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全員好人

上輩子，我和路邊野狗搶食，又因偷喫東西被人一腳踢死。
再睜眼，我竟然成了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假千金滿臉惡毒地羞辱我：
「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別想分走爸媽的寵愛。」
從沒人這麼近和我說話，我衝她開心地笑，真心誇讚：「你說話聲音真好聽。」
被陷害要被親媽扇巴掌，我一臉陶醉：
「媽媽的手是香香的，扇過來的風都好好聞。」
哥哥讓我喝掉他厭惡的牛奶，我滿心感動：「原來被哥哥照顧的滋味這麼好。」
後來，見我被人欺負，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全家都急了。

-1-
我的大腦針扎似的疼。
餐館老闆那一腳正踢到我的腦袋，疼得我幾乎瞬間就失去了意識。
就是可惜，我還是沒能喫上那一口熱乎飯。
不該偷東西喫的。
我揉着頭，迷茫地睜開眼睛。
竟然是在一輛轎車裏。
見我醒了，司機不屑地哼笑一聲，我聽他輕聲嘀咕：「鄉巴佬，上車就知道睡覺。」
我一驚，瞬間弓起身子，忍不住縮在角落。
「你、你要帶我去哪！」
我怕得直抖。
之前就有好多壞叔叔要抓我，我被他們打得很慘，拼了命才逃出來。
見我說話，司機忽然一改剛剛不屑的態度，笑得很燦爛：
「大小姐，您別怕，我是您家的司機，夫人一聽說找到了你，全家都在等你團聚呢。」
我聽不明白，腦子裏卻突然湧進來一段不屬於我的記憶。
我竟是被惡意調換的真千金。
現如今代替我的女孩正是那對夫妻的女兒。
她享受了十幾年的優越生活，有好聽的名字，宋星晚。
有疼愛她的父母和哥哥。
有衣食無憂的公主生活。
不像我這個身體的原主人，名字取得隨便，叫宋樂，寓意是送來的樂子。
原主人過去的十幾年，一天書沒念過，自有意識起，她頓頓喫不飽飯。
要上山割豬草，要洗全家的衣服，空下來的時間還有幹不完的農活。
她曬得黝黑，長得瘦小，自卑又不愛說話。
得知自己竟然是流落在外的有錢人家的女兒，上車之後，竟然興奮得犯了心臟病，再沒有睜開眼。
我想明白這一切，自責的眼淚不住地落下來。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到這來了。
明明原主人很快就能擁有最好的生活了。
我卑微地縮在角落，一邊哭一邊捂住嘴。
我只是個沒出息的小乞丐，爲了討口飯喫還被人踢死了。
我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離開，但如果原主人還有醒過來的一天，那我可不可以，多喫幾頓飽飯再離開。

-2-
車子停下，我懵懵懂懂地下了車。
面前是一棟過分精美的大房子，門口站着三個人。
一個漂亮的小姑娘站在中間，眼眶紅紅的，眼角還掛着淚。
我小心翼翼走過去，就聽那個男生大聲說：「星晚，別怕，這個家沒人能動你一下。」
真好。
我心想，他看起來是個很好的哥哥。
宋君澤把目光看向我，狠狠皺起了眉：「這哪裏是我妹妹，不會是哪裏來的乞丐吧。」
我心下一顫，下意識就躲到那位婦人身後。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她很親切，應該是原主人的媽媽吧。
我癟癟嘴，再一次和原主道歉。
請讓我也叫她一聲媽媽吧。
「媽媽……」
宋母卻不經意錯開身子，她似乎有些尷尬，但還是強撐起笑意，對我點了下頭。
「你就是樂樂吧，乖孩子，你回家了。」
聽到這話，我忍不住點點頭，感動得熱淚盈眶。
真好，我有家了。
宋星晚也走過來，她白嫩的手牽住我的，笑得很開心：「我應該叫你姐姐，姐姐，歡迎你回家。」
我對她抿脣笑了笑Ṫü₋，心想她也是個好人。
大家一起回屋子的時候，宋星晚突然回頭，圓圓的杏眼瞪了我一眼，小聲嘀咕：「勸你不要不識抬舉，你爭不過我的。」
我看着她漂亮的臉，有些羞愧地低下頭。
「你真好看，說話聲音也好聽。」
宋星晚一愣，諷刺一笑：「神經病。」
進了屋子，我緊張得不知往哪裏站纔好。
這裏實在太精貴了，地面的潔淨閃到我的眼睛，讓我更加不知所措。
「姐姐，你回來得突然，家裏給你準備的房間還沒收拾好。」
宋星晚揉了揉眼睛，語氣愧疚：「都是我不好，你別怪媽媽，實在不行，你睡我的房間，我去雜物間睡。」
宋君澤沉下臉，冷哼一聲：「星晚，你從小嬌貴，怎麼能去那種地方。」
又把目光轉向我，嫌惡道：「你身上臭得厲害，就先在雜物間將就幾晚。」
我連忙點頭，不敢有一絲猶豫。
宋母本來還想解釋兩句，見我一點脾氣沒有，也就沒說什麼了。
幾人把我領到一樓的一個小房間。
打開一看，裏面有乾淨的牀，還有一盞小檯燈，屋子很暗，還有些味道。
但這是我出生以來，能睡過最好的地方了。
我轉回身，衝他們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謝謝你們。」

-3-
衆人面面相覷。
我看着大家愣住的樣子，反思自己是不是道謝得不夠。
家人給了我這麼好的生活條件，我該下跪道謝纔行。
思及此，我連忙撲通一聲跪下，額頭貼在地上，再一次真摯地感謝。
這一次，我那冷言冷語的大哥瞬間跳腳，他幾乎下意識地就把我拽了起來。
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你這是做什麼，沒人要你下跪。」
我揉了揉眼睛，偷偷把大家的好記在心裏。
到了晚上，家裏人準備喫飯。
我餓得一直揉肚子，沒等宋母說話，我已經捧起了飯碗，用手胡亂地往嘴裏塞米飯。
宋君澤又不滿意了，他重重拍了下桌子，呵斥道：「有沒有規矩，不知道用筷子喫嗎！」
我只好捏着筷子，繼續刨飯。
我從來沒有用過筷子，也知道自己這樣實在難看，刨了幾下後，戀戀不捨地把碗放下了。
「對不起。」
我下意識道歉。
「你們不要趕我走。」
宋母原本嫌棄的眼神又鬆動了。
她沉沉嘆口氣，親自給我夾了幾筷子肉。
「別光喫米飯，想喫什麼自己夾，吳媽，給樂樂拿個勺子過來。」
宋星晚自告奮勇，小跑着去拿勺。
卻在走過來的時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勺子飛到了我的臉上，打碎了我的飯碗。
「對不起姐姐，我太着急了，你沒事吧？」
宋星晚看向我，眼神閃亮亮的，像是在期待着什麼。
我卻沒心思管臉上的疼，只心疼地跪在地上，撿着那一粒粒白米飯ţŭ̀ⁱ往嘴裏塞。
着急得直掉眼淚。
「能喫能喫的，這些我都能喫。」
掉在地上也是乾淨的。
這麼多年，我喫過最乾淨的飯，是餐館老闆倒掉客人喫剩下的飯。
多數時候我都在撿垃圾，有時候運氣好，能撿到別人咬一口剩下的小麪包。
實在餓急的時候，我還舔着臉去和野貓搶食。
經常會有好心的人會給流浪貓放一些貓糧和水。
我嘗過幾粒，脆脆的，很鹹很腥。
大概是我的樣子嚇到了宋星晚，她原本準備好的眼淚直接凝固在眼眶。
難得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還是宋母看不下去，她把我抱起來，一顛才知道，我輕得嚇人。
我和宋星晚同樣的年紀，她卻比我高了一個頭，我像發育不良的小丑，一看就喫了很多不爲人知的苦。
宋母眼神閃過一絲難過，又被她壓下去了。
她親自給我擦乾淨手，語氣溫柔。
「以後掉在地上的不要喫了，不乾淨，會肚子痛，在家休息幾天，過後和你哥哥妹妹一起去上學。」
我正目不轉睛盯着宋母的臉，聽到上學二字，頓時高興起來。
我也能讀書啦！

-4-
幾天後，我終於適應了一些他們的生活。
這天早上，宋君澤看着手中的牛奶，臉色又不好了。
「天天喝牛奶，我都要吐了。」
說着，他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我正好慢慢走過來，宋君澤眼角一瞥，突然說道：「宋樂，要不要喝牛奶？」
他笑：「我的這杯給你喝。」
我一頓，不敢置信地開口：「真的嗎，謝謝哥哥！」
我笑得開心：「你真好。」
宋君澤微愣，冷哼一聲：「也不知道是真乖還是真有病。」
我衝他抿脣笑笑，不自在地扣扣手。
隨即，那杯牛奶推到我的面前。
我嚥了好大一口口水，拿起杯子咕咚咕咚就喝。
甜甜的，還有股奶糖的香味。
原來不過期的牛奶是這個味道。
我敲敲胸口，有點想打嗝。
宋星晚這時候也走來，她撞了我一下，剛好讓我痛快地打出來。
我面帶感激地看着宋星晚。
哥哥好。
妹妹也好。
宋君澤上初三，我和宋星晚上初一，並不在一個班。
老師讓我站在講臺，向大家做自我介紹。
我沒想到還要經歷這個，頓時緊張得不住吞口水。
老師敲敲桌子，催促道：「快點，別耽誤大家的學習時間。」
我被嚇得一抖，越發說不出話。
下面的同學很快跟着起鬨：
「說話啊，抖成那個樣子，不會嚇尿了吧。」
「你是女生嗎？笑死，長得這麼幹癟。」
「土不啦嘰的，連話都不會說。」
我聽着這一聲聲侮辱，死死咬住了下脣。
在宋家過了幾天舒服日子，差點忘了，這纔是我日常生活中該過的日子。
「對不……」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老師不耐煩地揮揮手，趕我下去了。
「別耽誤時間了，現在班裏後排只有兩個空位，左邊的那位是班長徐清風，另一個空位在頭髮染黃毛的小社會敗類那，你先隨便找地方坐，別耽誤我上課。」
我被趕下臺，狠狠鬆了一口氣。
班長的話，應該也是個大好人吧。

-5-
我腳步快速地走過去，站在徐清風身旁，想坐進去。
衆同學的目光不懷好意地掃過了我，徐清風彎脣笑了笑，大度地讓我進去坐了。
徐清風長得也好看，斯斯文文的，清瘦又高挑。
我不自覺羞紅了臉。
衆人意興闌珊地把目光收回去後，我拿出嶄新的課本，珍之重之地撫摸好多下。
我從來沒上過學，頂多識得幾個字，但我不敢說，我怕讓家裏人失望，就算硬着頭皮我也要聽下去。
可當這堂課講了十幾分鍾後，老師就從前排發下來一張試卷。
「聯合隨堂考試，二十分鐘收卷。」
我傻眼了。
卷子發到我手上，除了幾個數字，其他一個都看不懂。
我度過了異常難熬的二十分鐘。
從前我對自己的出身羞愧，對撿垃圾喫羞愧，但從來沒有一次這麼直觀地體會到，我最大的羞愧，是對知識的匱乏。
我什麼都不會。
隨便寫了幾個數字後，我交上了卷子。
下了課，我委屈地想哭，下意識就想找星晚說說話。
我小聲對徐清風說：「可以讓我出去一下嗎？」
徐清風一動不動。
細瘦的手指翻過一頁書，看得很認真。
「你好，我想出去一下。」
沒想到徐清風還是不理我。
他對我說的話充耳不聞，或者說，他在無視我。
我抿緊嘴脣，退了回去。
下節課很快開始。
因爲是隨堂考試，題不多，十分多鐘的時間，老師已經批完了卷。
老師的臉拉得很長，一個一個從高往低念着分數，我的頭越來越低，心臟怦怦跳，害怕得厲害。
應該不Ṱů₄會說我吧……
畢竟我纔剛來這個班，還什麼都不會。
正想着，老師不悅的聲音頓時拔高。
「宋樂，站起來。」
我嚇得一抖，哆哆嗦嗦站起來。
老師把黑板拍得啪啪響。
「9 分，同學們，這位新來的宋樂同學創造了咱們班歷史最低紀錄，拉低了咱們班整體平均分。」
「給她鼓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聲伴隨着笑聲，我死死低着頭，眼淚一滴一滴地掉。
心口又酸又疼。
「對不起……」
「對不起。」

-6-
沒人聽我的道歉。
接下來的一整堂課，老師沒有讓我坐下。
我站在椅子前，一直默默流眼淚。
總有不懷好意的同學回頭打量我，我只好把頭埋得更低，死死扣着手。
好不容易下了課，我迫不及待地想離開。
我上不了學，我不適合上學。
這裏的氛圍實在太讓人恐懼了，我不要在這裏了。
「你好，讓我出去可以嗎。」
徐清風依舊不理我，甚至面帶笑容地和旁邊的同學聊天。
我擦擦眼淚，想從他的書桌上爬過去，卻被徐清風攔住了去路。
他冷着臉，目光是我熟悉的惡意。
「你會弄髒我的書。」
我慢慢跪下，在徐清風挑眉的表情中，從他的腿下爬了出去。
「天吶，快來看啊，有人鑽班長的褲襠！」
同學哈哈大笑，有幾個人還特意湊到我耳朵旁，笑得特別大聲。
沒事的，我對自己說。
這種經歷也不是沒有過。
我以前四處流浪，經常有同齡人拿石頭打我，我跑不掉，他們就讓我鑽他們的褲襠。
要是高興了，還能給我一兩塊零花錢。
正當我順利鑽出來的時候，抬眼一看，就見宋星晚從班級的門前路過。
我和她的目光對視上，下意識衝她一笑。
是妹妹。
就見宋星晚瞪圓了眼睛，隨後把臉狠狠扭到一邊，快步走了。

-7-
我一直在廁所裏待到了放學。
回家後，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從書包拿出書本，一個一個認字。
可我實在太笨了，怎麼都學不會。
由於太有心事，我連晚飯都沒喫多少。
淚珠子像是斷了線，一滴滴砸在碗裏。
宋星晚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麼，繼續埋頭喫飯。
宋母見我一直哭，又不悅起來。
「在學校不開心？你到底怎麼了，有話就說，光哭能解決什麼問題。」
我抖了抖肩膀，無助極了。
「我怕。」
我哭着說：「我什麼都不會，老師今天罵了我，說我拖了班級後腿，我簡直太壞了，明明什麼都不會，我不該去學習的。」
「這是什麼話？」
宋母不解：「學校就是教書育人的地方，你什麼都會，還去學校做什麼。」
可我還是不想去。
這一天晚上，我憂思過度，竟然發起了高燒。
我燒得糊塗，只好像以前那樣，讓自己睡在地面，等待自然降溫。
到了後來，乾脆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自己竟然是在醫院裏。
我怎ŧü₄麼了？
正巧有護士進來換藥，見我醒了，緊忙給宋家打去了電話。
不多時，宋母姍姍來遲。
她姿態雍容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有探究，還有一閃而過的心疼。
「燒成那個樣子了，怎麼不知道喊人。」
我注視着宋母的臉，沒由來的委屈和難過。
這是媽媽。
原來生病了，會有媽媽陪在身邊。
我無聲地哭，小聲說道：「我不敢。」
宋母嘆了口氣，她伸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語氣也溫柔下來。
「樂樂，你是我的親生女兒，你可以勇敢一點。」
我眨着溼漉漉的眼睛，忍不住問她：「那你會疼我嗎。」
宋母抿抿脣，還是點了個頭。
我的眼睛亮了下：「那你、你喜歡我嗎？」
宋母遲疑了下，但是看到我瘦小又多病的身體，還是緩緩點了個頭。
真好。
我好像沒有遺憾了。

-8-
這次生病，好像是把過去十幾年的痛苦都累積到一起。
我不斷地發燒，不斷地打針喫藥。
空餘時間，我翻着看不懂的教科書，試圖理解其中的意思。
但我實在看不明白，只好先從認字學起。
期間，宋父終於從國外出差回來了。
他和宋母一起來醫院看我，我卻在見他的第一眼就紅了眼眶。
迫不及待地叫他：「爸爸，是爸爸嗎？」
宋父原本冷峻的臉莫名柔和了一下。
他點點頭，我突然笑得特別開心。
「爸爸，媽媽。」
宋父猶豫片刻，把手蓋在我的頭頂。
那隻手寬大又溫暖，是屬於父親的溫度。Ŧṻ₂
我偷偷矇住被子，又沒出息地哭了。
這是我偷來的幸福，我不會再奢求更多了。
在這之後，宋君澤竟然也來看過我。
得知我在學習，卻不識字，他詫異地盯了我好半晌。
我下意識對他露出笑臉，「哥哥，我從前生活得很苦，沒有機會學習，但其實我很聰明，真的！」
我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震驚，或許還有一閃而過的不自在。
最後跑出去一趟，給我帶回來一堆圖畫書。
出院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月。
很快就要到我和宋星晚的生辰，宋母特許我在家休養，等過完生日宴再說。
到了那天，宋星晚穿上了特別好看的公主裙。
她的頭髮烏黑柔順，髮尾帶着自然捲，活脫脫就是一個小公主。
我看在眼裏，即使我不如她漂亮，也依舊滿心歡喜。
宋母也給我準備了裙子，只是我長得實在瘦小，穿起來毫不起眼。
幸運的是，在宋家這段時間，我的皮膚養白了一些，臉上多年的污垢褪去，逐漸露出一些和宋母相似的眉眼。
生日這天，宋家按照慣例邀請了很多人，長輩們互相寒暄，宋君澤也和同齡的男孩子玩在一起。
至於宋星晚，她衆星捧月地站在人羣中央，享受着大家的祝福。
「星晚，那是誰啊，你家保姆的女兒？」
有人問出聲，宋星晚目光復雜地看了我一眼，並不出聲。
我對着她們笑了笑，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喫着香甜的蛋糕。
一個明顯年紀比我和宋星晚大的姐姐悄悄來到我身旁。
她打量我片刻，突然笑得很狡猾。
「我叫蘇慈，妹妹，你就是宋家的親生女兒？」
她湊近我，輕聲問：「你不嫉妒嗎？他們只對宋星晚好。」
我趕忙搖搖頭，「星晚很可愛，大家對她好是應該的。」

-9-
蘇慈像是看傻子似的看我。
「你原本可以一個人享受這一切，你怎麼都不怪她？她可搶走了你爸媽。」
我有些不舒服。
「你不要亂說，星晚是我妹妹。」
蘇慈這次是真的無語，她似乎已經找不到合適的由頭了。
而那邊，宋星晚正在拆大家送的禮物，有人送了她一雙漂亮的鞋。
宋星晚穿上鞋子，在衆人讚歎的目光中翩翩起舞，她一路跳上了二樓，結尾後，在屋子中央對大家深深鞠躬。
我跟着衆人一起鼓掌。
跳得真好。
不像我什麼都不會，沒有夢想，沒有才華。
我想回到屬於我的小房間去。
路過二樓的時候，我突然看到蘇慈出現在宋星晚身後，她鼓着掌，卻在背後不着痕跡地推了宋星晚一把。
我嚇了一跳，身體比腦子更快地衝了上去。
妹妹有危險！
宋星晚狠狠摔在我身上，我抱着她，身體倒在臺階下，又滾下了樓。
衆人一片驚呼。
等宋母從人羣中看過來的時候，我和宋星晚已經摔在了地面。
宋母快速走來，她把宋星晚抱起來，上下打量，又把目光放到我身上。
我剛想說自己沒事，迎面卻等來了一個巴掌。
「宋樂！你裝了這麼久，還是容不下星晚嗎？」
「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星晚永遠都會是我的女兒，我養了她十幾年，你纔回來幾個月？我還真以爲你是乖乖女，沒想到你竟然推星晚下樓！」
我手足無措起來，不明所以的大人對我投來不善的眼光。
只有宋君澤突然皺了皺眉，一臉莫名其妙：「媽，你Ţŭ⁼在說什麼？星晚在二樓滑了腳，是宋樂去接住了她。」
宋星晚也終於從眩暈中回了神。
她揉着腦袋，彷彿剛認清現狀。
宋母愣在原地，她攥緊了拳頭，忍不住看向宋星晚。
「星晚，到底怎麼回事？」

-10-
宋星晚張了張嘴，猶豫半晌，還是輕聲說道：「是宋樂接住了我。」
我的臉上火辣辣地疼，心口也疼得厲害。
但能聽到宋星晚這麼說，突然又覺得很開心。
媽媽誤會了我而已，誤會解開了就好。
我不求宋母真的視如己出，畢竟除了血緣這層關係，宋星晚纔是她精心養了十幾年的孩子。
我今天能站在這裏，喫一口熱乎的飯，睡溫暖的牀，甚至在今天，還能喫上香甜的蛋糕。
我已經很知足了。
我對着宋母和宋星晚笑了笑，把目光看向宋君澤，也對着他真誠地笑了一下。
一個人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灰，頂着臉上的五指印子，慢慢離開了。
這場鬧劇的後面還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
我只是一個人躺在牀上，睡了一個特別深沉的覺。
夢裏，我看到一個面容模糊的女孩。
她和我一樣的身高，一樣的害羞。
她摸了摸我身上的衣服，笑得特別甜。
莫名地，我突然知道了她是誰。
這一刻，我心中有萬般不捨，但還是堅定地脫下了衣服，送到她面前。
「你回來了，那我就走啦。」
「你的家人都非常好，有體貼的哥哥，漂亮的妹妹，爸爸媽媽也很照顧你。」
「對了，今天媽媽打了我一巴掌，但你不要生氣，她只是一時心急，我已經問過她了，她說她很愛你。」
說到最後，我對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讓我體驗這麼好的生活，我也沒有什麼遺憾啦。」

-11-
我默默等待着消失。
卻見面前的影子像波紋一樣抖動，她愛不釋手地摸着衣服，卻對我搖了搖頭。
她要走了。
我心裏一急，忍不住去拉她。
「你要去哪，這是你的身體，要離開也是我離開。」
她沒說話，我卻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也看到了我過去十幾年的生活。
她竟然捨不得我再去喫苦。
對比以前，我做乞丐時那些悲慘的生活，她竟然覺得，我纔是那個更應該被救贖的人。
我在夢裏哭出了聲。
怎麼會有那麼好的你，那麼善良的你。
我掙扎着，卻不知怎麼脫身，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逐漸消散，最後完全消失。
我睜開了眼。
我知道，這一刻起，真正的宋樂已經不會再回來了。
我矇住被子無聲痛哭，說不出一句感謝的話。
這份禮物實在太貴重，但如果改變不了，我願意繼承你的善良，繼續活下去。

-12-
之後的幾天，宋母一直躲避和我的見面。
倒是宋星晚，她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面前，目光閃躲，總是欲言又止。
我大口吃飯，她會試探地給我夾菜。
我默默縮在角落，她會洗好水果，不經意地遞到我面前。
就連宋君澤看我的眼神也有難過，猶豫片刻，邀請我玩他最愛的遊戲。
我不明所以，但並不會拒絕他們的好意。
他們是我的哥哥妹妹，沒什麼是比他們真正意義上的接受我，更讓我開心的了。
宋父很忙，他面色複雜地說了句道歉的話，轉身又馬不停蹄地出國了。
我喫着宋星晚給的水果，心裏舒服得不像話。
沒什麼道歉的呀。
我能享受這裏的一切，都是家人給的。
這天晚上，宋星晚來到我的小房間，她打量着這間從前看都不屑看一眼的地方，臉色羞紅一片。
她坐在我身邊，想了許久，還是慢慢開口問：「爲什麼你和我想得不一樣？」
我對她笑笑，小心拉住她的手。
「我回來的第一天，你就是這樣拉住我的手，叫我姐姐。」
「姐姐照顧妹妹，這很正常的。」
「不是。」宋星晚難堪地搖頭。
「大家都說，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你回來後一定會跟我爭寵。」
「可你爲什麼都不爭呢？」她打量小房間：「你怎麼可以同意睡在這種地方，你怎麼都不恨我呢。」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
因爲無論是我，還是真正的宋樂，心裏從來都沒有恨這個詞。
我做乞丐的時候，只覺得日子艱難，卻並不怨我的命運，只要能喫飽飯，就能開心一整天。
宋樂也是，她任勞任怨，但依舊感謝自己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見我不說話，宋星晚淚眼朦朧地看着我：「和我說說你過去的事吧。」
我就慢慢地講了一些宋樂的過去，和我的過去。
宋星晚聽完哭得稀里嘩啦，她抹着眼淚，不住地道歉。
我笑眯眯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柔順的頭髮。
「不要哭呀，如果不是我，受這些委屈的就是你了。如果是你，我情願是我。」
宋星晚哭得更崩潰了。

-13-
正說着，小房間的門開了。
宋君澤和宋母站在門外，兩人如出一轍地紅着眼眶。
尤其是宋母，她撲到我面前，把我緊緊抱在懷裏。
「對不起，對不起樂樂，都是媽媽不好，在找你回來之前，我聽說了你之前的生活，媽媽心裏愧疚，就不敢面對你。」
她摸着我的臉，哭着說：「還疼嗎，媽不是故意打你的，媽給你道歉。」
宋君澤也湊過來，生澀地抱住我的腦袋。
「哥哥也要跟你說對不起，你是我妹妹，我卻沒照顧你，還欺負你。」
他抹了一把眼淚，「你去住我的房間，不要在這住了。」
宋星晚也急忙跳出來：「不要，去住我的房間吧，我可以搬出去。」
宋母也張張嘴，小聲插嘴：「樂樂和媽媽住也可以，你父親常年不在家，讓媽媽好好照顧你。」
我看着這三個人爲了爭搶我下一個住處而吵起來，第一次由衷地感到幸福。
原來這就是幸福。
後來我還是決定和宋星晚一起住，宋星晚每天都抽時間教我學習，從小學課程教起。
我如飢似渴地拼命吸收着新的知識，每一天都過得特別充實。
後來有一天，宋母輕聲詢問我，想要我怎麼處理抱走我的那對夫妻。
我想到宋星晚，那畢竟是她的親生父母，而且宋樂自己的內心，或許也做不到趕盡殺絕。
但是我現在已經學到了知識，知道他們的做法已經觸犯了法律。
所以在詢問過宋星晚的意見後，還是決定報警，讓他們得到法律的制裁。

-14-
很快，我又重新回了學校。
雖然知識欠缺得太多，但好在有全家給我補課，我可以一邊學一邊補，最重要的，是我不想錯過這寶貴的校園生活。
宋母本想讓我去和宋星晚一個班去學習，但她的那班屬於尖子班，學習起來會更加喫力。
只好打點了我原來的班級老師，繼續回到原來的班級。
老師這次見到我，臉都笑出了褶子。
她親親熱熱地拉住我的手，不住地撫摸我的腦袋。
「好孩子，怎麼不早和老師說你是宋家的千金，都怪老師，沒照顧好你。」
她牽着我的手，重新回到班級，笑容親切：「大家停下手中的筆，隆重歡迎我們宋樂同學回到班級。」
稀稀拉拉的掌聲傳來，我握了握拳，給自己打氣。
勇敢地補上了最初的自我介紹。
「大家好，我是宋樂，希望大家一起好好學習，都有更好的未來。」
同學們興致缺缺，我卻開心得不得了。
這樣就可以了。
宋樂已經勇敢地邁出了第一步。
老師問我要不要回到原來的座位，在徐清風笑眯眯的目光中，我認真地搖頭。
「老師，班長上次故意不讓我出去，試圖無視我，我不認爲他是個品學兼優的學生，所以我這次不要和他做同桌了。」
徐清風的臉瞬間一僵，他怒瞪着我，眼睛像是能噴出火。
「老師，宋樂在撒謊，我也不想要會撒謊的同桌，讓他和別人一起坐吧。」
老師爲難地看了一圈，最後還是詢問我的意見。
我鼓了鼓嘴，選擇了那個趴在後排睡覺的黃頭髮少年。
我學習不好，短時間內都跟不上課堂進度，坐前排只會耽誤學習更好的同學。
這次，我一定可以重新再來。

-15-
新同桌名叫房磊，染着黃頭髮，脖子還戴着鐵鏈子，一看就不好惹。
我小心叫了他一聲，吵醒了他，以爲我會被兇，沒想到房磊只是惡狠狠地皺了皺眉，嘟嘟囔囔地坐在了裏邊。
「你們小女生麻煩得很，下課總要出去，你坐外邊吧。」
我開心地笑了下，對他說了聲謝謝。
房磊一愣，看了我一眼，撓撓臉，繼續睡下了。
我度過了異常舒服的一堂課。
到了午休時間，我去找宋星晚，半路上，徐Ŧũ₎清風突然把我拽到了角落。
上來就給了我一拳。
「宋樂！你上午在班裏瞎說什麼呢？我是班長，我怎麼就不品學兼優了！」
他惡毒地盯着我：「我都聽說了，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你哪來的勇氣跟我作對？」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下了跪。
除了宋家人，其他人對我的暴力讓我潛意識裏還保留着過去的記憶。
我哆哆嗦嗦地跪着，想着是不是應該先道歉，就聽對面傳來一聲憤怒的尖叫。
「住手！你怎麼敢打我姐姐！！」
宋星晚跑的頭髮都飛起來了，她衝過來把我牢牢護在身後，氣得臉頰通紅。
上去就給了徐清風一巴掌。
「要死嗎你！還敢欺負人？」
徐清風被打得愣在原地，啞口無言：「」星晚……你怎麼……」
宋星晚卻不聽, 她眼尖地看到宋君澤的背影, 拼命大叫：「宋君澤！哥！有人欺負你妹妹！」
宋君澤一回頭，看見的就是氣勢洶洶的宋星晚，和她身後目瞪口呆, 依然跪在地上的我。
宋君澤當場炸了毛，衝過來一腳就把徐清風踹到一邊去了。
他急忙把我扶起來，和宋星晚一起上下打量我, 再看清我嘴角的紅腫，宋君澤瘋了似的撲到徐清風身上，一拳拳招呼。
「你打我妹妹？你敢打她！」
「你知道她喫了多少苦纔回到我身邊！你這畜生！！」
現場亂成了一片，我呆呆地被宋星晚抱在懷裏，嘴角疼得厲害，心卻暖得不像話。
我緊緊回抱住宋星晚, 流下幸福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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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到底還是驚動了宋母。
她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對着徐清風和他父母破口大罵, 把我嚇得一愣一愣的。
宋星晚牽着我的手, 悄悄安撫着：「不怕, 咱媽來了, 會給你做主的。」
宋君澤也把我擋在身後, 「人是我打的，有事哥頂着呢。」
我點點頭，笑了一下。
最後, 徐清風被學校開除了，牽扯到霸凌, 這種事絕對不能姑息。
回到班級後, 房磊難得沒睡覺。
他面色複雜地看着我, 道：「下次有人再欺負你，你報我的名字, 沒道理我堂堂校霸的同桌被人欺負。」
我笑了笑，同樣對他說了聲謝謝。
經此一事，學校那些同樣遭受校園霸凌的普通同學也好過了不少。
有時候，會有素不相識的同學特意過來和我說聲謝謝，有時候桌上會有一顆糖，我心裏暖暖的，卻在這一刻, 我知道了自己想要做的事。
我想儘可能地保護弱小，幫助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宋母, 宋母二話沒說, 利用手段, 在各大學校之間做反校園霸凌的宣傳。
還成立了專門的調查組, 確保每一個學生都有勇敢說不的權利。
而我在經歷了刻苦的初中三年後, 終於以及格分考上了和宋星晚一樣的高中。
又是三年奮發圖強的讀書, 竟然考上了一所非常不錯的大學。
命運的軌跡終於徹底來到了轉折點。
我一邊繼續學習，一邊用自己這些年攢下來的錢成立基金會, 幫助更多無法上學的貧窮學子讀書。
我和宋星晚合力開了一家收容所, 讓無家可歸的孩子能有一處溫暖的安身之所。
之後，我沒忘記那些年被我偷喫掉的貓糧，我跟宋君澤提議，開了很多家收養流浪動物的廠子。
這世界很大, 大到無法讓光明照耀所有黑暗的地方。
但我相信，這世界上也同樣有千千萬萬個我，努力撐起力所能及的光。
世界一定會增添更多的溫暖。
ẗū⁶（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