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年,三歲的哥哥被人拐走。
媽媽傷心欲絕,意外早產。
所以我不是一個健康的孩子。
因爲哥哥的失蹤,媽媽沉溺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爸爸不僅要管理公司,還要抽時間去尋找失蹤的兒子。
大哥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
我成了家裏的透明人。
-1-
從我記事起,我們一家人很少聚在一起喫一頓飯。
媽媽最常待的地方是二哥的房間。
聽說二哥在三歲時就被拐走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消息。
爸爸一邊忙着管理公司一邊尋找二哥的消息。
大哥則是一門心思都在學習上,每天還有很多的課外班要上。
我是整個家裏最閒的一個人。
家裏人沒空管我,我被張媽帶到了三歲。
三歲生日那天,是我第一次見到惠姨和祁臨。
祁臨和我二哥同年同月同日生,連出生的醫院都在同一個地方。
我記得媽媽看見祁臨的第一眼就止不住地哭。
說如果哥哥沒有被拐,應該也是那麼大了。
惠姨爲了陪媽媽,搬到了我家隔壁。
從此以後,除了張媽,我發燒的時候又多了兩個人抱我。
我很喜歡惠姨,惠姨就像是我的第三個媽媽。
在惠姨的叮囑下,祁臨很照顧我。
在媽媽抑鬱症發作時,惠姨是那個陪在她身邊的人。
我生病時,祁臨是陪在我身邊的人。
和大哥相比,祁臨更像是我的哥哥。
他會在我生病難受的時候哄我一個小時,只爲了讓我多喫兩口飯。
會在我發燒時一晚上不睡覺地照顧我。
會在我寂寞時陪着我,在我傷心時出現在我身邊安慰我。
隨着越長越大,懂得也越來越多。
我發現我好像喜歡上祁臨了,不是兄弟間的喜歡,是想要和他相守一輩子的喜歡。
可這只是一個幻想罷了,先不說祁臨喜不喜歡我,我不可能陪着祁臨一輩子。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我活不了多長時間。
所以當二哥被找回來的時候,我的內心是歡喜的。
太好了,有了二哥的Ṭŭ̀ₛ陪伴,即便我死了,我的家人也不會太傷心。
-2-
二哥被拐後,被賣到了一戶好人家裏。
那家人雖然只是普通的農民,卻給了二哥最好的愛和條件,把二哥養的自信開朗。
不像我,自卑又敏感。
第一次見到二哥,我剛出院。
二哥長的很像媽媽,一眼就能看出是媽媽的孩子。
「二哥,歡迎回家。」
我笑的格外燦爛,伸出手想要和對方握手。
紀榆看着面前帶着病態的少年,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纖細、消瘦。
「謝謝。」
二哥回來後,最開心的是媽媽,她的抑鬱症有了很大的好轉。ŧü₁
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每天想盡辦法的對二哥好。
我眼中流漏出的羨慕看的張媽心疼不已。
張媽開始變着法的給我做我喜歡喫的食物,把她的愛獨給我一個人。
但是二哥不能一輩子待在媽媽身邊,他也要去上學。
紀榆被安排和祁臨一個班,惠姨要求祁臨好好照顧紀榆。
就像當年叮囑祁臨好好照顧我一樣。
當初爲了照顧我,祁臨留級一年和我一個班級,現在多了一個紀榆。
不ţũ̂⁼過我身體不好,一個學期也去不了幾次學校。
所以我最喜歡的,就是看書,我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我看過的、沒看過的書。
爲了親近二哥,能夠喜歡上二哥,我拉着紀榆來到我的房間,把我最喜歡的書之一送給了他。
可是看着紀榆和祁臨越來越親密,我越來越嫉妒,心裏不斷湧出一個聲音問爲什麼。
我想我可能很難喜歡上這位二哥。
「清清,聽說你要去學校?」
祁臨來到我的房間,習慣性的摸了摸我的額頭。
「是的,我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我也想去學校。」
我看着祁臨的臉龐,早已褪去幼時的稚嫩,變得成熟。
我想和祁臨在一起,不管是家還是學校。
祁臨看了我一眼,見我堅持,只能同意。
「那我明天來接你。」
「你今晚睡在我這裏吧,明天一起去。」
祁臨猶豫了一下,同意了。
祁臨經常在我房間過夜,房間有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品。
和我說了一會兒話就去洗漱了。
我躺在祁臨的懷裏,貪婪地呼吸着祁臨身上的味道,夢想着時間能夠定格在這個瞬間就好了。
第二天,祁臨把我叫醒,洗漱間是他給我擠好的牙膏,校服也給我準備好了。
「洗漱好下去喫飯。」
我半眯着眼點頭,拿起牙刷開始刷牙。
下樓就看見祁臨和紀榆坐在一起交談甚歡,臉上柔和的表情是和我在一起時很少見的。
祁臨和我在一起時總是皺着眉,擔心我會不會生病,必須要時刻警惕着。
很累吧,那樣。
媽媽和惠姨坐在一旁也笑着談話。
爸爸和哥哥正在看報紙,看到這溫馨的一幕,我的內心湧起一陣酸澀。
「小少爺,快來喫早餐。」
張媽是第一個看見我的,手上端着的是我喜歡喫的早餐。
眼中是對我的擔心,我對她笑了笑,示意沒關係。
惠姨也笑着和我打招呼。
「清清身體好了嗎?去學校沒關係嗎?」
我在大哥旁邊坐下,喫着張媽送來的早餐,乖巧的點頭:
「好了,可以去學校了。」
「祁臨,在學校多關注清清,別發燒了。」
祁臨點頭,即便惠姨不說,他也會這麼做。
-3-
我的胃口不好,但是每次都會強迫自己多喫幾口。
如果多喫一口飯能多活一秒就好了。
喫過飯,祁臨習慣性的接過我的書包走在我後面。
上了車,祁臨讓紀榆和我坐在後座,他坐在了副駕駛。
這是他對別人沒有的體貼。
之前順路捎上他的兄弟,祁臨是讓他坐在了副駕駛。
一路上,紀榆和祁臨聊着天,我則是沉默的聽着。
「清清也是ṭų₇高三的,你應該比我們小三歲。」
「清清身體不好,所以幼兒園沒上,直接和我一起上的小學一年級,我留級了一年,方便照顧他。」
「原來如此,怪不得呢。」
……
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覺得和往常不一樣,車廂內有點吵。
-4-
教室裏,我看着坐在祁臨旁邊的紀榆,眼神無光。
那是他的位置啊。
「紀榆剛來,適應不了學習環境,老師纔給他安排到祁臨身邊的。」
我的新同桌是學習委員,一個留着長髮,很溫柔細心的女生。
她看出我的不開心,忍不住安慰這個比自己小、又常年生病的同學。
「沒關係,謝謝你。」
學習委員拿出自己的筆記問道:
「你要抄嗎?你落下了很多課程,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補課,不用擔心麻煩我。」
「謝謝你,不過我還是不需要了。」
「確實,祁臨的學習成績比我好多了,又會教人。」
不是的,祁臨從來沒有幫我講過題,因爲覺得我不需要。
小學的時候我的身體還算是不錯,上過一段時間的課。
那個時候我跟不上進度,所以想請祁臨幫我補補課。
祁臨是怎麼說的:
「爲什麼要補課,反正你現在學了也沒用,還是會生病最後不來上課。」
我雖然裝作不在意,可這句話還是被我記到了心裏。
數學課下課,祁臨坐到了學習委員的座位上,摸了摸我的額頭。
「不熱,難受就告訴我。」
我微笑着點頭。
在心裏提醒自己表現要正常,不能露出傷心的樣子,要微笑。
下午放學後我坐在車裏,看着窗外飛逝的景色:
「我明天不去學校了。」
車廂裏沒人說話,良久後祁臨纔出聲:
「嗯。」
沒有等來爲什麼。
車廂裏不像來時的吵鬧,安靜了一路。
剛到家就看見了在門口不停張望的張媽。
張媽看見車就迎了上來,打開車門接過我的書包:
「小少爺,在學校開心嗎?」
「開心。」
「今天做了你最喜歡喫的菜。」
「謝謝你,張媽。」
張媽臉上的褶子笑出了花,白髮在陽光下亮眼的不行:
「不用謝,小少爺。」
-5-
晚上我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陸家人聚在餐廳喫飯。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我從未見過的、幸福的微笑。
沒有我。
視線被角落裏的一張黑白照吸引了視線。
那是我。
「啊!」
我被嚇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原以爲自己會平淡接受死亡,原來真的到了那個時候,還是會害怕。
「小少爺,你醒着嗎?」
「張媽嗎?進來吧。」
張媽推門進來,手裏端着一杯牛奶。
見我出了一身的汗,連忙探了探我的額頭,見沒有發熱才放下心來:
「少爺做噩夢了?怎麼出了那麼多汗,趕緊換一身衣服,再把熱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覺。」
我換完衣服喝完牛奶,笑着看着坐在牀邊不準備走的張媽:
「張媽,你是準備給我講故事嗎?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張媽滿是皺紋的手摸了摸我的額頭:
「不是小孩子也能聽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白雪公主,她的皮膚如雪一般白皙……」
依舊是白雪公主,我從小聽到大。
每次發燒難受,張媽都會坐在我牀邊,拉着我的手給我講白雪公主的故事。
張媽老了,記性不好,所以每次張媽講的白雪公主都不一樣。
第二天我還是發燒了,張媽通知了管家,管家趕緊讓家庭醫生過來了。
家庭醫生給我喫了藥,隨後看向張媽:
「先觀察兩三個小時,還是不退燒再打針。」
張媽點點頭:
「行,我觀察着。」
祁臨是下午放學來看的我,我剛睡醒就感覺有人在摸我的額頭,睜開眼就看見了祁臨。
即便燒的很難受,我還是笑了出來:
「你來啦。」
祁臨點點頭,接着說道:
「還是沒退燒,要轉去醫院了。」
我點點頭,難受的閉上眼睛,這種事我早已經習慣了。
祁臨見我又睡了過去,輕手輕腳的走出了房間。
路過一個房間時聽到了他媽媽的聲音。
「現在小榆也回來了,清清發燒你去看看他怎麼了,你是他親媽。」
方惠的聲音裏帶着憤怒和疼惜。
房間內,夏雲低頭不說話,也是在無聲的拒絕。
那麼多年的忽視,即便小兒子看起來沒什麼,她還是心虛。
夏雲對紀榆感到抱歉,可對於陸清玦也一樣的愧疚。
方惠看着油鹽不進的夏雲,無奈的嘆了口氣,轉身離開。
一開門就看見站在暗處的祁臨:
「你剛去看清清了?」
祁臨面無表情的點頭:
「他剛睡着,你不要再去打擾他了。」
見祁臨說完就要走,方惠連忙攔着他:
「媽媽能跟你說說話嗎?」
兩人來到了陸家的玻璃房,裏面的花爭相鬥豔,空氣中都是花香。
「對於清清,你是怎麼想的?你知道他……」
祁臨不耐煩地打斷方惠接下來的話:
「媽,我不是陸清玦的附屬品,我也不欠他什麼。」
方惠頓了頓,嘴巴張張合合,終究還是開了口:
「清清那孩子打小就喜歡你,你對他真的沒有一點心思。」
「沒有。」
祁臨的話沒有猶豫,直截了當的否認。
「我會好好照顧他,把他當成弟弟一樣愛護。」
說完祁臨就走了,留下落寞的方惠。
……
祁臨回到自己的房間,看着牀邊的相冊,是他和陸清玦的合照。
-6-
我這場病斷斷續續,持續了一個月。
出院那天我很開心,呼吸到了久違的新鮮空氣。
一路上拉着張媽嘰嘰喳喳的聊着風景。
到家的時候正好是午飯時間,夏雲和紀榆正在喫午飯。
「媽媽,二哥。」
夏雲低頭喫飯,紀榆對我點頭:
「病好了嗎?過來一起喫飯吧。」
「好了,正好我也餓了。」
張媽急忙把行李遞給管家,隨後就去廚房幫我盛飯、拿餐具,再把飯放在桌上。
「可惜你又不能去學校了,馬上就要放寒假了,學習委員問我好幾次你出院了沒有。」
我記得那個只做了我一天的新同桌。
算了,還是不要有交集的好。
「等我一會兒上去給她發消息。」
之後就是良久的沉默,我很快喫完了飯:
「那我先上去了。」
「祁臨一會兒也過來呢,我們要出去逛街,你去不去?」
我搖頭:
「不了,醫生讓我靜養,萬一在發燒了就不好了,我不想再住院了。」
紀榆他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了。
本來我都躺在了牀上,紀榆敲開了我的房門,對上我疑惑的眼神,示意我跟他過來。
我來到樓梯口,看見了一摞厚厚的書。
「聽說你一直想看這個系列,今天碰巧看見了,就都給你買了過來。」
我一臉驚喜,蹲下身子仔細的翻看起來:
「謝謝你二哥,我很喜歡。」
紀榆撓撓頭,不好意思笑了。
見我解不開繩子想要上前幫我,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身體向我倒了下來。
我反應不過來,下意識閉上眼睛,等待着疼痛襲來。
「小少爺!」
張媽剛幫我整理好行禮出來,就看見這驚險的一幕。
眼看着紀榆就要摔到我身上,張媽下意識撞向紀榆。
可另一邊是樓梯口,紀榆就這樣滾下樓梯。
看着從樓梯摔下去沒了動靜的紀榆,我的手腳發涼,張開嘴卻說不出話。
還是張媽反應過來,見我沒事,這才聯繫管家把人送到了醫院。
輕微腦震盪。
不是很嚴重,我摸着有些疼的心口,如釋重負。
看着急急忙忙趕到醫院的媽媽,臉上憤怒的表情。
我的心一跳,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第二天起牀就被管家偷偷告知,張媽要被辭退了。
樓梯口有監控,張媽把紀榆撞下樓梯是事實。
可是張媽是爲了保護我啊,這也是事實。
媽媽在醫院陪着紀榆,我來到爸爸的書房。
爸爸和大哥都在書房,見我進來陸立德努力讓自己的表情柔和下來。
「怎麼啦清清?」
對於這個疏於照顧的小兒子,陸立德還是很愧疚的。
我低頭捻着衣角,低聲的哀求:
「爸爸,可以不辭退張媽嗎?」
沒等爸爸說話,大哥的臉就沉了下來:
「清清,你要清楚紀榆纔是你的家人,他被張媽撞下樓梯,現在還在醫院躺着呢,你怎麼好意思來說這樣的話。」
陸立德知道張媽從小兒子很小就開始照顧他,可是到底只是一個用錢請來的幫傭。
「知道了嗎,清清,你二哥纔是和你流着一樣血的親人。」
我其實也沒有抱很大的希望,可聽到他們這樣說張媽我還是很心痛。
對我來說,張媽更像是我的家人,我的媽媽。
我回到房間拿出手機,撥打了祁臨的電話。
電話好久沒有人接聽,就在我以爲祁臨不會接的時候,對面接聽了電話。
我們兩個良久沒有開口。
最終,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祁臨哥,張媽的事情……」
「你不用管,我會給你找一個更好的人照顧。」
「可以把張媽送到隔壁嗎?張媽的薪水我可以出。」
這樣我就可以經常見到張媽了。
「清清,紀榆是你的二哥,張媽什麼都不是。」
不是,張媽也是我的媽媽,張媽纔是最在意我的人。
「求求你了祁臨哥,幫幫我好嗎?」
「陸清玦,這件事沒得商量。」
聽着聽筒裏的忙音,我手無力的垂下。
心口好疼。
-7-
「小少爺。」
張媽穿着一身樸素的衣服來到我的房間,見我坐在地上,連忙把我拉起來。
「怎麼坐在地上,多涼,生病了怎麼辦。」
說完張媽寶貝似的從懷裏掏出一部智能手機,笑着看着我:
「我讓管家教我上網,你們年輕人喜歡用的,我都學會了,以後想張媽了,能打那個叫什麼……視頻電話,能看見人的那種。」
我仔細看着張媽,滿頭白髮,臉上多了很多皺紋:
「張媽,回家了好好享福,不用再每天早早的來我房間看我有沒有發燒了。」
張媽嗔怪的看了我一眼:
「是享福,小少爺不用擔心我,我有兒有女,都是孝順的,一直勸我趕緊回老家養老呢,還說哪有和我一樣,那麼大年紀還在外面工作的。
他們說我再不回去,他們在老家脊樑骨都快被戳彎了。」
見我笑了出來,張媽這才鬆了口氣:
「少爺如果想我就給我打電話,想見我和我說,我來這邊看你。」
隨後頓了一下接着說:
「小少爺想跟我回老家嗎?」
我搖頭,我不能跟着張媽,給張媽添麻煩。
張媽她家裏不富裕,我喫的藥打的針,哪一個不要錢。
我爸開公司,可我家的存款不是很多,不僅用於找紀榆,更多的是花在了我身上。
可以說我活那麼大,是用錢吊着的。
「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的,別嫌棄我煩。
聽說柱哥又生了兒子,替我恭喜柱哥。」
張媽點頭,見時間差不多了就要走了。
我把張媽送到了門口,管家正等着呢,他會把張媽送到車站。
「少爺回去吧,外面有風,彆着涼了。」
張媽打開窗戶示意我趕緊回去,我沒聽。
直到再也看不見車影,我纔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躺在熟悉的牀上,卻再也沒有溫暖的感覺。
我這場病如山倒,燒了一個星期也沒見好。
最後用了特效藥才穩住了病情,可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了。
惠姨剛從國外回來就來醫院看我了,見我越來越瘦,一臉的擔心:
「清清多喫點飯,看看都瘦成什麼樣了。」
我勉強的露出一絲笑容:
「我每頓飯喫的不少了,惠姨。」
方惠摸了摸我的腦袋,一臉擔憂的看着我:
「要不要把張媽再請過來,你習慣她照顧你。」
我搖頭:
「不用了,張媽回家也好,總不能一直照顧我。」
我有預感,我的時間不多了。
張媽年紀大了不能讓張媽看着我走。
方惠知道張媽爲什麼走,也知道我曾經求祁臨的幫助,可是被祁臨拒絕了。
方惠知道的時țüₔ候就找了祁臨,問他爲什麼不幫我。
祁臨當時沒有說話,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方惠也能看出對方的後悔。
自從紀榆被找回來,祁臨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好,當時應該是怒火上頭。
等祁臨平靜下來後仔細想想,就能明白張媽對清清來說有多重要。
方惠摸了摸我的頭道:
「清清,要好好養好身體啊,等你好了,我們過年一起放煙花。」
不過這個煙花到底還是沒放成,過年的時候我依舊躺在醫院。
管家告訴我,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帶着紀榆回老家了。
因爲紀榆是第一次在陸家過年,需要去老家祭拜一下。
我沒關係,因爲我有張媽。
視頻裏,張媽抱着襁褓裏的嬰兒笑的開心。
我才驚覺,原來自己絆住了張媽那麼多年。
這是張媽不在身邊的第一年。
-8-
年後的第十天我纔出院,回到家並沒看見其他人。
從管家吞吞吐吐的話中我拼湊出原因。
原來是帶着紀榆去旅遊了。
不帶我也正常,畢竟我如果跟着去旅遊的話,可能直接就會死在路上了。
我又恢復了往常的作息。
可身邊再也沒了那個擔心我,每天早晨偷摸進我房間,發現沒發燒鬆一口氣的人。
紀榆送給我的書是一個系列,總共二十八本。
他們回來的時候,我看到了第十八本。
「歡迎回來。」
晚餐的時候,我的熱情讓他們有些羞愧。
紀榆大大方方的拿出送給我的禮物。
我笑着接過,道了聲謝。
晚上躺在牀上,久違的看見祁臨推門進來。
「祁臨哥。」
「嗯。」
祁臨如之前一樣拉過椅子坐在牀邊看着我:
「你瘦了很多。」
我摸了摸皮包骨的手腕,無奈道:
「沒辦法,我每天喫的可不少,平常喫了不少的點心。」
祁臨拿出平安福遞給我:
「聽說這個寺廟裏祛病符特別靈,把這個放在牀頭。」
我接過看着上面的健康二字笑出了聲:
「謝謝祁臨哥,惠姨呢?」
「我媽去找我爸了。」
「祁臨哥你要出國了吧,不知道國外的大學是ṭű̂³什麼樣子的。」
祁臨早就收到了國外的錄取通知書,是要去國外讀大學的。
「和國內的差不多,清清,你要去國外治療嗎?」
我雖然有些詫異祁臨會這樣說,不過還是拒絕了:
「我就是因爲早產身體弱,不是什麼大病,沒關係的。」
再說了,即便去了國外,也只不過是讓自己多活幾年。
祁臨抿了抿嘴,接着道:
「國外的醫療條件更發達,你……」
「祁臨哥,你離開那天我可能沒辦法送你,到了美國記得給我發消息。」
我打斷祁臨的話,我並不想去國外爭取幾年。
到不若說,我期待着自己的死亡,即便害怕,也期待。
祁臨握住我的手,常年面無表情的他擠出一個僵硬的微笑:
「清清,你想張媽了嗎?我把她接過來看看你,你之前不是說想和張媽去動物園嗎……」
「祁臨哥,你要看看張媽的孫子嗎?
聽說是叫周順安,長的很可愛,張媽每次和我說起他的時候都樂的不行。」
我把手機遞給祁臨。
祁臨看ţű̂⁰着手機裏張媽抱着孩子笑的燦爛的照片,手用力的捏着手機,指尖泛白。
「祁臨哥,一路順風。」
祁臨離開那天,紀榆和媽媽去送的他。
沒多久紀榆也開學了,他說他要努力學習,要考雅思,爭取也能去國外上大學。
這個家,只剩下了我跟媽媽。
即便媽媽再努力避着我,可還是能夠碰見。
每次我都是笑着打招呼,媽媽則是冷着臉點頭回應。
這樣的情況很快就被陸立德發現了。
晚上兩人躺在牀上,陸立德在黑暗中看着夏雲背對自己的身影。
「不要再躲着清清了,沒多少時間了,清清等不起的。」
陸立德的聲音裏帶着傷心,任誰也不能平淡的接受孩子的離去。
夏雲睜着眼看着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良久後纔開口:
「你說他會怨我嗎?可我不能愛他,每次看見他,我就會想起我的小榆在某個地方受苦,會不會沒東西喫,會不會死在那個偏僻的巷子裏,可能連屍體都被人嫌棄。」
陸立德抱住夏雲安慰:
「沒關係,小榆回來了,所以你現在可以愛清清了,清清同樣是你的孩子。」
第二天我下樓喫早飯,在餐桌上看見夏雲還有些奇怪。
「媽媽,早上好。」
「早上好。」
得到了夏雲的回應就更奇怪了。
不過很快我就知道了夏雲的目的。
-9-
看着第一次來自己房間,一臉不自在的夏雲:
「媽媽,有什麼事兒嗎?」
「清清,對不起。」
我呆呆地看着夏雲,似乎沒想到她會來跟自己道歉。
因爲從小到大,夏雲從未看過我一眼。
記得小時候鬧着讓夏雲抱我,即便我哭的再厲害,再努力的踮起腳尖想要爬到夏雲的懷裏。
夏雲還是沒看過我一眼。
「媽媽……」
我看着夏雲彆扭的道歉,眼底是對我的歉意。
「沒關係的媽媽,我原諒你了,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媽媽。」
我的私心其實並不想讓夏雲給我道歉,希望夏雲像平常那樣對我就行。
因爲對我投入的感情不多,所以在我死後才能少點傷心。
所以我並不親近夏雲,即便她很努力的想要和我增進感情。
大哥見我這樣很生氣,把我叫到了他的房間。
「陸清玦,媽的病剛好,你這個樣子是幹什麼。你就算是生氣媽偏心紀榆,可也不能這麼對她。」
我平靜的大哥對視。
良久,大哥偏移了視線。
我笑了:
「大哥,媽的病纔剛好,經不起刺激,我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就這樣就行了。」
大哥愣在原地,抬手抹了一把臉:
「清清,你只是身體不好罷了,好好看醫生,調理好……」
「大哥,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所以我會和以前一樣,你也不希望媽媽再受什麼刺激吧。」
我離開後,大哥癱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動彈。
好像人總是在快要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
可惜有些東西註定錯過了就不會重來。
我住院的次數越來越多,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
我躺在病牀上,透過窗戶看着外面的景色:
「管家,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嗎?」
「是的,少爺。」
如果我是一個健康的孩子,現在應該也在參加高考。
或者已經跟着祁臨去往國外。
紀榆高考結束後本來計劃是去旅遊的,因爲我被下了病危通知書並沒有去成。
一家人沉默的坐在搶救室外面的椅子上,等醫生出來立刻圍了上去。
「醫生,怎麼樣了,我兒子他怎麼樣了?」
一見到醫生出來,陸立德慌忙的上前詢問。
劉醫生搖搖頭,面露不忍道:
「全身的器官已經慢慢開始衰竭了,他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劉醫生一直是陸清玦的主治醫生,對陸清玦的情況很熟悉,能撐那麼長時間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多陪陪他吧。」
陸立德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帶着一絲祈求道: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我們不缺錢,什麼樣的藥都可以,救救他吧。」
劉醫生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我又被推回了病房。
漸漸的,出現在病房的人越來越多。
偶爾清醒的時候,都能看見病房裏幾個陌生面孔。
有一天我睜開眼,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祁臨哥,你怎麼回來了?」
許久不見,祁臨比之前看起來更成熟了,也瘦了。
「來看看你,清清去國外吧,我諮詢過了,國外也有和你一樣的患者。」
想起剛剛進入病房時,看見躺在牀上,瘦的不成樣子的陸清玦,祁臨後悔了,後悔出國了。
爲什麼不陪在他的清清身邊呢。
「祁臨哥,去國外也治不好的。」
「可總能多活幾年。」
「改變不了什麼的。」
祁臨的臉色很難看,輕輕握着我的手,看着手背上面密密麻麻的針孔,心臟抽疼。
祁臨不知道對陸清玦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是習慣、還是喜歡。
祁臨還記得小時候每次陸清玦生病或者發生什麼意外,方惠第一反應是責怪他爲什麼沒有照顧好弟弟。
這讓他曾經一度不想出現在陸清玦的面前。
小時候的祁臨認爲是陸清玦搶走了自己的媽媽,明明陸清玦自己有媽媽,爲什麼來搶自己的。
隨着長大懂事,祁臨明白陸清玦只是一個可憐的孩子罷了。
在國外的時候,祁臨總是忍不住擔心陸清玦的身體。
在得知陸清玦真的沒多少時間的時候,祁臨的內心很慌亂。
可現在祁臨自己也看不清對陸清玦的感情。
可是陸清玦等不了他確認。
-10-
這天醒來,我感覺身體輕鬆了很多,連心口也不疼了。
「管家,給我拿面鏡子過來。」
看着鏡子裏消瘦的少年,我最終還是放棄了和張媽打視頻的想法。
「管家,你說張媽在幹什麼?」
「在帶孫子吧。」
「聽說張媽本來應該在我出生那年就要辭職的。」
「是的,張媽的年紀不小了。」
「爲了我,留在陸家十幾年。」
「如果我死了,不要告訴張媽,就說我去國外治療了,讓她不用擔心。」
「……好的,少爺。」
祁臨開始每天來醫院陪我,開始和小時候一樣,每天形影不離。
不同的是祁臨的臉上帶着笑,還總是給我講故事逗我開心。
紀榆之前來和自己道歉,說他並不知道張媽被辭退了。
我說沒什麼, 告訴他現在的張媽每天逗着孫子, 過的可開心了。
臨走前紀榆問我:
「爲什麼不去國外治療?」
我沒有抬頭, 看着書回道:
「沒必要,反正ťű₂也活不了多長時間。」
紀榆看着我的樣子,突然覺得之前故意和祁臨親密的行爲很好笑:
「我和祁臨就是普通的朋友,他也不喜歡我。」
「是嗎,那真的可惜了。」
出了病房的紀榆蹲在牆邊想:
如果他沒有被拐應該和陸清玦一樣,是一個備受寵愛的少爺。
陸清玦也應該是一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11-
陸立德和大哥經常來,公司的事情也不少,待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走。
媽媽不常來,我怕媽媽來了會刺激她的病情,讓紀榆在家多陪陪她。
祁臨經常推着我在醫院外面的公園裏逛,給我採我喜歡的花。
夏雲再來醫院的時候, 我已經下不了牀, 插上了呼吸管。
「清清……」
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夏雲感覺自己喘不上氣, 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
夏雲壓抑的哭聲讓病房的氣氛陷入低迷的狀態。
陸立德沉默的環抱住傷心的妻子,心裏的難受和愧疚幾乎要溢出來。
他工作忙,除了尋找二兒子的蹤跡外, 還要培養大兒子。
對於陸清玦,卻是從未陪伴過的。
但是陸清玦很懂事, 也從沒有吵鬧過。
即便是現在, 依舊強忍着身體的不適笑着和他們聊天。
清醒的時候我看着管家給我帶回來的書, 現在已經看到第二十本了。
「這是我送給你的?」
紀榆看着我手裏的書, 感覺很熟悉。
「這其實是祁臨買的,他說你一直唸叨着這本書。」
我笑着撫摸着書本的封面:
「這是第二十本,還有八本沒看呢, 可惜了。」
紀榆看着這個和自己相差不了幾歲的弟弟。
忽然想起剛知道他是陸家的孩子時, 表妹說的話:
「聽說有錢人家是非多, 你回去後說不定會被針對、欺負呢, 如果你被人欺負了告訴我,我幫你出主意。」
紀榆現在回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12-
彌留之際,我拉着祁臨的手,意識不清的呼喚:
「張媽,張媽……給我講故事。」
祁臨緊緊握着我的手哭泣,可惜我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我死後的第二天, 管家撥通了張媽的電話。
張媽的兒子正在客廳帶孩子, 見電話響了趕緊接了:
「喂。」
「柱子啊,張媽呢?」
「勇叔,是小少爺找我媽嗎?」
「不是,只是小少爺讓我給張媽帶兩句話。」
柱子鬆了一口氣, 眼睛看着牆上的黑白遺照道:
「我媽去世一段時間了。」
管家聽到這個消息愣在原地,手機那邊的人還在說話。
「我媽臨走前給少爺錄了一段話,我到時候發給你。」
掛斷電話,管家打開了柱子發來的錄音。
張媽蒼老又虛弱的聲音響起:
「小少爺, 最近過得好嗎?想聽我給你講故事了啊。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美麗的白雪公主,她的皮膚如雪一般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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