清升職的那天,穿上了新買的西裝。
其實他皮相很不錯,只是這幾年都沒注重過外表。
突然打扮一下,我竟捨不得移開眼睛。
每個月五百塊錢的生活費,讓他根本騰不出多餘的錢來添置衣物。
連上班都是踩着共享單車去的。
早餐簡單對付,午餐晚餐基本都在公司喫。
即使這樣,他也不會忘記在我生日的前幾天,買一份禮物快遞到我家。
一想到這,我心口的位置又疼得厲害。
沒多作猶豫,我跟着他出了門。
我太想目睹一下他的光榮時刻,我不想他一直陷在深淵裏,更不想他一直記着我。
可現實總是不盡人意。
裴清跟同事在外面喫飯時,我居然在不遠處看見了我的高中同學宋落。
當初我跟裴清在一起的時候,曾帶他去參加過同學聚會,大家都見過他。
宋落和我家離的不遠,他也是爲數不多知道我死了的人。
我緊張地在裴清身邊飄來飄去。
千萬不要抬頭,千萬不要抬頭,我在心裏不停地默唸。
裴清旁邊坐着的女孩子明顯是喜歡他的,那種眼神我再熟悉不過了。
他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來。
可偏偏怕什麼就來什麼,宋落很快就發現了裴清。
只見他朝着這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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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得張開雙手擋在宋落前面。
「你跑過來湊什麼熱鬧,真的是。」
「小心我半夜去敲你家的門。」
「宋落,你個小胖子。」
我開始口不擇言,還叫起了他的外號。
可宋落就這樣從我身上穿了過去,還笑得人畜無害。
「裴經理,恭喜啊。」
宋落跟裴清打完招呼就直接落坐了。
我:???
什麼情況。
他們看起來不像是偶遇啊?
我趴在裴清背上,仔細觀察兩人的對話。
裴清舉起酒杯,說道:「難得你還抽空過來。」
「這不剛好在這邊出差,也就認識你。」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在聊些工作上的事。
我捂着嘴,打了個呵欠。
就聽裴清問道:「之之的號碼爲什麼不用了?」
我一聽就來精神了。
宋落表情遲疑了一下,又若無其事的笑了笑,「不是跟你說了,她把我也拉黑了。」
裴清臉上是難掩的失落。
宋落繼續說道:「你說林之之有什麼好的,翻臉就不認人,根本沒有人情味。還跟你要那麼多彩禮,我要是你啊,娶誰都不娶她,趁早把她忘了吧。」
我緊盯着裴清,生怕錯過他的任何一個表情。
只見裴清露出一抹淺笑,那一瞬,彷彿冰雪消融,萬物復甦。
「之之她值得。」
短短几字。
我內心一片酸澀。
裴清,你個戀愛腦。
沒救了。
「你啊……」宋落也搖了搖頭,但終究沒再說什麼。
兩人繼續推杯換盞,等到最後都喝迷糊了。
我在他們兩人身邊竄來竄去,什麼也做不了。
倒是裴清旁邊坐着的女孩子,好像叫趙溪溪。
她全程都在關注着裴清,好幾次勸他少喝點。
散場時,她還主動承擔了送裴清回家的任務。
我看着她把裴清扶上車,緊跟着自己也坐進了車廂裏。
我卻突然間猶豫了,按理來說,我應該給他們騰出空間的。
我既想他們發生點什麼,又害怕他們發生什麼。
糾結又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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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再回過神時,已經跟着他們到家了。
趙溪溪正喫力地扶着裴清上樓。
進來後,她卻突然從身後一把抱住了裴清,淚眼朦朧地說:
「裴經理,我知道你心裏有別人,可我喜歡了你三年,你能不能看看我,哪怕施捨一點點愛給我,我就很滿足了。」
裴清手撐着額頭,沒動作,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
見狀,我又忍不住說話了。
「裴清,趙溪溪說她喜歡你。」
「你考慮考慮她吧,雖然我很不喜歡她的主動投懷送抱,但總比你念着一個死人好吧!」
「你說是不是?你是男人,總得給她個回應吧?」
「裴清!」
我用力喊了一聲。
就見裴清突然朝着我站的方向看了過來。
立馬嚇得我一動不敢動。
可終究,他看不見我。
這時,裴清也清醒了一些。
「我想吐。」他說。
趙溪溪趕緊鬆開了手。
趁裴清去洗手間的功夫,趙溪溪進了廚房,動作熟練地用鍋煮起了醒酒湯。
要不是這三年我一直在這,還真會以爲趙溪溪來過這裏。
裴清出來的時候,酒醒了大半。
他看着廚房的趙溪溪,又像是透過她在看其他什麼。
「今晚謝謝了。」
趙溪溪轉過身,眼神赤裸裸的,「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可我對你只有這個話,回去吧,別再我身上浪費時間。」裴清直截了當地說道。
趙溪溪心有不甘,「這種嫌貧愛富的女人,憑什麼值得你念那麼久?」
裴清瞬間拉下了臉,「我說過,這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係。」
「我看你是被她迷昏了頭,她要真喜歡你,怎麼可能晾你三年,不止我,你身邊的人都在勸你,爲什麼你就是不聽?」
對啊,爲什麼他就是不聽。
趙溪溪說的一點都沒錯。
裴清,你到底要固執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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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裴清的工作忙了起來,他沒有再去送外賣了,也能早點回來陪我。
雖然我能飄,可這裏就我一個非人類,還是很孤獨的。
晚上裴清做了兩菜一湯,看起來很有食慾。
「好喫嗎?」
「給我嚐嚐。」
等他夾起往嘴巴送的時候,我湊近想搶過來,卻意外觸碰到裴清的嘴脣。
我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好像解鎖了新玩法。
反正他也不知道,那我是不是可以大膽地爲所欲爲了?
裴清以前洗完澡總是不穿上衣出來,所以我每次都提前躲進衣櫃裏。
現在的我偏偏一身反骨,他都不怕我怕什麼?
我就要看,光明正大的看,跑浴室去看。
我還要再他睡着的時候使勁親他,睡在他身上……
正當我玩得不亦樂乎時,卻發現裴清的臉色越來越差。
難道跟我有關係?
果不其然,這天我又看到裴清翻出我的照片,眼底佈滿繾綣。
「之之,原本我想等手中這個項目結束再回去見你,可最近我很不安,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跟三年前一樣,我等不及了。」
「只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怪我沒攢夠錢,大不了我向公司預支半年薪資吧。」
「之之,等我回來。」
他臉上寵溺的笑,卻看得我心驚膽顫。
終究是躲不過了。
裴清買了一大早的飛機票,三個小時後,他就會抵達我身死的那座城市了。
可去機場的路上,他卻被趙溪溪給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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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話跟你說。」
我飄到趙溪溪面前,朝着她喊道:
「對,快說啊,你最好把裴清攔下來,你不是挺有本事的嗎?」
裴清臉上沒什麼表情,「如果是工作上的事,等我回來再說,如果是私事,那還是不要說了。」
我:「……」
趙溪溪突然伸出手,遞給裴清一個類似於荷包的東西。
「這個給你,保平安的。還有,別總是把我想的那麼壞。」
切!
我好奇趙溪溪哪弄的這玩意,就湊上去瞅了一眼。
只一眼,我就難受的要命。
那小布包裏裝的分明是一張符咒。
她是不是知道什麼?
裴清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
「早點回來,周總說,項目還是交給你他才放心。」
「好。」裴清沒多做停留,直接上車了。
我朝着趙溪溪吐了吐舌頭,立馬跟着鑽進了車裏。
只是在下一秒,就被彈了出來。
什麼情況?我爲什麼近不了裴清的身了?
我又試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是那張符的原因嗎?
這也太可惡了吧?
我氣得在趙溪溪頭上踩來踩去。
這個壞女人,虧我還想撮合她跟裴清來着。
呸!白眼狼。
好在我速度夠快,還是追上了裴清的車子。
這下只能遠遠地跟着了。
我委屈得只想掉眼淚。
就見裴清進機場的時候,把手伸進了口袋,掏出趙溪溪給的那個布包,沒有一絲猶豫地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裏。
我瞬間破涕爲笑,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可一想到他要去的地方,我又愁容滿面。
害!
裴清,會恨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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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飛機後,他沒有直奔我家,而是給宋落打了個電話。
當宋落得知裴清要給我求婚時,嚇得半天不敢說話。
裴清轉身又去了珠寶店。
我內心頓感不妙。
「裴清,你這個傻瓜。」
「錯了,都錯了。」
「我到底哪裏值得你這樣做?」
「裴清,不要進去。」
我茫然失措地看着頭也不回的裴清。
記得四年前,我們都剛畢業,身上沒什麼錢。
那會我看上了一個手鍊,但一直沒和裴清說。
偶然之下,他用我手機時看到了我收藏的圖片。
一個月之後,那條精美的手鍊就送到了我手上。
我當時就很意外,又很驚喜
後來才知道,爲了買這個小小的東西,裴清晚上幫人洗了一個月的車。
因爲我不想離開父母,他就陪着我在這座相對沒什麼發展的城市。
他從來都寧願自己喫苦,也不會委屈我半分。
我就是知道他很愛我,所以怕他接受不了我的離去。
可這樣的一個人,又怎麼會因爲我給的那點困難就放棄了。
我也許真的錯了。
宋落趕過來的時候,裴清已經從珠寶店出來了。
「不是,你來真的?裴清,這幾年我跟你說的話你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嗎?林之之肯定都忘了你,你還是別去打擾她了吧。」
宋落眉頭皺得老深,眼中的擔憂不言而喻。
看樣子,這幾年都是他在幫我圓謊,也真是難爲他了。
但裴清顯然想歪了。
他一把抓住宋落的衣領,着急地問道:
「之之她是不是嫁人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一直勸我放下她?」
「你就當她嫁人了吧。」宋落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不信,我要親眼看看,她是不是真不要我了。」
裴清丟下宋落,就要去找我。
宋落慌了,立馬追了上去。
兩人拉扯間,裴清口袋裏面的戒指盒掉落在地上。
他們同時都停下了動作。
我看見宋落的眼睛紅了。
「別去了,你看不到她了。」
時間彷彿凝固了一般。
好半天,裴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什麼意思?」
「你跟我來。」
隨着車子停在一處陵園,裴清的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到底什麼意思,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麼?」
「宋落你是不是有病?」
「你快說啊?」
終於,裴清爆發了。
宋落表情悲憫,不忍看他,「你或許已經猜到了是不是?其實林之之三年前就已經去世了,她就葬在離這不遠處。」
宋落話音剛落,裴清就給了他一拳。
「我不許你咒她。」
看着兩人又有幹架的趨勢,我急的大喊。
「裴清,你冷靜一點,宋落他說的是真的。」
我伸手去拉他,抱住他。
「裴清,求你不要去看了,就到這吧……」
「你聽我這次好不好……」
-10-
宋落輕輕鬆鬆就掙開了裴清的束縛。
眼看面前的人搖搖欲墜,他把手搭在裴清的肩膀上,嘆了口氣開始說:
「林之之三年前死於急性白血病,就在你走後的一個月。」
「她就是怕你面對不了她的死亡,所以才逼走你。」
「我想她是瞭解你的,但好像又不瞭解。」
「最後的那段時間,她都是在醫院裏面度過的,相信你應該能理解她爲什麼要這麼做了。」
宋落爲什麼要這麼說?
我痛苦地蹲在地上,那段時間是怎麼度過的?
爲什麼我想不起來了?
裴清……
只見裴清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嘴脣沒有一絲血色。
他神情呆滯,口中不斷念着我的名字。
「之之……」
「怎麼會?不可能……」
「爲什麼會這樣……之之……」
他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緊接着兩眼一閉,就倒在了地上。
「裴清!」
我伸出手去接他,奈何只是徒勞。
「怎麼辦?宋落,你快救救他。」
我急得團團轉。
只能眼睜睜看着。
裴清被送去了醫院,幸好無大礙,只是暫時昏迷。
我坐在他牀邊,用手細細描繪着他的五官輪廓。
「還記得第一次見你,就是見色起意。」
「可沒想到,你說你也注意我許久了。」
「原本以爲是場雙向奔赴,卻沒想到是天人永隔……」
裴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獨自去買了一束花,還有一些我愛喫的東西,就朝着陵園的方向出發了。
不知道爲什麼,他平靜得讓我害怕。
只見他把東西放下後,就靜靜的佇立着。
墓前用的那張照片還是裴清幫我拍的,是當時彌留之際我自己親自挑選的。
良久,裴清蹲下身子。
他伸出手,指尖摩挲着那張灰白色的照片。
我看着他肩膀抖動,大顆的淚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之之,我的之之……」
「我是不是全天下最愚蠢的人?爲什麼我當時沒有反應過來,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嗎?」
「你這麼爛的藉口我居然信了,我真該死。」
「三年,三年裏我都沒有回來看你。」
「我原以爲只要攢夠錢,我們就能長長久久地在一塊了,多麼可笑。」
「之之,對不起……在你最痛苦絕望的時候,我卻沒有陪在你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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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陰沉沉的,四周靜得只有裴清的聲音。
他字字句句,悲慟欲絕。
「裴清,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不要爲了我傷心。」
我該怎麼讓他知道,這三年其實我一直在他身邊,一步都沒有離開過。
正當我伸出手去抱裴清時,卻看到他抽出一把鋒利的刀。
「裴清!」
我下意識地就要伸手去擋,可刀子直接穿過我的掌心,扎進了裴清的腹部。
「不要……」
我看着鮮血噴湧而出,瞬間就染紅了裴清的白襯衫。
他抱着我的墓碑,露出一抹淺笑,「之之,別丟下我一個人,等我。」
「裴清不要,救命……」
「誰來救救他……我不要你死……」
我張着嘴,爲自己的無能爲力哀嚎。
滅頂的絕望席捲了我,眼前一片漆黑。
我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騙了他三年,到最後結果還是一樣。
早知如此,又何必去費那番心思。
我心碎不已。
恍恍惚惚中,卻突然發現自己的身體正被某種力量牽引着。
我只感覺到離裴清越來越遠,全身像被割裂一般疼痛,好像隨時都會灰飛煙滅。
是誰在操控着我?
「不要……」
我不要離開裴清,我要他活着……
漸漸地,當意識越來越模糊時,我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一陣很輕的聲音。
「去你該去的地方吧。」
「別再禍害他人了。」
是誰在說話?
好熟悉的聲音啊……
等我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偏僻的十字路口。
不遠處一個身穿白色衣服的女子,正蹲在地上往火堆裏丟紙錢。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請你以後不要再纏着裴清了,你就好好待在這裏吧。」
那人居然是趙溪溪?
她到底想幹嘛?
不行,我不能待在這裏,裴清他會出事的。
我凝聚力量,朝着我想去的方向飄着。
卻在半空中,被生生扯了回來。
我不敢置信的又試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
我回到趙溪溪身邊,惡狠狠地瞪着她。
「你做了什麼?爲什麼我會被困在這裏。」
彷彿是聽到我的話一般,趙溪溪開始自言自語的說道:
「起初我就懷疑他是不是鬼迷心竅了,一直沒找人看,直到他義無反顧地丟下那麼看重的項目時,我才覺得不對勁。」
「你也別怪我狠心,要有其他辦法我也不會把你困在這裏了,要記住,死人是鬥不過活人的。」
趙溪溪說完,就用火點燃了一旁立着的十字架,只見上面釘着一個沾了血漬的人形布偶。
做完這些她就起身離開了。
我追着她,「喂,你別走啊。」
「你這個壞女人,我又沒害過你,你憑什麼把我困在這裏?」
怎麼辦……
我拼命想闖出去,但隨着十字架的燃燒,我全身也跟火灼燒般疼痛。
我難受得大聲尖叫。
把趙溪溪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難道我真要一直被困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嗎?
等那堆東西燃燒殆盡,我的靈魂也已經遭受重創,只能虛弱地漂浮着。
「裴清,我大概要永遠離開你了……」
-12-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我意識清醒的時候,正被一股暖融融的能量包裹着。
好舒服啊。
我愜意地翻了個身,之前受創的魂魄好像也得到了治癒。
是誰救了我?
我睜開眼睛四處打量了一下,居然發現自己在裴清的家中。
我忽然意識到,那是不是證明裴清他沒事?
一想到這,我就激動得立馬跳起身。
當看到裴清專門爲我搭設的靈棚時,我才知道,是他救了我。
伴隨着一陣鈴鐺聲,一位身穿長袍的大師走了進來,他身後跟着的人正是裴清和宋落。
「裴清。」
我開心地迎了上去,卻被大師一個手勢定在了當場。
裴清見狀,眼睛一亮,立馬問道:「明空大師,是不是之之回來了?」
「是我,是我,裴清你沒事太好了。」
宋落忍不住提醒道:「你先別急,等明空大師看看再說。」
只見明空大師盤腿而坐,轉動佛珠就開始誦經。
我壓根不懂這些,就坐在那裏盯着裴清。
他臉繃得緊緊的,看起來十分嚴肅。
「裴清,看到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是不是宋落救了你?」
「我欠他太多了,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償還了。」
漸漸地。
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
直到有一層光籠罩在我的身上,我才後知後覺地明白。
「裴清,你是不是要送我走?」
「我不想離開你……」
我又跪在地上求明空大師,「別讓我離開他好不好,我從來沒有做過惡,更會安分守己的,我只想待在他的身邊。」
可回應我的,只有明空大師敲磐誦經的聲音。
但意外的是,到最後我都還好好地待在原地。
只聽明空大師對着裴清說:「你們緣分未盡,所以她纔會一直徘徊在人間,但天機不可道破,你且等着,日後自有重逢時。」
裴清聽完,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又連忙道謝。
宋落送明空大師回去了,屋內就只剩下我跟裴清。
他不知道我在哪,有些無措。
「之之,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當然能了。」我調皮地趴在他背上。
裴清又哭又笑,「我本不想獨活的,可宋落說,他認識一個大師,讓我試一試,最起碼得知道你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我第一次聽了他的話,幸好,幸好。」
「之之,原來你這三年一直都在,我竟不知道,生生浪費了那麼多時間。」
我撅了撅嘴,「也不算浪費,就算你知道了,也看不見摸不着,更不能對話,裴清,我只要你平安無事。」
-13-
裴清走的那天,宋落來送我們。
「她要是回來了記得告訴我。」
裴清哽咽道:「你的恩情,我會一輩子記着,將來有需要我的地方,只管開口。」
宋落錘了他一拳,笑着說:「都是兄弟,講這些幹啥。」
「這也是我欠她的。」他又輕飄飄地補了一句。
宋落欠我的?他欠我什麼?我怎麼不知道。
不管了,我坐在裴清的行李箱上,朝着宋落揮了揮手。
我們又回到了裴清租房的地方。
只是這次跟上次不一樣了,他只要回來,就開始不停的和我說話。
有人互動的感覺真好,我再也不會感覺到孤獨了。
裴清做好飯菜,拿了兩幅碗筷擺好。
「之之,看看,都是你喜歡喫的菜。」
「我給你夾。」
我坐在裴清的對面,看着碗裏堆的高高的飯菜,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晚上睡覺,裴清掀開被窩朝着空氣說道:「之之,快進來。」
害!又好笑又心酸。
我照他的話做,老老實實地躺了進去。
等了一會,裴清才進來。
他低沉着嗓音說道:「我又怕你貪玩,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跑出去,就當你在吧。」
我鑽進他懷裏,用力抱緊他,「裴清,我在呢,一直在,不離開你。」
那天,我們跟往常一樣,一塊做着飯。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我一眼就看見了門口站着的趙溪溪。
看到她我就控制不住地生氣。
是她差點讓我形神俱滅。
「裴清,別理她,我討厭趙溪溪。」
裴清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並沒有急着開門,而是朝着我站的方向解釋。
「之之,我這裏就趙溪溪來過一次,我猜想門外的還是她,之前你是不是見過她?」
「是啊。」我沒好氣地回,「還想撮合你們來着,話說,我這輩子看人的眼光都用在你身上了。」
「你放心,我一點都不喜歡她,你先待着,我會盡快解決,千萬別生氣。」
「好,不生氣。」我心裏美滋滋的,跳到裴清面前在他臉上吧唧了一口。
門開後,趙溪溪就要進來。
裴清卻把她擋在門外。
「有什麼話就到這裏說吧。」
趙溪溪愣住了,「裴清,我不能進去嗎?」
「不能,以後也別來了。」裴清甚至連眼皮都沒抬。
趙溪溪一臉受傷,「爲什麼?你回去一趟,不是沒有得到你想要的結果嗎?」
「我那麼喜歡你,你爲什麼就是看不到?」
裴清依舊無動於衷,「你喜歡誰是你的事,跟我沒關係,不用特意跑到我面前說,我早跟你說過,我們之間不可能,我不喜歡你,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
「裴清,你爲什麼這麼絕情。」趙溪溪哭着質問他。
「對不喜歡的人還那麼多情的話,豈不是濫情?回去吧,別白費心思了。」
「不,我不信,你不能這樣對我。」
趙溪溪又想抱裴清,卻被他躲開了。
「別再執迷不悟了。」
裴清眼中生出幾分厭惡。
「那你自己呢?」
「我們不一樣,我跟她是相愛。」
趙溪溪還想說什麼。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就飄到裴清身後,探出頭對着趙溪溪挑釁地做了個鬼臉,「就是就是,我跟他是相愛,懂了嗎?」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趙溪溪突然眼神驚恐地看着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鬼,鬼啊…」
裴清也驚住了,他一把抓住趙溪溪,激動的問道:「你能看見她?」
「啊……是鬼,裴清,你身後有一隻女鬼,快打死她,快打死她……」
趙溪溪被嚇得瘋狂輸出。
這是還想害我一次?太看不起鬼了。
我氣沖沖地飄到趙溪溪頭上,「踩死你,踩死你,讓你還想害我。」
我又在她身上穿來穿去。
雖然我對她造不成實質性的傷害,但也把她嚇得夠嗆的。
她身體抖得跟篩子一樣,一雙手使勁揮打,「走開,不要附我身,滾開。」
「我就附你身。」
今天不出口惡氣,難消我心頭之恨。
趙溪溪抱着頭鬼哭狼嚎,再無暇顧及形象,也開始口無遮攔。
「爲什麼,我明明用術法把你困住了,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我錯了。」
「求求你別害我,我再給你燒錢,燒很多錢。」
「裴清救我……」
反觀裴清,正抱着手看熱鬧。
我像是得到了默許一般,用力對着趙溪溪吹了一口氣。
一陣陰風掃過,我把頭髮披散下來,繼續在趙溪溪身上穿來穿去。
「誰要你的錢,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魂飛魄散了。我雖然死了,但只是以另外一種形式存在於世間,也不能就這樣被你害了吧。」
趙溪溪終於受不了了,大喊一聲就往外跑。
可沒想到,她跑下樓梯的時候,居然一腳踏空了,就這樣滾了下去。
完了完了。
我心驚膽顫地看着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趙溪溪。
心想玩大了。
裴清聽到動靜也跟着出來了。
我帶着哭腔說道:「裴清,我是不是害人了?」
「怎麼辦?明空大師會把我送去煉獄,用油鍋炸的。」
我怕的不行,先裴清一步竄到趙溪溪身邊。
就在我伸出手想要探查她的傷勢時,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吸附了進去。
我還沒反應過來,身上就劃過一陣久違的暖流。
我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見裴清下來,我想出去,卻發現我的靈魂跟趙溪溪的身體契合了。
怎麼回事?
我使出洪荒之力想掙脫出來,都沒能成功。
只感覺到很疲憊,像是經歷了一場生死浩劫。
接着下一秒,就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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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切來說,我是被疼醒的。
是那種肉體上的疼。
我睜開眼睛,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鼻腔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那種感覺我再熟悉不過了。
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了我之前生病時,在醫院度過的那一個月。
不斷化療,身體排斥,嘔吐拉肚子,加全身疼痛。
到最後,各個器官開始出血,反正死相極慘。
連我自己都不忍回憶。
……
「你醒了?」
耳邊突然傳來裴清的聲音。
我尋着聲源,就看到了臉色有些憔悴的他。
習慣性地想飄起來,卻發現手跟腳似有千斤重。
我依舊還躺在牀上。
什麼情況?
「裴清?我怎麼了?」
「我怎麼起不來?」
裴清臉上沒什麼表情,「你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傷了腿。」
我終於發現了不對勁,我怎麼還在趙溪溪身上?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我是活了過來嗎?
難道這就是明空大師所說的機緣?
「裴清,我是之之。」
我又笑又哭,迫不及待的想告訴他。
「林之之啊。」怕他不信,我又補充道。
裴清緊緊盯着我,眼中各種情緒翻湧,「是你嗎?」
「是我,愛唱小毛驢的林之之。」
小毛驢是我以前隨口給裴清取的外號,這事只有我們倆知道。
真沒想到有一天還能派上用場,倔的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驢,最能形容他了。
「真是我的之之。」
裴清眼睛都不敢眨,伸出手想碰我的臉,近在咫尺,卻又生生停了下來。
「我不是在做夢吧?」
「沒有,不是夢。」我握住裴清的手,貼在臉上,感受着他的溫度。
「我喜歡喫宋城路的那家三鮮粉,不管多晚,你都會給我買。」
「我們第一次接吻是在你送我回家的路上,當時還被人撞見了。」
「二十二歲那年,你兼職幫人洗了一月的車,給我買了一條三千塊的手鍊。」
「我一唱小毛驢你就捏我臉。」
「不會騎單車還是你手把手親自教會我的。」
「給你買的新襪子你捨不得穿……」
「你羨慕別人的女朋友會織圍巾而我不會,回頭就在網上下了個教程織了兩條情侶款…」
我說了好多好多關於我們的事。
說了多久,裴清就哭了多久。
「之之……」
「裴清……」
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久久不願分開。
裴清一遍又一遍的說道:「我的之之回來了。」
我臉埋在他懷裏,心被填的滿滿當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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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麼都沒想到,當初一語成讖。
趙溪溪讓我不要附她身時,我隨口一說,還真就附在了她身上。
只是很久以後我們才知道,是因爲她使用了不正當的術法,靈魂慘遭反噬,機緣巧合下我才藉此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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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傷了腿,是裴清揹着我回家的。
養了些日子,身體逐漸好轉,我們才稍稍放下心來。
起初裴清特別擔心趙溪溪會突然間回來。
導致他每天早起和睡前都要問一遍。
而我也不怨其煩的回答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宋落來的時候,給了我一個護身符。
「這個東西你得時常放在身上,是明空大師給的,對你有好處。」
我接過後,對着宋落深深的鞠了一躬。
「宋落,謝謝你,我們欠你的,怕是此生都償還不起。」
宋落坦然地接受了我的道謝,「我啥也不缺,不需要你們再做什麼,你們就給我狠狠的幸福,比什麼都好。」
裴清眼含熱淚,把我摟進了懷裏。
宋落:「那我走?」
「不喝點?」
「那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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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接替了趙溪溪原本的工作,成了裴清的助理。
還是悄悄領了證,偷偷摸摸戀愛的那種。
幸福來之不易,我們都默契地想藏好它。
有些東西我們沒辦法和他人言說,只能儘量維持原本的樣子。
裴清又陪着我回了一趟家。
看着日漸年邁的父母,我心酸不已。
裴清主動認了他們做乾爸媽,我成了乾兒媳。
即能盡孝,又有理由陪伴他們。
趙溪溪還有一個奶奶,我工作不忙的時候,也會抽空去看她老人家。
裴清最近打算安家了,他尋問我的意見。
「我無所謂,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行,你在哪裏,家就在哪裏。」
我們相視一笑,擁抱着彼此。
裴清感慨道:「之之真是我的好賢妻。」
「我好幸福啊。」
我也好幸福啊。
山海自有歸期,風雨自有相逢。
願時光清淺,不負相遇,不負真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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