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

我是小少爺的乳孃。
因着身姿窈窕，入了老爺的眼。
白日伺候小的，夜裏伺候老的。
後來夫人康復，藉機試探老爺。
「我瞧孩兒他乳孃，甚合你心意，不如抬了做妾？」
老爺卻冷淡開口：「不過是個卑賤婢子，方閣老素愛人妻，不如送過去做他第九房小妾，倒是賣了個人情。」
可是那方閣老已有七十高齡，早已不能人事。
做小妾是假，豢養我是真。
然而我被送去不久，就被夫人發現。
她偷偷下令，在我臉上灌滿燒紅的鐵水。
又命人將我兩歲幼兒投入古井之中。
讓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他們夫妻二人卻依舊伉儷情深，豔羨衆人。
再次睜眼。
我回到了給小少爺當乳孃的第一天。

-1-
正月初九。
我從城郊老宅奔喪歸來。
胸口被浸溼的衣衫還來不及更換。
就被管事嬤嬤拉到了夫人房中。
嬤嬤偷偷與我小聲說話。
「我幫你尋了一個好差事，夫人要給小公子挑選乳孃，怎麼都不滿意，你去試試。若是在夫人面前得了臉，別忘了嬤嬤我。」
我猛地回神。
回來了，我ṭũ̂₌竟然重生回到了給小少爺當乳孃的這天。
我本是夫人的陪嫁丫鬟。
只因容貌嬌豔，夫人過門不久，擔心我勾搭上老爺。
便匆匆把我許配給城郊老宅看馬的小廝。
然而這小廝醉酒之後，就愛打女人，在我產下幼兒之後。
一次外出喝酒，出了意外沒了。
我十七歲不到就成了寡婦。
偏偏還帶着三個月大的幼兒，無法再繼續做丫鬟。
於是有相熟的嬤嬤便推薦我回府。
做小少爺的乳孃，也算是有個可以養活的生計。
我本想安安分分當好小少爺的乳孃，一邊照顧幼兒。
以後少爺長大，念着我餵養的情分。
至少不會短我喫喝。
卻不承想，哺乳之時，被老爺撞到。
望着那如狼似虎的眼神。
我被強行佔去了身子。
一夜荒唐之後。
我尋死覓活想要自盡。
得知此事的夫人冷不丁地說道：「你若是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你那苦命的孩兒該如何求生？
「不如爲我效忠，盡心服侍老爺，我定不會虧待你。」
上一世我就是被這番話說服。
認爲我好歹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她總不會虧待了我。
白日伺候小的，夜裏伺候老的。
而夫人產後養好身子後。
老爺依然日日夜夜宿在我的房中。
夫人就再也賢惠不起來了，便陰陽怪氣地試探老爺，要不要抬了我做妾室。
可老爺不過是忠勇侯的偏房出身，無法襲爵，又沒有本事。
就一直忌憚夫人孃家的權勢。
哪敢納妾，私底下偷腥罷了。
爲了證明我不過是個玩物，便出了個損招。
將我送給方閣老做第九房小妾。
那方閣老年過七旬，早已不能人事。
平日裏又素來愛跟老爺來往。
全當是替老爺在外面租個宅子養着我。
可惜紙包不住火，夫人知道之後，派人闖入小宅中，抓走了我兩歲的孩子。
當着我的面直接投入古井之中。
我悲憤之下，求到老爺跟前。
老爺卻眼睜睜地看着夫人命人將燒紅的鐵水直接潑在我的臉上。
毀我容貌，不準醫治。
礙於夫人孃家的勢力。
他跪在夫人面前立下重誓，對我絕無半分情誼。
想起上一世最後悽慘的死狀。
我就渾身發抖。
我決不能重蹈覆轍，爲了我那夭折的孩兒，爲了我自己。

-2-
上一世，夫人就不滿意我當乳孃。
還是那個原因，夫人不喜歡長得好看的。
她本身姿色一般，又怕俏丫鬟勾走老爺魂，身邊長得出挑的全被她打發走了。
身邊留下的全是五大三粗的粗使丫鬟。
胳膊肘比老爺大腿還粗。
在這些粗使丫鬟的對比下。
我楊柳扶風的身段，初爲人母的豐潤，自然比較引人注目。
夫人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開口。
「就沒有別的乳孃人選了？」
「城裏的乳孃都在這兒了，都是些身體康健，貌不出衆的農婦，不用擔心有什麼狐媚子手段，夫人大可放心用。」
夫人皺眉道：「都是些粗鄙之人，怎可餵養我的孩兒？」
說着就要嬤嬤更換下一批。
我絲毫不擔心，低眉順眼地穿上衣衫。
因爲就在這個檔口。
老爺突然進屋。
正好撞見匆忙拉起衣衫的我。
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豔之色。
得知在挑選乳孃後。
便隨手指定我來當小少爺的乳孃。
果然上一世的命運，這一世還是跑不掉。
我又成了小少爺的乳孃。
不過這一次，主動權在我手上。

-3-
老爺臨走之前，如同前世一般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好好餵養小少爺，侯府虧待不了你的。」
夫人對我越發不喜了。
「長了一張狐媚子的臉，看着就不像是正經乳孃。」
身旁嬤嬤低聲勸道：「不正經也有不正經的用法。夫人剛剛產子，氣血虧虛，不能房事。但老爺正值壯年，家裏若是沒有個惦記的，難保不會去外面偷喫……」
夫人皺着的眉頭越發的深了。
她招我到跟前，擺出主僕情誼握住我的手。
「秋娘，我已得知你的事情了。你好好餵養小少爺，我會命人將你孩兒一同接到府中，月例就按照我的大丫鬟算，不會虧待你的，只是不該生的心思不要有。」
上一世我聽到這話，便感激涕零。
哪想到，她接我孩兒入府，不過是拿捏我的手段，要我聽她驅使罷了。
我扯開嘴角，低頭說道：「我本是夫人的丫鬟，自當聽從夫人的安排。」
我抱走了小少爺，在偏房餵奶。
心中仇恨的火焰卻在熊熊燃燒。
看着這未足月的小少爺。
不是沒有想過報復前世的喪子之痛。
直接掐死了事。
可如今看着這孩子。
我心中已經有了別的謀劃。
我照常給小少爺餵奶，只是每次都在無人的地方。
老爺尋了好幾次藉口，偷偷來偏房找我。
我全當看不見。
幾次下來，老爺敗興而歸。
夫人對我的提防倒是減弱了許多。
我趁機進言：「本來我乳水也不好，偶然之下一個嬸子給了我一個偏方，既可以豐盈乳水，又能保持身形苗條。」
富裕人家的夫人基本上很少親自哺乳，自然是因爲身份高貴。
但是孕前爲了胎兒營養，進食過多。
身材自然走形，不如少女般窈窕。
夫人聽到這話果然動了心思，問我要了偏方。
我之前嫁給小廝，常年遭受毒打，前去藥鋪抓藥。
這個偏方便是我誤打誤撞聽到，郎中給青樓女子所開的。
只是可惜，這不僅僅是讓身材恢復苗條的偏方。
夫人派人查了藥方沒有問題之後。
便讓下人熬好，日日夜夜給她服用。
服用之後，她的身形果然日漸苗條。
本來老爺每次來房中，眼神都是停留在我身上的。
但我幾次拒絕，夫人又盯得緊。
他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漸漸地也多了幾分在夫人的身上。
夫人自然竊喜，爲了效果更好，服用的次數越發頻繁。
我卻及時提醒：「夫人想要保持奶水不斷，需要餵養小少爺纔行，不然這效果怕是就差了許多。」
夫人倒不是想親自哺乳，不過想到了老爺每日鑽進她的牀鋪，一直惦記的那檔子事，也微微有些心動。
使喚我抱來小少爺，自己偷偷餵養了幾次。
我估摸着時日，抱着幼兒坐在偏房中冷笑。
每當這個時候。
我家源哥就伸出乾瘦的小手，捏着我的臉頰。
吱吱呀呀地發笑。
因這兩個月我一直餵養小少爺，明明奶水充足。
但夫人卻不允許我再喂自家的幼兒。
每天只能擠出奶水，用勺子就着米湯喝。
日子下來，我的孩兒明明已經五月大小，卻乾瘦如柴。
看起來跟剛足月的小少爺個頭一般大。
當孃的見了難免有些心疼。
我摸着孩子毛茸茸的腦袋，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
隨即眸中精光一閃。
「乖孩兒，孃親會讓你成爲人上人。」

-4-
剛剛開春。
夫人產子後，月事還未排得乾淨。
每日丫鬟都偷偷將夫人換下的內衣褻褲，卡在夜裏小心端出，這幾日明顯見紅已經少了許多。
我瞧見之後，心中暗歎時機到了。
老爺倒是來了幾次。
每當這個時候。
我就抱着木盆坐到後院，穿着翠綠的衣衫，哪怕胸口捂得嚴嚴實實，但隨着我洗衣的動作，也難免晃動。
老爺從房間裏面出來後，正好瞧見了我。
我見他面熱口乾，立馬淨手端上了一碗茶水。
他眼神閃爍，以爲我想開了，主動勾引，便揮避了丫鬟，一把摟住了我的細腰。
就想跟我親熱。
「小狐媚子，我早就看你心癢癢了，說，你不是想勾搭老爺我？」
我忍住噁心，假意推了推他的胸口。
「老爺你別這樣，青天白日，若是讓夫人瞧見了，怕是不會饒過我。」
老爺自然不聽，低下頭就往我胸脯上蹭。
我卻慢悠悠地說道：「老爺何必這麼着急？這幾日夫人夜裏都會親自餵養小少爺，夜半三更，老爺再來我房中，定不會掃了老爺的興。」
我自知自己現在唯一的優勢，就是身段好，模樣俏。
加上男人一直喫不着，就惦記。
他果然上當，抱着我連親了好幾口，這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待他走後。
我噁心地擦了擦被他碰過的地方，隨即整理好衣襟去了夫人房中。
夫人這一個月一直服用我的偏方。
本來平凡端莊的模樣逐漸變得秀美水靈，尤其是未經哺乳的身子更是窈窕有致。
她欣喜地照着銅鏡，觀察自己的變化。
「你這方子當真神奇。」
我小聲說道：「雖是神奇，但維持不了多久，還需要小少爺的幫忙，才能保證奶水不斷。」
夫人心中知曉，她是偷偷哺乳少爺的。
哪怕ṭű₀是自己的親兒子，她自恃身份尊貴，嫌棄丟人。
每天都是入夜了，偷偷去我房中哺乳。
她眼神微眯：「這事要是泄露了半分，你可知道下場？」
我恭敬地答是，表現得老實本分。
剛出房間，就聽到夫人跟丫鬟吩咐。
「好好盯死了她，別讓她尋到機會勾引了老爺。對了，讓你另外找的乳孃可找到了？」
「已經放出消息了，有個門戶的娘子剛好符合，過幾日便來家中，到時候這秋娘……」
夫人冷笑兩聲。
「她已經沒什麼用處了，到時候手腳做乾淨點，找個水塘給沉了吧，記住處理好她的小雜種。」
我站在門口暗暗心驚。
果然，勾引老爺爬牀是絕路，不爬牀也是絕路。
這夫人從來就沒有打算放過我跟孩兒。
既然如此，倒不必怪我心狠手辣了。

-5-
午夜二更。
夫人是第一個來的。
我體貼地端上了通乳的藥湯，她喝下之後，便躺在軟榻上給小少爺哺乳。
她沒一會兒也睏倦了，眼簾合了下去。
我立刻輕手輕腳抱走了小少爺。
而門口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如約而至。
我吹熄了蠟燭，將門閂鬆開，退到了偏房洗漱的小隔間。
沒多久，就聽到正屋傳來男人急不可耐的聲音。
牀榻搖晃。
很快女人婉轉低吟聲跟男人的低吼聲如期而至。
我哄睡了小少爺，交給了相熟的丫鬟。
然後立馬前去正院老夫人的院裏。
忠勇侯府有個老太君，平時也不管事，家中中饋也是交給大房。
老太太白日裏睡覺，晚上潛心禮佛，這個點還在佛堂沒睡呢。
我掐着點過去，約見了今晚守夜的嬤嬤。
故意焦急地說道：「嬤嬤，你是府中的老人，您去勸勸夫人吧。」
「何事如此驚慌？」
這個嬤嬤便是之前引薦我來府中的嬤嬤。
與我關係最是要好。
引薦我去夫人房裏，也不過是老太太安排在那邊的眼線罷了。
「此事難以開口，夫人剛剛產子不久，身子虛空，惡事都還沒有排乾淨，今夜卻與老爺圓房……我擔心老爺沾染了不乾淨的……」
我話音剛落。
屋子裏的老太太就ƭú⁴傳來一陣咳嗽聲。
嬤嬤盯了我一眼。
立馬進去稟明。
於是深更半夜，便出現了戲劇性的一幕。
老夫人帶着幾個嬤嬤來到了夫人老爺的院子。
剛剛進院子，就聽到了男女的低喘聲。
很快屋子裏就傳來女子的尖叫聲。
整個院子頓時燈火通明。
老太太手握柺杖，氣得連咳了幾聲。
「糊塗，可真是糊塗啊！」
很快就有丫鬟進去敲門，說是老夫人來了。
不過很快，丫鬟就嚇得臉色蒼白地出來，哆哆嗦嗦地指着屋子。
「夫人，夫人她流了好多血！」
很快老爺就衣衫不整地從房裏出來，嘴裏罵罵咧咧的。
「叫什麼？大驚小怪的，讓不讓人休息了？」
瞧見了我，他這才反應過來。
「你……」
我低眉順眼地站在老夫人後面。
老夫人氣得氣血上湧。
「逆子！你就如此急不可待！」
隨即進屋一看，滿目的血腥味。
夫人正衣衫不整，虛弱地躺在榻上，身下血流得跟小溪似的。
老爺這下也蒙了，他死死地盯着我，卻不敢說明情況。
老夫人找來了郎中。
折騰了半夜，郎中才欲言又止道：「夫人產後身子虛空，惡事還未排淨，此刻同房無異於雪上加霜。血是止住了，恐怕以後無法生養了。」
夫人清醒之後，也知道了這事，頓時臉上佈滿絕望之色。
悲憤之餘，惡狠狠地盯向了我。
想必她也知道了，老爺爲何會進入我的房中，不過她認爲是陰差陽錯。
老太太將夫人怒斥了一頓。
「平日裏你不準老三納小妾，也就罷了，可你產後還需要調養，怎能同房？院子裏還沒有個通房丫鬟伺候，這才釀成今天的笑話。」
老爺跪在地上一聲不敢吭。
老太太大手一揮，把身邊帶着的幾個妙齡丫鬟，全指給了老爺做通房。
夫人銀牙都咬碎了，卻不敢言語。

-6-
這事雖然蹊蹺。
比如夫人和老爺爲何在我的偏房行不軌之事。
這事老爺夫人自然都不敢如實相告。
老太太自然沒有追究，還獎賞了我。
這事一夕之間傳遍了整個宅子。
家裏的丫鬟小廝都在議論。
說夫人沒有容人之量，又怕老爺在外面勾三搭四，所以才硬挺着身子上了。
其他偏房夫人也紛紛來看笑話。
可這麼一來。
我在夫人的院子裏就待不下去了。
但乳孃還沒來府，她又因爲這事病了好些日子。
一直沒工夫處理我。
不過很快，日子過了半旬。
小少爺突然全身發黃，喫奶無力，就連眼珠子都成了淡黃色。
夫人聽聞之後，焦急地尋了郎中來問診，卻沒有療效。
只能強撐着病弱的身子，待在小少爺牀前。
夫人身邊有好事的丫鬟，早就看我不順眼，藉機進言。
「少爺這病來得蹊蹺，怕不是那乳孃身體有個什麼疾病？小少爺天天喝那女人的乳水，恐怕就是她給小少爺染上的。」
上一世，小少爺也犯過這病，四處尋不到治療的法子。
剛巧我孩兒也犯了同樣的病，有了之前的經驗。
我日日夜夜照顧小少爺。
帶他曬太陽，擦洗屋內擺件，保持清新的氣息。
累了好些時日，少爺身上的黃疸才逐漸褪去。
也就是那個時候。
老爺尋了機會，去偏房強佔了我。
夫人得知之後。
還認爲我是有意勾引老爺，故意讓小少爺突發疾病的。
便以我現在伺候老爺爲藉口。
抱走了我的幼子。
以做要挾。
讓我喫了好些個苦頭。
如今這一世，再次遇到這種狀況。
我選擇沉默，主動避嫌去找郎中診脈。
夫人又疑心我做的手腳，但少爺又需要奶水，一時之間找不到合適的乳孃，只能自己親自餵養。
可是情況卻越發糟糕起來。
到了第三日。
少爺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身體逐漸虛弱。
但我知道此病並不會要人命。
而夫人脾氣越發的焦躁。
對伺候小少爺的下人輕者打罵，重則直接拉去後院沉了井。
在她眼裏，下人的命比不上她孩兒半分。
老爺來看了幾次，發現小少爺狀況不好，嘴上難免責怪。
「這麼多下人伺候，連個幼兒都照顧不好！不知道心思是不是都在管住我身上。」
名義上是打罵丫鬟，暗地裏諷刺夫人。
夫人眼眶微紅，連日的辛勞，她已經維持不了高貴得體的打扮，十分憔悴。
「老爺是在怪我？我爲了孩兒衣不解帶幾日，你來看過孩兒幾日？整日與丫鬟廝混，你可有做父親的樣？」
老爺氣得嘴脣哆嗦，嘴裏直嚷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我堂堂府中老爺，有幾個暖牀丫鬟又如何？」
兩人當着丫鬟小廝的面差點廝打起來。
老太太很快就派人來了院子。
說夫人養育不好小少爺，不如將小少爺帶到老夫人院中教養。
夫人又悔又力不從心。
偏偏老爺得了便宜還賣乖，煽風點火道：「我看你現在就像個瘋婆子一般，孩兒在你手下教導，能教出個什麼樣？」
夫人氣得用花瓶砸向了老爺的腦袋。
頓時血流如注，人仰馬翻。
我驚訝地看着這一幕。
上一世他倆倒是沒有鬧得如此難看。
因爲我在從中周旋伺候老爺，加上夫人產後休息得當，很快就恢復了氣色。
這一世她沒了賢惠的僞裝，大概是因爲那藥方子的影響罷。
我偷偷尋了個理由出去了。
沒有人注意到我。
我藉口要抱小少爺餵奶，獨自走到了偏房。
我的孩兒源哥兒正躺在搖籃裏面，餓得直嗦手指。
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臉蛋。
只見他面色泛黃，跟我懷中的小少爺如出一轍。
這黃疸病如果調理得好，來得快，去得也快的。
但在我有意的控制下，源哥兒的病症一直沒有好轉。
如今時候到了。
我將小少爺的衣服跟我的源哥兒的衣服調換。
奶娃的模樣差不了幾分。
本身就我的源哥兒跟小少爺有幾分相似。
如今都患上了黃疸病。
更是難以區分開來。
我飛快地換完衣服，小少爺身上沒有什麼胎記，這才讓我有了起了調換兩個孩子的心思。
倒不是想要源哥兒享受榮華富貴。
只是怕我護不住他，夫人會對他再次下手。
此刻小少爺陷入酣睡。
唯獨我的源哥兒一直瞪着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
含含糊糊地說了句：「娘。」
我頓時眼淚止不住。
手心是汗地做完這一切，還沒有等休息片刻，夫人身邊的丫鬟就來叫我過去。
我剛抱着「小少爺」進屋。
夫人正拿着帕子擦拭臉上的傷痕，屋子裏一片狼藉，老爺也不知所終。
她盯着我：「老夫人讓把小少爺抱去她的院子，你如今是我兒子的乳孃，也是我這房的人，老夫人不會輕易換了你，所以你最好懂點規矩，知道爲誰效忠辦事。」
我顫顫巍巍地低頭說是。
她又招呼我把孩子抱去她跟前。
我心驚膽戰抱了過去，害怕她瞧出端倪。
她掀開襁褓看了一眼，久久未動。
我心中害怕露餡，強裝鎮定地說道：「老夫人帶大過四個孩子，定然比夫人更加得心應手。夫人不用太過擔心，小少爺的病一定會治好的。等治好了病，夫人再尋個由頭，接回小少爺即可。」
夫人還是沒有說話。
我繼續說道：「其實這也算好事，小少爺有老太太看管，夫人安心養好身子，畢竟老爺最近收了幾個通房丫頭……」
這下夫人終於被說動。
合上了襁褓，並沒有多說什麼。
「你好好照顧小少爺。對了，既然你去了老夫人的院子，你的孩兒就留在我這房中吧，我派了丫鬟婆子照顧，也免得你照顧小少爺時分心。」
我立刻驚慌道：「哪敢勞煩夫人，我已經託人跟孃家通了信，讓把孩子接回家中照料。」
「那也行罷。」
說完便揮手讓我下去。
我離開夫人房中時，發現背後衣服已經溼透。
竟然……竟然沒瞧出來？
可笑，自己的孩兒都認不出。
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母親。

-7-
我帶着「小少爺」住進了老太太的院子。
老太太在小少爺出生之後，並沒有見過幾次這小孫子，自然也無法辨認真假。
但她嫌我年輕，奶不好小少爺，加上我是夫人挑選的乳孃，正想找個理由換了我。
可經過我的細心照料，過去不到幾日。
「小少爺」臉上的泛黃褪去，逐漸變得白皙紅潤。
而且見到老太太就笑。
一時之間老太太喜不自勝。
覺得這孩子討喜，便對他越發地喜愛起來。
倒是對我改觀了不少，不光獎賞了我，還准許我留下伺候「小少爺」。
去了老太太院中，日子變得好過多了。
聽說老爺平日裏見慣了房裏的粗使丫鬟。
哪裏見過老太太跟前伺候得如花似玉的俏丫頭。
一時之間拉着幾個通房丫鬟在房裏尋歡作樂。
夫人身體不好，又礙於老太太賜下的丫鬟。
只能悶在房中喫醋，暗中使手腳。
今天給這丫鬟送去避子湯，明日給那個俏丫鬟下爛臉藥。
被折磨的俏丫鬟自然不依，鬧得院子雞飛狗跳的。
老爺對夫人的行爲，越發的不喜，漸漸地也不愛去夫人房中了。
後來聽說夫人脾氣越發古怪起來，每天都在房中歇斯底里地砸東西。
要求把「小少爺」帶回她房中。
老夫人看她這個模樣，哪裏肯把孩子交給她撫養。
「小少爺」百日的時候。
老爺房裏還活着的通房丫頭已經沒幾個了。
聽說都是被夫人給處置了。
有人傳話到老太太這裏。
老太太臉色微微難看，在一次家宴之後，提點老爺。
「女子應當賢良淑德，如今她無法ṱṻ⁺生養，你們三房總不能因爲她一人，導致無法開枝散葉。這些日子你考慮一下，挑幾個心儀的丫頭做侍妾吧，有了名分，她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處置了。」
老爺早就有這個心思了。
聽聞之後，面色一喜。
這才裝模作樣道：「母親說得是，以前孩兒也是威懾於她孃家的勢力，可如今她不能生養，我總不能因此斷了香火，侍妾人選定然要挑個好生養的。」
說完那猥瑣的目光便看向了我。
老夫人自然察覺到了他的目光。
掃了我一眼，壓低聲音道：「選侍妾也要家世清白的良家子，你可不許胡鬧。」

-8-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老太太要ƭũ₂抬幾個丫鬟給老爺做侍妾的事情。
很快就捅到了夫人房裏。
夫人拖着病體，幾個月來頭一次出現在家宴上。
老太太裝模作樣地安撫了她幾句。
便提了此事。
短短几月，夫人已經骨瘦如柴，本來姣好的容顏，再也不見。
而此刻我抱來「小少爺」，老爺假借看孩子的名頭，實則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背，私下揩油。
我驚慌地抽回了手。
她一雙眸子怨毒地盯着老爺和我。
隨即皮笑肉不笑道：「母親教的是，我定會爲老爺納一房心儀的美妾！」
老爺心不在焉地嗯了幾聲，隨即指着我道：「我瞧秋娘是個好生養的，又是我兒的乳孃，不如就抬了她做妾室吧，反正她本來也是我們府中的丫頭。」
我心中驚訝，沒有想到老爺ťū́ⁱ竟然還不死心。
老夫人直接氣得甩了筷子。
「逆子，你真是要外人看我們府中的笑話！」
老夫人憤然離席，沒說可，也沒說不可。
老爺自當默認了此事。
家宴散去，老爺有了老夫人的准許，越發地肆無忌憚起來。
竟然直接在我臉上啪嘰親了一口。
「好秋娘，以後你就是我的侍妾了。跟了老爺我，自然不會讓你再喫苦頭。」
然而老爺前腳剛走，我後腳還沒有回屋，幾個小廝就躡手躡腳地靠近了我。
用汗巾捂住我的口鼻，不一會兒我便昏迷了過去。
等我再次醒過來的時候。
發現已經躺在了夫人的院落。
旁邊是一口石井。
我看着那口枯井，身體忍不住發抖。
上一世！
上一世夫人就是將我的源哥兒活生生地沉了這一口井中！
此刻夫人端坐在太師椅上。
臉龐枯槁，昏黃的燈光下，映照着她的臉龐如同在世修羅。
她陰沉地盯着我。
「秋娘，之前我就再三警告過你，要做好乳孃的本分，可不承想你調去老夫人房中，還不安分，竟然還敢勾搭老爺？
「哈哈哈，好生養？我就讓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說着她就吩咐下人。
不一會兒就有個婆子抱着一個幼童出現。
我瞪大了眼睛，因爲嘴裏被塞了汗巾，根本無法言語。
夫人看着我冷笑，站起身來，用稍長的指甲輕輕地颳着孩子的臉蛋。
「沒錯，這就是你託人送出府的孩兒。聽說你還給了大筆的銀錢，託人好好照顧他，你倒是心疼自己的孩子。可惜了，有你這麼個母親，他也是可憐。」
她指甲微微用力，那孩子頓時大哭出聲。
臉上也出現了幾道血痕。
「嘖嘖，有這麼個不守婦道的孃親，或者還不如死了。既然這樣，我就好心幫他一把吧。來人，把這孩子沉了吧。」
下人見狀，微微有些不忍。
但抵不住夫人歇斯底里的大吼。
只聽撲通一聲，孩子就落入井中。
劇烈的哭聲，很快就戛然而止。
我掙扎着想去抓，但是我狼狽的模樣卻惹得夫人哈哈大笑。
她揮退了衆人，漫不經心地走到我的跟前。
取下了我口中的汗巾，癲狂地說道：「哭啊，我要看你哭。你不要着急，下一個就是你，讓我想想，要怎麼懲罰你呢？不如用鐵水澆灌到你的臉上，嘖嘖，等鐵水凝固之後，聽說皮肉也將分離。」
我死死地盯着她。
然後突地就笑了。
她眉頭一皺，用力地給了我一巴掌。
「你笑什麼？！」
我卻依然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Ṱū́ₖ許久我才說道：「我笑你糊塗，笑你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孩子都不放過。」
她一時愣住，許久才反應過來。
「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孩兒好端端地在老太太房裏。」
我聲音微冷：「是嗎？那你有沒有想過，作爲小少爺的乳孃，我有大把調換孩子的機會。你作爲親生母親，難道沒有母子連心嗎？你的心不會痛嗎？」
聽到這話。
夫人頓時臉色大變。
身體開始顫抖，險些站立不穩。
我卻慢悠悠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還沒有想明白嗎？一切都是我設計好的，我給你的方子，你一直都在服用是吧？你知道那個方子怎麼得來的嗎？
「那是我偶然在一個郎中那裏聽見的。藥鋪旁邊就是一座青樓，聽說那些青樓女子，爲了正常接客，保持身形，常年會服用藥方。那藥方里加了避子藥，長久服用，終生不能再生養。」
夫人臉色逐漸變得驚恐。
我聲音越發的輕了，幾乎附在她的耳邊說話。
「是我設計你跟老爺同房，也是在那個時候，我調換了小少爺跟我的孩子。
「我從來沒有想過對你的孩子下手，我甚至給足了錢，讓他能在外面過好日子。可惜了, 有你這樣的母親，你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我說完之後。
夫人臉色已經十分難看, 瞬間她轉頭撲向了石井。
「來人，快來人，把孩子……把孩子撈上來！」
院子外面守候的奴僕, 聽聞聲音趕了進來。
夫人此刻已經癲狂, 雙眸猩紅，死死地趴在井邊，嘴裏嘟囔着：「毒婦, 毒婦你竟然敢害我的孩兒！」
僕從們不明所以。
眼看着夫人要掉進去，便伸手拉住了她。
一時之間, 院子裏面發出響徹雲霄的淒厲之聲。
恍然之間。
我好像記起來前世。
我也是這樣, 求他們放過我孩兒, 求他們救救我的孩子。
結果沒有人出手。
他們視人命如草芥。
夫人徹底瘋了。
老爺趕來的時候，她一直哆哆嗦嗦地指着井口。
求老爺救救他們的孩兒。
老爺以爲她又在發瘋, 生氣地甩開了她的手：「我們的孩兒好端端地在母親房裏, 你胡說八道什麼！」
夫人癲狂地開始胡說八道。
衆人早就習慣, 無人當真。
而我此刻早就撲了過去，一同守在井邊, 痛徹心扉地大喊。
「孩兒, 我命苦的孩兒，孃親救不了你, 是孃親沒用！」
老爺見我這副模樣, 再從僕從口中得知了今晚的事情。
頓時瞭然。
一手拉過我，輕聲安慰道：「夫人做事太過惡毒，竟然連孩子也不放過，哪有一個主母的樣子？秋娘你放心，老爺定會爲你主持公道的。」
我臉上垂淚，心中哀婉。
卻隱約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

-9-
夫人徹底瘋了。
聽說連人都認不清, 逮住一個丫鬟就怒罵：「秋娘, 我待你不薄，你這個毒婦竟然害我孩兒！」
後來老夫人找了許多的郎中來給她治病。
都沒有任何用處。
便下令封禁了她的院子，告知了夫人的孃家人。
老爺也藉機寫下休書。
聽說夫人被帶回孃家不久, 趁着沒有下人看管，就投了院中的水井。
死前一直唸叨, 要去找她的孩子。
沒有了夫人的管束，老爺房中多了不少的美妾，整日流連煙花之地。
沒過多久, 就下身瘙癢，老夫人偷偷尋了郎中來看。
一查才知道是花柳病。
老爺頓時歇菜了，再也沒有了尋歡作樂的心思。
房中的丫鬟也個個躲着他, 漂亮的甚至不惜劃花自己的臉, 也不願意跟了老爺。
落到這個結果，三房直接沒落。
老太太雖然恨鐵不成鋼，但好在還有「小少爺」這棵獨苗。
再過了兩年, 老爺病逝。
「Ṱüₑ小少爺」已經蹣跚學步, 走路也走得極好了。
甚至一歲就會讀古詩，兩歲就能背誦千字文。
老夫人經歷了喪子之痛，下定決心要好好教養「小少爺」。
而我也一直作爲乳孃陪伴在少爺身側。
照顧他的衣食起居。
直到某天。
「小少爺」拿着書本突然走到我跟前。
脆生生地喊了一聲：「娘。」
我驚訝萬分地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眼神中卻閃過不屬於幼童的神色。
「娘, 再也不會有壞人分開我們母子了，是嗎？」
我激動得淚眼婆娑，許久才意識到。
我的源哥兒跟我一起重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