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不晚

丈夫意外溺水身亡。
整理他遺物時,我發現一本夾在期刊雜誌中的房產證複印件。
當我走進那套房子,被震驚到無以復加。
裏面裝修溫馨浪漫,昂貴的傢俱,漂亮的地毯,即使蒙塵依然閃閃發光的水晶吊燈。
和我們住的那套破舊又逼仄的老房子可謂天差地別。
牆面上掛着他和初戀情人以及雙胞胎兒女的合照。
書桌上有一張潦草的絕筆:【桑晚,自你病故離去,夫每日都如置身煉獄,痛不欲生。如今孝道已盡,兒女也已成材,我無甚掛念。願黃泉碧落,與你再續前緣!】
我跌跌撞撞退出房間。
此刻我只想去把他的墳刨了。
可急火攻心下,氣血翻湧,我嘔出一口血後,眼前一黑直直向後仰去。
再睜眼,回到我嫁給丈夫的第十年。

-1-
警察通知我,在西山水庫發現我丈夫林嶼舟的屍體時,我還在公司加班處理甲方臨時變更的方案細節。
年逾四十,內分泌失調,晚上十點多還像老黃牛一樣伏案加班。
此時我的怨氣比鬼還大。
乍一聽到這個消息,我第一反應是不是詐騙。
我罵:「滾,詐騙死全家!」
對方並未惱怒。
他冷着聲音熟練報出警局警號,解釋說是夜釣的人發現了我丈夫的屍體,並在他身上找到了身份證。
請我儘快趕去現場配合處理相關事宜。
半信半疑間我掛斷了電話。
開車去西山水庫時,我不停聯繫林嶼舟,可他的手機卻一直處於關機狀態。
四十分鐘後,我到達了警察所報的位置。
夜黑如墨。
水庫的水流聲和不知名動物的叫聲,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我腳步一深一淺,踉蹌朝着唯一那簇光亮方向奔去。
然後,我在那裏看見了渾身僵硬,筆直躺在河岸邊的男人。
他身上穿的是平日最常穿的白襯衫和黑色西褲,此時已滿是髒污。
鞋子已經沒了,光着腳,上面有道道傷口。
七竅蜿蜒流出鮮血。
當我看清他的臉,整個人如雷劈了般僵在了原地。
……真的是我的丈夫林嶼舟!

-2-
經過現場勘查、屍檢及水庫附近監控調查,排除林嶼舟他殺可能。
法醫在他體內檢測出酒精成分,最後認定爲酒後意外溺亡。
一雙兒女得知父親的死訊後,從國外匆忙趕了回來。
我因悲傷過度,數次血壓飆升暈倒,最後被送進醫院 ICU 搶救。
是兒女一手操辦了他們父親的後事。
待我出院後,林嶼舟已經下葬了。
直到兒女帶我去了林嶼舟的墓地,我才愕然發現他們將林嶼舟和他們親媽桑晚合葬在一起。
可他們已經離婚二十多年了……
我茫然看向站在我身側的兒女。
女兒林喬淡淡開口:「這是我爸的意思。」
說着她從隨身的包裏掏出一份文件,遞到我面前。
「這是爸爸生前立的遺囑,律師在我和哥哥回國後交給我們的,您也看看吧。」
我雙手發顫接過。
確實如林喬所說,與桑晚合葬是林嶼舟遺囑中要求的。
林喬在邊上繼續道:
「最後一頁是財產分配,我爸名下所有保險的身故受益人都是我和我哥,還有他的基金和股票,是在和您婚前購置的,這部分屬於我爸個人資產,他也指定給我和我哥。」
「至於家裏那套老房子……」林喬停頓了下繼續道,「我爸把屬於你的 50% 分給你,但另一半你需要按照市場價格補償給我們。當然你也可以賣掉房子,分給我和哥哥一半房款。」
一直沉默的林澤看向我。
他表情帶着些愧疚,嘴脣微微翕動:「媽,我和喬喬拿到綠卡了,等事情處理好以後,我們不會再回國內,今後您照顧好自己身體。」
我不可置信看向眼前養了二十年的一對兒女,淚水何時湧出我都毫無知覺。
喉嚨哽到發痛,聲音沙啞到幾近失聲。
「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我嫁給林嶼舟整整二十年。
給不滿五歲的林澤和林喬這對雙胞胎做後媽。
我深愛丈夫,和他風雨同舟;照顧子女,盡心盡力;孝敬公婆,竭誠盡敬。
可最後……
我被他們算計到體無完膚。

-3-
踉踉蹌蹌回到家,我無力地推開家門。
屋內的一切都還是林嶼舟在世時的樣子。
這套房子我們已經住了快二十年,是我和他結婚第二年時,用爸媽給我的嫁妝錢買下的一套二手房。
房齡三十多年了,又破又舊。
套內面積不到八十平。
曾經住了包括婆婆在內的五口人。
這些年,爲了供林澤和林喬出國讀書,爲了支付患有慢性腎衰竭的婆婆每個月透析的治療費。
我一省再省。
總想着,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可最後才發現,我只不過是他們一家人利用的工具人。
我目光空洞如一潭死水,像個提線木偶收拾林嶼舟的遺物,準備統統扔出去。
當我清理他的衣櫃時,卻在衣服的最底層發現一本期刊雜誌。
期刊中夾了張發黃的紙,是一張房產證的複印件。
房屋所有人是林嶼舟。
我按照上面地址找了過去,開鎖師傅登記我證件後,幫我打開了那扇門。
當走進房間後,我被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裏儼然就是林嶼舟和桑晚的愛巢,牆壁上掛了許多他們和一雙兒女的照片。
房子裝修風格浪漫溫馨。
昂貴的傢俱,奢華的地毯,即使蒙塵依然閃閃發光的水晶吊燈。
和我們住的那套破舊又逼仄的老房子可謂天差地別。
我艱難挪動腳步,打開主臥的那扇門。
房間很大,衣帽間,梳妝檯,三米寬的大牀,寬敞明亮的飄窗。
衣帽間裏的衣服分門別類,看起來就很昂貴的樣子。
隔壁是林嶼舟的書房。
眼前的畫面讓我心臟紮了個對穿,這裏的牆面前更是記錄了他們一家四口的幸福足跡,從孩子小學到大學,他們走遍了世界大好河山。
都是我向往卻根本不捨得花錢去的地方。
我跌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
桌面上攤開的紙張寫了一行字:【桑晚,自你兩年前病故,夫每日都如置身煉獄,痛不欲生。如今孝道已盡,兒女也已成材,我無甚掛念。願黃泉碧落,與你再續前緣!】
……
哪是什麼酒後意外溺亡。
原來竟是殉情。
我發瘋般撕碎了那張紙。

-4-
不知坐了多久,我扶着膝蓋艱難站起身。
跌跌撞撞向外走去。
此刻,我只想去把林嶼舟的墳刨了。
可急火攻心下,悲憤在體內橫衝直撞,嘴裏噴湧出鮮血。
我眼前一黑,整個人直直向後仰去。

-5-
再次睜眼,我正坐在佈滿豐盛酒菜的餐桌前,周圍一片嘈雜。
杯盤的碰撞聲,人們的談笑聲,如潮水般湧來。
我走了好一會兒神,才回憶起這是林澤和林喬中考結束後的謝師宴。
兩人中考後,均被本市最好的高中錄取。
不僅三年學費全免,還分別獲得六千元的獎學金。
此時,林嶼舟正帶着兩個孩子向親朋好友一桌桌敬酒。
大家恭維着林嶼舟不愧是大學教授,把兩個孩子都培養得如此優秀。
坐在婆婆身邊的桑晚,面容帶笑看着父子女三人,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我端起面前的紅酒一飲而盡。
略帶酸澀的冰涼液體滑過喉嚨,讓我清楚地意識到這並不是夢。
還正在恍惚間,耳邊響起一道酸溜溜的聲音:
「溫言,你還真是有福氣,當初名聲爛成那樣,都還能嫁ṱũ̂₂師哥這樣的好老公。沒有子宮不用經歷生產之苦,就能白撿這樣一對優秀的兒女,真是羨慕死別人了。」
我順着聲音望去。
說話的是比林嶼舟低兩屆的大學時期的學妹,何芫芫。
現在和他在同一所大學任教,和林嶼舟一樣都是哲學專業的老師。
她的聲音很大,許多人都聽到了。
桑晚挑着眉,勾着嘴角向這邊看來,一副等待看好戲的模樣。
何芫芫嘖嘖嘴:「你說你怎麼這麼好命,我聽說十年前你爸倒貼一套房子都沒辦法把你嫁出去,誰能想到師哥這麼沒眼光,那麼多女人追他,他偏偏選了你,真是沒處說理去。」
我看着她因嫉妒微微扭曲的表情,覺得可笑又有些憐憫。
聽說她曾經暗戀林嶼舟多年,最後卻被好閨蜜桑晚捷足先登。
當她知道一切時,桑晚已經懷孕兩個月。
兩人因此絕了交。
後來,何芫芫黯然神傷嫁了人。
就在她結婚沒多久,桑晚突然和林嶼舟離婚,拋夫棄子跑去了國外。

-6-
何芫芫對自己沒能嫁給林嶼舟這件事,一直有些意難平。
所以她總是想針對我,時不時揭一揭我的傷疤。
從前,我自己也覺得過去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讓我抬不起頭,便總是會低眉順眼,忍氣吞聲。
這些話她上一世也說過,但那時我忍下了。
兒女的謝師宴,有他們老師和同學們在場,還有一些林嶼舟的同事。
我不想鬧得難堪,徒惹別人笑話。
但現在,都不重要了。
我「啪」地把手裏的筷子拍在桌上,大聲回懟:「是,我就是有這樣的福氣!你嫉妒我嫁給林嶼舟啊?要不我把這福氣讓給你,成全你暗戀他十幾年的這份心意,也免得你三天兩頭在我面前蹦躂,暗戳戳說我配不上他。」
何芫芫霎時小臉一片慘白,慌張朝自己丈夫方向瞟去。
「溫言,你瘋啦!你亂講什麼?」
我冷笑:「我亂講?你發給林嶼舟的那些曖昧的信息,纏在他身上含情脈脈的眼神,當我瞎啊,每次都故意提起以前我被人猥褻的那些破事,不就是想讓我難堪嗎?」
「是啊,我是被人猥褻過,還被人虐待重傷導致摘除了子宮,可即便是這樣,也是他林嶼舟上趕着來娶的我,你看不慣就去找他去!」
衆人紛紛向我看來。
何芫芫的丈夫用幽深的目光盯着她。
林嶼舟三步並作兩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他怒氣衝衝瞪了何芫芫一眼。
然後扯着我的胳膊,壓低聲音不悅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當着親朋好友的面提這些陳年往事做什麼?」
我冷着臉狠狠甩開他的手。
「我說什麼了?每次都是她先來挑釁我,你眼瞎看不到嗎?」
何芫芫丈夫陰沉着臉走到何芫芫身邊。
他一把扯起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然後尷尬衝我和林嶼舟笑道:「嫂子,林教授,實在不好意思,我剛突然接到公司電話,有點緊急事情處理,我和芫芫先回去了,有時間再登門拜訪。」
說完他黑着臉拖拽着何芫芫匆匆離開了。

-7-
嘈雜的宴會大廳,陷入尷尬的寂靜。
周圍人看向我的表情無比複雜。
原本坐着看好戲的桑晚站起了身。
她站到林嶼舟的旁邊,面帶微笑看着我,眼裏帶着幾分挑釁和嘲諷。
但她說出的話是溫聲細語的,聲音婉轉帶嗔:
「溫言,你過去的那些事雖然沒人說什麼,但也沒必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拿出來炫耀吧?更何況你現在的身份是嶼舟的妻子,你提這些事,讓他臉面哪裏放?
「就算你不考慮嶼舟,小澤和喬喬還叫你一聲媽,你要他們以後如何與同學們相處?」
我順着桑晚的目光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林澤和林喬。
林澤雙手握拳,眼底一片猩紅。
而林喬眼裏蓄滿了淚水,看着我一副忿恨厭惡的模樣。
回想起他們在墓地拿着林嶼舟的遺囑,催着我快點把房子賣了分一半房款給他們的樣子,我冷冷哼了一聲。
「他們親媽又沒死,我何德何能能做他們媽媽?
「等他們親媽哪天死了,再說吧。」
「你……」桑晚被噎了一下,白皙的小臉漲到通紅,水汪汪的眼睛求助看向林嶼舟。
林嶼舟眼中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狠厲。
他再次伸手握住我的手臂,那力道大得似乎要把我的骨頭捏碎一般。
他小聲怒道:「溫言,適可而止,別鬧得大家面子都下不來臺,你有什麼脾氣回家再發。」

-8-
我抬眼直直看向眼前的男人,滔天的恨意湧上心頭。
身邊的朋友見我們鬧得挺僵,趕緊上來打圓場。
「林教授,來來來,我們還要向你請教教育孩子的方法。我家那小子考試經常不及格,你和我說說你們平時咋和孩子溝通的……」
不一會兒,宴會廳再次恢復喧鬧。
我坐回椅子上,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
胸口處堵得發疼,我倒了一杯紅酒,再次一飲而盡。
我深知現在最好的選擇是和林嶼舟離婚,遠離這一家倀鬼,去過自己的生活。
可他們騙了我一輩子。
我又怎麼能甘心放下這些仇恨?

-9-
謝師宴結束,人羣散盡。
宴會廳只剩下我和林嶼舟他們一家四口。
婆婆略顯粗嘎的聲音傳入耳中:
「溫言,你自己不想要臉,我們還要呢。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婚前的那點破事,非要鬧得人盡皆知嗎?
「你以爲那些是什麼光彩的事?本來你那種名聲,還不能生育,就算你是頭婚我都看不上。
「你這種破鞋哪裏配得上我們嶼舟?」
「媽!」林嶼舟開口厲聲打斷婆婆的話,「我不是說了不許再提以前的事,你又提這事做什麼?」
我看向身體健朗、中氣十足的婆婆。
現階段的她還沒診斷出患上慢性腎衰竭,自然不需要處處討好我、哄着我、讓我出錢出力每週送她去醫院透析。
上一世她確診慢性腎衰後,我照顧她七八年,每週六雷打不動送她去透析。
還要按照低蛋白,低鹽磷鉀的標準給她單獨做營養餐。
她是在林嶼舟自殺前兩個月,在醫院安然去世。
林嶼舟絕筆中的「孝道已盡」,不過是我幫他盡的而已。
我冷笑一聲開口:
「如果不是我受傷子宮被摘除,你以爲我看得上林嶼舟?
「你以爲你兒子是個什麼好德行?連他那個教授職稱都是水來的,如果不是我爸跑斷腿幫他找了同行專家推薦,他現在還在講師崗位上苦苦掙扎呢。
「你們別他媽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我的話音剛落,周圍的空氣出現了片刻凝滯。
婆婆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直白罵到她臉上,她被氣到臉色青紫,渾身不停顫抖。

-10-
站在邊上的林嶼舟被我戳到痛處。
他怒吼:「你今天喫了槍藥了?不就是因爲何芫芫說了你幾句,你犯得着發瘋嗎?」
林喬也扯着嗓子喊:「今天是我和哥哥的升學宴,你爲什麼要說你被人猥褻的那些破爛事?你讓我以後在同學們面前怎麼抬頭?你爲什麼總是處處掃人興呢?」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對!我就是喫了槍藥,你能怎麼着吧?」
然後又看向林喬:
「你在同學面前抬不抬得起頭關我什麼事?我還沒嫌你長得又醜又矮Ŧű̂³、鼻孔朝天,讓我在同事面前丟人呢!」
林喬確實長得有些一言難盡。
她雖和林澤是雙胞胎,但林澤長得像他親媽,林喬則和她奶奶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林喬愣了愣,瞬間破防了。
她「哇」地哭出聲,邁着小短腿哭號着跑出了宴會廳。
而我也沒有心情再和他們費口舌,拿起身後的包,起身向外走去。

-11-
酒店外,天已經徹底黑了。
夏季夜晚的風,雖有幾分涼爽,但吹在臉上還是有些黏膩膩的感覺。
我踢着石子往前走,腦海Ŧũₚ中思緒繁雜。
回想起曾經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又如溺水般窒息。
我曾遭人猥褻過。
在我大四實習那年,下夜班時被人尾隨拖進暗巷。
那時的治安遠不如後來那麼好,很多小巷子根本沒有監控。
那人捂住我口鼻。
我拼盡全力反抗,撕扯打鬥中,我一腳狠狠踹向男人的下體。
而這一腳徹底激怒了他。
他把我重重摔倒在地,可他試了兩次卻發現根本做不了什麼,他憤恨地提起褲子,一邊咒罵一邊狠狠踹向我的腹部。
然後把我像破抹布一樣,丟在了垃圾桶旁邊。
爸媽找了我一整夜。
當醫生告訴他們,我子宮嚴重破裂,膀胱也有損傷,爲了保命必須摘除子宮時,我媽直接暈死了過去。
我爸也幾乎一夜白頭。
男人雖被判了十年,可對我的傷害不可磨滅。
我掛了三個月的尿袋,接受了整整一年心理治療才堪堪從那件事走出來。
自那後,我自卑、敏感、自我厭惡,也不敢戀愛,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任何人。
直到遇到林嶼舟。
他就像一道光,照進我的黯淡無光的生命。
本以爲他是我的救贖,是我生命的燈塔。
所以在婚姻中,我願意竭誠付出所有,即使婆婆有些刻薄,即使繼子繼女在婆婆和他們親媽的挑唆下對我心存芥蒂,時常和我作對。
我依然珍惜這段婚姻。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他是隱藏在光明背後的撒旦。
是拉我進地獄深淵的另一隻手。
他讓我萬劫不復,讓那些過往的美好,在他的算計下都成了刺向我的利刃。

-12-
走到家時,已經快午夜十二點了。
房間內一片黑暗,大概他們已經睡了。
陽臺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靜的午夜裏聽起來格外詭異。
我打開燈,走到陽臺去查看。
卻在那看見一個竹製的窄口揹簍,揹簍外還套了細孔的編織袋。
聲音正是來自於這兒。
看着有些熟悉的場景,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裏面全是毒蛇。
上一世,林澤和林喬的中考成績下來後,婆婆非說是她拜的佛祖顯靈了。
她不知道從什麼渠道購買了十幾條毒蛇,打算帶兩個孩子去山上放生。
我得知後再三阻止,讓她實在要放生就去買點鯽魚。
她卻告訴我,放生過的動物,以後是不可以再喫的。
鯽魚她還是要喫,但肯定不會喫毒蛇。
我見和她說不通,趁她一大早去公園散步,便直接把那裝毒蛇的竹簍帶去了野生動物救助機構。
那裏的工作人員解開編織口袋後大驚失色。
竟然全是劇毒的銀環蛇。
因銀環蛇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工作人員直接報了警。
警察對我進行長達一個小時的批評教育,並讓我寫下保證書,以後不得非法買賣野生動物,才放我離開。
婆婆因此大吵大鬧,非說我破了她修爲。
我轉身退回房間。
這一世,我不打算插手此事。

-13-
次日一大早,婆婆剛買回來早餐,就大聲衝林嶼舟吩咐:
「你快去把小澤和喬喬喊起來喫早飯,等會我還要帶他們去山上放生。」
林嶼舟按了按太陽穴,煩躁道:「媽,你少帶孩子搞那些封建迷信。」
婆婆瞪了他一眼,輕斥:「你懂什麼?要不是當年我求佛祖保佑,你以爲你能考得上大學?還有兩個孩子中考成績這麼好,這都是我求佛祖保佑的。」
林嶼舟見和她溝通不了,也不再多言。
皺着眉轉身去敲林澤和林喬的門。
兩個孩子洗漱完,坐到餐桌前,婆婆才把早餐從袋子裏拿出來一一分到他們面前。
唯獨沒有我的份。
我無所謂,回房間拿上提前找好的身份證、結婚證和戶口本直接摔門而出。
打車直奔房產管理局。
果不其然。
林嶼舟的名下已經登記了一套 230 平的房產。
登記時間是三年前,正好是桑晚回國的那一年。
房產抵押狀態在兩個月前剛剛解除,應該是提前還清了所有的貸款。
我找工作人員在查詢單上蓋了章。
從房管局去公司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像林嶼舟這種做事如此縝密之人,怎麼會放任名下有套房子呢。
上一世我所看見的,不過是張房產證的複印件。
他連保險的受益人都只填了自己的兒子和女兒,我出資買的房子,他都不忘記算計。
這套當時已經價值六七百萬的房子,他又怎麼可能甘心被我分走一半。

-14-
剛開完例會,我辦公室的座機就響了起來。
我按下免提。
裏面傳出林澤着急的哭喊聲。
「媽,媽,你抓緊過來,奶奶在放生時被毒蛇咬傷了。她疼暈過去了,我拖不動她,我們在南郊半山腰處。你知道這裏的,我們上次爬山在這裏野餐的,有一塊很大很大的石頭。
「爸爸的電話打不通,媽,我好怕,那些毒蛇爬得到處都是……你快來救我!
「啊……你們走開,別爬過來……」
林澤驚恐的尖叫聲傳入我耳中。
「媽,你聽到我說話了嗎?能不能快點過來……」哭喊聲再次響起。
我的手下意識拿起手機,準備撥打 120。
但在即將撥出去的那瞬間,按鍵的手指懸在了半空。
我默默放下手機。
既然婆婆拜的佛祖能保佑她孫子孫女考取好的高中,那麼也會保佑他們平安無事的吧。
我開口回林澤:「小澤,媽媽人在外地,你還是儘快聯繫你爸或者打 120 救護電話吧。」
那邊沉默了三秒。
「媽,我打的是您辦公室座機。」
呃……
「我說的是我馬上要出發去外地,出租車在樓下等着了,來不及了,我先不和你說了。」
說完,我直接掛上了電話。
然後把自己手機關機。

-15-
婆婆被銀環蛇咬了好幾口,林澤左側小腿也被咬了兩下。
林喬那天來例假肚子痛,沒跟着上山,算是躲過一劫。
因他們出事的地點在半山腰,山林又大。
銀環蛇毒劇毒無比,婆婆被咬後昏厥,林澤則出現視力模糊、言語不清的症狀。
待救護人員找到兩個人後,已經是接到他們求救電話的三個多小時後了。
經過搶救,兩人的命算是保住了。
但婆婆被咬了多處,且傷口又深,病情很是兇險。
她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被蛇咬過的位置出現皮膚髮黑、潰爛的症狀。
醫生說這纔是開始,後期被咬過的部位,肌肉基本會徹底壞死。
婆婆想要再站起來,怕是難了。
至於林澤,他被咬過的那條腿出現肢體麻木、肌肉無力的症狀。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醫生說銀環蛇毒會影響神經系統,導致出現記憶力減退、注意力難以集中以及睡眠障礙等。
另外還有身體各個器官,也都會出現不可逆的損傷。
這些對一個即將上高中的學生而言,無疑是致命的。
我是在出事後第三天才出現在醫院的,既然當初撒了去外地出差的謊,總得把戲演全套。
林嶼舟看見我,幾乎是咆哮出聲。
「這幾天你人去哪裏了?爲什麼怎麼打你電話都打不通?小澤被蛇咬了打你電話,你爲什麼不立刻趕過去救他們?你如果能帶救護人員及時找到他們,他們立刻注射血清,病情也不至於如此嚴重。」
Ţų⁺我看了看躺在病牀上的兩個人。
一個半昏迷。
一個目光空洞盯着醫院的天花板。
我委屈出聲:「我被公司臨時派去外地處理問題,剛到那邊手機就被偷了,我怎麼會知道家裏出了這樣的事。」
然後我反向質問他:「不對,我和小澤說了讓他趕緊聯繫你,你難道沒有趕過去嗎?你到底是怎麼做爸爸的?」
林嶼舟一愣,剛纔的氣勢消失大半。
我繼續失望怒道:「他們一個是你親媽,一個是你親生兒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無情,竟然還有臉把責任怪在我的身上?那你說,你當時在做什麼?有什麼事能比去救親媽和兒子重要?」
他眼中閃過一抹心虛,聲音不自覺緩和了半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突然消失三天,我又擔心又着急。
「好了好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再多說無益。你留下來照顧媽和小澤,我回去一趟換件衣服。」
我直接拒絕:「不行,我公司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忙,等會還得回公司處理,醫院這邊直接花錢請護工吧。」
林嶼舟的牙齒咬得咯吱作響。
但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16-
林澤比婆婆先出了院。
但他似乎是患了創傷後應激障礙,時常被噩夢驚醒,也根本不敢經過有濃密綠植的地方。
有時候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都會讓他捂住耳朵驚恐尖叫出聲。
看着這樣的林澤,我心中五味雜陳。
曾經我是真的把他們兄妹倆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疼的。
至於他現在這樣……
要怪,只能怪他奶奶的佛祖沒有保佑他。
七月中旬,高一新生開始報名。
但林澤現在的狀態顯然不適合入學,我去學校幫他辦理了休學手續。
因他中考成績優異,學校領導很爽快地就批了。
我把休學回執單交到林澤手上的時候,他捂住臉哭出了聲。
也許他已經意識到,休學只不過是短暫的逃避,他以後和那所高中終是無緣了。
我在心底無聲嘆了口氣。
這也是我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17-
我把我們所住的這套老房子掛到了房產中介。
房子雖然老舊,好在周圍學區不錯,賣個五六十萬應該不成問題。
不過我已經指定好買家,到時候會以三十萬的價格成交。
婆婆出院的前一天,我在同一家醫院辦理住院手續。
找林嶼舟要錢交住院押金時,他蒙了。
「你就非要這個時間點住院嗎?那我媽出院誰來照顧?」
我看着臉紅脖子粗的男人,拿出醫生開的住院單,和他解釋,我肺部查出一個結節,醫生建議立即手術。
其實,結節不大,但是因爲它壓迫到氣管,導致我老是咳嗽,醫生建議儘早切除爲好。
上一世我是在三個月後做的,只不過現在我故意提前了。
林嶼舟握緊了住院單,深呼吸了好幾口。
幾次都感覺他快要氣炸了。
但最後,他還是維持了好丈夫的人設從口袋裏掏出銀行卡給我。
我打電話給讀大學正在放暑假的表妹,讓她來醫院陪我幾天。
在我手術後第二天,中午表妹去樓下喫飯時,林嶼舟突然拿出幾份文件讓我簽字。
此時我還處於手術後禁食時間,整個人都比較虛弱。
可他卻催得急。
他告訴我,他一個朋友失業了,現在在做保險業務員,讓我們夫妻倆辦幾份短期保險幫他沖沖業績。
需要用到我的身份證件。
「價格不貴,一年期保險,一兩百塊錢一份,就當做個人情。
「你就在末尾處籤個字就行,剩下的他那邊辦。」
說着他把筆遞給我,掏出手機準備錄像。
就在此時,表妹回來了,她返回來拿手機。
看見林嶼舟催我簽字,她有些詫異:「姐夫,什麼東西這麼緊急,非要這時候讓我姐簽字?你看她虛弱到暈乎乎的樣子,能看清簽字的內容嗎?我先幫我姐看一看。」
說着她伸手就要去拿文件。
林嶼舟快速把紙張全部收進包裏,生硬擠出一抹微笑:「瞧我這腦子,忘記你姐剛剛做完手術,光想着幫朋友完成保險任務,等過兩天你姐恢復了,再簽字不遲。」
表妹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然後吐出一句:「姐夫,你不會是夾雜了什麼貸款文件之類的,騙我姐簽字吧?」
本是調侃的一句話,卻讓林嶼舟面色大變。
他一改往日溫文儒雅的模樣,對錶妹怒斥了句:「你胡說什麼?還大學生呢,說話這麼沒有教養!」
說完便倉皇離開了病房。
表妹一臉委屈。
我拿起牀頭表妹的手機遞給她,向她道歉,讓她快點下去喫飯,別和林嶼舟這種人一般見識。
她氣鼓鼓地下了樓。

-18-
次日,醫生查房時告訴我適當下地活動活動,可以幫助胃腸功能恢復。
表妹借了臺輪椅,說早上天氣涼爽,帶我去樓下小花園溜達溜達。
她扶着我慢走了十多分鐘,走得有些累了,便和表妹坐在假山後面的長椅上休息。
一道熟悉的聲音落入我的耳中。
「我不是說了,我晚上會過去,你大早上跑醫院來做什麼?」
我轉過身,循着聲音望過去。
林嶼舟一手拎着保溫桶,一手抱住桑晚的腰,臉上帶着無奈和寵溺。
我食指放在嘴邊「噓」了聲,示意表妹不要出聲,身子向假山後挪了挪。
女人嬌嗔開口:「我一想到你燉了兩個小時的雞湯是給那個女人喝,我心裏就不舒服,她哪裏配你對她這麼好。」
林嶼舟笑着嘆了口氣:「都四十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小女孩一樣胡亂喫醋?只要我去你那兒,哪次不是我做飯又燉湯,現在她生病,我不過來送兩次飯而已。」
「你也不想她一病不起,然後我媽躺在牀上沒人管,家務沒人做,孩子沒人照顧吧?不然你和我復婚,我立馬讓她滾蛋。」
桑晚嗤笑一聲:
「我纔沒那麼傻,做個甩手掌櫃不開心嗎?我把兩個孩子交給她,她出錢出力,負責養,負責教育。我就算找保姆,找家教都沒她這麼盡責,還是白嫖的舒服。
「還有你媽,她那個脾氣誰能受得了?她現在又半癱在牀,我笨手笨腳哪裏會照顧人?我還是比較享受我們現在的這種關係,不用爲彼此負責。
「對了,你昨天說要把房子轉到我名下的那個贈予協議騙她簽字,她簽了嗎?」
林嶼舟的聲音沉了下來:「沒呢,被她表妹那個臭丫頭給攪黃了,差點就成功了。其實不是她本人簽字也沒啥,只是萬一哪天被她查到,打官司的話這到底是個漏洞,我再找機會吧。」
桑晚無所謂笑笑:「你林大教授辦事我放心,我等着就是了。」
說着她伸手奪過林嶼舟手裏的保溫桶。
「我先來替她嚐嚐你的手藝,正好我這會兒早飯還沒喫。」
林嶼舟猶豫了下,但還是幫她把保溫桶的蓋子打開了。
桑晚嬌笑着捧起保溫桶,先是聞了聞,又喝了一口。
「嘔……」
她把喝到嘴裏的雞湯又吐回保溫桶,皺着眉道:「怎麼這麼淡,還這麼油,一點都不好喝。」
她拿過林嶼舟手裏的保溫桶蓋子,重新蓋上。
「我是無福消受這種味道的雞湯,還是送給你的好老婆喝吧。」
林嶼舟掏出紙巾幫她擦嘴:「她手術後宜飲食清淡,我沒放鹽。這隻老母雞可能肥了點,晚上我重新幫你熬。」
「你先在樓下等我,我把雞湯送上去,等會送你回去。」
兩個人手挽着手向住院大樓走去。
表妹整個人都僵住了,她轉頭看向我的時候已滿臉淚痕,雙手緊緊抓握得我手腕生疼。
我咧開嘴衝她笑笑。
卻讓她的淚水滾滾落了下來。
她猩紅着眼睛,哽咽出聲:「姐,我想替你去殺了這對狗男女!」
我輕輕拍着她的手背,安撫着她。
死,是最簡單的。
我只想讓他們活着受折磨。

-19-
出院後發現,林嶼舟把他媽暫時送去了療養院。
只等着我身體恢復後,再把她媽再接回來讓我照顧。
呵呵。
真是他媽的好大兒。
中介打電話給我,說是房子有買主了。
林嶼舟知道我要賣房後大驚失色:「你瘋了,房子賣了我們住哪裏?」
我笑笑:「我準備換套大點的房子,一家人住在這裏實在太擠了。」
他皺緊了眉:「我們手裏哪有那麼多錢換房?現在我媽身體這樣,小澤的腿也要定期復健,處處都要用錢。這套房子不過是舊了些,但是這裏位置好,去醫院都不需要開車,很是方便。」
我意味深長地看向他:「我是沒有錢,但你那不是有嗎?你評上教授職稱後每年二十多萬,這些年家裏開支都是我出,你不要告訴我你手裏沒錢。」
林嶼舟表情有些不自然:「有是有,但是我手裏的錢都買基金和股票了,這一時半會也拿不出來。」
見他主動提起投資這茬,我順着他的話問道:
「既然你說手裏的錢全都買了基金和股票,那具體投資我需要看一下。畢竟這部分屬於夫妻共同財產,我覈對下你投資金額和你這些年的收入對不對得上。」
他當然不可能同意讓我查看他的投資項目。
畢竟他的錢都用來買房了,就算有投資,也本就沒打算和我共享。
沒關係。
我一個電話叫來律師,讓他趕過來給我們做公證。
我讓林嶼舟確認,到今日爲止,他名下所有投資都屬於夫妻共同財產。
林嶼舟卻遲遲不肯落筆。
他黑着臉質問:「溫言,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
我笑着搖頭:「既然你是用工資做的投資,那理應屬於夫妻共同財產,今天的公證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還是說你的投資有什麼貓膩,對我藏着掖着?」
「當然沒有!」
「既然沒有,爲何不敢簽字?」
林嶼舟被噎住了。
眼見他還是不肯簽字,我轉頭諮詢律師。
「如果我老公揹着我轉移資產,我怎麼才能在合法的情況下查清楚他的資金流向呢?」
林嶼舟身子一顫,手裏的筆掉落在地上。
律師心領神會。
他認真回道:「你需要向法院申請調查令,拿到調查令後,律師會幫助你查詢他名下所有銀行賬戶信息,當然也包括股票、基金、債券等金融資產。」
「不過,這些比較麻煩,費時費力,一般都是離婚分割財產才走到這一步。」
律師的話還沒說完,林嶼舟已經把簽好字,按好手印的協議遞到我面前。
我淡淡笑着接過,請律師幫忙拍下公證視頻。
和一套房子及他每月給桑晚的轉賬相比,他婚前的那點投資還是可以捨棄掉 50% 的。

-20-
一個月後,房子終於賣了。
三十萬價格成交價,購買者是我提前安排好的朋友。
林嶼舟有些不敢置信,他找中介確認好幾次。
中介耐心向他解釋,這裏雖是學區房,但是小學和初中部的新校區都在建,未來三年內,學校會全部搬走,這裏以後就是個城中村。
林嶼舟當然不傻,他讓中介滾,房子不賣了。
中介拿出我和林嶼舟之前簽字的合同:「咱們簽過合同的,您若單方面毀約,需要賠償對方 20% 的房款。」
我在中間和稀泥:「算了算了,能賣三十萬已經不錯了,隔壁張姐家 100 多平也才賣三十八萬,等過兩年學校搬走,想賣都賣不掉。我爸聽說咱們要換房,他打算贊助五十萬,還是早點賣了吧。」
張姐家確實只賣了三十八萬。
但她家是換了新房,這套老房子便宜賣給了自家小姑子。
林嶼舟見我提到我爸會贊助買房,便默默閉上了嘴。
三十萬房款到賬的當天,我直接把錢一股腦投進股市。
我ŧŭ̀⁵做多,朋友做空。
這筆錢在我這裏註定要賠得血本無歸。

-21-
房子賣出後,我聯繫了搬家公司,讓他們把家裏東西統統搬去桑晚現在住的大平層。
林澤惶Ṫű⁷恐不安地跟在我身後。
當見我搬家的地址竟然是他親媽住的房子時,他羞愧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我笑笑:「想必這裏你很熟悉,裏面應該也有屬於你的房間吧。」
他臉漲到通紅,雙手不停來回搓着。
敲了敲門,裏面沒人回應。
我當着林澤的面報了警,然後又叫了開鎖師傅。
我告訴警察,我家的房子被人非法侵佔,那人不僅霸佔了我家的房子,還換了鎖。
我拿出了各種證件以及房管局蓋章的查詢結果。
在開鎖師傅的幫助下,我順利打開了房門。
當桑晚拎着買回來的大包小包出現時,搬家公司已經把所有的物品搬完了。
她把手裏的東西往我身上扔。
「你給我滾,這套房子是嶼舟買給我的,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再次掏出結婚證,並在她面前晃了晃。
「這屬於我和林嶼舟的婚內財產,該滾的人是你。」
警察也明確告訴桑晚,這套房子在林嶼舟名下,是屬於夫妻共同財產,她需要立刻搬離這裏,如果我追究責任,她還需要進行經濟賠償。
桑晚哭着僵在原地。
她掏出手機給林嶼舟打電話,想讓他過來幫她解決這件事。
我看着她冷笑。
林嶼舟現在自身難保,又哪裏會有心思來管她的事情呢?
前天,我把這段時間讓私家偵探收集到他們出軌的證據,分別寄去了林嶼舟工作學校的紀檢部門和教育主管部門。
估計他正在學校接受調查呢。

-22-
林嶼舟下班後就知道了這件事。
但他並沒有和我發作,而是半跪在我面前不停地向我道歉。
他說只是把房子借給桑晚暫住一段時間,怕我會誤會所以一直沒敢告訴我。
說完一通廢話後,他央求我回家去找我爸,看能不能走關係幫他疏通疏通,把他作風不正的這件事掩蓋過去,否則他的事業算是完了。
他向我保證會和桑晚斷得一乾二淨,以後一心一意和我過日子。
我全程俯視着他,一言不發。
作風問題算什麼?
還有更大的暴風雨等着他呢。
藉着幫他勸我爸的藉口,我搬回了爸媽家。
主要怕他接下來承受不住打擊,一怒之下傷害我。
前段時間我偶然翻到林嶼舟幾年前淘汰下來的舊電腦,本想查查有什麼可用的內容。
便花了二百多塊錢,把電腦重新修了修。
結果在這臺電腦裏發現了他論文抄襲的證據。
他發表在期刊上的博士論文,有近 30% 的內容是翻譯式抄襲,部分觀點照搬,論證過程相似。
而他參考的這篇國外的論文,還被他保存在舊電腦裏。
我把資料發給了期刊雜誌社,舉報林嶼舟論文抄襲。
沒多久,雜誌社迅速刊登了林嶼舟論文的正式撤稿公告,並刪除其在數據庫中的內容。
並對他永久拉黑,永不再接受其投稿。
同時,雜誌社把林嶼舟學術不端的證據回傳給學校。
學校立刻成立調查組,啓動一系列調查。
而在此時,讓我倍感震驚的是,何芫芫居然實名舉報林嶼舟剽竊她的論文研究成果;說他公然出售自己的共同署名權;在申請項目研究時,存在誇大經費預算等行爲,多出的那部分經費都被林嶼舟中飽私囊。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她爲何會做得如此決絕。
自那日謝師宴結束,何芫芫的丈夫回去就提出離婚,男人也不是沒有聽過些風言風語。
無論何芫芫如何哀求,他都沒有回心轉意。
失魂落魄的何芫芫喝酒買醉,卻無意中撞見酒吧中親吻的林嶼舟和桑晚。
她衝過去去撕打桑晚,卻被林嶼舟當衆抽了一耳光。
何芫芫此時才反應過來,這麼多年自己不過是被林嶼舟遛着玩的蠢貨,自己還心甘情願把自己研究成果奉獻給他。
所以,她一怒之下直接實名舉報。
眼見衆人都在出力,我也趁熱打鐵把林嶼舟告上法庭。
起訴他重婚罪,並藏匿、轉移婚內財產。
但兩次開庭,他均找各種緊急理由推脫不出現。
這宗起訴暫時被延期審理。

-23-
林喬大概還不知道家裏發生的事,打電話氣吼吼地來要生活費。
「我給你發多少次信息要錢了,你是不是故意裝看不見?」
我懶得聽她叭叭。
掛了電話,三下五除二把她聯繫ŧŭ̀⁸方式全部拉黑了。
經過兩個月的調查。
林嶼舟的教授職稱被撤銷,另因他品行不端,學術造假,被學校撤銷一切校內職務,解除聘用合同。
他貪污的經費和津貼需要全部退回。
林嶼舟撤職後的第二天,我接到療養院打來的電話,他們說婆婆突然呼吸衰竭,還沒來及叫醫院急救人就去世了。
我把婆婆去世的消息轉達給林嶼舟。
電話那頭陷入久久的沉默。
婆婆的葬禮,我以身體不適爲由沒去參加。
他們家的所有事,都再也和我沒有關係。
這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時,再次接到警察的電話。
警察告訴我林嶼舟在西山水庫落水,幸虧被夜釣者發現,把他打撈上來後,叫了 120 送去了市人民醫院。
我趕去了醫院。
林嶼舟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他大腿被水下尖銳物劃傷,因浸泡時間過長,大腿已經出現嚴重感染。
醫生給了我三套治療方案,正準備開口向我一一解釋。
我問:「您只要告訴我,哪種治療方案最省錢。」
醫生猶豫了一下,道:「最省錢的治療方案是截肢,但是……」
「那就截肢!」我毫不猶豫。
醫生怔了怔:「其實還可以考慮血管吻合術或移植術,不一定非要截肢,病人還不到四十歲,還這麼年輕。」
我再次堅定道:「直接截了吧,我沒有錢給他做那些什麼移植術。手術同意書在哪裏,我簽字。」
醫生表情複雜地把手術同意書遞給我。
我唰唰唰簽上自己的名字。
開玩笑,我現在和他還沒țü₎離婚,他花的每一分醫療費我都要付出一半。
我肯定要選擇最省錢的治療方案。

-24-
林嶼舟自從手術後醒來,就陷入一種恍惚的狀態,分不清前世今生。
我拿起他的手機,撥電話給桑晚。
他像看傻子一樣看着我。
直到電話那頭傳來桑晚哭泣的聲音:「嶼舟,這些天你去了哪裏,打你電話都打不通。喬喬班主任說她早戀,心思都不在學習上,小澤現在精神狀況也不好,我怎麼辦啊?」
林嶼舟聽見桑晚的聲音激動到渾身發抖,他不可置信問:「晚晚,你還活着?你不是兩年前因胰腺癌走了嗎?」
他抬起淚眼看向我,似乎等待我的確認。
「你精神是不是也不好了,我好好的,哪裏有胰腺癌?」
林嶼舟:「你說小澤怎麼了,他們是不是在國外被人欺負了?」
桑晚有些無語:「你腦子有毛病嗎,還不是你媽帶他去山上放生,被蛇給咬了……」
林嶼舟身子顫抖,瞳孔皺縮,他猛地坐起身,掀開被子想下牀。
當他看見自己只有一條腿時,徹底愣住了。
怎麼形容他此時的表情呢。
四個字:精彩紛呈。
他久久盯着那條斷腿,渾身像被卸了力,重重跌倒回牀上。
數分鐘後,病房響起林嶼舟撕心裂肺的吼叫聲。

-25-
我的離婚訴訟,林嶼舟依然堅持不出庭。
但好在我提供的證據充足,法官進行了缺庭審理。
財產分割方面因他是過錯方,分得百分之四十,兩個孩子的撫養權自然歸林嶼舟。
另外桑晚需要返還林嶼舟私下轉給她的所有財產。
經過律師財產統計,房子歸我, 車子和林嶼舟名下的投資以及他曾經花給桑晚身上的錢財歸他所有。
好在現在這套房子的房價便宜, 只不過六七千一平。
如果是十年後三萬多一平的價格,那我肯定要大出血了。
擺脫那一家子的爛人, 我的生活輕鬆愜意。
我辭了工作, 買了輛房車, 想趁着年輕出去多看看,並拍視頻記錄下自己生活。
結果沒想到上傳到網上,竟意外收穫了諸多粉絲, 還變了現。
我索性做起了旅遊博主。
再聽到有關林嶼舟的消息已經是兩年後了。
和朋友喫飯時,有人提起他。
說他在桑晚訂婚時, 去現場鬧了天翻地覆, 砸了許多酒店和婚慶公司的許多設施。
後來桑晚報警,他賠了錢, 還被行政拘留十五天。
出來後便日日酗酒,把自己糟蹋得不成樣子。
而林喬高中沒讀完就輟學了。
因林嶼舟和桑晚經常忘記給她轉生活費,她後來和學校一個富二代同居了。
本想找個飯票, 卻一不小心懷了孕。
林喬被學校勸退。
林嶼舟拖着殘軀去富二代家鬧了一場, 但反被對方潑了髒水,說是林喬主動出來賣的。
最後, 富二代家出了六萬塊錢將此事壓下。
富二代全身而退, 繼續上學。
那六萬塊卻買斷了林喬的光明前程。
我聽後心中不免悲慼, 想起曾經我的那些過往,輕輕嘆了口氣。
女孩兒的路,總是會更難走一些。
再後來, 桑晚再次患上了胰腺癌, 未婚夫得知後直接和她分了手。
她回頭去找林嶼舟。
卻發現這個男人不知道何時徹底消失了, 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26-
時光匆匆,又過兩年。
我不再熱衷出去旅遊, 而是趁房價還沒漲起來趕緊買了套別墅小院。
養了一貓一狗,種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有次晚飯後, 我牽着狗狗去小區附近的公園散步。
身後傳來一道顫抖的聲音:「媽……」
我轉過頭, 是林澤。
他走路的時候,左腳微微有些跛,身上穿着藍灰色的工作服,胸前口袋上面寫着輝騰機械。
他眼眶通紅, 神情激動。
我怔了怔, 隨即微笑着糾正:「我不是你媽了,你可以叫我阿姨。」
他身子顫了顫,淚水撲簌簌落下。
手裏牽的小狗拼命向前掙。
我無奈衝林澤笑笑:「雪球太淘氣,它估計想去前面玩, 我先帶它過去了, 你有時間來家裏坐坐。」
我轉過身繼續向前走,眼前的視線卻漸漸模糊。
恍惚間, 我彷彿看見十多年前, 那怯生生的小女孩和眨巴着大眼睛的小男孩。
他們小小的,望着我的眼睛全是好奇。
男孩問:「你是誰啊,爲什麼來我們家?」
「我是媽媽!」
兩個小傢伙眼裏泛出興奮的光,他們向我撲來, 摟住我雀躍地歡呼:「我們也有媽媽啦!我要和幼兒園的小朋友說,我也有漂亮媽媽啦!」
可後來,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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