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十億

「給你 10 個億,或者每分鐘給你 10 元,你選哪個?」
這個詭異的彈窗突然霸佔了我的電腦屏幕。
「這是什麼蠢問題,當然選 10 億啦。」坐在對面的老周嗤笑道。
我的食指懸在鍵盤上。
「嘀」的一聲,選擇了右邊那個看似愚蠢的選項。
凌晨 12 點整,我的手機莫名收到了一條銀行短信。
「您的借記卡賬戶 XXXX,於 04 月 25 日收入(日結轉賬)人民幣 4800 元,交易後餘額 4825 元。」
同時,手機屏保突然顯示。
【生存時長+480 分鐘】
次日,老周的工位空了。
人事部說他是「主動離職」。
但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1-
連續七天,我的手機都在凌晨 12:00 整準時震動。
「交易後餘額 105625 元。」
六位數。
我盯着手機屏幕,心跳比第一次和老公約會時還快。
婚後買房、還貸、養孩子,銀行卡數字像一個沙漏,永遠攢不住。
可如今,它終於開始倒流了。
而我手機屏保的頂端,那行詭異的「生存時長+10560 分鐘」,像某種無聲的倒計時。
「老公,公司發了一筆獎金。」
我捏着筷子,聲音輕得像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多少?」他頭也沒抬,正忙着給女兒挑魚刺。
「十萬。」
咔嚓。
他的筷子掉了。
「真的?!」他猛地抬頭,眼睛裏亮起久違的光,「老婆!那女兒下學期的學費……」
「嗯,夠了。」我低頭扒飯,喉嚨發緊。
房貸、外債、私立幼兒園……
我們像兩匹拉磨的驢,轉了五年了,連個像樣的旅遊都沒去過。
現在,終於能喘口氣了。
可我騙了他。
這不是獎金。
這是一場用「時間」換來的交易。
而我甚至不知道,它會不會在某天突然消失。
——
第二天午休,小劉神祕兮兮地湊過來。
「哎,你聽說了嗎?老周發了!」
我攪拌咖啡的手一頓。
「發什麼?」
「發財啊!」
小劉劃開朋友圈,老周老婆的最新動態赫然在目。
勞斯萊斯幻影方向盤,背景是帶泳池的別墅花園。
配文:「感謝老公,從此只過貴婦生活~」
我盯着照片里老周志得意滿的笑,胃裏突然泛起一陣冷意。
他選了十個億。
「嘖,也不知道哪來的橫財。」小劉撇嘴,「上個月還找我借兩千塊加油呢。」
我低頭抿了一口咖啡,沒說話。
杯底映出我微微發抖的手指。
他選了十個億。
而我選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停止的「10 元每分鐘」。
我們倆,到底誰纔是贏家?

-2-
當手機餘額突破一百萬的時候,我站在銀行 ATM 前,手指懸在屏幕上許久,纔敢點下「查詢餘額」。
1,032,480.00
數字清晰地映在玻璃上,像是某種虛幻的投影。
七十一天。
每分鐘十塊,七十一天,我竟然攢出了半ƭũ̂⁹套房的首付。
我深吸一口氣,指尖微顫着拍了照,卻又立刻刪掉。
好像多留一秒,這個祕密就會被人發現似的。
「老婆,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
晚飯時,老公夾了塊排骨給我,笑着問。
我抿了抿脣,故作輕鬆地說:
「領導找我談話了,說我這兩年表現不錯,準備給我升職漲薪 40%。」
「真的?!」他眼睛一亮,「老婆,你太棒了!」
他一把抱住我,聲音裏是藏不住的興奮。
「這樣房貸壓力就小多了!我也得加把勁,多接點私活,不能讓你一個人扛。」
我靠在他肩上,鼻尖發酸。
我在騙他。
但如果不騙他,他會不會像老週一樣,被這筆橫財砸昏了頭?
次日,我去了銀行。
50 萬劃入家庭賬戶,備註「工資獎金」。
50 萬存入新開的私人賬戶,密碼只有我知道。
櫃員微笑着問我:「女士,需要辦理理財嗎?」
我搖搖頭,在走出銀行時,鬼使神差地打開了手機。
【生存時長+101280 分鐘】(71 天)
我的時間,也是真得在增值嗎?
而此刻的老周,正在全球各地遊玩。
巴黎鐵塔下的香檳。
瑞士滑雪場的私人直升機。
迪拜七星酒店的無邊泳池。
配文:「人生得意須盡歡!」
「聽說他直接買了套馬爾代夫的島屋,」小劉看着手機咂舌,「他老婆也把工作辭了,天天曬奢侈品。」
我盯着照片里老周張揚的笑,忽然注意到。
他的眼角,好像多了好幾道皺紋。
就像,被什麼抽走了生命力一樣。

-3-
也許是受到了老周的刺激。
晚上,我關掉手機,對加完班剛剛躺到牀上的老公說:「我們帶妞妞去三亞吧?」
他抬頭時眼裏有驚喜,但很快又皺眉:「現在機票酒店都貴,要不等淡季?」
「錢沒了還能再掙,等妞妞上小學了,就沒這麼多機會了。」我打斷他,迅速點開 APP,「看,三亞天域酒店,海景房兩晚套餐才 3888!」
那是全價 5888 的親子套房,但我故意把手機屏傾斜,不讓他看清價格。
他猶豫着還想說什麼,女兒突然撲過來抱住他的腿。
「爸爸!我想看大海!」
於是,他妥協了。
落地三亞第一天,我就拉着他們去了海鮮市場。
「青龍蝦一人一隻吧?」我指着水箱裏張牙舞爪的活物。
丈夫倒吸一口氣,強笑着對老闆說:「來……來只小的就行。」
女兒嚷嚷着要買沙灘玩具,我直接拿下 298 元的迪士尼聯名套裝。
丈夫急忙拽住我:「路邊攤 30 塊就能買一套!」
「可塑料會劃傷手呀。」我理直氣壯地掃碼付款。
然後又去免稅店一口氣買了好幾套化妝品。
夜裏他輾轉難眠,終於忍不住開口:「老婆……我們現在手頭是寬裕點了,但有些錢,真沒必要花。」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根針,刺進我心裏最敏感的地方。
我猛地坐起身,眼眶瞬間滾燙。
「程守謙,你求婚的時候怎麼說的?說要讓我當一輩子的小公主!」
「可現在呢?喫飯只敢用美團滿減券,買衣服得等過季清倉,連護膚品都要算着毫升買,這就是你的『小公主』?」
夜色裏,我的聲音帶着顫,像被戳破的氣球。
這些年,爲了兩個人的感情,以及他的自尊心,我從來不會說這些話。
他慌了,伸手想拉我,卻被我躲開。
「我不是那個意思……」他低聲道歉,語氣裏全是無措,「我就是怕……怕以後再有難處……」
我沒再說話,背對着他躺下。
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氣和他結婚後就沒過什麼好日子,還是氣他戳穿了自己逐漸膨脹的消費觀。
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醒來,發現枕邊空空蕩蕩。
牀頭櫃上擺着三樣東西:
一個用毛巾疊成的歪歪扭扭大象(象鼻上彆着房卡)。
一張手繪地圖,標着紅心:「10:00 椰夢長廊」
一張紙條上寫着:「公主今天請休假,騎士承包所有勞動。」
我推開陽臺門,看見丈夫正蹲在沙灘上,笨拙地幫女兒堆城堡。
他回頭衝我笑,襯衫後背溼了一大片。
十點的椰夢長廊,他和女兒早早地坐在那邊等我,他的左手舉着小販那買的 15 塊遮陽帽,右手則拎着一個塑料袋:
裏面是一個冰鎮椰子,以及昨天晚上他偷偷在夜市砍價買的貝殼手鍊。
我走近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傳來了《簡單愛》的音樂聲。
「窮學生的時候就是這麼追你的。」他撓撓頭,「現在雖然也沒好多少,但還是想讓你記起這種感覺。」
海風吹散我的丸子頭,他自然地伸手替我撥開粘在脣邊的髮絲。
突然發現這一刻,比昨天 488 元的海鮮拼盤更讓我覺得滿足。

-4-
「沈溪寧,你這個方案很有想法。」
會議室裏,領導點頭讚許。
一年前,同樣的圓桌旁,我還只會附和「對,您說得有道理」,然後在 PPT 上機械地修改他隨口一提的意見。
沒了金錢的束縛,讓我徹底擺脫了打工人的思維。
我開始勇於發表自己的想法。
每分鐘+10 元,無聲地衝刷着我的膽怯。
在今年年初,我也真的升了職,漲薪 40%。
同事小劉湊過來,語氣豔羨:「溪寧姐,你最近好厲害,連着三個提案都被採納了。」
我笑了笑,遞給她一杯咖啡:「其實你也可以的,只要別怕被否定。」
此時的銀行卡餘額已經達到了 500 多萬。
我也趁着程守謙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給家裏添置了一些以前想買,但又因爲價錢不敢買的東西。
——
自從三亞回來後,程守謙變得異常忙碌。
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十點、十一點、凌晨兩點。
起初只是煙味,後來混雜着劣質威士忌的嗆鼻氣息,再後來,竟然開始帶着些莫名其妙的小禮物。
便利店打折的馬克杯、地鐵口十塊錢一束的蔫玫瑰、甚至還有妞妞幼兒園手工課上做的那種醜萌陶瓷杯。
太刻意了。
就像在掩蓋什麼。
那天深夜,我半夢半醒間,牀墊微微下陷。
他身上的酒氣混着陌生的香水味飄過來,手指輕輕碰了碰我的肩膀:
「老婆,轉我 200 塊行嗎?零花錢不夠了。」
我困得睜不開眼,含糊道:「你自己轉吧,密碼你不是知道嗎。」
黑暗中傳來他窸窸窣窣的操作聲。
突然。
「密碼錯誤?」
我的睡意瞬間消散。
原本,我們兩個的手機都是相互公開的。
但自從那筆轉賬開始後,我就偷偷換了開機密碼。
我猛地坐起身,搶過手機:「可能上次更新系統自動重置了,我人臉識別就行。」
轉賬成功的提示音格外刺耳。
他看着我,還想再說些什麼。
「對了,」我迅速轉移話題,「你還記得我前年跟投的那個公司項目嗎?」
他明顯愣了一下:「啊?就那個五萬塊的?」
「嗯,今天剛分紅到賬,翻十倍。」我盯着他的眼睛,「五十萬。」
他的表情從困惑變成震驚,最後定格在一種古怪的遲疑上:
「這麼多?要不……先還一部分房貸?」
「我想拿去理財。」我打斷他,「有朋友介紹了個渠道。」
「那個渠道靠譜嗎?」
「你懷疑我?」我的語氣明顯變得不耐煩,以掩飾我內心的心虛。
他喉結動了動,避開我的視線:「家裏的財政大權,你決定就好。」
空氣突然變得粘稠。
——
「溪寧姐,你聽說了嗎?」
午休時,小劉神祕兮兮地湊過來,眼睛裏閃着八卦的光。
「老周和他老婆離婚了!」
她劃開手機,屏幕上赫然是老周妻子的最新朋友圈——「單身快樂。」
配圖是一張落地窗前的夜景,璀璨的城市燈火映在玻璃上。
「嘖,誰能想到呢?」小劉感慨,「有錢了,婚姻反而保不住。」
老周 40 來歲,和妻子結婚十年了,曾經是我們部門公認的模範丈夫。
他會在加班時偷偷溜去菜市場,就爲了買老婆愛喫的鮮活梭子蟹;
他手機屏保永遠是女兒幼兒園表演時的照片,鎖屏密碼是妻子的生日;
哪怕酒桌上被調侃「妻管嚴」,他也只是笑着喝口茶,說「我樂意」。
這樣的婚姻,怎麼會在一年內分崩離析?
我鬼使神差地點開微信,翻到老周的對話框,猶豫着輸入:「老周,你還好嗎?」
消息旁跳出一個刺眼的紅色感嘆號。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刪了我。
不僅是我,其他同事也被他刪了。
所以,那筆意外之財,對於普通夫妻來說,究竟是福是禍?

-5-
自從那次我說要理財以後,我和程守謙就陷入了一種非常詭異的相處模式。
餐桌上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響。
睡前背對背刷着手機。
連女兒都察覺到了異樣。
「爸爸媽媽爲什麼不一起看電視了?」
我甚至偷偷查過他手機。
沒有曖昧信息,沒有可疑消費,只有深夜打車回家的訂單記錄。
他的工資依然每月準時打進家庭賬戶,那點零花錢,連商務 KTV 的果盤都點不起。
可這種「乾淨」,反而讓我更不安。
那晚他醉得厲害,門框撞在牆上的聲響驚醒了我。
他搖搖晃晃地站在玄關,突然從外套內袋掏出兩疊鈔票甩在鞋櫃上:
「老婆…30 萬!我接的私活…厲害吧?」
紅鈔散落一地,有幾張飄到了我的拖鞋邊。
他胡亂摸出手機,指紋識別三次才解鎖:
「剩下的…我現在轉你…」
「明天再說吧。」我伸手去扶他,卻被他重重拽住手腕。
他癱坐在地上,眼淚突然湧出來:
「我真是個廢物…讓你跟着我喫苦…」
他的額頭抵着我膝蓋,西裝浸着酒氣,聲音悶得像從地底傳來:
「你是不是後悔和我結婚了?」
我僵在原地,想起這段時間,他偷偷在車庫抽菸的深夜;他襯衫領口磨出的毛邊;他給女兒縫書包時,用了我淘汰的玫紅色線。
不管是我的獎金也好,分紅也罷,以及那 40% 的升職加薪,他什麼都沒說。
但一個大男人,這一年多來要完全依靠老婆來提升生活品質。
他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守護他岌岌可危的尊嚴。
我緩緩蹲下,抱住他顫抖的肩膀:
「傻子……我想要的從來不是錢。」
他渾身一僵,突然嚎啕大哭,像個迷路太久的孩子。
我想要和他坦白,告訴他一切。
這個念頭一旦起了,就很難抑制下去。
那天晚上,我等女兒睡着,拿着新買的情趣睡衣跑進了浴室。
卻也在這晚,我們倆都發現了彼此不爲人知的祕密……

-6-
我站在浴室的霧氣裏,黑色蕾絲睡裙在鏡中若隱若現。
這是我在購物車裏猶豫三個月才咬牙買下的「戰袍」。
爲了打破我們之間長達半年的冰封期。
就在我糾結着要不要噴香水時,角落裏的手機突然震動。
是程守謙的手機。
他最近總是藉口上廁所,一待就是半小時。
我撿起手機,屏幕上閃爍着一個無備註的陌生號碼。
該死的第六感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喂,守謙,給你發信息也不回。」
電話那頭,是一個年輕女人甜膩的嗓音。
「明天我有空,老地方見?」
我死死咬住嘴脣,手指顫抖地掛斷。
老地方?什麼老地方?
我試着解鎖手機。
結果,密碼錯誤。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換了密碼。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浴室。
竟然看到同樣失魂落魄的程守謙。
他僵立在牀邊,手中死死攥着我的手機。
「沈溪寧……」他的聲音發顫,「你賬戶裏爲什麼有 327 萬?」
我衝過去搶回手機,心跳如雷。
「你看錯了,是 30 萬!你上次轉的私活錢!」
他死死盯着我,眼裏翻湧着疑惑、震驚和……某種詭異的瞭然。
但他依舊沒有再說出口。
我們兩個繼續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如果他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必須要保持理智,爭取自己和孩子最大的權益。

-7-
我找遍了市面上最貴的私家偵探,砸了 50 萬,只求一個答案。
程守謙,你到底有沒有背叛我?
偵探傳來的報告,卻像一盆冰水澆在我頭上:
7:30AM 離家,通勤。
9:00AM-9:00PM 公司,偶爾加班。
偶爾繞路去超市,買打折牛奶和女兒愛喫的草莓。
程守謙每天的路線兩點一線,乾淨得不像話。
我藉口「睡眠質量差」搬去了客房,每晚死死盯着手機定位,甚至在他車上裝了微型 GPS。
結果依然毫無破綻。
那天,我將 50 萬轉給私家偵探。
我手機屏保上的生存時長也開始劇烈跳動:
【+8,006,880 分鐘】→【+7,506,880 分鐘】
花了 50 萬,也扣除了整整 50 萬分鐘的生命。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原來,這從來不是「橫財」,而是以命換錢的交易。
每次轉入 10 元/分鐘,我的生命值會增加 1 分鐘。
而如果我每花 1 元,我的生命值就會減少 1 分鐘。
如果我再多花點錢,那我的生命值還可能會反噬……
之前的錢,我都存了起來,根本沒有花。
因爲我也擔心程守謙說的以後再有難處。
人沒錢的日子過久了,就會沒安全感,總覺得錢攢着最好。
而對於程守謙的懷疑,卻讓我的情緒逐漸崩潰。
我開始找各種理由和他吵架。
「牙膏爲什麼不從底部擠?!」
「女兒書包帶斷了,你沒看見嗎?!」
「你能不能不要總在我面前晃?!」
程守謙卻只是沉默地收拾殘局,連反駁都沒有。
某天深夜,我失控地摔碎了他珍藏的咖啡杯。
「你到底在忍什麼?!你是不是心虛?!」
他緩緩蹲下身,一片一片撿起碎片,聲音沙啞:
「我只是……不想再讓你生氣了。」
我試圖從他的眼神中找到些許線索,但依舊以失敗告終。
一定是那晚我接聽了電話,讓他發現了什麼。
於是,爲了讓他放鬆警惕,我主動提議:
「老公,我理財賺了 300 萬,不如……給你開個設計工作室?」
他猛地抬頭,眼神複雜:
「什麼理財……能賺 300 萬?」
我強裝鎮定,笑了一下:
「股票啊,去年新能源不是暴漲嗎?我拿之前的分紅,和你幹私活賺的錢買了,賺了好幾倍。」
「現在市場行情不太好,現在開設計工作室,恐怕會虧,還不如先還房貸……」
「我相信你。」我打斷他,彷彿前兩天的爭吵都不曾存在。
「這不是一直都是你的夢想嗎?我們可以拿Ţú₊ 100 萬還房貸,剩餘 200 萬開工作室。」
他盯着我,沉默了很久,最終慢慢點頭:
「好,如果你信得過我。」
生存時長-200 萬分鍾。
3 年 10 個月的生命,換我和女兒的退路。
值了。

-8-
「老婆,我一定會加倍努力的。」
工作室開業那天,程守謙緊緊抱住我,聲音發顫。
他的西裝上殘留着廉價髮膠味,領帶歪斜,掌心潮溼。
像極了當年我們結婚時,他在紅毯上緊張到出汗的樣子。
只不過這一次,他抱的不是愛人,而是金主。
他確實「加倍努力」了。
每晚醉醺醺地回家,襯衫上沾着陌生香水的味道,口袋裏塞滿夜總會的發票。
我懶得拆穿。
反正工作室的賬目清清楚楚,年營業額從 500 萬飆升到 5000 萬,我的持股比例始終是 99%。
我也從原來的單位辭職,回工作室做我的老闆。
他拼死拼活拉來的客戶,簽下的合同,最終受益的還是我。
他成了我最趁手的賺錢工具。
而此時躺在我那個祕密賬戶上的 ťū́₈1300 多萬,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我曾以爲那是一筆鉅款,可現在,它連我半年的分紅都比不上。
至於程守謙……
我不再查他了。
他能創造收益,能當牛做馬,偶爾醉酒後還會像個丈夫一樣,用胡茬蹭我的頸窩,含糊地說「老婆我愛你」。
這就夠了。
做人要知足。
如今的我們,早就不像夫妻。
我坐在真皮辦公椅上批預算,他站在桌前低頭彙報,連坐下的資格都沒有。
我輕敲桌面,他立刻噤聲。
我皺眉,他馬上改方案。
完美的上下級關係。

-9-
深夜,我和往常一樣失眠。
我靠在牀頭刷手機,一條水滴籌的推送彈了出來。
「5 歲女孩患白血病,單親媽媽跪求救救孩子……」
我隨手點進去,看見照片裏的小女孩蒼白着一張臉,卻對着鏡頭笑。
而那張臉,竟然和小時候的妞妞有着三分相似。
鬼使神差地,我從我的祕密賬戶中捐了 10 萬塊。
轉完賬,我習慣性地瞥了眼手機屏保。
很奇怪的是,這次我的生存時長並沒有減少。
我猛地坐直身體,心臟狂跳。
難道……慈善捐款不算「消費」?
爲了驗證,我又給山區兒童助學項目捐了 50 萬。
果然!
【生存時長+128480 分鐘】
依舊沒有變化。
第二天,因爲司機去給車保養了,我預約了專車去銀行。
專車司機戴着口罩和鴨舌帽,後視鏡裏那雙眼睛卻莫名熟悉。
「去工商銀行總行,謝謝。」
他肩膀一僵,低低「嗯」了一聲。
直到車開出一段路,我才猛然認出。
「老周?!」
他手指哆嗦了一下,方向盤差點打滑。
後視鏡裏,他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小沈,好久不見。」
這個曾經坐我對面的同事,如今竟然已頭髮花白,臉上的皺紋清晰可見。
明明 40 多歲的年紀,現在看上去說 70 歲了也綽綽有餘。
我盯着他導航界面上的「接單中」,試探道:「你怎麼開起專車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啞着嗓子開口:「人生嘛,起起落落……」
他單手點了支菸,劣質打火機咔噠響了三次才燃。
「錢沒了,老婆跑了,房子抵給高利貸了……連這破車都是租的,一天二百。」
車停在紅燈前,他忽然扭頭看我:
「沈溪寧,你知道嗎?我當年賬戶裏……可是躺着十億啊。」
我呼吸一滯。
「我之前以爲,我突然擁有了全世界。」
「香車、豪宅、美人、地位……」他咧嘴一笑,露出幾顆發黃的假牙,「真他媽像場夢。」
他慘笑:「現在醒了,倒欠一屁股債,連我的半條命也快抵押完了。」
「原來那筆意外之財,是以消耗自己生命爲代價的。」
「早知道,當初就選 10 元每分鐘了……」
此時,我的手機彈出新提示:
「持續接收 10 元/分鐘,需消耗他人生命時長,是否繼續?」
我看着後視鏡裏蒼老的故人,悄悄按下「否」鍵。

-10-
自從那天見過老周後,我那筆 14400 元/天的日結轉賬就停止了。
屏幕上的數字不再跳動,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我做了個決定。
捐掉卡上全部的 2000 多萬餘額。
另外也會從我的個人賬戶上定期轉賬捐款。
希望自己可以從那個規則中全身而退。
點擊「確認轉賬」的那一刻,就像是掙脫了一道無形的鎖鏈。
「每月再從個人賬戶固定捐 10 萬……」我在備忘錄上寫下計劃,「這樣應該能徹底擺脫那個詛咒了吧?」
然而,月滿則虧。
公司資金鍊突然斷裂。
金融風暴來得毫無預兆,合作方集體撤資,銀行貸款拒批,賬面上的數字以驚人的速度蒸發。
「再這樣下去,下個月工資都發不出來了。」財務總監遞來報表,標註着「負債 1.2 億」。
我和程守謙對視一眼,默契地簽下了房產抵押協議。
就在我們忙着處理公司危機時,妞妞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沉重:
「基因突變導致的罕見病,目前國內沒有特效藥……」
我只覺得渾身無力。
「瑞士有個實驗性治療方案,但費用……」醫生欲言又止。
程守謙一把抓過報告:「多少錢?」
「首期治療費大概 500 萬,後續每年維持治療還要 300 萬左右。」
這一時半會兒,又要去哪裏籌集這麼多錢呢?
我整天以淚洗面,也在到處借錢,更加懊悔的是當初自己捐了那筆錢。
2000 多萬,足夠妞妞去治療了。
「媽媽,對不起……」
病牀上的妞妞突然開口。
她瘦小的手背上插着輸液管,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都是因爲我……你和爸爸都不能去上班了。」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心裏。
這 5 年來。
我們賺了數不清的錢,買了最貴的學區房,卻記不清上次陪她喫早餐是什麼時候。
她生日那天,我們在籤 5000 萬的合同。
她發燒到 39 度,我們在國外考察項目。
她幼兒園畢業演出,我們讓保姆去錄了視頻……
「是媽媽對不起你……」
我跪在病牀前,把臉埋進被單裏,肩膀劇烈地顫抖。
就在我陷入愧疚情緒無法自拔的時候,程守謙滿眼烏青地走了進來。
「溪寧,你出來一下,我有事和你商量。」

-11-
他遞給我一張卡。
「這裏有 500 萬,妞妞的首期治療費。」
我盯着那張卡,喉嚨發緊。
500 萬。
不是 50 萬,不是 100 萬,是整整 500 萬!
我們明明已經山窮水盡,房子賣了,公司抵押了,連我的首飾都典當乾淨了……
「你揹着我藏私房錢?」我冷笑,「挺會算計啊,程守謙。」
他的手指微微發抖,眼下泛着病態的烏青,卻只是輕聲說:「先救妞妞。」
我攥緊那張卡,胸口堵得發疼,最終低聲擠出一句:「謝謝。」
妞妞的手術很成功。
但程守謙的頭髮,卻在一夜之間白了。
不是誇張,是字面意義上的「一夜白頭」。
我看着他低頭給妞妞削蘋果的手。
那雙手曾經修長有力,現在卻佈滿皺紋,關節粗大,像是突然老了二十歲。
「你最近……身體不舒服?」我試探着問。
他搖搖頭,把蘋果切成小塊,插上牙籤:「沒事,就是沒睡好。」
騙鬼呢?
我盯着他佝僂的背影,心裏的疑惑越來越重。
那天晚上,程守謙趴在妞妞病牀邊睡着了。
他的手機亮了一下,屏幕上的消息一閃而過。
「【生命銀行】尊敬的客戶,您剩餘的生存時長:20 年 2 個月 15 天。」
我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顫抖着拿起他的手機,鎖屏壁紙是我和妞妞的合照,但角落裏,赫然顯示着一行小字:
【生存時長-5,100,000 分鐘】
——500 萬。
——500 萬分鍾。

-12-
「程守謙,你最好和我實話實說,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如果不說實話……」我咬緊牙關,「我們就離婚。」
空氣凝固了幾秒。
他終於抬起頭,眼睛裏佈滿血絲,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好,我說。」
「五年前,我的電腦突然彈ţṻ⁽出一個窗口。」
「給你 10 個億,或者每分鐘給你 10 元,你選哪個?」
他苦笑了一下:「我選了 10 個億。」
我愣住:「你沒選每分鐘 10 元?」
「誰會選那個?」他搖搖頭,「每分鐘 10 元,人這一輩子才能領幾個億?九漏魚都知道選哪個。」
確實,大部分人看到這個選項,都會以金錢多少和時間成本來考慮。
卻忽視了一點,面對突然降臨的鉅額財富,那時的自己到底有沒有能力和眼界去匹配它?
「結果,當晚,我的卡上竟然真的收到了 10 個億。」
「那你……怎麼沒告訴我?」我心虛地問,因爲我也沒選擇告訴他。
「我不敢告訴你,怕這是詐騙或者惡作劇……可錢是真的。」
他苦笑:「後來才發現,這筆錢就像是燙手山芋。」
銀行瘋狂打來理財電話。
莫名收到奢侈品的邀請函。
甚至有人直接找到公司,要「合作投資」。
「我越有錢,越害怕。」他攥緊拳頭,「怕自己變成那些中彩票後妻離子散的人……更怕你知道後,我們會因爲錢變得不像我們自己。」
「所以,你一直沒動那筆錢?」
他搖頭:「從三亞回來後,我試過……用它們給你買禮物。」
我的呼吸一滯。
那些被我隨手丟在角落的馬克杯,是 T 家的限量款。
那束蔫掉的玫瑰,是荷蘭空運的珍稀品種。
醜萌的陶瓷杯,是愛馬仕的聯名設計……
「可我很快發現……每花 1 元,我的生命就會減少 1 分鐘。」
他的聲音低啞:「我怕了……怕自己會上癮,怕自己會用命換你和女兒的笑容。」
「於是,我拼了命地賺錢,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你變好。」
「後來,我每天躲在廁所裏查資料……想找個辦法讓這筆錢『安全』。」
他揉了揉眉心:「我甚至聯繫了老同學陸羽,她在銀行工作……可最後,我還是沒敢說。」
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懷疑的出軌對象,都只不過是我的臆想……
「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假裝它不存在。」
程守謙抬起頭,眼眶發紅:「對不起,溪寧……我騙了你。」

-13-
「對不起……我也騙了你。」
我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終於,我把一切都說了。
10 元/分鐘的契約。
老周的 10 個億。
還有我們各自隱瞞的祕密。
空氣彷彿凝固,時間被拉得無限長。
這些年來的矛盾和誤解,都在此刻突然解開。
但下一秒,我們同時僵住。
邏輯不對。
程守謙的眉頭越皺越緊,手指無意識地在茶几上划着數字:
「如果你花 1 元扣 1 分鐘,老周選了 10 個億……」
10 億分鐘≈1902 年。
老周早該在花完錢的那一刻灰飛煙滅。
我猛地站起身,寒意順着脊背往上爬:「可他前天還在開車,這不可能!」
程守謙原本憔悴的臉突然有了點點光芒:「除非……有什麼規則,是我們還沒有掌握的!」
我想找老周問清楚情況,結果卻先一步收到了老周自殺的消息……
而當晚,我也收到了老周提前定時發的郵件。

-14-
主題:[遺言]有些真相,你應該知道
發件人:老周
收件人:沈溪寧
時間:2025 年 10 月 15 日 02:17
小沈:
想了很久,這份「遺言」竟不知該發給誰。
最後決定發給你。
畢竟,你可能是唯一需要知道真相的人。
我知道你選了「10 元/分鐘」。
說實話,當初收到那 10 個億時,我還在心裏嘲笑你:「這女人真傻,放着 10 億不要,選那個零花錢一樣的選項。」
現在我才明白,真正的傻子是我。
這根本不是獎勵,而是最惡毒的詛咒。
一開始,我和老婆只是買了幾套房、換了豪車,環球旅行。
很剋制,對不對?
但很快,親戚朋友開始找上門來:
表哥說兒子要留學,借 200 萬;
發小創業「就差 500 萬週轉」;
連十年沒聯繫的大學同學都冒出來, 說父親要做心臟手術……
最可笑的是,有人因爲我借了別人 300 萬卻「只」借他 100 萬,到處說我「爲富不仁」。
你看, 窮的時候沒人理你,有錢了,反倒成了所有人的「救世主」。
最後, 我刪光了所有人的聯繫方式。
沒了這些「吸血鬼」,我開始出入高檔會所。
那些年輕女孩真有意思:
有的裝清純,說「不要你的錢」;
有的直接開價, 但會撒嬌說「周哥不一樣」。
漸漸地,我看家裏的老婆越來越不順眼。
又老又醜,還不溫柔。
我們吵了整整半年, 最後她帶着 3 個億走了。
現在想想, 這反倒是我做得最對的一件事, 至少他們母子這輩子不用愁了。
離婚後, 我徹底迷失了。
聽說澳門能讓人「忘記煩惱」, 我去了。
第一次賭贏了 800 萬。
那種刺激, 比吸毒還爽。
後來就停不下來了:
輸掉 5000 萬時,我想「就當買房虧了」。
輸掉 2 ƭũ₅億時, 我告訴自己「下一把肯定翻盤」。
輸到最後一個籌碼時,我竟然在笑。
因爲終於解脫了。
我還發現了一個關於規則的漏洞。
這 10 個億, 表面是饋贈,實則是高利貸。
每花 1 塊錢,生命就減少 1 分鐘。
但我很快發現了系統的漏洞。
只要你捐出 1 塊錢, 生命就增加 10 分鐘。
所以最初,我很剋制:
買 100 萬的跑車, 就捐 10 萬給山區兒童;
賭輸 1000 萬, 就匯 10ţüₜ0 萬給罕見病基金會。
可後來呢?
當我在賭場紅了眼,1500 萬一夜輸光的時候, 我一分錢都沒捐。
慾望沖垮理智的那一刻,人就已經死了。
人若從未富有, 最多隻是羨慕;
可一旦嘗過奢靡的甜頭,再被打回原形……
那痛苦,比凌遲還殘忍。
現在, 我坐在維多利亞港邊寫這封郵件。
小沈, 你和我不一樣。
你的「10 元/分鐘」或許有別的規則。
但我想告訴你的是:
1、那筆意外之財會放大你內心最陰暗的慾望。
2、它給的從來不是錢,而是「吞噬你人生的工具」
3、你選的……或許纔是對的。
永別了。
老周
PS:收到這封郵件時, 我應該已經跳海了。別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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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的郵件對我們的觸動很大。
商量以後, 我們留下了妞妞後續治療的費用, 其餘的,全部捐了出去。
當最後一筆轉賬完成的瞬間, 我和程守謙的手機同時震動。ẗűₒ
屏幕上, 那串折磨我們多年的數字終於變成了:
[生存時長:±0]
它消失了。
公司最終沒救回來。
我們搬出了大平層,在城郊租了間 60 平的老房子。
程守謙去了朋友的設計工作室當主管,我也去了一家外企當運營主管。
回到了五年前一窮二白的日子。
但很奇怪, 當妞妞拿着滿分試卷跑到我面前時, 當程守謙把蔫掉的打折玫瑰插在礦泉水瓶裏時……
我竟然比擁有 10 元/分鐘時感覺更幸福。
生日那天,程守謙神祕兮兮地端出一個蛋糕。
插着三根蠟燭的、奶油都抹不平的、超市買的臨期蛋糕。
「本來想買你喜歡的黑森林……」他撓撓頭,「但工資還沒發……」
妞妞突然從背後掏出個馬克杯:「媽媽!我和爸爸一起畫的!」
杯身上是三個火柴人手牽手, 旁邊寫着「最貴戰隊」。
我捧着那個醜杯子,突然想起曾經嫌棄過的愛馬仕陶瓷。
原來最奢侈的從來都不是價格,而是願意爲你花時間的人。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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