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蜜年逾四十，熱愛小媽文學。
我不以爲意，直到看見兒子抱她轉圈的視頻。
配文「閨蜜給我生的帥氣男大」。
-1-
刷到這個視頻，我兩眼一黑。
差點沒把手機給摔飛出去。
是最近很火的「兒子抱着媽媽轉圈」模板。
文案卻寫着：「閨蜜生的帥氣男大，送給我做童養夫啦。」
視頻裏，秦紅雅濃妝豔抹，表情嬌羞。
她穿着皮質超短裙，搭配黑色絲襪，一雙美腿被勾勒得風情萬種。
一個年輕人正緊緊擁抱着她，雙手就環繞在她大腿根部，極爲曖昧。
他戴着口罩的上半張臉一閃而過，分明是我兒子沈珏。
底下的評論都是清一色的附和：
【/大拇指/真是幸福的兩口子。】
【果然是男大，一看體力就很好。/挑眉/】
【可惜我沒有兒子，過幾天叫我兩個女婿抱着我拍。/捂脣偷笑/】
只有少數評論還算清醒：
【轉圈就轉圈，爲什麼你要拍成擦邊？】
【你閨蜜知道你拍這個視頻嗎？這是在傳播什麼價值觀？】
【不像是閨蜜，倒像是仇人。】
-2-
秦紅雅和我，算不上多交心的閨蜜。
我們是大學同學，畢業後留在同一個城市。
我進入一家公司做會計，秦紅雅則很快和一個大她十多歲的男人結了婚。
當時很多人都勸她：認識時間太短，男人年紀也太大，再看看。
秦紅雅卻覺得，我們這些同學都是暗中嫉妒她的幸福人生，蓄意破壞她的婚姻感情。
一意孤行，執意不聽。
沒想到婚後第三個月，男人就告訴她自己欠債數百萬。
秦紅雅想發脾氣，結果被一頓好打，送進醫院。
脫了層皮後終於得以離婚。
自此以後，秦紅雅就決意不婚。
她心性極高，看不上朝九晚五的職工生活。
離婚後創業幾次，均以失敗告終，欠下一屁股的債。
誰都沒想到，後來她靠着一條隨手發佈的視頻爆紅全網。
視頻標題寫着「34 歲單身無娃 Vlog，我的大女主人生」。
一夜之間，她漲粉上萬。
接着，秦紅雅迅速簽約經紀公司，成了頭部博主。
賬號叫「秦姐她不做公主」，簡介則是「不做公主，做主宰自我的女王」。
人設定位，自然就是「大女主」。
她本人也在維持人設的路上一去不復返。
整天唸叨什麼「女人至死是少女」、「要把自己當女兒重新養一遍」。
還批評我給男人生孩子是「封建嬌妻」、「物化自我」。
好像結婚生育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
這本來也沒什麼的，畢竟世界這麼大總得有些傻 X，維持體面禮貌笑過也就算了。
可誰知道，幾年前我丈夫在工作中意外去世，秦紅雅居然對我說：
「你老公終於不在了，要不要今晚和我去夜店點幾個小男生，體驗一下大女主人生？」
我怒不可遏，扇了她一巴掌。
她走前還在理直氣壯地喊：
「都 2025 了，女孩子喝酒蹦迪怎麼了？男人都爽了幾千年了！」
我無語至極，之後再沒見過她。
原本我以爲這一生最多的交集，就是在互聯網上刷到她「大女主」言論的視頻、在朋友圈看見她發佈「誰能再給我推薦幾本小媽文學」「年輕男人嬌滴滴的就是帶勁」的動態。
可誰能想到，她如此陰魂不散、恬不知恥！
竟然搞上了我兒子！
-3-
我把視頻發給女兒沈瑤。
她很快打來電話：
「媽媽，你別急，這也許不是哥哥。」
我氣得聲音都在抖：
「放屁！難道我還不認識自己十月懷胎、養了二十年的兒子嗎？」
她大概也知道這安慰有些牽強，故而在電話那頭小聲罵了一句秦紅雅。
沈瑤很討厭秦紅雅。
因爲我愛喊女兒「沈瑤瑤」，秦紅雅就曾經批評道：
「什麼年代了，還給女兒起 ABB 式的名字？
「看似寵愛，實則是潛移默化地弱化她！」
沈瑤那時氣不打一處來，在旁邊反駁：
「我哥的名字喊疊詞不拗口嗎？這是我小名，我就愛聽我媽媽這麼喊！」
秦紅雅不依不饒：
「那爲什麼你不跟你媽姓，要跟你爸姓？隨父姓是父ẗū́¹權社會掌控女性的手段！」
我忍不住連連翻白眼。
我叫苟曉，從小就被笑話喊小狗。
老天啊。這麼寒磣的姓，得是多想不開纔要傳承給孩子？
沈瑤於是不止一次地吐槽：
「那個秦阿姨，好像腦子有病一樣。」
此刻，我心裏又亂又怒，顧不得去糾正女兒說的髒話：
「我得去找秦紅雅問清楚。」
沈瑤連忙勸我：
「媽媽你別急，先打探一下，等我回家。」
怎麼可能不急？
應付完女兒，我第二天就去了秦紅雅的公司。
-4-
秦紅雅的經紀公司位於市中心，離我兒子沈珏的大學很近。
趁保安不注意，我跟着職工進了門禁。
電梯內人很多。
突然有一道身影衝了過來擠進電梯：
「等一下，等一下！」
我下意識低頭往角落裏縮了縮。
這可不就是我生的小混賬！
電梯裏有人打趣道：
「喲，小朋友，這麼一大捧玫瑰花，來看女朋友啊？」
沈珏支支吾吾地紅了臉。
等他出了電梯，我多站了兩層，然後才走樓梯折返回去。
沒想到剛推開樓梯間的門，就看見不遠處，秦紅雅和沈珏站在Ťŭ̀ₘ一起。
秦紅雅笑着說了些什麼。
沈珏立即俯下身去吻她。
親熱無比，十分曖昧。
雖然內心早有預料，但親眼看到這一幕，我仍舊被衝擊到了。
血液一股一股地往腦子裏湧。
我大吼一聲，衝上前去狠狠甩了秦紅雅一巴掌。
「秦紅雅，你落魄的那幾年我幫了你多少回，你就是這樣țúₛ報答我的？！」
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把這二人都震住了。
沈珏的神情驚訝而憤怒，秦紅雅則很快冷靜下來。
她後退幾步躲到沈珏身後，淚光盈盈：
「苟曉……既然你知道了，我們也就不瞞你了。
「你要知道，這是新時代了，大女主就是該勇敢追尋真愛。
「再說了，明明是你兒子先追求我的，你憑什麼上來不分青紅皁白地就打我？難道就因爲我是女人嗎？」
這什麼狗屁邏輯？！
我恨不得當場昏過去：
「他多大你多大？他沒腦子，你也不要臉了？！」
沈珏大學都沒畢業，什麼事都沒經歷過，她秦紅雅難道不知道嗎？
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會保持距離，而不是欲迎還拒、做出一副無辜模樣來！
就算真的相愛，也該是在經歷社會、自Ṫű₍我立足之後再做決定。
秦紅雅一眨眼，落淚了。
淚水衝開厚厚的粉底，顯露出她眼尾的皺紋，看上去可憐無比。
沈珏很是心疼，立馬狠狠將我推開：
「媽，都是我的錯，你別怪秦姐姐！」
我呼吸都不順暢了，努力壓抑着怒氣從牙縫裏吐出幾個字：
「你也的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們倆沒臉沒皮的，我一起扇！」
說着，我搶過沈珏手裏那捧玫瑰花，用力朝他們身上甩去！
沈珏狼狽躲閃，胳膊上被玫瑰刺劃出好幾道血痕。
秦紅雅也慌忙躲避，卻還是被劃傷了。
她捂着太陽穴那個小口子，尖利嚎叫起來：
「我的臉……我的臉！苟曉，你瘋了！」
她立即想要來扇我。
沈珏也是大怒，將我用力往後一推！
我躲閃不及，被他們二人合力推下樓梯！
-5-
再次醒過來時，我在醫院。
女兒沈瑤坐在病牀旁，連忙遞過來一杯水：
「媽媽，醫生說你身體上沒什麼大礙，但是有些腦震盪，觀察兩天再回家吧。」
她成績很好，在省會城市讀醫藥學專業。
大概是擔心我被這件事氣壞了，她連夜趕了回來，正好遇到我被推下樓梯。
我看着女兒忙前忙後的樣子，眼眶微溼。
喫飯的時候，隔壁病牀的人在外放聲音，刷視頻。
我突然就聽見了沈珏的聲音。
沈瑤也一頓。
她連忙打開手機。
秦紅雅新發布了一條視頻，標題爲「45 歲離異的我，遇見了沒有安全感的小狗弟弟」，點贊量已經超過八萬。
視頻內，沈珏和秦紅雅坐在一起，眼神纏綿，親密熱吻。
向全網宣揚他們感天動地的愛情故事。
視頻結尾甚至還有個香水廣告。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沈瑤氣得手都在抖。
我覺得頭疼，心情卻詭異地平靜了下來，只是略有些感慨：
「沈珏和你明明是龍鳳胎，爲何差距這麼大？」
沈瑤憤憤不平：
「媽媽你別管他了，他現在是完全昏了頭。」
沈珏的確是昏了頭。可是孩子走錯了路，爲人父母的就該要教導。
這是二十年前生下他那一刻，我自願承擔的責任。
沈瑤離開後，我給沈珏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他小心翼翼地喊我：
「媽……」
「你還知道喊我媽？」我冷嘲熱諷，「你把我推下樓的時候，有想過我是你媽嗎？」
沈珏連忙解釋：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打斷他：
「我不跟你扯東扯西，你說清楚，你是怎麼規劃自己的未來的？」
-6-
沈珏頓了頓，聲音突然就堅定了起來：
「我要和秦姐姐結婚，我要和她一樣做一名博主！」
哪怕再三控制自己的怒意，我仍然快要氣得昏死過去。
沈珏繼續解釋說：
「媽，你是不是又不同意？
「都新時代了，你應該尊重我的選擇！
「互聯網博主也是很光榮的職業！靠着自己的雙手掙錢有什麼不對？！我就是想做一名博主！」
我猛然拔高了聲音：
「光榮？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
「你有拍過一條視頻嗎？你有研究過一個賬號案例嗎？你有思考過人設、領域、定位嗎？
「說到底，你想的是做博主嗎？我看你想的是不勞而獲、坐享其成ṱųₗ！」
沈珏啞口無言。
若是他真的爲此付出努力，去嘗試去經歷，我也肯定會支持他。
但他只有空口白牙一句「我想做博主」。
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我永遠只篤信腳踏實地做事、堂堂正正做人！
電話似乎被另一人搶了過去，然後很快傳來秦紅雅的聲音：
「我說苟曉，這都新時代了，你沒必要這麼封建吧？」
我冷着聲音：
「我跟我兒子說話，輪不到你來插嘴。」
這個女人，跟她講道理沒有用，因爲她是半點臉都不要的。
秦紅雅「咯咯」笑起來：
「你不想聽我說，那沒關係，你聽聽廣大網友的意見唄。」
說完就掛了電話。
我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很快，秦紅雅就在評論區將我和沈瑤的賬號都@了出來。
一大堆人湧進了我的私信。
沈瑤也很快回來，又驚又懼，嗓音裏帶着一絲顫抖的哭腔：
「媽媽，有人發消息罵我裹了小腦，還有人說已經查到了我的信息。我……我有點害怕。」
我很冷靜地拿過女兒的手機，將這些話全部截圖，然後果斷刪除了社交軟件。
我抓住女兒的手，表情嚴肅：
「瑤瑤，不要懷疑自己。
「新的社會思潮來臨時，總會有很多的矯枉過正。
「這類過激的言論很容易吸引大衆注意、獲得大衆擁躉。
「我們能做的，就是理智思考、慎重選擇，不輕易被輿論裹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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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出院，決定斬斷沈珏的一切經濟來源。
沈珏的日常開支不少。
他學的是金融，總跟我說需要花錢社交、擴充人脈。
我前些年開了一家事務所，手裏較爲ẗū́ₜ富裕，也就隨他去了。
只不過，他的車子一直在我名下，他住的市中心大平層，也一直是我在繳納租金。
我給沈珏發了短信，首先表示不會支付他今後的學費、生活費。
然後聯繫了 4S 店將車子拖走，立即更換鎖和鑰匙，並安排出售。
當天下午又找到房東，不顧高昂的押金結束了租住，順便將沈珏花我的錢買的名錶、領帶等奢侈品全部帶走。
只給他留了幾件換洗衣物，放在門口。
我甚至告訴房東：
「您早點換鎖，費用我出。如果他回來了非要進去，您就直接報警，不用顧及情面。」
房東自然點頭答應。
沈瑤知道後，有些擔憂地問我：
「媽媽，這招有用嗎？秦紅雅不是很有錢嗎？」
我笑了笑，跟她解釋：
「沈珏還年輕，哪裏好意思找女朋友要錢？
「至於秦紅雅，她精明着呢，肯定能看得出他的窘迫，但也只會裝瞎。
「她當初跟經紀公司籤合同被坑慘了，自己花錢又大手大腳，根本沒多少存款。
「況且，她的口頭禪就是，給男人花錢倒黴一輩子。」
說到底，她對待沈珏、對待男人，就是玩玩。
可是，這樣輕巧的態度，難道就能證明自己更高人一等嗎？這算不算某種精神勝利法？
我沒再琢磨秦紅雅荒誕的價值觀，只是暗中注意着沈珏的動向。
果然，沒過五天，沈珏就主動回家了。
他臉色青灰，好像這些天來過得很不好。
我靜靜打量着他，沒吭聲。
於是沈珏朝我下跪、痛哭流涕：
「……媽媽，我想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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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鄰居們好奇觀望着，我只好將他先拎回家門。
沈瑤雖然面上還生氣，但看見哥哥回來，仍舊是難掩喜悅。
我不想破壞這難得的好氣氛，於是沒多說什麼。
把孩子們留在家裏，我去菜場買了不少食材。
回家時，正要開鎖，門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砸碎在地。
沈瑤大聲哭道：
「哥哥，你怎麼還在和她聯繫？你非要鬧得家裏不得安寧嗎？
「你相信我，爲這種人付出不值得的！你別犯傻了！」
接着是沈珏聲音更大的反駁：
「你連戀愛都沒有談過，你懂什麼？！
「姐姐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她纔不是你和媽這種老古板！」
我嘆了口氣。
拎着沉重的食材，躲到車子裏，靜靜吸菸。
看來這次的方式不算成功。
究竟該怎麼做，才能教育好這個孩子？
這一刻，我實在是覺得無能爲力。
半個小時後，我再度回家，重重敲響了門。
女兒來給我開門，眼睛有些紅。
這一頓晚飯，我費盡心思做了九個菜，結果三個人都喫得心不在焉。
當天晚上，我失眠了。
一直到凌晨兩點左右，纔有些隱約睡意。
可很快就被輕微的響動聲驚醒。
有人摸黑進了我房間！
我後背冒出冷汗，一動都不敢動，閉着眼裝睡。
來人腳步輕輕地走到我的衣櫃旁，開始翻找。
就好似……目的明確！
我猛然想明白了，伸手打開了燈。
兒子沈珏錯愕轉頭看我，手裏還捏着一把首飾、三本房產證。
那一瞬間，我失望無比。
-9-
沈珏反應過來，然後動作極快地將東西一把塞進揹包裏。
「混賬，你給我站住！」
我鞋子都來不及穿，追着他跑進了客廳裏，死死拽住他的頭髮不松。
沈珏喫痛，想把我的手掰開：
「媽，我看您真是老糊塗了！
「家裏的財產以後不都是要給我的嗎？
「不過是早一點給我罷了，等我以後賺了大錢孝敬您！」
我目瞪口呆，怒氣填胸。
天哪，他到底哪裏來的自信？
論能力，他不及瑤瑤十分之一。
論品德，他更是把我氣得半死。
還指望他給我養老？還把財產都給他繼承？我又不是失心瘋！
秦紅雅有一點倒是的確說對了：
男的，就是賤！
我也是急了，聲音不由自主拔高：
「我告訴你，家裏的東西沒你的份！把財產留下，我管你死不死！」
沈珏臉色瞬時陰沉了下來。
另一個房間內傳來響聲，是沈瑤被吵醒了。
她穿着睡衣打開房門，詫異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沈珏眼神一轉，手上帶了狠勁，將我狠狠往地上一推！
沈瑤連忙跑上前想將他攔住，卻被他拽住頭髮扇了一巴掌！
然後他果斷跑了。
搶了家裏的錢，打完母親和妹妹，沈珏毫無愧疚地跑了。
如果上一次是失手，那麼這一次就完全是故意。
沈瑤臉上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卻顧不上自己，匆忙過來攙扶我。
我摸着她細嫩皮膚上的紅腫痕跡，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我這一生很少哭。
丈夫在火災裏救人去世時，我沒有哭。
知道沈珏和秦紅雅在一起時，我沒有哭。
事業落入低谷、一切都昏暗不明時，我也沒有哭。
可是我看着女兒的傷痕，實在控制不住自己。
沈瑤還在溫和地安慰着我：
「媽媽，我臉上就是看着嚴重，其實沒事的……」
「媽媽你是不是身上哪裏痛？」
「你先起來，地上好涼……」
我拉着沈瑤的手站起身。
身體脫力，心中卻無比堅定。
難道爲了教育一個壞孩子，就要讓另一個好孩子跟着受委屈嗎？
不，我決定徹底放棄沈珏了。
-10-
這之後，沈珏辦了休學，跟秦紅雅離開了本地。
他開通了個人賬號，和秦紅雅各種秀恩愛，成爲了互聯網上的有名「年齡差情侶」。
第一條視頻就是「致我自由的靈魂，和不被束縛的人生」。
明晃晃朝我示威。
好像我真的是壓迫他二十餘年的、罪不可恕的老封建。
不久後，沈珏和秦紅雅又在直播中，宣佈要成立新公司，做「真正爲女性考慮的化妝品」。
開始他的第一波帶貨賺錢。
「這就是把女性主義當包裝、當噱頭！」
沈瑤很生氣，然後又問我，
「他們開公司的這筆錢，是不是……」
我點頭說：「沒錯。估計他能弄到五百萬。」
沈珏從家裏帶走的，不管是直接賣了，還是從銀行抵押貸款，都不是一筆小錢。
沈瑤眼珠子轉了轉，沒說話。
不久，家裏突然收到一大批快遞，正是秦紅雅公司的那些化妝品產品。
沈瑤把這些化妝品塞進行李箱，打算回學校：
「我要帶回實驗室做檢測。
「秦紅雅是大博主，可我也認識媒體行業的記者，我有高中同學在電視臺實習。
「他們研發才搞了多久就敢賣貨？這樣是經不起查的。」
我很贊同她的思路。
女兒回校後，我也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
又是翻閱財務報表、資金流水，又是和行業內的朋友喫飯交談，再就是去查境外賬戶。
忙得腳不沾灰。
一個月後，沈瑤那邊有了進展。
她出現在電視媒體上，毫無懼色，正氣凜然：
「……我們團隊在這個系列的化妝品中，查出 21 種有害成分，其中有 11 種超出規定……」
「ţû₋……其中甚至含有甲醛，含量遠超人體能夠接受的範圍……」
「……到底是真的爲了女性考慮，還是藉着女性主義吸引流量、攫取利益？」
-11-
這篇報道採訪火了。
秦紅雅和沈珏始終沒有發聲。
可各大測評博主們纔不會放過這個熱點。
他們反應很快，立即將秦紅雅從前帶貨的各種產品翻找了出來。
結果發現，她賣的紅薯粉實際上是木薯粉、她賣的燕窩實際上是假糖水、她賣的原切牛肉實際上是由各種碎肉合成的……
還有一條視頻，則仔細分析了秦紅雅談論「大女主」的言論，最後點評說：
「……不婚不育、追尋自我，當然沒什麼不對，可把這當成人設和光環，還義正言辭高高在上地諷刺別人的人生，就很惡毒了。」
「……一面靠女性主義吸流，一面又嘲笑被困傳統的女子。」
「……她有沒有想過，她所鄙視的那些【犧牲式家庭婦女】根本沒有太多選擇？」
「……一個喫得滿嘴流油的人，站到飢餓的人面前打嗝，多麼可恥！」
簡直說到了我心坎上，我當即一鍵四連。
沈瑤週末回家的時候，也很是高興：
「媽媽，她的真面目終於被所有人發現了！」
好像打了一場光榮的勝仗。
可是不久之後，秦紅雅再次發佈了一條新視頻。
網上的輿論風向，又開始變了。
-12-
視頻裏，秦紅雅聲淚俱下。
她解釋自己不知道這些產品有問題，又鞠躬道歉，表示自己沒有盡到監管責任，會給消費者們安排補償。
最後，她話鋒一轉，表示新化妝品公司的集資、運營、管理都是沈珏在負責，同時沈珏也是公司法人。
跟她毫無關係。
沈瑤的臉一瞬間白了。
正巧這時，有電話打了進來。
秦紅雅得意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
「我說苟曉，你跟你女兒瞎折騰什麼勁呢？一開始就看開點不就行了？
「我是沒影響的，畢竟互聯網沒有記憶，我沉寂兩三個月又能繼續收割流量。
「可你兒子，生產僞劣假冒產品，是實實在在地要去坐牢了。
「所以說，我纔是真正的大女主，別和我鬥。」
沈瑤在一旁氣紅了眼：
「你閉嘴吧，你算什麼大女主！
「真正的大女主從來不是標榜自己高人一等、不是對他人的結婚觀生育觀妄加評判！
「真正的大女主更不是枉顧社會倫理、只顧個人享樂！」
秦紅雅就在那頭笑得停不下來：
「哎喲，你女兒真是太理想主義了，簡直一股子學生氣。
「苟曉，你難道沒有教她世事險惡嗎？」
我摸摸女兒的頭髮以示安撫，平靜問秦紅雅：
「你就不擔心我把電話錄音發到網上？」
秦紅雅不在乎：
「花錢撤熱搜、定性成 AI 語音、聲稱是惡意剪輯……什麼說法，要不你自己選一個？
「說實話，你現在唯一可靠的選擇就是讓你女兒公開向我賠禮道歉。
「這樣的話，說不定我還能幫幫你兒子。」
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沈瑤眼中帶了恐懼，抓着我的袖子問：
「媽媽，哥哥他……」
我嘆了口氣，很認真地看着沈瑤：
「你哥哥命賤，落得這個下場是活該。
「瑤瑤，我們不管他。」
-13-
就在秦紅雅以爲一切安然無恙時，我開始做出行動了。
我向稅務局提供了一份材料，同時發佈了一條視頻。
我在視頻內語氣平和地說：
「大家好，我是正曉會計師事務所的負責人苟曉，我實名舉報博主【秦姐她不做公主】的偷稅漏稅行爲……」
視頻內，我冷靜無比地列舉了秦紅雅偷稅漏稅的證據。
秦紅雅大概是忘了，大學時我們坐在教室裏學習的那些知識。
會計，不光能坐牢，還能從蛛絲馬跡裏尋找到各種不合理。
公開的財務報表、不合理的極低利潤和極大經營規模、行業內的風聲、空殼公司……
總之，網紅和明星都是重災區，一查一個準。
這次，全網是真的炸了。
【13 億！我真的破防了，努力工作一千年都賺不到這個錢！】
【月入三千的我在認真交稅，而人家月入上億……】
【這種人根本不應該讓她紅，她怎麼會有這麼多Ṭū́ₕ粉絲的？】
……
不光是自媒體，連官媒也在轉發、報道。
證據確鑿，秦紅雅再如何反駁、矯飾、辯解，都沒用。
她被封殺，是板上釘釘的事。
她再也不能囂張地說「互聯網沒有記憶」了。
秦紅雅背後的公司已經完全放棄了她。她補不上稅款數額，估計要在裏面蹲幾年。
與此同時，我聯繫了律師，將秦紅雅曾經@我和沈瑤、引導網絡暴力的證據遞交到法院。
又給她加了一段不長的刑期。
沈瑤拍手而笑：
「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秦紅雅把自己的粉絲都當傻子糊弄呢，我看不慣她很久了！
「媽媽，你真是厲害！」
我聽了也忍不住喜滋滋的。
果然，還是女兒最孝順。
-14-
沈珏名下那家新公司很快就被查封。
他本人也很快上了法庭。
雖然他對公司的事務一點不瞭解，但作爲法人還是需要承擔責任。
那天，我帶着沈瑤去看他的庭審。
沈珏的變化很大。
鬍子拉碴，目光無神，原本年輕健碩的身體也瘦了一大圈。
這是我養了二十餘年的，我誕下的血肉。
看見我的那一瞬間, 沈珏眼神驟然明亮起來：
「媽媽, 我錯了，我這次真的知道錯了！
「秦紅雅根本不是好人, 她不光玩弄我，她還要害死我！
「媽媽你救救我好嗎, 我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
說到最後, 句不成句，只有哭聲不止。
我紅了眼眶。
這孩子，看上去是喫盡了苦頭, 也是真心地知道錯了。
沈瑤也哽咽問我：
「媽媽，你要幫哥哥嗎？」
我抹了抹眼角的淚：
「犯錯了就受罰唄，媽媽又不是超人，能有什麼辦法呢？」
沈珏仍在哭嚎着。
我坐在一旁, 不再說話。
只是一味地向法庭遞交材料。
包括沈珏僞造證明非法抵押房產、包括毆打妹妹和母親時的客廳監控以及醫院證明、包括他無意中又幫秦紅雅偷稅漏稅……
最後數罪併罰，刑期七年。
-15-
走出法庭的時候，天氣很好。
女兒挽着我的胳膊, 閒閒聊天：
「媽媽，我還以爲你會把事情全部怪在秦紅雅頭上, 怪她毀了哥哥。」
我心中很是難過：
「秦紅雅固然可恨, 可他自己若品行端正, 誰能毀了他？
「倘若他自己有半分良知, 又倘若他能有半分顧及我們家的親情……都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我只是恨我自己, 恨自己沒有教育好他。」
說着，我又忍不住落淚了：
「我記得，他小時候上學，因爲忘記帶紅領巾被扣分。
「我幫他把紅領巾送去學校時，就看他也是那樣哭的。那樣一點小事, 他就放在心上重視無比。
「我以爲他會長成一個懂禮義、負責任的人。怎麼如今, 就成了這樣呢？」
沈瑤停了下來, 遞給我紙巾：
「不是的, 媽媽，你不要怪自己。
「我和哥哥都是您的孩子，甚至還是龍鳳胎，由您一起悉心教導長大, 本該沒多大區別的。
「只能說, 哥哥本性就是糊塗的, 怪不得任何人。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我想了想, 覺得女兒說的有道理。
於是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轉而問道：
那天，你說真正的大女主不是秦紅雅那樣的, 結果被她嘲笑是理想主義。
「可是媽媽想聽聽看, 你心中的大女主是怎麼樣的。」
沈瑤很認真地思考半晌, 然後開口說：
在我心裏，媽媽是非分明、腳踏實地，就是真正主宰自我的大女主！
還有女醫生、女騎手、女警察、女律師……不論職業貴賤, 不論能力大小，更不論生育與否。
「自強、尊重、負責，這就是真正的大女主！」
作者署名：藏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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