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牆頭草顧客的盒飯攤子

工廠門口有一家盒飯攤子實惠好喫。
我不僅自己喫,還把我們廠的員工餐也從他們家訂了。
今天我給老闆發消息訂中午的飯菜,
卻發現自己被踢出羣了。
他在羣裏艾特了所有人:
「我家薄利多銷,只做回頭客,不要牆頭草。」
原來是因爲他看到我昨天去了隔壁一家新開的攤位買午飯。
既然這樣,那我們廠的員工餐訂單也一起別要了吧。

-1-
「老闆,還是老樣子,一份白切雞加麻婆豆腐,中午十一點我來拿。」
早上八點剛到工位坐下,我和平時一樣給飯店老闆發消息訂飯。
這家店生意很紅火,一般十點半以後再定就開始缺菜了。所以我每次早上微信上跟老闆打招呼,老闆會提前打包好,中午直接去拿,方便省事。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我發出的消息被拒收了。
看着對話框裏一個紅紅的感嘆號,
我滿頭霧水。
上一條消息還是前天我跟老闆訂飯的對話和轉賬,他收了錢以後給我發了謝謝的表情包。
今天就被單方面刪除好友了。
我第一反應是老闆年紀大了,不小心點錯誤刪。
我搜索點開了「盒飯一家人」的羣聊,打算在羣裏跟老闆說一下,讓他把我加回來。
結果卻看到微信羣裏「你已被移出羣聊」的提示。
往上翻了一下,老闆昨晚在羣裏發了一個消息:
「我家薄利多銷,只做回頭客,不要牆頭草,不喜歡喫我們家菜的自己退羣。」
還艾特了所有人。
不過這個羣我一直都是免打擾,只有在想看今日菜譜的時候纔會點進去。
所以這條消息昨天自然也沒有看到。
到這時候我也覺出有點不對了。
就算好友是誤刪的,不能移出羣也是不小心的吧。

-2-
我納悶地問一旁的同事:「盒飯老闆怎麼回事,刪了我還把我移出羣聊,你看看你還在不在羣裏。」
「應該在吧。我早上坐地鐵好像還看到他發了今天的菜譜有白切雞和炒時蔬,打算待會兒買一份來着。」
「你們咋了?」
同事小陳一邊說着一邊拿出手機指着屏幕:
「你看三分鐘前還有人問今天出不出攤。」
我拿過他的手機一看,
那條消息下面老闆剛剛纔回了一個「出攤,老地方」。
這一下給我搞得有點火氣,看來盒飯老闆擺明了是針對我。
我讓小陳給我拉回羣裏,沒等他反應直接就發消息:
「老闆,我沒得罪你吧,怎麼一夜之間又是刪好友又是給我退羣的。」
「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
「喫了好幾年多少也算個半個熟人了,不明不白的這算怎麼回事。」
結果下一秒又彈出了我被踢出羣聊的提示。
我一下怒從心頭起,站起身就打算直接去外麪攤子上找人對峙。
剛站起來微信上名爲「盒飯老闆張大友」的消息先發過來了。
看來他把我加了回來。
我率先發問:「老闆你什麼意思,莫名其妙刪好友,要不是今早訂餐消息發不出去我都還不知道。」
「你幹了什麼你自己知道。」
即便是文字也能看出來面對語氣生硬,完全沒有之前的熱情。
我真是有點氣笑了。
我能知道什麼。
看這個對話,知道的說我倆一個是店家一個是顧客,不知道還以爲我是什麼負心的渣男惹女朋友生氣被拉黑了。
況且哄女朋友也認了。
一個盒飯店老闆,就算真跟我生氣,我也沒義務去哄他。
「都是成年人了,有什麼事你就直說,我倒想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幹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對面哐哐哐發過來幾張照片:「這難道不是你嗎?你既然不喜歡我們家的飯還留在我的羣裏幹什麼!」
我點開圖片一看,是昨天我去其他盒飯攤子買午飯的照片。

-3-
我們工廠在郊外。
房租便宜,地段也廣,因此開設了不少廠區,工人也多。
唯一不好的就是城鄉結合部完全沒有商業氛圍,連老牌地標沙縣小喫和蘭州拉麪都沒有。
除了自有食堂的廠子和自己帶飯的人,大多數工廠的員工喫飯基本都靠附近衍生出來的便宜實惠的盒飯攤子。
一份盒飯十來塊錢,有葷有素還量大管飽,對一些孤身在外打工的人來說比自己做飯還划算。
我入職以來也是一直光顧這些盒飯攤子,以前還喜歡換着喫,自從張大友在我們工廠附近紮根以後ẗū́ₛ我喫習慣了基本天天都喫他家的。
昨天我剛要點飯,朋友給我發消息說附近新來了一家特別好喫的盒飯,他已經連喫好幾天了,肯定合我的胃口,非要拉我一起去嚐嚐。
我拗不過就答應他中午一起去試試。
說實話味道確實不錯,攤主是一對年輕的小夫妻,無論是檯面還是飯盒都非常乾淨。
不過長期在這裏上班的基本都有常喫的店家,新開的這家人還不多,基本都是來嚐鮮Ŧũ⁶的,既不用排隊也不用預定,甚至我們去的時候棚子裏還有空座。
張大友拍的就是我和朋友一起坐在隔壁盒飯攤子上喫飯的照片。
我和朋友有說有笑,朋友正豎着拇指給攤主夫妻倆比劃着好喫。

-4-
原來就爲了這件事。
我雖然不理解但還是鬆了一口氣。
剛纔他信誓旦旦的樣子還真讓我擔心自己無意中幹了什麼缺德事。
況且我確實也挺喜歡張大友家的飯菜,都喫習慣了,沒必要爲了這點小事互相鬧得不愉快。
我給張大友發了消息解釋:「這是昨天朋友非要拉我去嚐嚐這家新店,味道也就那樣,我愛不愛喫你家張哥你還能不知道麼,這幾年我在你家光自己就喫了小一萬了,更何況還推薦了那麼多同事,不愛喫我能一直喫嗎!」
「好了中午我還來,要老樣子。」
我以爲這件事就此揭過了,遞了個臺階。
沒想好張大友卻不依不饒:「我說過了我們家不接待牆頭草,以後你去別人家買飯吧。」
我還真有點納悶。
他到底哪裏來的底氣?
這下我也火了。
「我是買了你家盒飯,不是賣身給你家。」
「難不成我這輩子就不能再點其他家的飯菜了?」
「拜託你搞搞清楚,是我在照顧你的生意,不是我求着要喫你家的飯。」
對面像是被氣到了,連字都來不及打,連着發來幾條咄咄逼人的語音:
「我還真不需要你照顧!」
「我家人不窮志也不短,就算沒生意也不需要牆頭草的顧客。」
「更何況現在單子多得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忙活,光是工廠的預訂單就有一百多份。」
「我巴不得少幾個人來買能輕鬆點。」
「誰差你這這幾塊錢!」
「你以後別來了!」
我氣得眼前一黑:「你的工廠預定單子就他媽是我照顧的!」
結果又顯示紅色感嘆號了。
可能是事情過於離譜。
這下我反而不氣了。
翻了翻列表,找到負責車間午飯訂購的行政小余:「你看下我們和張記盒飯的合同什麼時候到期。」

-5-
中午我在四周轉了轉。
我們幾個工廠之間有塊空地,本來是要建公用停車場的。後來工程尾款資金不夠停工了一段時間,這一磨蹭大家發現所需的車位其實不多,基本停在廠區附近就足夠了,久而久之這塊地就擱置起來了。
當時工地附近的盒飯攤子都是自己找空位擺攤,先到先得。雖然不要租金但是也沒有秩序。
後來政府來人跟我們各廠負責人商量了一下,乾脆把停車場這塊地分區給了盒飯攤主們,還給他們每家配了兩個遮陽棚,要是有顧客堂食還能擋雨遮陽。
現在正值午飯時間,各個攤位都有不少人。
張大友家生意確實火紅,不僅搭的棚子裏坐滿了人,還有許多像我以前一樣拿了預定ẗū́³單回去喫的。
張大友和她媽媽兩個人,一個收錢,一個打飯,樂得合不攏嘴。
難怪他對着普通顧客硬氣得很,就是不知道我們廠的員工餐不訂了以後他還有沒有這麼硬氣。
我和同事小陳一起在附近一家家重新看過去,既然決定了要取消合作,那就要趁早確定下來新的合作伙伴。
工廠盒飯其實都大差不差,價格基本在 10-18,幾塊錢的差價也就是在菜色上,好點的兩葷兩素,稍差一點的一葷兩素,一葷三素。
我和小陳把看起來乾淨衛生的攤子都買了一份,兩個人手上都拎滿了大包小包的飯盒。
回去路上剛好經過張大友的攤子,他們已經在收尾了。
張大友母親何桂芬喊了我一聲:
「小王今天買這麼多飯啊,怎麼沒來我家喫呀。」
說着眼睛不斷往我倆手上瞟,像是在想着這些都能在她家買的話值多少錢。
我舉了舉手裏的飯盒:
「是啊何姨,你兒子說讓我以後別買你家的了,我總是要找找新的店。」
何桂芬聞言不滿和責怪地看了張大友一樣,想說什麼又礙於我在場。
原本一言不發Ŧůₘ的張大友瞬間像被踩着了尾巴的貓,叫了起來:
「我巴不得你別來!」
「看見沒,我這個點已經都賣完了,你就算想喫也喫不上。」
「別看你們這些坐辦公室的光鮮體面,一天能賺幾個錢啊,買上房子了嗎!我賣一天盒飯的錢就夠你們半個月工資了。」
我冷笑一聲:「我賺得確實不多,但我能讓你也賺不到。」
說完我立刻回頭往前幾步朝着飯棚裏還在喫的顧客喊:
「大家聽到沒,這家老闆可是一點都看不上我們這些在辦公室在工廠車間坐着上班的人,人家說我們累死累活忙一天還夠不上人家賺的零頭!」
「喫個午飯在哪家喫不一樣,可別讓看不上我們的人把我們的錢賺去了。」
「我們喫的每一份盒飯可都是在幫他家建房子啊。」
「昨天我去了隔壁攤位嚐了一下味道,老闆說我是個牆頭草,以後別回他家喫了。」
「你們喫了這家店的飯,以後可就換不了啊,喫別家飯那都算偷喫!」
原本大家還在看熱鬧,沒想到扭頭喫瓜喫到自己身上,頓時議論聲四起。
小陳趁亂在人羣裏喊了一聲:「竟然敢說顧客是窮鬼,我以後不喫了!」
緊接着幾聲應和陸陸續續傳出:
「太過分了吧老闆!」
「下次不喫了!」
「神經病老闆少發癲,放下碗罵娘是吧!」
「你再說一遍?沒我們你喝風去吧!」
一下惹了衆怒,何桂芬連忙出來打圓場:「我兒子那是開玩笑的,大家別介意,喫好喝好,喫好喝好。」
又恨恨地看着我:「小王你胡說什麼呢!怎麼能這樣害我們!」
我聳聳肩:「這都是你兒子說的,我可沒添油加醋。」

-6-
一進辦公室小陳就迫不及待喊起人來:「喫飯了,喫飯了,大家快來拿!」
早上我就提前跟同辦公室的同事打過招呼,中午我請客大家別買飯了。
我一邊和大家一起把所有飯菜擺在餐桌上,一邊提醒:「大家儘量每個菜都嚐嚐啊,喫完了我們投票看哪個最好喫。」
小沈率先應下。
「好嘞,保證完成任務!」
「不過主任怎麼突然想着要請我們喫午飯,還是喫的盒飯?」
老葉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別多嘴。
老葉也是在張大友的「盒飯一家人」羣裏的,估計對我們之間的矛盾多少也知道點。
我本就無意遮掩這件事,直接對大家敞開了說:
「昨天中午我和項經理一起去了旁邊的攤子喫飯,張大友說我是牆頭草,直接把我踢出羣了,還說以後別去他們家買。剛好倉庫的大夥兒喫了好幾年他家的盒飯,剛好替大家換換口味。」
我大小也算個主任,給員工增加訂飯福利這事兒當初還是我申請的,飯店合作方自然也是我說了算,只要我不喫回扣,選哪家都行。
我們公司原本是給大家發一天三十的餐補,後來我見倉庫裏好多是上了年紀的員工,拿了餐補還是照樣捨不得花錢買飯,有幾個甚至每天從家裏帶點饅頭剩菜湊合一頓。
我跟總經理商量了一下,給倉庫人員額外特殊申請了盒飯補貼,每人提供一頓午飯,晚上如果有加班也提供晚飯。
行政部門還是照樣發餐補,大家自己買,畢竟只有倉庫員工才中午統一在餐廳喫。
說着我突然想起來,中午攤子上人不算多,羣裏纔是張大友盒飯最大的長期受衆。
老葉自告奮勇獻出手機,畢竟小陳早上因爲拉我進羣已經被一起踢出了。
我用老葉的賬號編輯好信息,直接在羣裏發了事情的原委,並附上我跟張大友的對話截圖,以及中午盒飯攤子上我拍的視頻。
沒一會兒羣裏炸開了鍋。
原本只是我和張大友的矛盾或許沒人在意。
然而擴大到張大友辱罵顧客,瞧不起員工,大家都開始義憤填膺。
你一言我一語立刻在羣裏討伐起來。
甚至有人發泄不滿:「老闆也太過分了,就算不需要把我們當上帝,但也要把我們當個人吧,基本的尊重都沒有。」
「就我一個人覺得飯菜分量比去年變少了嗎?」
「我也想說紅燒肉現在是越來越肥了。」
眼看着羣裏的消息愈演愈烈,事態控制不住,才十分鐘時間,張大友沒解釋直接解散了羣聊。
這下更是坐實了張大友心虛,就算還有人願意信任他生意肯定也會下滑。

-7-
當天中午我們票選出了新的商家。
就是那家新來的夫妻攤子。
他們家價格實惠分量足,味道也不錯。
最重要的是,中午我們看了環境小年輕開店衛生分外乾淨。
我打了電話確認,對方驚喜地說隨時可以接員工訂單,如果需要的話等下收攤就去採買食材。ẗüₘ
這邊行政小余也傳來了好消息:
「主任我們和張記盒飯的合同上個月剛到期,還沒來得及續簽,我立刻準備相關合同。」
小張似乎還有點尷尬被我抓住了沒及時跟進到期合同。
我笑出了聲:「不用了,剛好換家新的。你通知一下張記,明天開始不用再給我們公司送飯了。」
小余愣了一下:「不……不續簽了嗎?」
我點點頭:「對,讓方律師擬一份新的合同,合作方是沈林快餐,日期先空着。」
下午剛過三點沈超和他媳婦兒林雲就來了。
林雲身上的圍裙還沒來得及摘下來,一看就是收完攤匆匆趕來。
「王主任,你說的要在我們這裏訂員工盒飯是真的嗎?」
我幫他們拉開凳子:「當然是真的,今天談好價格和菜色我們就可以開始試餐。」
林雲沒想到剛開業就能遇到這樣的好事,激動得不行:「太好了,王主任你放心,價格可以談,我們肯定給您最大的優惠。」
其實林雲家的盒飯已經很實惠了,十五塊錢兩葷兩素,米飯不夠還可以續。而且中午對比下來他們家的葷菜分量上比其他家同價位的都要大一些。
我擺擺手:「價格沒問題,我們找你就是能接受,主要是乾淨衛生員工們愛喫就行。」
林雲立刻拍着胸脯:「這個您放心,我們家的菜都是新鮮現買我們自己從菜市場拉回來的,保證每天早上現做現賣,沒有隔夜菜。」
「那就行,我先定一百零五份,明天中午十一點送到我們廠南門,員工們喫幾天看看反響。如果合適我們就籤合同,不合適這幾天試餐的錢我們也按零售價算給你們。」
林雲連連點頭,拉着沈超給我鞠躬:「感謝王主任給我們這個機會,不管成不成我們都謝謝您。」
「價格我們就按十三一份來,老顧客還能有優惠呢,更何況您一次訂這麼多,這幾塊錢我還是能說了算的。」
我看向沈超,他笑得一臉憨厚老實,從進來開始基本沒說話,林雲說啥他都點頭。
看得出來夫妻倆基本是林雲說了算。

-8-
這邊剛送走沈超夫妻,那邊行政小余就給我發消息說張大友母子找上門了。
「主任我跟他們說完合ţú₃同到期明天開始不訂飯了,當時張大友就急了,在電話裏非要過來當面聊。我不答應,結果剛纔保安林師傅說他已經在門衛了,見不到人的話不肯走。」
「沒事,你先接待一下,我等下過來。」
掛了電話我往門衛旁的員工餐區走去,他們果然在裏面了。
張大友一改早上和中午的傲慢,低聲下氣地問小余:「餘經理,這買得好好的,怎麼能說不訂就不訂了。」
何桂芬也在一邊搭話:「是啊是啊,我們菜都訂好了,就等着晚點去拉,這麼多菜我們沒法處理,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小余一臉無奈:「我也沒辦法,這是我們主任通知的。」
張大友繼續陪笑:「要麼您把主任電話給我一下,我去跟他談,這之間肯定有什麼誤會。」
說到誤會何桂芬彷彿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拉了拉張大友的袖子低聲說道:「兒子,中午那個小王好像就是立升物流的,你說會不會是她……」
張大友眉頭緊皺:「媽你的意思是,那丫頭中午回去亂說,敗壞咱們名聲了?那丫頭能有這麼大能耐嗎?」
何桂芬篤定地點點頭:「不然沒理由突然這樣,咱們合作了好幾年一直都好好的,肯定是有人在主任面前亂嚼舌根。」
張大友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跟小余套近乎:「餘經理這點心意你先拿着,麻煩你幫我安排見一下主任。你說我們都合作這麼久了,肯定也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就結束不是。」
說着把一個信封塞到了小余手裏。
小余的工位在另一個辦公區,平時也都是喫老婆給他帶的飯不出去買,不知道我們之間的彎彎繞繞,估計以爲我就是單純想給大家換換口味。
猶豫了一下小余接過了信封:「那待會兒你們自己跟主任講。」
見小余收下了張大友鬆了一口氣,進而打聽道:「張經理能給咱提醒下麼,我們也好有個準備,免得待會兒見了主任鬧笑話。」
小余沉思了一會兒:「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確實比較突然,主任也是今天剛跟我說的。」
何桂芬一下急了:「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剛通知,那肯定是因爲中午那個死丫頭了!」
張大有恨恨地咬了咬牙:「賤人竟然敢壞我好事,等我把訂單談回來,看我不要她好看!」
「怎麼要我好看啊張老闆?」
在門外站了半天,我邊回應着邊推開門進去。
何桂芬一見我立刻跟見了仇人一樣,完全看不出平時說要給我挑好的肉那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你這個死丫頭,是不是你偷偷跟主任抹黑我們!看着斯斯文文一個,沒想到良心這麼壞,不就是和大友吵了幾句嗎,竟然幹出這種齷齪事。」
「我們家生意要是被你攪黃了,我跟你沒完!」
甚至還要上手來拉我胳膊:「快點,你現在就跟我們一起去跟主任道歉,否則我……」
小余看呆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擋開何桂芬:「主任,你來了。」
何桂芬嘴裏還在罵罵咧咧,反應過來Ţũ̂₃聲音戛然而止:「主……主任?」
小余這下怎麼也看明白形勢了,不動聲色地把信封塞回張大友手裏:「張老闆,這就是我們負責員工午餐訂購的王主任。」
張大友臉色又青又白,愣着說不出話。
反而是何桂芬眼珠轉了幾圈立刻掛上笑臉:「原來是主任,對不住對不住,就是一場誤會……」
我把合同複印件往桌子上一扔:「廢話就不用多說了何姨,我們公司的合約已經到期,隨時可以取消業務,從明天開始你們就不用送飯來了。賬單截止到今天,到時候你發票開好發給小余就行。」
「哎呀這怎麼行,咱們都這麼多年朋友了,怎麼能說不訂就不訂。再說了我家飯菜你也愛喫,你想喫什麼姨明天做好親自給你送來行不,就當賠禮道歉了。」
「我可沒這個面子喫你家的飯菜,免得又被罵牆頭草。」
「這是哪裏的話,您喜歡喫我們的菜是我們的福氣,大友那是跟你開玩笑呢,您別往心裏去。」
「他就是早上太忙了,心情不好亂說話,回去姨好好批評他。」
當初找訂餐的商家,幾家對比下來其實張大友家不算最實惠,只是勝在味道好。
但是因着我去的幾次何桂芬都很熱情,不僅記得我愛喫的菜還問我有沒有什麼建議他們可以繼續改進。
喫飯幾次閒聊裏我知道了張大友父親因爲意外走得早,何桂芬一個人就靠賣盒飯把張大友拉扯大。賣了十幾年,原本呆的廠區拆遷了,他們纔來了這裏,也準備逐漸把生意交給兒子。
我想着何桂芬不容易,反正訂哪家都是訂,優先選了他們。
附近訂盒飯的廠家其實不少,大多數店家接了員工餐後就專心做預訂單,不再出攤了。畢竟一天一百來份的體量已經完全可以支撐一個小飯館,何況他們還不需要房租。
但是何桂芬母子依然堅持中午出攤散賣,說是想早點攢錢買套房子給兒子娶媳婦,最好還能租個店面,這樣就徹底在這個城市落地紮根了。
沒有人會不被既勤勞又善良的人打動,我當下決定不出意外以後都跟他們家訂飯,讓小余跟他們籤長期合同。
沒想到拋開這一層,一個三年的老顧客竟然得不到一絲尊重。
我不願意再多說:「新的店家我已經找好了,何姨你們請回吧。」
見我不爲所動,何桂芬還要再說些什麼,張大友上前一步拉住她:「媽,別說了,我們走。」

-9-
第二天新盒飯送到我特意去員工餐廳逛了一圈。
問了幾個員工都說十分滿意,今天不僅菜色更豐富,而且味道也更好了。
「之前的盒飯雖然味道不錯,但是總感覺沒以前分量大了。」
「是啊,上週的酸菜排骨全是骨頭,一塊肉都沒有,我都懷疑裝飯的針對我。」
「沒錯,這樣一比起來確實是今天的更好!」
沒想到幾年生意做下來,張大友不僅比以前飄了竟然還在員工餐上偷工減料!
我們公司成立早,雖然搬遷過幾次但是老員工基本都留下了,到了現在倉庫的工人大多都是四十以上,還有不少快退休的。
當初宣佈增加補貼大家都很高興,畢竟是額外福利,員工餐給什麼喫什麼,竟然也從來沒人跟我們反饋過質量下降的問題。
我現在只後悔太信任張大友,沒有聽朋友的偶爾換幾家餐館保持競爭。
昨天張大友憤憤不平地離開我以爲他已經放棄了,沒想到竟然又來了。
不僅微信上反覆申請加我好友,更是直接來門衛蹲我下班。
一見到我張大友開門見山道歉:
「對不住了主任,我是真不知道是您,否則無論如何我也不會那樣說的。」
「昨天早上是我沒控制住情緒,說了些氣話,我向您道歉。」
「您看我們都合作這麼久了。」
「要是可以的話希望能再給我們張記一個機會。」
確實很誠懇。
姿態低態度好。
如果早一天,不,早半天的話說不定我都會被他打動。
畢竟我們之間歸根到底是私人矛盾。
但是經過中午我已經對張記盒飯徹底失望。
「我們之間的是暫且不談,有員工反饋今年的盒飯質量明顯比以前下降了,這是我不能接受的。」
張大友立刻反駁:「怎麼可能,每天都是一樣的!你也經常喫,質量有沒有下降你還不知道嗎!」
「我是經常喫,但是我都是微信上跟你訂的散單,是喫得不高興了隨時可以走的客戶,就算你不缺一個兩個,整體上還是要維護的。但是我們的員工餐是長期訂購的,而且一喫就是三年,你是不是覺得偷工減料一點我們也懶得找麻煩?」
「況且昨天微信羣裏有顧客說飯菜分量少了難道也是污衊你?」
張大友支支吾吾起來起來,但還是梗着脖子開口:「現在菜價肉價年年漲,我們也是要喫飯的啊。這幾年我一直沒給你們漲過價已經很良心了,就算分量少了一點點,也不影響喫飽啊!」
還真是拿我當不懂行的瞎糊弄,物價上漲是不錯但是盒飯行業的競爭可越來越大,這幾年大家都拼價格,不降價就不錯了,況且張大友的價格在外賣中算實惠,但是在盒飯裏那就是中等價位。
我忍住火氣:「就算物價漲了,你平時賣的散單也沒見你漲價啊。價格是你們定的,錢不夠你大可直接跟我們提加預算。我員工餐都按零售價給你們算,當初可沒還一口價!」
「我新訂的這家不僅價格只要 13 而且分量還足,難不成物價只漲你的不長他們的?」
作爲一個打工人,我們公司雖然只是一個大企業旗下的小小子公司但也算正規,對於這些合理支出我的想法就是反正都是公司撥款,審批預算內儘量給個方便,就算中途張大友找我們說想提高價格,我也未必不同意。
但是降低質量就不一樣了,總不能花了錢還虧待了員工。
張大友眼見我下家都已經找好了,繼續合作是徹底沒戲了,陰沉着一張臉:「廚子不偷,五穀不收,天下生意人都一個樣,我倒要看看他們能給你幾天好。」
「難不成我張大友離了你們就沒法做生意了麼!」

-10-
在沈林快餐訂了一禮拜以後我敲定了合作。
不過這次我把合同壓縮爲一季度一簽。
有時候規則比人性靠譜。
林雲爽快地答應:「別說合同了,要是喫得不滿意你們隨時可以結束,買賣講究的就是一個你情我願,我們保證沒有怨言。」
點了一陣子外賣,這天我去林雲攤子上買午飯,沈超不僅將飯盒打得滿滿的,甚至還給我裝了一瓶水。
我連忙將水塞了回去:「該是多少就是多少,沈哥你要是這樣我以後都不敢來喫飯了。」
沈超憨厚地摸了摸後腦勺:「沒……不是……每個顧客都有的。」
我掃了一圈四周,果然大家的袋子裏除了一盒飯一盒菜手上都拿了一瓶礦泉水。
雖然不是農夫山泉、娃哈哈這種大牌子,但是在外喫飯的時候能有一瓶水真的舒服很多。
「那就好,那就好,謝謝沈哥。」我端着飯盒找了個角落坐下喫。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於送礦泉水,沈林快餐的兩個棚子基本都坐滿了,生意比之前好得多。
顧客就這麼多,有好就有差。
反觀另一頭張大友家的生意就冷清了不少。
喫完飯我又等了一會兒,林雲的飯菜基本都賣完了,夫妻倆這才閒下來。
「老公剩下的你打包一下啊。」
林雲跟沈超交代了一下,擦了擦手朝我走過來。
「哎呀你怎麼還自己跑一趟,微信上發一下我讓老沈給你送去就行了呀。」
「這有啥,你們這麼忙。不過你們本來利潤就不高,怎麼還送水?不虧本嗎?」我問出自己的疑惑。
林雲笑得見牙不見眼:「這還得謝謝你呀主任!上次你跟我說可以一邊做盒飯一邊拍視頻,我回家試了一下,果然有人看。雖然粉絲不多但是也算是靠流量賺到了一些小錢,我和沈超想了一下乾脆用這部分收益給大家加瓶水。」
「現在天氣熱了,多個菜大家未必愛喫,但是多瓶水肯定解渴舒服。」
沈超也湊過來附和:「就是就是。」
林雲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腦袋:「當時我要拍視頻你還說太費事了影響生意,現在服了吧。」
沈超連連點頭:「服了服了,以後都聽老婆的。」
我一下也被這溫暖的氛圍感動到了:「小林以後我們還是按 15 一份來,如果有多的就給員工們添瓶水或者水果,你們看着安排就行。」
「反正公司在這塊有預算,不花白不花。」

-11-
這天中午我聞着旁邊飯菜特別香,忍不住開口:「小陳你喫的誰家的飯?怎麼這麼香,快給我推薦一下。」
小陳卻支支吾吾裝傻充愣起來。
我疑惑地探過頭,小陳手裏遮着的袋子上赫然印着「張記盒飯」。
我笑出了聲:「你這是幹什麼,我也沒說不讓你喫張記啊,想喫就喫你怕什麼,咱們同事裏還有不少人在點他家呢。」
小陳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第一份工作就是來了我們這兒跟在我部門下面,我看着他發愣的樣子不由得被可愛到。
他尷尬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開口:「我也不想的主任。前幾天趕報告讓秦裕幫我帶飯,她順手幫我買的張記,我想着不浪費就喫了,沒想到他們家現在這麼好喫,我越喫越上癮, 這幾天就連晚飯都忍不住點他家。」
我笑罵:「你小子就是嘴饞,找什麼藉口。」
小陳着急忙慌解釋:「真不是!秦裕也說他家最近特別好喫,話跟我開玩笑說是不是放科技了喫了還想喫。主任你不信明天我給你帶一份你嚐嚐。」
科技?
「你是說他家的飯菜最近越喫越上癮?」
「對,尤其是肉菜, 一頓不喫就想得慌……」
小陳的聲音越來越小,看來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最後我們倆異口同聲:「罌粟!」
不是我惡意揣測張大友,而是小陳一直以來都是口味比較清淡的,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爲了減肥喫白人飯。
因爲附近的盒飯過於重油重鹽, 小陳這一年都是自己帶飯居多,偶爾才外食。
現在他卻毫無緣由地迷上了喫盒飯, 這實在很反常。
小陳還說這幾天去買飯張大友的攤子人分外多, 幾乎回到出事之前的樣子。
這就更反常了。
後來我聽說到, 牆頭草事件發生前一個張大友剛盤下工廠附近的一個店面, 打算擴大經營規模, 開一家實打實的餐館, 主打供應員工餐。
事發突然但是合同已經簽下,房租也沒法退。
只能硬着頭皮簡單裝修一下就開業。
當初我線上線下這麼鬧了兩次, 不少顧客都流失了, 加上沒了員工餐的固定收入, 張記盒飯生意一落千丈。
以前不要房租, 多幹一天就多賺一天ṭù⁷。
現在多開一天就多虧一天租金。
聽其他老闆說張大友都已經計劃着轉租出去斷尾求生了,生意怎麼可能在短時間內起死回生。
我和小陳思索了一下,果斷決定匿名報警。
即便是用於調味, 罌粟也是一件大事。
不到半小時警察就出警了。
到攤子上的時候張大友還沒收攤。
警察只說市監局例行檢查食品安全衛生, 取了幾份樣品樣品就走了。
張大友面不改色地送警察離開,絲毫沒有異樣。
我和小陳不由得擔心自己冤枉人了。
「害,這有什麼, 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這是我們的職責!」
小陳想到自己已經連喫了一個多禮拜,氣不打一處來:
「再說他要是真的敢放,我跟他沒完。」
然而當天下午警察的電話就打來了, 張記盒飯中好幾個菜都查出有微量罌粟,尤其是排骨等肉菜, 骨頭湯裏面摻了罌粟殼熬煮。
鐵證面前無法抵賴,張大友當時就被帶走了。
何桂芬一臉懵地追着警察問怎麼回事是不是有誤會。
結果被一起帶走調查。
最後張大友因爲生產銷售有毒有害食品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個月, 緩刑一年。
而市監局也趁此機會講周邊所有的盒飯攤子進行了一遍檢查排除,確保沒有漏網之魚,同時和規範整改了部分商家。
一時之間附近的食品衛生全都拉到頂格,對我們這些買飯的人來說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雖然張大友不用真的進局子,但是這一通折騰下來,名聲臭了, 攤子也倒了。
別說蓋房子開店面了,現在想正經辦個營生都難。
聽說他試圖換了個廠區重新開張,但是工友們到處跑廠,這種事情幾年也難得出一回, 早就被傳遍了。
掙扎了幾個月最後還是收攤回了老家, 租金打了水漂。
反觀沈林快餐越做越紅火,視頻號粉絲也越來越多,結果他們不但不漲價, 還讓利給工友們。不進直播做得紅火,現在還在附近租了一個實體店鋪打算僱傭燒飯阿姨開餐館了。
真好啊,希望世界上所有善良的有良心的生意人都能賺到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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