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妹妹同一天生產。
孩子的一應喫穿用度也都是一起準備的。
直到我的月嫂開玩笑地說道:「這兄弟倆的衣服都穿得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千萬注意別抱錯了。」
我開始警惕,在某次孩子們洗完澡後,發現孩子真的被換了,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又換了回來。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冷眼瞧着妹妹對我兒子百般討好,又對她兒子橫加指責。
日日一場大戲,我瓜子都不夠磕了。
我跟我妹妹同一天生產。
孩子的一應喫穿用度也都是一起準備的。
直到我的月嫂開玩笑地說道:「這兄弟倆的衣服都穿得一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千萬注意別抱錯了。」
我開始警惕,在某次孩子們洗完澡後,發現孩子真的被換了,便神不知鬼不覺地又換了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裏,我冷眼瞧着妹妹對我兒子百般討好,又對她兒子橫加指責。
-1-
其實我本來也沒有想那麼多。
因爲她媽媽懷着她嫁到我家這麼多年,一直對我很不錯。
但那天妹妹的眼神確實讓我有點不舒服。
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她總是盯着我的兒子顧景楓看,看得我有點毛骨悚然。
人在生完孩子之後就會比平常要更敏感一些。
我雖然不願意懷疑她什麼,但也不得不多了一個心眼。
尤其是出院後,她要求來我家坐月子,我心裏的不適感已經非常強烈。
我本來不想答應,可我爸拉着繼母一起來求情。
說我妹妹這次請的月嫂很一般,臨時換的話又找不到人,想來我家讓我請的月嫂一起幫忙照看。
我不忍我爸爸爲難,一時心軟答應了。
沒想到卻引來之後的後患無窮。
第一個發出抱怨的人是我老公顧燁,他在某一天晚上在我身邊躺下後,突然坐起來對我說:「你能不能跟你妹妹說一下,住在人家家裏還是要注意一點的,她那個睡衣穿得真的太透了,我在自己家裏都很不自在。」
然後是我的月嫂王阿姨,她是我從月子中心高薪聘請來的招牌,她嘆着氣對我說:「您妹妹家的那個阿姨太厲害啦,總是對着我大呼小叫的,這倒也沒什麼,她對我照看小寶的方式也頗有微詞。總是要指揮我。」
連家裏的做飯阿姨都跟我吐槽:「她們的飯我真的做不了了,一天要做七八回,比您一個產婦喫得還多,關鍵還總要說我做得不好。」
那天中午我正在看着月嫂給我兒子餵飯,我妹妹在旁邊來了句:「還是姐姐這裏的日子過得人心裏舒坦,等出了月子小嶺跟我回去要喫苦咯。」
-2-
平心而論,其實妹妹杜萌嫁得也算不錯。
成華家境殷實,對我妹妹也相當不錯,家裏人口少,關係也簡單。
從前都在家裏的時候沒覺得,但自從我們各自結婚後,杜萌總是很愛跟我比較。
從喫穿用度到房產車子,她總是會感嘆我的命要比她好上十分。
我的月嫂是個爽快人,她聞言立刻道:「小妹真是愛開玩笑,我們上次可看到你們家房子了,又大又漂亮,小嶺出生在你們這樣的人家,真是會投胎呢!」
杜萌有點享用又有點感嘆道:「那跟我姐姐比還是有差距的。」
我不鹹不淡地說了句:「那我跟首富比也是有差距的,生活本來就不能這麼對比。」
從那以後,我對她的戒備心理又多了一層。
越臨近出月子,我妹妹表現得越來越焦躁。
月嫂都跟我說:「你妹妹真是喜歡小孩子,我看她對着成嶺整天親不夠似的。」
直到那天家裏的電視在放一個很久前的老片子,叫《錯愛》。
是兩個在出生時被抱錯的女孩子,陰錯陽差過了一輩子故事。
看着兩個孩子一模一樣的穿搭,和所差無幾的臉龐。
在那一刻醍醐灌頂,我想我大概明白了。
我盯着這個和我同父異母的妹妹看了許久,希望是自己猜錯了。
然而幾天後,月嫂忽然跟我說:「怎麼感覺我們小寶好像瘦了一點。」
我立刻上前打開他身上的衣服,在他的身上摸了半天又聞了一下,輕聲問:「今天我妹妹是不是抱小寶了?」
月嫂道:「抱了好一會兒呢,還帶回房間玩了五分鐘,我聽到哭聲就給抱出來了。」
-3-
我特別鄭重地對她說道:「阿姨,孩子抱錯了,這是小嶺。」
她立刻道:「不會啊,今天是最好區分的,平時倆人都一模一樣,但今天小嶺帶了條和我們小寶顏色不一樣的汗巾。」
她打開小孩的衣服端詳了一小會兒,臉色都變了。
「這確實是小嶺,這兩孩子實在太像了,又總打扮的一樣,所以我下意識地會想要區分他們。咱們景楓這胳膊肘下面有顆痣,小嶺沒有。」
她脫口而出了一句:「到底誰這麼無聊還特意換了汗巾啊,這差點就抱錯了。」
我小聲地說道:「可能是有人想惡作劇吧,你等會晚一些把景楓抱過來,我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抱回來就行了。」
可還沒等我們找到機會呢,客廳裏就哭鬧開了。
我兒子景楓的哭聲響徹雲霄。
月嫂趕緊抱着孩子衝了出去。
只看見平時對待孩子和顏悅色的妹妹,正對着月子裏孩子破口大罵:「哭哭哭,你這個喪門星,一天到晚哭什麼哭?」
她帶來的那月嫂也立刻道:「煩都煩死了,這孩子真是不好帶。」
我的月嫂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妹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不好意思啊姐姐,吵到你和景楓休息了。我們家小嶺真的是一點兒都不乖,一天到晚都要抱,你說我打一打他會不會好一點?」
她的笑容裏帶着點詭異和瘋狂,那手已經抬起來,做出來要打孩子的姿態。
我月嫂立刻迎了上去阻止:「沒事沒事,孩子哭是正常的,聯繫肺活量嘛。您要是帶煩了,我來帶。」
沒等我妹妹反應過來,她抱起兩個孩子就往樓上走去:「我帶他們睡覺,一會兒就不哭了。」
她足夠機靈,只用了五分鐘就把孩子的汗巾換了過來,並且讓兩個孩子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等我妹妹和她保姆趕上去的時候,對着孩子端詳了半天也沒有發現端倪。
我抱起景楓,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柚子油的香味以及胳膊肘上的痣,心裏才落定了。
-4-
我妹離開我家的那天志得意滿,眉宇間總有一股飛揚的神采。
那之後我的月嫂也留在我家當住家保姆。
這一晃就是十七年。
這期間我們的走動一直不算頻繁,逢年過節聚一聚,倒也一直相安無事。
只是偶爾聽說,我妹妹跟她兒子成嶺的關係一直不太好。
因爲杜萌對成嶺的教育一直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打罵起他來絕不手軟。
有一年過年我倒是見過一次,成嶺只是在餐桌上打碎了一個勺子,她站起來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罵完不過癮還泄憤似的踢了他兩腳,絲毫不顧忌桌上的長輩和親戚。
打完後她還要回身問我:「姐姐,你覺得這孩子我教育的對不對?」
顧燁這人最討厭別人打罵孩子,當場就垮着臉說道:「要教育孩子回你家教育去,沒有在別人家打孩子的道理。再有下次,就別來我家喫飯了。」
杜萌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起來,「成嶺要真不來,姐夫到時候可是要後悔的。」
「誰打孩子誰不要來,跟成嶺有什麼關係?」
她笑得更開心了:「那看來姐夫跟我們家成嶺還是有緣分的。」
那次晚飯後,兒子顧景楓悄悄跟我說:「老媽,我看到小嶺身上都是傷,上回來舊得都沒好,這次來又添了新的,問他又不願意說,我小姨是不是有暴力傾向啊?」
還沒等我發表意見的,他又繼續說道:「可是平時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啊,如果不是今天親眼所見,還有小嶺身上的傷,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小姨多和氣的一個人啊。」
他小聲對我說了一句:「而且,小姨今天又偷偷給我轉賬了,支付寶裏轉了三千。這個月都轉了兩次了。我問了小嶺,我小姨一個學期纔給他三千。媽,我是不是有點太討喜了?」
-5-
兒子雖然這麼說,但他不是個恃寵而驕的小孩。
每次收到他小姨的轉賬時,他都會告訴我。
相應的,我也會往成嶺的賬號裏打錢,只多不少。
隨着兒子的十八歲成人禮越來越近,我最近也變得越來越忙碌。
顧燁和我同樣重視這個儀式,經常跟我在一處討論細節。
有一天他回來,有點苦惱地對我說:「今天去商務洽談碰到成華了,他提議說讓小嶺跟咱們兒子一起辦成人禮,我是有點不樂意的。但現場那麼多人在,我只好硬着頭皮應承下來了。你能去跟你妹妹說一下嗎?這麼重要的事情,各自辦各自的不行嗎?」
我正尋思着找個藉口打發掉這件事情,沒想到成嶺給我打了個電話,上來就請求我。
「姨媽,我能跟楓哥一起辦成人禮嗎?」
「是你爸媽讓你來問我的嗎?」
他在電話那頭立刻道:「不是的,是我聽到我爸跟我媽吵架,一個要辦一個不要辦的。我覺得挺煩的,想着要是能跟楓哥一起辦,他們就沒得吵了。」
我跟顧燁和孩子一同商量後,爲了不讓小嶺感到爲難,還是決定那就兩家一起辦吧。
沒想到我妹妹聽到這個消息,聽起來卻不大高興道:「景楓過生日,讓成嶺跟着湊什麼熱鬧。」
生日那天很快就到,我和顧燁準備得很充分,兩個孩子也顯得很興奮。
他們各自邀請了同學和好友一同來參加。
整個儀式的高潮是孩子們拆禮物。
禮物是分成兩堆的,爲了氣氛,我和顧燁給兩個人都準備了差不多的東西。
直到景楓拆到了一個禮物盒,絲絨的袋子裏裝了一個硬邦邦的物件。
他打開的一瞬間就擁上來親了我一口:「謝謝媽媽。」
我看着他手上的東西愣了一下,這不是我送的!
-6-
那是一把車鑰匙。
看品牌算不上什麼豪車,但對於一個十八歲的生日禮物來說也算貴重。
景楓看我臉色不對,朝着他爸爸搖了搖車鑰匙,得到的自然也是否定的答案。
直到此刻,杜萌走上前來,笑盈盈地問景楓:「怎麼樣?小姨送的禮物喜歡嗎?車子就在路上停着呢,我帶你去看看?」
她挽過境楓的手臂,拉着他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小姨可是做了好久的攻略才選的這輛車,不僅造型好看,而且科技感也很強。你肯定會喜歡。」
景楓被她拉着往前走,人是僵硬的,也是尷尬的。
他一會看看我和他爸爸,一會又朝成嶺望過去,真是爲難死了。
而成嶺此刻正站在原地,看着他媽媽的背影,眼裏的神色莫名。
我走上前拍了拍他,指着一地的禮物問道:「看到我給你準備的了嗎?」
他朝我靦腆地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還沒有呢,姨媽給我準備的肯定是心意滿滿的。」
正巧他下一個就拆到了我準備的。
除了電腦手機平板三件套,我還準備了兩個小金磚。
明面上的東西我準備的是一樣的,景楓看完車子回來後也找到了他的那一份。
笑眯眯地對我說:「還是媽最懂我。」
而成嶺還在禮物堆裏翻找了許久,最後他抬頭看向杜萌,輕聲問道:「沒有我的嗎?」
杜萌露出了一個有點輕蔑地微笑:「你在我傢什麼沒有啊,還要什麼生日禮物?」
成嶺固執地看着他媽媽問道:「那爲什麼你給哥哥準備了卻沒有我的呢?」
宴會上人不少,僵持的時間長了,好奇的目光就越來越多。
他還是不依不饒地問:「哥哥在他家裏什麼沒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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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他還是沒有等到答案。
無論是敷衍還是推脫或者是藉口。
他都沒有得到。
杜萌都沒有聽完他的質問,轉身就走了。
成嶺抬頭看了看剛進門的父親,沒有再說其他的話,蹲下來繼續收拾禮物。
成華來得遲了,並沒有感覺到氣氛上的不對勁,他走上前去狠狠揉搓了兒子的頭,感嘆了句:「長大了啊,臭小子。」
隨着他的到來,這件事好像暫時就被揭過了。
成嶺的表情隱在明滅的燈光下,起起伏伏。
晚宴結束後,客人都走完了,顧燁問我:「你妹妹什麼情況?她對景楓是不是有點太好了?對小嶺有點太過分了?」
「愛屋及烏?關鍵我也沒覺得你們姐倆關係有多好啊?她一天天的怎麼這麼多麼蛾子啊?」
「這車總不能平白無故收她的吧?十幾二十萬呢,我手上這個和成華的合作再給他們讓點利吧?」
我被他一連串的問話搞得頭昏腦脹,我吐槽道:「你是十萬個小問號嗎?一直問!」
「你這樣做正中她下懷唄,一箭雙鵰了。」
顧燁好奇道:「什麼一箭雙鵰?」
「既討好了景楓,又掙到了錢。」
「她討好景楓做什麼?她把她自己那個一團亂的親子關係整理好不行嗎?」
我笑了聲:「那誰知道呢!」
-8-
最終景楓也沒有開上杜萌送的車。
一年後高中畢業的升學宴上,他爺爺送了他一輛定做了很久的跑車。
我拒絕了生意上的讓步,也送了成嶺相同價位的相機。
他一直酷愛攝影,收到禮物的那天,開心得不得了。
「謝謝姨媽,我上個鏡頭也是用您給的錢買的。」
「那幫姨媽拍張照片吧。」
「好!」
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張照片,還引出了不少紛爭。
成嶺在大學的第一年參加了學校的攝影大賽,他徵求我的同意後,用的就是這張照片,他拿了一等獎。
但我不知道的是,那次的主題是:我的媽媽。
獲獎的照片被髮在他們學校的公衆號上,而後被轉載到了家族羣聊,我繼母是第一個發聲的人。
「小嶺也真是的,他用這個參賽也不怕他媽媽不高興。」
她在這句話後面加了兩個偷笑的表情,倒也平添了幾分調侃的色彩。
成嶺立刻回覆道:「參賽前我就問過了,女性長輩都可以。」
「那我看裏面大多數也都還是媽媽的嘛。」
「我只有這張拍得最好。」
羣裏寂靜無聲了好幾個小時,我妹妹杜萌纔回復了「呵呵」兩個字。
之後還是景楓這個機靈鬼兒怕尷尬,拼命往羣裏發他的軍訓照片,轉移了話題。
結果這事情還沒完。
某天下午杜萌突然在羣裏突然艾特成嶺,問道:「我看你那個攝影比賽還有一萬塊錢的獎金,錢呢?」
難得看到成華在羣裏發言:「孩子拿的獎金你問那麼多幹嗎?小嶺,別理你媽媽,那錢留着買你自己喜歡的東西。」
「就怕他那錢是要買東西給別人獻殷勤的吧?」
-9-
這話題一打開,羣裏的長輩都以爲成嶺談戀愛了。
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了起來。
我爸自從退休後,整個人閒得不得了。
這羣裏就沒有他不活躍的時候。
「我們小嶺談戀愛啦?我還以爲景楓得在他前頭呢?」
景楓確實比小嶺健談和開朗,也怪不得我爸爸會這麼想。
「談戀愛就談戀愛唄,這個年紀的小男孩談談戀愛很正常的,一萬塊錢給女朋友買買禮物還是很正常的,小嶺啊,夠不夠啊,不夠外公補貼你一點?景楓看到不要生氣啊,等你談對象,外公也補貼你!」
羣裏煞有其事地討論了半天,正好是半下午的點,兩個孩子可能在上課,始終也沒冒泡。
等到快四點鐘的時候,景楓纔在羣裏大喊了一聲:「小嶺有對象了?家裏只有我不知道嗎?」
「沒有談戀愛,獎金定了個包,花完了。」
「啊?你沒談戀愛那買這麼貴的包送給誰啊?」
大家發散思維還沒打開,我就看到成嶺在羣裏回道:「送給我姨媽的,那照片本來就是拍她的,贏的獎金當然也送給她了。」
杜萌在羣裏發了一長串的語音。
大ƭųₔ概是說她今天去某個奢侈品店逛街,那銷售跟她說她兒子在她那邊定了個基礎款的包,估計是要送給她的。
可她一看就知道那不是她喜歡的款式,連顏色也討厭得很。
「我滿心期待以爲我兒子要送我一個包呢。」
她發了一長串六十秒的語音,最後以這句話結尾。
-10-
我實在沒耐心聽完她說什麼,倒是顧燁給我打了個電話問我。
「你妹妹又在羣裏發什麼瘋?我能退出你家這個腥風血雨的家族羣嗎?你妹妹整天在裏面陰陽怪氣的,我都煩死了。」
我聽到祕書還在那邊喊他簽字,想到一個四十幾歲的人一邊看合同一邊罵罵咧咧地看家族羣聊,也覺得好笑到不行。
他在那邊立刻道:「你還笑?你妹妹眼皮子也是真淺,一個一萬塊錢的包值得她上綱上線的嗎?她也不想想你給小嶺買過多少東西?不比她這個親媽差吧?」
還沒等顧燁抱怨完,成嶺已經在羣裏回覆了。
「我也在等我媽媽送我的十八歲生日禮物呢。」
顧燁在那邊有氣無力道:「你家這點破事寫成電視劇我估計是想追Ŧũₗ的,我暫時不退羣了,我看這娘倆今天怎麼掰扯!」
不過他預計的世紀大戰並沒有展開。
因爲我繼母立刻就出來做了和事佬。
「你媽媽當時定車子的時候定的就是兩臺啊,但是現貨只有一個嘛,那送人禮物肯定要拿到明面上的。那後來人家都勸,說小孩子才十八歲,買車子不安全,我才叫她去退的了。你要生氣就生外婆的氣,是我不肯你媽媽買的。」
「你要是喜歡車,外公外婆送你,就當給你賠禮道歉了,等你放假的時候回來挑。別生氣,小嶺,你媽媽這個人壞就壞在這張嘴上,她只會做不會說的。」
「你媽媽都被你氣哭啦,你這個壞小子,別一天到晚只知道惹你媽媽生氣。」
成嶺沒再回復。
這羣裏又好久沒人說話。
-11-
晚上的時候景楓給我打視頻,問我:「老媽,我能退出那個羣嗎?」
我甫一聽到,又聯想到他爸爸下午打電話說的,真心覺得很好笑。
「對啦,小嶺這下可把我架在那兒了,外甥送了你一個包,我這親兒子總不能差太多吧?你就獅子大口子吧,今年母親節我怎麼也得整個像樣的禮物送給你。等着我給你好看吧!」
我躺在沙發上,撕掉臉上的面膜,說道:「隨便你買,你買什麼我都喜歡。」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買啥都行,但是不買就不行。」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顧景楓和成嶺大學畢業的日子。
成嶺選擇了繼續讀研,景楓卻想着要創業。
景楓從小就比較跳脫,而且在爺爺和爸爸的耳濡目染下,選擇創業我倒也是能理解,但在我們的設想裏,是希望他能夠先去工作一段時間,至少要了解自下而上的整個運營過程。
我們全家正商量這件事,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景楓忽然生病了。
高燒燒了兩三天都沒下去,住在醫院裏裏裏外外檢查了,一個問題也沒查出來。
我急得嘴上長燎泡,我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多說了兩句。
當天下午杜萌就帶着成嶺到了醫院。
人剛在病房落腳,看到景楓燒得通紅的臉,就立刻大罵庸醫,還要回頭一個勁兒地的指責我。
「姐,你能照顧好孩子嗎?這才從學校回來幾天,就病成這個樣子!你真的不心疼嗎?」
「我聽說了孩子要創業,你非要讓他去工作,顧家這麼家大業大的,孩子想做什麼不行呀,非要出去找苦喫。」
「要我說,就讓我姐夫退休好了,景楓直接去繼承他的位置不就好了,既不用創業了,也不用上班了。不是兩全其美。」
-12-
我沒有理會她的話,景楓也沒力氣搭理她。
她自說自話了半天也覺得無趣了,衝出去找醫生問情況。
成嶺在一旁苦笑了聲:「我瞧着我媽看我哥生病比我生病還着急。」
話沒說完,杜萌又進來了。
站在景楓的牀前就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的。
顧燁進來的時候看到這個情景都嚇死了,以爲兒子怎麼了。
後來他回去跟我形容,他心臟都嚇停了。
顧燁撥開她,看到景楓還安穩地躺在牀上後,忍不住責備道:「在這哭什麼哭啊?」
這句話好像觸碰到了她的開關,她立刻大喊道:「剛剛醫生都說了有可能是急性白血病!你們怎麼這麼冷血啊?他都生這種病了,你們還不帶他去北京上海看,在這裏耽誤病情嗎?」
她忽然拉過旁邊的成嶺道:「你去配型!去給你哥哥獻血!他不能死!你身體好!你來獻!」
成嶺被她抓得很緊,指甲都掐進了肉裏,他小聲痛呼,但是杜萌跟沒聽見似的。
還是顧燁走上前去,把成嶺從她手裏拽了出來。
「你拿孩子發什麼瘋?」
杜萌的眼淚頃刻間就掉了下來,「我發什麼瘋?我纔沒發瘋!你們不給孩子看病!再有錢的人家有什麼用!」
她說完這句忽然走到病牀前伸手去拉景楓,絲毫不顧及他正在掛水的手。
「走,景楓,你跟我回家!咱們回家!ťŭ⁴我帶你去醫院!」
顧燁伸手攔着她,莫名其妙道:「回什麼家?回哪家?發燒的是景楓不是你吧?怎麼感覺你腦子壞了啊?」
「你們不給孩子看病還有理了啊?」
我阻止了顧燁繼續跟他爭辯的話頭,接着說道:「我兒子,我想怎麼給他治病是我說了算吧?」
-13-
只聽見杜萌冷哼一聲:「你兒子?你確定景楓是你兒子?」
顧燁臉色都變了,連躺在牀上的景楓都有點不知所措,更不要說呆立在一旁的成嶺。
我面不改色道:「景楓當然是我兒子,從出生那天起,他就沒離開我的眼皮子,他不是我兒子是誰兒子?請你離開這裏,不要對我家裏的事情指手畫腳。」
就在病房門被推開的一瞬間,杜萌大喊了一句:「景楓當然不是你兒子……」
她還沒喊完,我繼母立刻衝上來捂住她的嘴,掩飾地朝着衆人笑了笑:「她昨晚沒睡好,這會兒估計還暈着,胡說八道呢!」
顧燁是真的特別不高興,他說道:「媽,再暈着也不能跑到這裏來胡說八道吧。我們就是在這等報告,然後再決定下一步的治療方案而已,她搞得我們像是要不管景楓了。還要說什麼景楓不是我和如萱的孩子,她到底什麼意思啊?」
我繼母笑得勉強又僵硬:「她就是關心則亂嘛,她一向對景楓疼愛有加,驟然間聽到他生病的消息,亂了陣腳了。你們ţù₋也別跟她一般見識。」
就在衆人看着我繼母說話的時候,有人在背後默默說了句石破天驚的話:「所以景楓哥不是我姨媽的兒子,是你的兒子,對嗎?」
我驚訝地回頭看了一眼成嶺,他面如土色地說出這一句,「怪不得您一點兒也不喜歡我,怪不得您總是對我百般挑剔,其實我根本不是您兒子,對嗎?」
-14-
現場的每個人表情各異。
成嶺的這句話彷彿是戳破了一層奇怪的屏障。
讓在場的每個人都陷入了思考或者恐懼。
成華是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個人,他摸了摸成嶺的頭,笑道:「小孩子家家,胡說八道什麼呢?你小ƭù⁰時候雖然跟你景楓哥長得很像,但是性格一直都不太一樣呢。不會搞錯的,而且你長得多像我啊,這鼻子這眉毛,簡直跟我一模一樣。」
他說完這句話後有點責怪地看了杜萌一眼:「你也真是的,在孩子面前表現得太差,讓他產生了這種想法,是你這個做母親做得太失敗了。」
成嶺說道:「她不是我媽媽。沒有媽媽不愛自己的孩子,她根本不愛我。」
我繼母罵了他一句:「別胡說八道!」
成嶺一字一句地說道:「沒有媽媽出去玩時讓自己的兒子餓肚子卻拼命把外甥喂撐,沒有媽媽在老師表揚自己兒子聰明時卻說自己的外甥要強太多了,沒有媽媽不給自己兒子生活費卻每個月按給外甥打錢。沒有這樣的媽媽,至少我不承認她是我媽媽。」
杜萌聽到他這樣說,立刻掙脫她母親的手罵道:「你以爲我想做你媽媽呢?我看到你那雙跟你親媽一樣的眼睛我就來氣,我恨不得打死你!」
成嶺有一雙跟我一模一樣的眼睛。
所有見過的人都這麼說。
杜萌這麼一說,彷彿就證實了成嶺說的話。
房間裏一下子就亂套了。
我站在病房中間就那樣看着杜萌,她彷彿像個勝利者一樣地一樣的回望我,我好像覺得她在對我說:「姐,我贏了。」
-15-
我繼母還想說些什麼粉飾太平的話,顧燁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他指着門口讓杜萌他們全部滾蛋。
「景楓生病呢,ẗų²眼下這件事情最重要,其他的再說吧。」
杜萌回道:「我兒子的事情就不勞你操心了。我要帶他去北京看病。」
顧燁氣得發瘋:「你憑什麼說景楓是你兒子?他在我身邊養了十幾年,你說是你兒子就是你兒子啊?」
杜萌胸有成竹道:「那就親子鑑定吧,做親子鑑定。」
顧燁無語道:「好好的爲什麼要做親子鑑定?你到底爲什麼要空口無憑說這種話?」
成華始終在狀況之外,他拉着杜萌的手一直想問出點什麼。
杜萌完全沒空搭理他,只執拗地看着顧燁說道:「景楓是我兒子,我確定他是我兒子。」
我問道:「你憑什麼這麼確定?你爲什麼不早說?」
杜萌立刻道:「我就是很確定,過去的十幾年我都很確定。」
成華聽到這一句,整個人都暴怒了,他大聲問道:「那你爲什麼一直不說?」
「是什麼時候搞錯的?是你們一起坐月子的時候嗎?我當時就讓你不要去不要去,你非要去。」
他說完這句立刻回頭問道:「那如果你當時就知道搞錯了,你不換回來啊?」
我清了清嗓子,拉回了衆人的注意力,說道:「因爲當時就是她故意換的。」
-16-
所有人都被我的話震驚了。
杜萌是其中之最。
她狠狠地瞪着我問道:「你居然知道?你居然知道?那你怎麼會允許?」
想到這,她突然反應過來,她呆了一瞬後死死盯着我看。
「對啊,我怎麼可能允許。」
我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我換回來了。」
杜萌的氣勢一下子就弱了,她巡視了房間找到了成嶺的所在地,看了好幾眼,問我:「爲什麼不揭發我?」
「因爲沒有證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沒有證據根本不可能有人會相信。」
她突然神經質地笑了好幾聲。
「我們都姓杜,都是爸爸的孩子,憑什麼我跟媽就要對你扶小做低,憑什麼家裏的好東西都要先給你?」
「你明明比我大三歲,可爸爸卻總說你沒有媽媽,所以我連媽媽都要讓給你。」
她抹了抹臉上的眼淚繼續說道:「媽媽我也讓了啊,可是等到談婚論嫁的時候,爸爸還是那麼偏心,他總把最好的留給你,連相親對象也是。 」
顧燁實在忍不住了,他說道:「你別活在臆想裏了,什麼相親對象,我跟如萱在結婚前談了八年的地下戀,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相親。」
杜萌已經完全魔怔了,她聽不到任何人說話,只顧着自己輸出。
「我不服氣啊,憑什麼你生的兒子就能繼承顧家的一切,我兒子就要做平頭百姓呢?我偏不!我就要讓我兒子去繼承你家的家產,讓你兒子在我家庸碌地過這一輩子!」
-17-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真相早已明瞭。
成華聽完她說的風言風語後,就帶着成嶺離開了。
我繼母還在拉着我父親拼命解釋其中的緣由。
「我一開始真的不知道,後來是看到她在收集景楓的照片覺得奇怪,才逼問出來的。」
「那時候孩子們都已經十六七歲了,我只能勸她對小嶺好一點,畢竟景楓在顧家過得那麼好。將來就算真的被拆穿了也不會被記仇。」
「老杜啊,這件事肯定是萌萌做得不對,但我們做父母的難道沒有一點責任嗎?」
好大一場鬧劇。
醫生拿着化驗單進來的時候,說話聲音都不自覺地小了點。
「應該還是病毒感染,藥水重新配了, 如果沒什麼意外的話,今天晚上就會退燒了。」
他看到杜萌的時候愣了一下,說道:「您不是十八牀的家屬嗎?那孩子檢查結果也出來了,已經確診爲急性白血病了。」
一場報錯牀號發生了烏龍,終於拔掉了在我心裏面快要二十年的毒瘤。
夜裏兩點鐘左右,景楓終於退燒了。
顧燁扶他起來喝水,他心有餘悸道:「下午那會兒, 我躺在牀上都要嚇死了, 生怕發個燒, 我媽就不是我媽了。」
顧燁埋怨道:「你這個人也太能藏事了, 爲什麼從來都沒有說過。」
我其實並不是沒有說過, 明裏暗裏, 我跟杜萌說過不止一次。
可是也許她真的很討厭我, 所以我說的話她從來沒ƭų²聽進去過。
「小嶺跟成華長得一模一樣, 比顧燁他們父子倆還像。」
「景楓出生時手臂內側一直有顆痣, 小時候我總怕他越長越大,還好沒有。」
「沒有父母會認錯自己的孩子,景楓跟小嶺小時候那麼像我也能一眼看出來。」
「孩子到家裏就是緣分一場,一定要善待他們, 不然將來是要後悔的。」
但凡她有一點點惻隱之心, 恐怕事情也不會發展到如今這一步。
-18-
景楓出院的那天,我老爸打來電話說杜萌有點不正常。
「可能是受到什麼刺激了, 總感覺她的精神狀態不怎麼好。」
「誰刺激她了?桃代李僵失敗了對她打擊這麼大?」
我爸嘆了一口氣, 罵了句作孽, 才說道:「是成華和小嶺, 兩個人那天從醫院回來就搬出去了, 至今連面都不肯露。成華要跟她離婚,小嶺也要跟她斷絕關係。」
「那也正常吧,她看不上成華也不喜歡小嶺, 正好一拍兩散也挺好的。」
我爸的聲音裏透出一絲爲難:「你媽的意思是說,你能不能從中勸和勸和,畢竟小嶺從小到大最喜歡的就是你這個姨媽了。」
「叫媽省省吧, 想過安生日子就別管小輩們的事情。」
其實事後我跟成嶺已經通過好幾次電話。
他跟他老爸回老家住了一段時間,等暑假畢業就準備回去繼續讀研了。
他的狀態很不錯,還要安慰我不要內疚,畢竟這種事情如果不是他媽ṱűₙ媽親口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
那天通話的最後,他跟我說:「其實我一直都希望您是我媽媽。愛本來就不應該那麼狹隘,等我媽懂的那天, 我大概就能原諒她了。」
-19-
景楓的創業之路一直很艱辛, 兩三年了, 我愣是一毛錢回頭錢都沒見着。
成嶺的學業之路倒是挺順暢,一路從碩士讀到了博士。
除此之外,他的攝影作品也頻頻獲獎。
連帶着我的那張照片也經常在各大平臺被轉載。
歲月早就在我臉上溫柔地留下了痕跡。
成嶺再一次拿我的照片參賽時,竟也得到了「歲月從不敗美人」的評價。
不過他和成華還是不搭理杜萌。
聽說她來來回回去了好幾次精神病院。
還經常在成嶺的學校圍堵他, 給他下跪給他磕頭,求他原諒。
最後一次進去的時候,成嶺承諾她會去看她。
後來他去了國外,一走就是十二年。
再回來時, 就是景楓結婚,他趕回來做伴郎。
兩年並排站在我面前時,我就想起當年他們並排躺在襁褓裏的樣子。
如今也已是風華正茂時。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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